续西游记 - 第 30 页/共 35 页
拔毫毛抵换板斧仗慧剑斩灭妖魔
话说行者一筋斗打到三藏面前,把妖魔事情说出。三藏道:“徒弟,妖魔要以利欲迷乱我们,反被我以利欲试出他来历,看起来这一路,都是些飞禽走兽为妖。”行者道:“师父,你来时有八十一难,皆是你本来未得正果,应有这磨难化现,叫师父受尽了无限之苦,如今取了其经,功成行满,不过是客路回还,见了的山光水色这一段情景。再加之师父耳听之而成声,声即为妖;目遇之而成色,色即为怪。世间草木禽兽,皆眼前变幻,只要师父端了正念,任他当前!但苦了徒弟,费了些机变心肠。”八戒道:“大师兄挑着经担走路吧,还要讲什么机变!正为你费了许多机变,叫我一路受几处捆吊。如今腹中饥饿,口中焦渴,且上前寻一处洁净所在,打点些水饭解这饥渴。”行者笑道:“呆子,前面酒店里倒洁净。”八戒说:“你这猴头,只要揭人短处。”
按下师徒挑押柜担前行。且说比丘僧与灵虚子两个,在山峰顶上远远看着唐僧师徒歇下担子,八戒到酒店借取水家伙这一番事。比丘向灵虚子道:“师兄,我看此酒肆气焰上腾,分明是一种妖魔变化,又且拦唐僧经担,迷乱他师徒禅心,我与你及早点破了他,没使中了妖魔之计。”灵虚子道:“我们有保护真经之责,当扫灭妖魔,破了他迷乱唐僧之计。只是猪八戒动了不老实心肠,勾惹邪淫,且看他自家正念,待等孙行者机变何如,再作计较。”比丘僧依言,他两个远远看着行者与八戒使出法力,跳出草屋,又看见行者变女子骗哄妖魔,甚是夸奖行者智能妙用。少顷,只见唐僧师徒挑押柜担行路,将次到酒店草屋前边,灵虚子道:“行者、八戒固然闹了酒肆,识破了妖魔,他如今草屋尚在,万一唐僧被妖魔又设出一番奸计,乱了禅心,又慢了经文,如之奈何?待我显个手段,把妖魔草屋焚烧,妖邪驱逐,让唐僧师徒好奉经文前进。”比丘僧说:“师兄主裁甚高,但宜速行,他师徒将次到也。”灵虚子口中喷出三昧真火,焚妖魔变化的酒肆草屋,焚个干净,那鹤妖早已逃去,只有慌张、孟浪二妖正被行者诱哄,老羞成怒,只望他师徒到草屋中,又设一番迷乱之计。不匡草屋被灵虚子火焚。
他两个执了兵器,变了凶恶大汉,带领无数小妖,摆列山前。正遇唐僧师徒到来,两妖见了,大喝一声道:“挑担和尚慢走!早早把柜担献上,前来受捆!若还迟了,你看我两个手中何物?”唐僧见了道:“徒弟呀,若是妖魔,你们各有法力驱除;看这两个凶恶形状。多是劫掠强人,真真的你们缴了兵器,无寸铁在手。你看他那板斧,明晃晃的,真个怕人!”行者听了笑道:“师父,你老人家此时也乱了念头,想起兵器来了?假如徒弟们的兵器不曾缴库,尚在手中,这时遇着强人,你老人家每每叫我方便,如今你反想起兵器,是何心哉?”三藏道:“徒弟,我说兵器,非是要你灭妖,乃是要你镇怪。他见你有兵器,必然怯俱;若是妖魔有怯惧之心,我们便有保全之处。没有兵器,难必保全。”行者笑道:“师父,要兵器何难?徒弟满心都是兵,一身都是器。”八戒笑道:“猴王说大话,你心是血肉生来,身是皮毛长就,怎说是兵器?”行者道:“呆子,你那里知我:
胸中甲胄原非铁,心内干戈不用枪。
一十八般皆武艺,任他妖怪怎能当。”
八戒道:“闲话休说,你看强人狠恶形状,拿着板斧,怒气汹汹。你说兵器不难,此时便会打筋斗上灵山,也要等开库取你我的宝贝。便是那里去借刀枪,也要认得个相知。缓不及事,真是空头架子,只好哄师父。”行者道:“呆子,没要多说,你会使什么兵器?待我取来,不待你咳嗽一声就有。”八戒道:“我老猪原只会使钉钯,却要九齿锋利的。”行者说:“就替你取了来”,暗地里把毫毛拔了一根,变做一把九齿钉钯。那八戒忙忙的咳嗽一声道:“钉钯在那里?”行者道:“山坡下不是钉钯却是何物?”八戒把眼向山坡一看,只见一把钉钯,他忙取在手,笑欣欣道:“我的宝贝呵,久别多时,今日相见!”他拿在手中,随舞了个三路,开了个四门。沙僧见了道:“大师兄,顺手儿何不把我的宝杖也取了来?”行者依旧拔根毛,变了宝杖在山坡下道:“沙僧,我替你也带的来了,在山坡下,自家去龋”沙僧一眼看见,也取得在手。行者忙变了一条全箍棒,拿在手中。他三个走近妖魔前面,行者看那两个妖魔,变的凶恶,但见:
