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山记 - 第 5 页/共 5 页

潜光正为这檄文恼得半死半生,埋怨着两宗妃。忽见内侍忙忙的走进来,言朝堂诸文武喧嚷不止,正待大王临朝。潜光羞见朝臣,推病不出。复嚷了一回,各自散了。是夜,家宝私见潜光曰:“这事奇怪,我们碣门眉京,守得十分完密,苍蝇亦不能飞度的,苟非有奸人作内应,如何满市满衢贴几遍。”潜光曰: “ 卿可为孤密密的查捕奸人,不然必败。”言未已,忽内侍飞报,后宫火起。潜光大惊,急召羽林军士后宫救火。才救灭了火,又报无数火鸢飞将下来,鸢坠处,延烧民房无算。丁勉之捉得几只火鸢,入见潜光,是木制成的,中藏火药,触处火起。言未已,一鸢飞堕殿角,触着楹柱,已烧了好些。使人救息了,又报呼相府亦烧了后堂。闹得眉京百姓,终夜救火,不得安寝。一连几夜,无时刻,皆有火鸢飞下,仓粟亦几乎烧尽。潜光终夜惊悸,抱着宗妃痛哭。明日,集文武酌议,决意投降。只见可飞虎率数百人杀入殿中。潜光逃入后宫,飞虎骂曰:“眉京本可家故物,以妹子嫁汝,权作妆奁。奈何宠庶废嫡,将我妹子送与敌人。”呼家宝上前,责以大义。飞虎怒曰:“ 横竖是汝匹夫助主行虐,尚敢饶舌。” 语未终已,将家宝斫死阶下。可怜家宝幼负异才,识潜光于牛口之下,许以驰驱,从草泽中,据绍庄,取两可,袭韩庄于谈笑之中,宅中而图,君臣鱼水,言罔弗从,创业几于过半,而天命不在绍,以底灭亡,致身死于飞虎之手,不重可叹哉!是时,飞虎割了首级,拴腰际。正遇绍海深、绍鹰扬,相与战于殿前。海深亦为飞虎所杀,鹰扬逃脱。尹百全闻变,从阜财门率军入援,绍太康之子绍士隆亦率数百人来助飞虎,与百全战于拱极门。百全病不能持枪,军败退回碣门。飞虎杀入巢玉院,寻潜光不见,乃使士隆搜玲珑、窈窕诸处。士隆将一宫人拿住以刀协之,逼问大王娘娘藏何处,宫人唬得不能出声,以手指着苑后的小屋。士隆撇了宫人,打开小屋寻了一回,并无踪影。忽闻嘤嘤的哭声,寻声而往,声出屋后芭蕉丛里。拨蕉而入,见潜光抱着瞋云、颦雨及太子继文一团儿,坐蕉叶下哭。潜光见士隆拿着明晃晃的刀,大惊曰:“国舅何故造反?”士隆努目不语。瞋云曰:“兄弟不念同胞之情,来杀姐姐么。”士隆曰:“横烟姐姐,姐夫尽忠于国,你们挑唆他,做出不端之事,辱没家门被人耻笑,今又不知弄往那里去,你们干的好事。” 颦雨曰:“ 兄弟,你今时拿着刀,到底想怎样呢?” 士隆曰:“父亲被掳九死一生,欲取两位姐姐献敌人,以保父亲性命,此是绝孝的事,不胜似从那昏君。”潜光大哭曰:“孤侍汝家不薄,自古君忧臣辱,就令死于敌人,也是留名万载的。国舅,何苦相逼?” 士隆不答,唤从人将瞋云、颦雨硬行抢去,太子继文抛在地下。潜光向地下抱起继文时,士隆已押着两姐姐去了。刚出了小屋,遇可伯符率兵入卫,遇士隆于窈窕院前。伯符伪招与语,士隆措手不及,被伯符的军士从脑后搠死,杀散余党,救了瞋云、颦雨,来寻潜光。见潜光抱着继文坐井旁啼哭,似欲投井的一般。伯符曰:“使王狼狈至此,臣等之罪也。”潜光见宗妃仍在,复相抱大哭。伯符曰:“哭也没用,请王与两娘娘回宫再议。” 时天渐晚,乃随着伯符回窈窕院去了。   