一个獠牙青脸,一个尖嘴捞腮。
赤发蓬松头上,金睛努出眼来。
鼻孔倒翻上卷,髭须横乱排开。
两个高声大叫,好似破锣破鼓齐筛。
妖魔见了行者三个各执着兵器,上前便叫道:“是那个诱哄我魔王的?快出来领斧!”行者便上前道:“我孙祖宗诱哄你,便出来,你敢赌斗么?料你那劈柴的斧头,怎了当我的金箍大棒!”孟浪妖魔笑道:“你那金箍棒,我曾听得是龙宫得来的,能大能小,大如粗杠子,小似绣花针,前已缴在灵山,如今是那里借了来的捍面杖?你如能把他变化,仍旧似当时大小,我魔王便不消与你赌斗,就拜下风算我输,请到我洞中献你一顿斋供;若是不能变大变小,定是假借了来哄我,须要吃我一下大刖。”行者笑道:“好妖精,你道我这金箍棒是假的?你看我叫他大。”乃执在手中,叫声“大”,那里大;叫声“斜,那里小,行者心中慌了道:“这毫毛不听我使令,怎么处治?”八戒见了笑道:“大哥,妖魔厉害,比你的机变又深,这金箍棒弄出假来,我的钉钢也要赃了。”行者见棒不变,心下一慌,那慌张妖魔便一斧劈来,行者一个筋斗跳在半空,八戒与沙僧估着钉把、宝杖是假,忙向经担上取下禅杖来抵住妖魔两个板斧,他四个两对儿厮斗。好斗!怎见得好斗?但见那妖魔:
明晃晃齐挥板斧,雄赳赳各逞威风。沙僧八戒俱袅雄,禅杖遮搪无空。一边似高山猛虎,两个如大海苍龙。只斗的太阳西下月生东,那妖魔方才回洞。
却说行者不曾提防妖魔说他金箍棒假,一时展转不来,几被妖魔斧劈,他一筋斗打在半空,看八戒沙僧拿着禅杖抵敌,他也要下地采取出禅杖打妖魔。忽然想道:“老孙一生不仿效别人,便是拿了禅杖去斗,看这两妖厉害,也不能取胜,且看八戒、沙僧与妖魔一个对一个如何光景?再作计较。”只见他两对儿厮斗,看看日落,也没个胜负,真个那板斧钢利。行者待妖魔罢斗回洞,他隐着身走到洞口,只是妖魔进了洞,叫小妖紧闭了洞门,行者不得入,乃变了一个萤火虫儿,但见他:
一黍微肢体,两翅小小飞扬。
尾上一点似灯光,曾照囊吟亮。
行者钻入门缝,飞到洞里,见两个妖魔坐在上面,叫小妖摆开桌子,排开酒肴。慌张魔说:“老友辛苦,吃一杯得胜酒。”孟浪妖说:“相斗到晚,各自罢斗,那分胜负?”慌张说:“不是老友识破了他金箍棒假,怎把孙行者战败?”孟浪说:“不亏老友板斧利害,那孙行者怎肯脱逃?”慌张道:“明日与那两个和尚相斗,有个计较。先把他禅杖斧劈了,他无兵器,料是必输。”孟浪说:“今日只因斧钝,劈不断他禅杖。若是明日,须叫小妖把斧磨快,方才劈得。”慌张道:“有理。”乃叫小妖取出板斧来,好生磨快。小妖听得,走入洞后,取出两把板斧,行者一见了,机变就生。待小妖取水石去磨,他拔下毫毛,假变了两把板斧,抵换了他斧,藏隐在洞中。却不得出洞,千思万想,自叹计穷,只等那洞门开时,方拿得出。如何得开?想了一计,仍变虫钻出洞外,到了三藏面前。
只见三藏与八戒们黑夜打坐山冈,谨守着柜担,正说:“行者的兵器被妖魔识破,如今不知在何处?这两妖板斧厉害,明日若斗,我们禅杖不过是个木器,如何抵挡?”行者笑道:“我也能叫妖斧缺钝无用。”三藏听得是行者声音,乃睁开眼,看见行者来回,便问道:“徒弟,你何处去?你久不见来,叫我系心。如今妖魔厉害,他两个难敌,斗一日不分胜败,只恐明日再斗,禅杖当不住利斧。”行者道:“师父放心,我老孙有本事叫他利斧当不住禅杖。”乃向八戒、沙僧耳边说了句俏语低言,他两个随悄悄跟着行者前行。
到得洞前,行者仍变了小虫钻入,只见两妖盹睡,众小妖把守甚严。假变的板斧,妖魔收入洞内,真板斧却藏在洞间。忽然洞外八戒、沙僧喊叫起来道:“洞内狗妖魔,臭精怪,你敢夜战么?”行者假变作小妖叫道:“魔王,唐僧徒弟又在洞门外讨战。”慌张两魔忙取了板斧,开得洞门,走出来道:“你这野秃,日间得了性命,这夜间正该养些精神,明日来领板斧,如何不审己量力,黑夜上门,自送性命?”
行者待妖开了洞门,已把真斧偷藏出去,递与八戒、沙僧,各拿在手道:“妖精,我等要清平了山路,挑押柜担前行,等不到明日,怕迟了时日,费了工夫。”妖魔那里管个黑夜,举起假斧就来劈,只见那斧如一毛之轻,睁眼一看道:“不好了,板斧作变,必是孙行者抵换去了。”乃奔走入洞,紧闭了洞门。
叫小妖过来,拷问磨的钢斧怎么变作毫毛?小妖把毫毛一看道:“魔王,小妖们看这毫毛却是两根猴子身上生的。”慌张魔道:“是了,我久闻孙行者能拔毫毛变化,他既能拔毛,我当年也会炼得有神通,且拔两根变化来看。”孟浪妖道:“老友,你会拔毛,我也会剥鳞,且问老友拔毛何用?”慌张魔道:“乘着孙行者三个在洞前讨战,待我拔三根毛,变了他三个,到唐僧处,挑了他经担前来洞中,那时权柄在我手,他拿我板斧来换,让我留难他。”孟浪魔道:“老友此计甚妙。”慌张魔遂拔了三根毫毛,叫声“变”,不防行者见妖魔奔走入洞,随隐着身跟进洞里,看妖魔也拔毛叫变,他却弄个神通,吹了一口气在他毛上,仍变了三只獐子。但见:
一个头如麋鹿,四只蹄类豺狼。
跳钻不定果慌张,仍是妖模怪样。
孟浪魔见了笑道:“老友,收了毛上身吧,变化不的,依旧是原身形状。”慌张魔道:“老友,你能剥鳞变化,且变来一看。”孟浪魔依言,剥下三片鱼鳞,叫声“变”,行者又吹了一口气在他鳞上,依旧变了三条小鳗鱼。但见:
身似白蛇三尺,尾如称杆一条。
光油身子不生毛,只会钻游不跳。
慌张魔见了,笑将起来道:“不济,不济,想那孙行者,不知是何处得来那个师学?他有这样神通本事,我们怎斗的过他?”孟浪魔道:“此事容易计较。想我当年,有个家主名唤大鲲王,只因他能变化,乘风万里,化了一个大鹏,上灵山去了,遗下几个子孙,号为六鲲,在此长溪养性,思量也要超出六道轮回。前日闻他说不得上灵山见闻圣道,怎得超腾?如今若听得有取经僧人西还,见挑押着宝藏真经,他怎肯放过这山溪道路?我如今且到长溪,传言与他,料他们积祖遗留的神通本事,那里怕甚孙行者。”行者隐着身,听了笑道:“原来都是些不算数小家子妖魔,若像当时老孙,把他家主祖宗都扫荡个干净,任他去传言。但只是闻此赛巫高峰联络,长溪接连,被这小妖缠绕,阻拦我经卷,挠乱我师父禅心,费了我老孙们工夫辛苦。我如今欲待开了他洞门,叫八戒、沙僧持了他真斧,把这不算数的妖摩劈杀,只怕背了师父方便之心,又非缴金箍棒之意。”行者思想了一会,走出洞来,向八戒、沙僧道:“妖魔原来慌张、孟浪,敌斗不过,闭了洞门逃走去了,我与你且回复了师父,待天明过此山冈前去。”
八戒、沙僧依言,走回见了三藏,备细把行者抵换板斧情由说了一遍,行者又把妖魔计较传言小鲲、要见闻圣道、欲求超脱的话说了一番。三藏道:“徒弟们,板斧抵换将来在何处?拿来与我一看。”八戒道:“这黑夜看他何用?况且我们没了钉钯,正好得此降妖灭怪。”三藏说:“徒弟们快把此斧埋入山冈土内,莫要带他前行,这器械原与我经文不容并行的。”行者道:“师父,你老人家真有些偏见,只要行你方便,不过妖魔阻着真经,正用着这斧。”三藏道:“悟空,你岂不知,我自有慧剑灭那妖魔。”行者颖悟最敏,随答应道:“师父教诲的是。”乃向八戒、沙僧腰间取出板斧,埋在山冈土内。师徒们且定心打坐山冈,直待天明走路。毕竟如何过此慌张洞去?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獐毛变獐,鱼鳞变鱼,直缘本来灵性相关,不在行者吹气不吹气也。如行者毫毛无般不变,正是机心用事耳。
唐僧慧剑,其无碍神通,胜金箍棒万万矣。
第八十五回
灵虚子辨香烟气孙行者抠怪眼睛
诗曰:
人心孟浪与慌张,都从躁妄作妖狂。
慧剑纵然能扫荡,宝经一卷尽皆降。
却说比丘僧、灵虚子两位圣师,为唐僧师徒放了三昧真火。把妖魔假设草屋焚烧,坐在高峰用慧眼看着行者抵换板斧,战败了妖魔,心中大快,正在那峰头东顾西看。比丘僧道:“师兄,这途路悠长,溪山联络,洞谷幽深,妖魔藏隐,都是孙行者当日取经设了这一种机变之心,就动了这山川之险,何时方才平坦,保护真经到了东土,完了我二人之责?”灵虚子道:“师兄,十万程途,终有到日,但愿唐僧师徒,不变了志诚恭敬,那孙行者机变,不要亵慢背了真经,便是我们也早早回灵山成就了功果。”