第五十七回 破碣门绍主出降 迎王师晋军奏凯   是夜,火鸢更多,仍闹得家号户哭。可飞虎招京营将可之毅、可广荫,杀出阜财门,与尹百全夜战于碣门之内。时香得功屯鸦山,于绝高处造个望楼,日夜窥眉京的动静。见碣门军士,呐喊自乱,互相战斗,即禀龙飞传令大军,四面一齐爬山而进。但见漫天火炬如星,炮鼓奔雷,地维俱震。百全惊惶失措,望见存存侯可炭团,疑从天上飞来,大惧策马向阜财门而走。炭团追上,一锏打翻,众军将百全缚了。时碣山四周的寨栅旗帜尽倒,军无斗志。飞虎打开碣门迎龙飞军拜于马前。诸将见百全已掳,大军已入碣门,谅不可支,降者甚众。龙飞既得碣门,将百全等四十余人陷上囚车,连夜解往监军营中听君相发落。   天刚明,阜财门大开,绍潜光率众文武,囚服舆榇出降。龙飞押往监军营见王。王使人祛其囚服,焚其榇,下座执其手曰:“朕与贤王,乌沟一会,久违眉宇矣。今以斯民之故,许朕常得相见,朕之幸也。” 潜光俯伏流涕曰:“ 臣昧于天命,数抗王师,罪该万死。若许自新,愿携家属,为率土民,死无敢贰。” 王笑曰:“ 闻瞋云、颦雨一代美人,朕后宫虽众谁堪与比,愿贤王分枕席之爱以及朕,朕必有以报贤王。”潜光伏地呜咽不能对。花容曰:“ 绍王既降,正深惭赧,愿 王 自 重,无 出 此 无 赖 言 以 相 谑。” 王 肃 然 曰:“丞相之言是也,朕言过矣。” 遂封潜光为多情侯。许瞋云、颦雨继文相从。使白万宝、窦小端及段安、黎安两王子,先率部下军押潜光等回紫都而去。   三月十五日,王入眉京,查点府库军粮,见玲珑巢玉诸院,十分华侈,毁之,改作民居。放出宫女数百人,听其自嫁。诸文武有不愿仕者,悉放归农。于是大犒三日。龙飞以下赐幸有差。花容奏:“ 眉京之民,被困三年,衣食多不给。”乃发仓粟库银以赈之。使龙飞暂守眉京,择日班师。   玉王后闻王师凯旋,偕无知、万宝、翠屏及诸王子出都门迎驾。绍坐茅、可芳蕤、玉和声诸文官,韩腾、可介之、司马发诸武官,及温平、九陇诸乡长,共驻玉带泉迎驾。王后又使小端于玉带泉造浮桥一座,以渡王师。浮桥之左,造一吹台,小端乃与司马杏英、斗贯珠凭吹台以观之。但见凯歌动地,旌影连天。一对对柝羽飞竿,一行行霜戈电戟。首一队皆白袍银铠,一将军玉面乌髯,威风凛凛,骑着拳毛银花怒马,拥着一面大白旗,上书“ 先锋香” 三枚大字。贯珠曰:“ 莫非香得功乎?” 小端曰:“ 此正无贰将军香得功也,摧锋陷阵功最多。” 第二队皆着红军衣,一大旗写着“前将军可”,旗下的将军,碧眼赤髯,坐匹赤汗马。贯珠曰:“此何人也?”小端曰:“降将可飞虎,即今榜眼可芳蕤之舅也。” 言未已,一将首形如虎,戴雉尾,卷檐缨顶帽,擐五兽 衔 环 甲,坐 乌 云 马,竖 一 大 红 旗,写 着“ 前 将 军忽”。小端指曰:“ 此亦降将忽雷也。” 言未已,一片笳声,引着一队花旗军马,簇着两个小将军,年纪约十四五,并马而行,左边的旗写着“锦衣使丁”,右边的旗写着“锦衣使凌”。杏英曰:“这两个将军年虽幼甚骁猛。端的是谁?” 小端曰:“这姓丁的是铁山伯丁推善之弟名让能,这姓凌的便是他结义兄弟名祖兴。” 正谈论间又有两个并马而行的将军,年纪约十八九,粉面朱唇,十分英武。