正说间,只见一只白鹤飞到高峰,变了一个隐士,坐在那峰石之上。比丘僧见了,向灵虚子道:“师兄,你看这个隐士,兀坐高峰,倒有些道行。”灵虚子答说:“师兄,你看他正则为道,邪则为妖,何不把慧眼观他个邪正?”比丘僧依言,把慧光一照道:“师兄,他原来是被孙行者以四事点破了,他逃禅到此,虽然他变幻为妖,却飞扬上下,这高山长溪,道路必熟,禽妖兽怪,藏处必知。我与你且问他个通行大路,好保经文前去。”灵虚子依言,走上峰前,叫一声“隐士稽首”,那隐士忙忙答礼,灵虚子又问道:“不敢动问隐士道号何称?住居何处?”隐士道:“我乃善庆隐士,自号为善庆君,住在山冈之下,偶见洞天清彻,云树苍茫,来此一眺。二位有些熟识,莫非昔日掷桃实作蛇蝎者乎?”灵虚子笑道:“君不说我倒也忘了,君既说,我便知你曾游三岛,声彻九皋,不向灵山听些道法,却在峰顶做此栖迟。”隐士听了,低头不语,比丘僧说:“师兄,你休要嘲讪隐君。但求指我们一条正道,莫要引入旁途。且问隐君:我们东顾西望,见许多高峰叠叠,流水滔滔,过此许多程途,方才到州邑郡县?”隐士道:“二位既抛却疑心,从正问我,此山名为赛巫,峰不止十二,长溪水绕,到处有名。当年来往商客,坦然行走。只因东土来了几个取经僧,把一路妖回扫荡,遣下了些小妖孽怪,在这溪水洞谷之间.闻说取经僧人回还,取有真经,有的要求圣僧超脱,有的要诵开经文。不意僧中有个孙行者,机心变幻,手段高强,一路前来,专要剿灭妖魔,故此溪洞中有几个妖魔,备办几桩神通本事,待那唐僧的徒弟们前来,定要拿了他,或菜或煮受用,还要抢夺他的经文。”灵虚子听了道:“隐君莫非也是孙行者打败了来的么?我劝你藏隐溪谷,养性修真,做一个清白高人,莫要惹那东土圣僧。这孙行者变化多能,厉害,厉害!”
鹤妖见灵由子参破了他,依旧一翅直飞到慌张洞来,见慌张魔独自一个坐在洞中,乃问道:“老友如何独坐,忧闷不乐?”慌张魔说:“老友不消讲了,我当初只因不自量力,慌张孟浪,与那孙行者打斗,谁知他变化多能,板斧也抵了去,我的变化也弄不来。如今孟浪魔王远去传言他结交的六鲲魔王,虽然那六鲲魔王有祖传的本事,怕不远来帮助我们,便是远来,只恐唐僧过山去了,我如今欲抖擞精神,出洞与唐僧们决一胜负。料一手独拍,虽疾无声,就是俗语说的孤掌难鸣。欲闭了洞门,让他过去,此恨又不能消。”鹤妖听了道:“老友,我有一言劝你,不知你可听我?前知那孙行者厉害,故此飞逃于山峰之上,恰遇着两个僧道,他再三劝我藏隐山谷,养性修真,做一个清白高人,莫要惹那孙行者,说他厉害。”又想道:“唐僧取得真经,本是超凡入圣道理,我们何事阻挠着他?不如好好迎接拜送他过山去吧。倘唐僧有个方便度化之心,我们皈依了他释子,也免堕三途六道。”慌张魔听得,低头沉吟,鹤妖笑道:“老友,早若沉吟,不与孟浪作交,岂至于此?”慌张听了道:“既老友有此意,我们当备下炉香,守在洞门,专候唐僧师徒前来。”
却说灵虚、比丘听得隐士说山峰溪水藏聚妖魔,要抢夺唐僧经文,乃相计议,在唐僧们前路探听虚实,可除则先除了,以坦然放心行路。他见鹤妖一翅仍回慌张洞,少顷,香烟缥渺,直到高峰,他两个闻此香气,乃相计议。比丘僧说:“妖魔焚此清香,莫非设计引惹唐僧进洞,又要逞弄妖心?我与师兄既欲前行,探妖魔虚实,当先从此洞。”灵虚子道:“焚香表敬。料非妖气上腾,或者是妖魔回心向道,实因我与师兄说透了那善庆君去也。”比丘僧说:“妖心难料,我与师兄前去试观。”两个乃变了唐僧与行者模样,下峰走到洞前,闻得洞内香烟喷出,真是不同。怎见的不同?但见:
一道香烟似彩云,浮空忽变作妖气。
彩云霭霭香喷鼻,妖气腾腾臭味薰。
灵虚子见了香烟不同,乃说道;“师兄,你看香烟气味,邪正交喷,想是妖魔心便向道,尤持在两可之间。师兄既变了唐僧模样,你先进洞,试那妖魔心意;我变行者随后,但看妖魔真假。”比丘僧依言,变了唐僧,走进洞来,小妖忙报说:“洞外来了一个相貌堂堂僧人。”鹤妖听得道:“此必是唐僧。”乃手执炉香,与慌张魔迎出洞来。那鹤妖屈膝跪下道:“山林荒谷,何幸得蒙圣僧下降?”假唐僧道:“村野小僧,误造仙居。”鹤妖一面迎拜,一面清唐僧上堂。
那慌张魔左顾右看过:“闻知圣僧取了真经回还,如今这经文现在何处?”假唐僧道:“都是小徒们挑的挑,玉龙马驮的驮。”慌张魔道:“闻知圣僧有三位高徒,那一位神通本事高强?”假唐僧道:“论本事都高,说神通有个孙行者却大。”妖魔道;“果然闻得圣僧一路前来,真亏了孙行者保护着你。但我等无知冒犯了他,倘圣僧开方便之门,宽宥我等,仍乞转谕高徒,除了以往不究,不念旧恶,容我等拜入法门,亦是功德。”假唐僧笑道:“隐君早若有此高意,也免使小徒冒犯,但小徒平日也是个宽洪大量的,说过便罢。隐君既有此意,我徒孙行者现在洞外,未敢擅入。”鹤妖听了,便飞走出洞来,迎假行者。
那慌张魔也随出来,见是孙行者在外,躬身相迎,请行者入洞,也叙了些宾主之话。他却慌慌张张向小妖耳边悄语如此如此,起身入洞后,把个小妖变了他身,出堂随着鹤妖行礼,他却带领了几个小妖,没有板斧,执着些棍棒,从洞后门直奔上大路来。叫小妖探看唐僧经担歇在何处?趁唐僧与孙行者两个在洞,料猪八戒、沙僧只顾的他担子,那玉龙马垛没有唐僧押着,行者经担没人挑,小妖们务要打起精神,抢了到洞,岂不美哉?
慌张魔与小妖计议未了,只见山冈下唐僧师徒挑押经担前来,慌张惊异道:“小妖们,这事不偕,怎么唐僧师徒齐齐走来?那洞中走来的却是那个?莫不是识破了我的计较,故此回去挑押担子,不知从何处过来?”小妖道:“魔王在上,我等也闻知孙行者神通广大,莫不是和魔王一般主意,也变了假身在洞,真身却在此处?大王既至这里,好歹上前使个大神通法力,待小的们帮助,打起精神,明明的抢夺他经担,岂不是好?”慌张魔依言,摇身一变,变了个五头九臂大魔王,手里执著九般兵器,拦阻山冈之前。大声喝道:“来的莫非唐僧么?快把经担献来,饶你性命过山!如若迟延,休想放你!”唐僧一见了那妖魔:
三个大头生项上,九枝臂膊出身间。
十只环眼齐睁着。嘴牙咧嘴喷黄烟。
唐僧见了惊怕起来道:“徒弟们,这却是什么妖精?如此凶恶!”行者笑道:“师父放心,莫要惊慌,看徒弟降他!”乃变了个小小孙行者,破头烂担,一只眼,两手只得三五指,跛着足,仰看妖魔道:“妖魔,老孙在此,何乃大惊小怪!”妖魔看了笑道:“你原来是孙行者的替头,也敢在我魔王面前耍嘴?”行者道:“妖魔,你怎说老孙是替头?”妖魔道:“分明唐僧与孙行者到我洞中,我那善庆君信了他,投拜他两个入门,你却假扮孙行者抵挡。看将起来,连唐僧也是假装。”行者笑道。“妖魔,你不打自供也,看起来,这大头大脸多手多脚原来也是假变将来恐吓我老孙的,休要走,看老孙抠你眼。”乃跳上妖魔五个头上,抠他十只眼睛。慌张妖魔一时遮救不来,挡了这只痛,又顾不的那只疼,把九个臂膊丢了兵器,护那眼睛,众小妖见了,打起精神,一齐上前来奔捉唐僧,被八戒、沙僧舞动禅杖,打得那些小妖:
落花流水两无情,丧胆消魂都没命。
慌张魔见小妖败走,自己又被行者抠眼,他越变的大,行者越变的小,没奈何仍现了原身,是一个獐子妖精,他往高峰一路烟飞星走了。行者也复了原身,挑上担子,叫声:“师父,正了念头前行。”三藏道:“悟空,我念头原自不邪,无奈这山溪险隘,可恨那孽识乱生,你方才以小小心机降那大大魔孽,真是手段。”行者道:“师父,我徒弟也是有传授来的,让他大大做模样,怎如我卑卑自小得便宜?叫他那大眼睛睁不开,不敢小觑了我。”按下行者降了慌张魔一道烟走了不提。
却说比丘僧见鹤妖真心皈依,他把慧眼一观,早知那慌张魔是小妖假变,香烟一正一邪,便是这点怪异。悄悄对灵虚子道:“我们既说化了鹤妖,这鹿妖弄怪,必去侵犯唐僧,他叫做双拳不敌四手,孙行者们自有法力驱除,我们须前行,在唐僧路先,有妖魔,当为扫荡。”灵虚子听得,乃指着鹤妖道:“你既皈依我们,当远藏青松白石之间,效那养性修真之事,莫堕六道之中,人免三途之苦。去吧,去吧。”善庆隐士乃拜谢,化一道白云而去。这洞中小妖被灵虚子说破了,俱走出洞外,却遇着八戒打走了的小妖,说魔王被孙行者降走,不知去向,我等当各自散去吧。都化一阵清风不见。