小端曰:“这两个是绍坐茅儿子,一名绍玉,一名绍金。破碣门时全亏这四个少年 将 军,爬 山 越 险,各 执 一 旗,旗 端 燃 火,为 士 卒先。”贯珠才答了几句,只见一串儿九个将军,皆翘雉尾,鳌甲兽盔,挥鞭鱼贯而渡。杏英曰:“ 此九人无一个认得的,大都俱是降将军了。” 小端点头曰:“ 不错,不错。前五个是黄熊、黄钺、可约、韩鱼、绍真,后头四个是绍钟奇、谢吉昭、谢配乙、可进同,俱是龙飞元帅的旧降将。为元帅出过死力的,尚有文降官绍春华、老士矜等。闻说偕可大郎、可大绅留在元帅幕下守眉京了。” 言未已,笳鼓之声又作。一队军马皆黑衣铁帽,帽顶皆伞黑缨,一对对各擎小黑旗,后面大黑旗有四个大白字是“ 参将军山”。贯珠曰:“此何人也?”小端曰:“是参将山明也。” 又一队绿旗的军士,皆绿衣竹帽,顶伞绿缨,后面大绿旗,四个大金字是“参将军绍”。小端曰:“此参将绍士雄也。” 又一队黄衣滕帽,皆擎黄旗。小 端 指 着 大 黄 旗 四 个 大 黑 字 是“ 副 将 军老”。小端曰:“副将军老虎变也。”又一队蓝衣毡帽,上伞蓝缨,皆擎蓝旗。小端又指着旗上的字曰:“此副将军田麟也。”这田麟生得狮脸虬髯,巨头阔膀,擐钢鳞攒花甲,坐乌云盖雪骓,挥鞭叱咤而渡。连接的这队军马,皆擎青龙白虎之旗,戈戟队严,熊罴气肃,一面五色大牙旌上书“ 扬威将军斗”五个大金字。贯珠喜曰:“ 此儿叔父也。” 即下吹台,拜于马首。腾骧笑慰数语,扬鞭遂去。俄闻金鼓连天,一面大红旗当先,绣着“ 王曰旋归” 四个大金字。一队红衣绣领的军士,尽吹胡笳,一队步军,皆着短绣衣,横刀执帜;一队羽林军马,皆+铠蛟盔团龙马褂,左弓右矢,手擎金龙御棒。后面一将军,单眉细目五绺长髯,聘铁花马而来者,玉凌云也。旋见一面九色大牙旗,耀着九云军三个销金大字,引着一部鼓吹,每一部间着一队缠鬟绣帼的女军,一连九队。第一队红袄红旗红云都司张朝霞也,第二队绿袄绿旗绿云都司朱芳莲也,第三队白袄白旗白云都司白楚娃也,第四队黑袄黑旗黑云都司谢采菱也,第五队紫袄紫旗紫云都司乔弄珠也,第六队蓝袄蓝旗蓝云都司范细腰也,第七队黄袄黄旗黄云都司可红叶也,第八队青袄青旗青云都司花见羞也,第九队碧袄碧旗碧云都司凌月娘也。后面一队鳞袄牙裙的女军簇拥着一面飞凤大绣旗,上有八个销金大字是“九云都总督解意侯”。白杏英大喜曰:“ 此奴家结义妹妹也”。即与小端、贯珠,下吹台同拜于马前。雪燕下马执杏英手,各道一声喜,便上马扬鞭而去。后来的一队队尽是霓旌鸾旆,云罩星旄,五色相间。每一队,即有一队的笳鼓钲铙,两面交龙大牙旗,引着凤盔鱼甲的女马军,左边旗上绣着“执讯获丑” 四字,右边绣着“ 归马放牛” 四字。旋有一簇燕尾九,” 辅着重牙通-的锦舆,舆中端坐一人髻束芙蓉自在,翠冠羽裳龙帔,手挥玉柄麈尾,贯珠曰:“此吾师花相公也。”渐闻凤箫鹤鼓龙角鸾笙,朱旌九九,黄钺双双,风袅炉烟,星繁剑佩,遥望四骑女将军护着銮舆而至。珠铠星。者神箭将军乐更生也,玳铠青骢者神棒将军绍秋娥也,瑙铠紫/者擒虎伯可香香也,金铠黄0者存存侯可炭团也,三人下台拜迎了銮舆。复有女兵一队押着数十辆囚车,风A着一面大白旗,上有“ 妩媚侯可” 四个杂彩攒成的大字。