比丘与灵虚子出得洞门,用一个法力叫声:“山峰乱石,各自奔来,把妖洞牢牢闭塞,以后再不许容山精兽怪藏慝其间。”只见那山前乱石块块,随大随小如飞沙走石一般,顷刻把洞门掩塞,两个方才腾空,又到一座山峰之上,左顾右盼,看溪流可有妖,山洞可有怪,好去为唐僧们扫荡。
活分两头。却说孟浪妖魔原是白鳗作怪,他见慌张敌不过孙行者,一面传言小鲲,一面离了慌张洞,入得溪水。这溪叫做浪潮溪,因他与獐妖为友,起名孟浪,他回到溪穴,众小妖见了道:“魔王何事关心,这样气哼哼的?”魔王道:“今有唐僧取得经回,我只当以礼恭迎,求那长老们课诵真经,臻五福,超八难,乃信了慌张魔,见了他经担到,被什么孙行者法力变化欺侮,几送了性命。如今说不得到前溪寻我当年同气六馄,料他有祖宗家风,神通变化,不说那孙行者,若是传言与他,用此手段夺得他三两卷经文,消我这满腔仇恨,也不枉在溪中做了个豪杰。”众小妖听了,只见一个黑鳗小妖道:“魔王,若是慌张魔王不能敌取经长老,那六馄魔也料敌不过,不如魔王省了这口气。那唐僧中有一匹驮经乌,小的前在溪头探信,被那马看见,直奔下溪,几乎被他吞了。”孟浪魔笑道:“你说孙行者本事,我魔王曾见他高强,怎么他一匹驮经的马也能奔入溪中吞你?”黑鳗小妖道:“小的那日只见他:
四足奔踶赴壑,一声吼叫鸣嘶。那里是骅骝饮水赴长溪,宛似蛟龙腾地。
孟浪魔听了笑道:“你这小鳗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还不知那六鲲的神通本事,我如今传言与他,叫他准备唐僧们前来,纵不能捉得唐僧,料也抢夺他们几担经卷。”孟浪魔说罢,带了几个小妖离他穴中,顺游到溪前。
却说这长溪不止有九,过了这孟浪穴,下有涌泉,上有尾闾,路本通达,被这小鲲鱼盘踞看。且说这鲲,弟兄有六个,散则各在一穴,聚则攒在这穴,叫做“六道回澜。”此日兄弟六人正在穴中,各人夸逞平日手段高强,设一个聚会筵席。只见把守穴门小妖报道:“顺流游来一个魔王,将次到门。”众鲲妖听得道:“顺流而来,定是孟浪老友,快开门迎候。”
只见孟浪魔摇摇摆摆,直到穴前,他抬头看那穴门上四个大字牌匾,上写着“六道回澜”,乃向小妖说:“我只闻有几个小友在这溪间盘踞,只许顺流,不许回澜。他今日匾上却有‘回澜’二字,正合着唐僧取了经文,许他回还之意。我如今见了他鲲众,须是要阻拦着唐僧,方消我……这一番仇恨!”正自忖量,只见穴门开处,众鲲齐迎出来。毕竟孟浪妖魔怎生传言阻拦唐僧?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慌张、孟浪,一遇小心,便自降伏。如今人气粗、胆大者,只不曾被人抠过眼睛耳。
行者化了猿妖,灵虚化了鹤妖,只缘他根器各别,所以一经指点,便自不问,可见化诲不来者,皆獐子、鳗鲤鱼之类也。呵呵。
第八十六回
六鲲妖怪说神通独木桥梁沉长老
话说过长溪内有六鲲弟兄盘踞在回澜穴内,各有名称。长的叫做司视魔,次的叫做司听魔,三的叫做逐香魔,四的叫做逐味魔,五的叫做具体魔,六的叫做驰神魔。他六魔各有祖传神通本事,这日相聚溪穴中,筵席上各夸本事,司视魔便说道:“列位昆弟,我等终目混迹溪流,浮生水穴,怎得似我祖变化为鹏,抟扶摇而上九万云程?闻知如今效灵西极,一翅遮。,成就了说经功德,可笑我等空有神通变化,都非超凡入圣之基,只怕堕落在红尘,不能脱离六道之穴。”司听魔道:“大兄,弟辈闻你有神通的本事,如何不说与我们知道?”司视魔道:“二弟,既要我说出本事,须是各相表白一番,看有那个的超出寻常,便各仿效他,也免得寻师传授,访友磋磨。”众鲲道:“有理。”便请大兄先说。司视魔说道:
“混囤初分日,阴阳即且形。
双睛炯炯在,千古为谁青?”
司听魔听了道:“大兄,只怕你瞻前不能顾后。这本事也只平常。”司视魔笑道:“有如二弟所说,且把你的神通本事说与我知。”司听魔说道:
“一点虚灵内,双轮自达聪。
任教音响远,此窍即神通。”
逐香魔听了道:“二兄,只怕你多听生奸,不如充耳,这本事也只平常。”司听魔道:“三弟既不满我,便把你的神通本事说来我听。”逐香魔说道:
“怕逐人间臭,惟祈两窍馨。
有时能屏气,秽恶不能侵。”
逐味魔听了道:“三兄,只怕你花气不来,腥风时至。这本事也只平常。”逐香魔道:“四弟言是,便把你的神通也说来我听。”逐味度说道:
“灵根管不烂,百味我能知。
更有通玄理,丹田养玉池。”
具体魔听了道:“四兄,只怕你扪之而退,尝之不敢,这本事更觉平常。”逐味魔道:“信如五弟所言,也把你神通本事说来我听。”具体魔说道:
“莫说原无有,生来自伟然。
挺然横宇宙,七尺可希贤。”
驰神魔听了道:“五兄,只怕你摇精劳形,凿丧不保,也只平常。”具体魔道:“据六弟所云亦是,但不知你的神通本事何如?也说来我听。”驰神魔说道:
“一念静方动,何人能我知。
不作瞒天事,惟存勿自欺。”
驰神魔说毕,只见五个弟兄齐声叫:“六弟所说,果是超出寻常,我们个个当仿效他。”
正把酒筵杯酌齐齐奉敬,却有小妖报入,孟浪魔王到门,弟兄们齐迎入穴。尊孟浪魔上坐,随洗盏更酌。孟浪魔开口问道:“列让弟兄在此议论何事?”司视魔便答道:“愚弟兄正在此各陈神通本事。”乃把六人所说念出,齐夸驰神六弟所说不比寻常。孟浪魔道:“果然出人头地,但你列位不知,还有一件好事。”众魔道:“还有什么好事?”孟浪魔道:“有西还的唐僧,他取有真经,这真经乃是灵山诸神宣说至宝,人得见闻,享福延生;若是参悟了的,超凡入圣,比你六位所说更出寻常万万。”司视魔道:“老友,这唐僧今在何处?”孟浪魔道:“陆行则从诸神峰,水行则自溪岸,只是他有三个徒弟,神通变化多能,一路来明问他要几卷经文,他定是不肯,设法取他的,又不能。不瞒你列位说,我与慌张魔百计设法,反被他徒弟们将计就计斗败了,如今特来传言。列位有何高见,把唐僧师徒拿倒,把他的经文抢夺了,看的看,诵的诵,自然成就莫大功果。”当下六鲲听了大喜,即叫小妖在溪岸探得唐僧到来,再作计较。
却说比丘僧与灵虚子在山峰顶上左顾右盼,只见那远远溪岸上,一个人进前退后,不离那岸头,比丘道:“师兄,你看那岸头一人,非渔非钓,只在那里来来往往,待我把慧眼一观,原来是个探事的小妖。不知是何物作怪?一定是这山洞溪穴之物。我与你上前探他个来历,好报知唐僧,叫他准备走路。”灵虚子道:“师兄,你便前看那溪岸小妖,我却后看着唐僧行路。你看那孙行者机心真巧,把个慌张魔降走了,如今正该坦然放心前行,却又歇下担子,左瞧右看,是何主意。莫不是他们乱了念头?待我把慧眼一观,是何缘故?”定睛把唐僧远远一看,笑道:“原来唐僧要从溪岸前来,行者却要从山路走,他师徒意念不相合,只怕矛盾心生,便妖魔怪出。师兄,你去溪岸探小妖来历,我去唐僧处探他们意念。”比丘僧笑道:“师兄,我与你即此就分了个彼此,只怕也要惹着妖魔。”灵虚子道:“师兄,既分了个彼此,你便探小妖,如是溪内有妖,你便使出道法驱除;我去看唐僧,若从山路有怪,当为他师徒扫荡”。比丘依言,他两个分头各向。
却说三藏见行者法力降服了獐子妖精,心内虽一喜,却又一惧:喜的是徒弟神通本事高强,惧的是山冈洞谷偏有这些妖魔邪怪。乃向行者们道:“徒弟,依我主意,把马垛赶下溪岸边,从水路前去吧。这山冈一则险峻难行,一则妖魔扰害。”行者道:“师父,只是你老人家三心二意,前在溪岸上行,你又怪那马奔溪饮水,抛了经担;如今山路崎岖,又想要走溪岸。我老孙好的是要寻个妖魔,试试我手段耍耍。”八戒道:“你这猴精,拿妖怪试手段,有甚好耍?惹着不相应的妖怪,又要把我与沙僧捆吊起来上笼蒸。”行者笑道;“呆子,你便怕捆吊蒸煮,我老孙偏不遇着妖魔蒸煮个耍子。”八戒道:“猴子,你要蒸煮也不难,待我后遇着妖魔要蒸时,举荐你耍耍,如今还是依师父从溪岸上走好。便是我老猪,连日身上痒燥,也想溪水内洗浴洗浴。”