小端拉着贯珠的手曰:“夫人的小女儿香香已过去了,今去见见大女儿罢。” 贯珠红晕了粉脸,低着头不语。杏英从后面推着小端,将足足的马头勒住大呼曰:“可娘娘你的娘在此,还不下马拜见么。”足足曰:“黑娘娘闹甚么。” 一面说着,一面下马。小端遥指着贯珠,向足足耳畔说了。足足曰:“这小娃儿唤娭家作母亲还嫌他小哩,你的话可是真么,若哄娭家错拜了人,明日与你黑货儿计算。” 遂整衣上前朝着贯珠拜了两拜,说孩儿参拜了。羞得贯珠两瓣脸儿赤了又白,回了礼无话可说。足足笑曰:“待回府才与母亲叙话。”即上马去了。又见韩腾介之等都闹嚷嚷,回鞭朝贺去了。杏英曰:“为何不见了这两位张娘娘。”小端曰:“闻说留元帅处,镇守眉京哩。俺们亦打点回都朝贺要紧。” 各人上了马渡浮桥回去了。   第五十八回 分十道花余余初定鸿图 破三城可足足夜攻乌合   王回紫都,先行泮宫授戫之礼,然后临朝受贺。丞相花容首奏香得功火林箐擒春华、窥碣门诸大功,王乃封为维新伯。又奏乐更生以三百骑劫司马恭之军,昼伏夜出,布为疑兵,恭西出则更生劫其东,恭东出则劫其西,前出劫后,后出劫前,相持十余昼夜,故公挪大军得直破十三绍乡而无所牵制者,更生之力也;王乃封更生为自如伯,仍官六宫总管司。又奏绍秋娥持一棒,夺小眉,擒陶豹,诛绍丙,冒险逾碣山,身先士卒,其功不小;王乃封秋娥为着翅伯。其余封赉有差。花容又奏尹百全不肯降服,不如杀之以成其名。王踌躇未决。忽黄门官奏无力公赵公挪,多智侯可娇鸾,各解囚车十余辆,在紫垣门候旨。王大喜,立宣二妃上殿。王慰劳备至,公挪奏部下赵联、赖仁化、毛果、毛敢、石蛟、山贵之功,娇鸾亦奏三侯及斗艮山、奇亮功、玉鲸飞、玉鹏飞之功,王乃升赵联、鲸飞、鹏飞为副总兵,余俱升游击之职,黄石三侯,各赐名马一匹、玉带一围。连日赐宴诸文武。   王召多情侯绍潜光,宴于殿左,笑曰:“记得与卿盟于乌沟,朕言天命有归,劝卿早求淑女,生子生孙,长保绍祚,卿忘之乎。口血未干,袭朕黄石,今日悔乎,否也。”只见潜光之侧,立着一个白髯老者,对曰:“天命者,天未尝谆谆命之,幸而胜,则曰天命在是,不幸而败,则曰天命不在是耳。臣君臣待罪明廷,不幸而已,何悔之有。至于乌沟之役,与无力盟非与黄石盟也。今日国破家亡,寄命左右,王当怜臣,生臣以葆圣德,不宜以往事愧臣也。” 王闻语愕然。问潜光曰:“此老者,何人也?”潜光曰:“此臣陪臣丁勉之也。老而耄,出语多不伦,王谅之。虽然疾风知草,今日惟此一人,生死随臣,不忍相弃。” 王曰:“ 忠臣也。”乃赐坐于潜光之旁而赉之酒。王又曰:“昔者韩腾降卿,卿使刺客刺之,今卿居私第,亦惧刺客否。” 潜光惊得魂不附体,俯首不能答。勉之从容对曰:“臣主不能容一韩腾,所以亡也;王能容臣主,所以兴也。” 王笑曰:“ 能言之士也。”乃赐潜光第于九如坊,与可芳蕤、玉和声之第相邻。   一日,刑部侍郎可芳蕤奏曰:“绍囚四十余人,尹百全昨夜自颈而死,其余何以处置。” 王曰:“择其有才可任事者授以官,余俱放归田里。但尹百全有大将之才,不肯为朕用,始终忠于绍氏,此笏山第一流人物,可令礼部臣,备礼厚葬,朕亲往祭之。” 芳蕤领旨而退。时无知奏曰:“ 今笏山中外一家,宜用中原法,分地筑城,以垂久远。” 