八戒正说,只见灵虚子变了一个全真,走过山冈,见了唐僧们歇着经担道:“长老们,此时尚在此行走,你们离灵山已久,何事耽搁?”三藏见是个全真,稽手道;“老师父从何处来?怎见的小僧们离灵山日久?颇条道路遥远,行囊柜担重多,又遇着妖魔拦阻,故此耽延。”全真答道:“我从灵山脚下道观中来,见师父高灵山已久,出家人喜得取了经文,见闻受持不必说重多,何须嗟路远?料妖魔见真经而远避,谁敢生拦阻?只要你们始终勤劳不倦,志诚恭敬不改,指日东土可到。且问你走路只走路,师徒们你讲我说何故?”三藏道:“正是,我要从溪岸上行。我大徒弟要山冈中走,为此心急不定。”全真道:“我小道亦是山行,有心要望一个施主,虽说高冈却无邪怪;溪岸虽平,只怕前途有水兽成精。你们还从山路走吧。”行者只听了一声水兽成精,他把马后一脚踢走,挑着担子,直往山下溪岸上行,叫道:“师父,依你吧。”三藏辞了全真,走下山来,那心内又疑惑不定。
八戒道:“师父,我们依着你从溪岸上来,你又迟疑,何故?”三藏道:“徒弟,那全真说溪中有水兽成精,故此我犹豫不决。”行者说;“师父,那全真只怕是山洞妖魔,故意来诱你前去。”三藏只听了这一句,便欣然去了疑心,赶着马垛前走,见那溪水澄清,不觉的走几步,讴吟几句道:
“秋光澄彻景偏清,更在溪流两岸生。
莫道荒凉无可玩,鸢飞鱼跃足怡情。”
却说灵虚子见唐僧从溪岸上行,那孙行者心拗,听了溪水中有妖精,越往溪岸走,即忙飞上高峰,远望比丘僧在那远岸与小妖答说.遂坐在峰头观望着听他讲甚的。
只见比丘僧走到小妖面前,小妖见是一个僧人,便问道:“长老莫不是取经回还的唐僧么?”比丘随口答应道:“正是。”小妖说:“闻知你有几个徒弟,挑着许多担子,怎么不见?”比丘说:“却在后边走来。且问你是何人家的后生,在此何事?怎么知道取经回还的唐僧?”小妖道:“我家主也些认得你。”比丘道:“你家主是何人?与我曾在那里相会?住居何处?你可说明,待我亲到你家拜望。”小妖只听了这一句,便道:“长老,你在此少待,我去报知我家主亲来迎接。”比丘依言,站立岸边。
那小妖转过溪湾,入得穴内,报知六个鲲妖说:“西岸前来了一个长老,口称唐僧,尚有徒弟未曾来,我哄他大王认得他,他信以为真,站立在岸,特来报知。”只见司视魔把眼一张,笑道:“长老便是有个在溪岸,却不像是唐僧,也休管他是与非,且骗他进穴,再作道理。”乃带领两个小妖,变作村庄男子,远远从溪岸上走近前来,向比丘僧鞠躬道:“老师父可是灵山取经回还的唐长老?”比丘僧答道:“小僧实非唐长老,却与他同门在道。”妖魔说:“方才我后生来报说是唐长老,如何又非?”比丘僧说:“人若被剃了皈依释门,便都是一体叫唐僧,是我称我做唐僧,有何相碍?”妖魔笑道:“老师父,这个道理我村庄愚汉实是不知,望你说个明白。”比丘僧说:“善男子,此理易晓,听我小僧讲与你知道:
万物本同气,皆天地所生。
幸得生人道,知我总一情。
僧家同一视,人己不相争。
何必分名姓?当身昧了明。
灵明既昏昧,妖孽怎能平?”
妖魔听了比丘僧所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中生。忖道:“这和尚没道理!我是我,人是人,怎么相同一视?且莫说别人,就是我六个弟兄,也各一另待。又说‘妖孽怎能平?’明明骂我!此恨怎消?”这妖魔心里怀恨怒,面貌却假作和容,道:“老师父!讲的一团道理。莫要说亲弟兄不当分尔我,便是异姓外人,也当同情一视!可怪我村家有几个弟兄不知这道理,你要强,我好胜,在家闹吵。老师父肯回我家,劝化的他们不分你我,同情合气,也是你出家人功德!”比丘僧听了,把慧眼一视,道:“原来是溪水内妖魔假变村汉,前来诱我!我既要为唐僧先扫荡了山妖水怪,且随着他去,看是何处为怪?”乃答道:“善男子,既有昆仲在家彼此异心,争竞长界,我小僧极力去劝化。只是有一件:先要你为长兄的和睦公平,不相争竞,那众昆弟观感兴起,自然彼此也和好起来。”妖魔道:“老师父你不知,我在家每每先自和好,无奈他众弟不平。你且到我家中,见了自知。”乃引着比丘僧向前。
走了里来多路,只见一条独木为桥。比丘僧见那桥:
一木作津梁,溪流阔且长。看来枯烂久,更带早晨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