王乃使花容绘图以进,其法改乡为邑,邑名仍乡名之旧,如永定乡改为永定邑之类。每邑设一邑令,十邑为关,关设关守,以五关为道,道设太守,共分十道。凌沟以内,由黄婆至夷庚,共五十邑,为白藤道。由苦竹至花邬,共五十三邑,为黄石道。由端木至铁山,共四十九邑,为程野道。以十三绍连石表内,共五十一邑,为右眉道。由唐埗至温平,共五十五邑,为双角道。中眉连碣门内外,至十字关,共五十邑,为中眉道。二十韩至寅邱,四十八邑,为左眉道,此为内七道。凌沟以外,由丫叉至横窖,共五十一邑,为无力道。由两头至新泉,共四十七邑,为凌沟道。由长阪至绣旗,共四十五邑,为槎槎道。此为外三道。共四百九十九邑,十道,五十关。又设三大镇,以碣门为中大镇,铁山为右大镇,寅邱为左大镇,镇以一大将守之。王大喜,使余余率户工两部官,照图画地,各筑城池。乃召龙飞等还都,而以韩杰守中镇,可当守右镇。而调丁推善还都,韩腾、杏英守左镇。而调可松龄还都,共守玉带泉。以绍经为凌沟太守,绍纬为白藤太守,山维周为双角太守,丁勉之为黄石太守。而全道粮税,尽归黄石侯玉寿官。以进士端木参云、许骈、杨然、梅占魁、花寿安、韩归昌暂署程野、右眉、中眉、左眉、无力、槎槎六道太守。又使伏魔伯白万宝于紫垣峰第二重,造中垣殿交泰宫,以居玉后。左造七宝宫,以居娇鸾。右造九华宫,以居公挪。   笏山既定,自是偃武修文,国家无事。一日,署槎槎太守韩归昌奏:“槎槎径外通蒙化,恐有外奸,引山外人窥伺我邦,须得亲信谨密之人守之。王乃使横窖将军赵春桃往守槎槎,以其婿蒙伯衡副之。连日,又接白藤太守绍纬的本章,言:“韩水杀了黑齿邑令章梓,连结白榕、泠水两邑作乱。”署程野太守端木参云亦奏:“韩火乘端木兴之丧,据其邑作乱。”王集文武酌议,一面调寅邱镇韩腾讨韩火,欲以扬威将军斗腾骧讨韩水。只见妩媚侯可足足离座奏曰:“臣居深宫久,这两头铲生了锈了,愿率九云之兵,为王讨贼,活活筋络。”王笑曰:“妃子以战为乐事耶,妃子欲去,切勿草菅人命,以损天和。” 乃以为荡寇元帅。足足领旨下殿。擒虎伯可香香奏曰:“ 姐姐率兵讨贼,臣愿为先锋。”王准奏。   明日,足足、香香同至国丈府,拜辞介之,夫人斗贯珠定要同行,乃奏为随军参谋。王笑曰:“ 这一行姐姐作元帅,妹妹作先锋,母亲作参谋,以讨兄弟作乱的水火贼,大是奇事。” 是 夜,王 幸 足 足 于 南 薰 宫,酒 酣,摩 其 腹 曰:“妃子姊妹皆有了身,幸自爱,无过劳,惊吓着腹里的王儿。”足足曰:“杀人的勾当,适足以舒筋活络,将来生产是绝易的,不胜似闷坐深宫里,闷坏腹里的儿么。” 王大笑,既而曰:“ 妃子面方目秀,肌嫩腰圆,是最有福泽的,愿保圣胎,切勿多杀人,减福泽。朕入山二十余年,杀得人多,恒郁郁不乐。虽笏山劫数应尔,然究竟非盛德事。杀人莫甚于火,十字关之火,雪燕鏖军万余,铁山之火,无知鏖军不下二三万。然总不如司马乡林箐之火,龙飞烧潜光十万之众,逃脱的十无一二,朕常恨之。妃子讨贼,但歼渠魁足矣,慎无用火。”言着,抱足足于怀笑,偎其脸曰:“ 朕爱妃子,妃子须爱朕,勿违朕言。” 足足曰:“ 王言是也。臣当牢记在心,不妄杀人便了。” 恰女侍郎捧金凤参汤一2进御。王歃其半,以半赐足足。足足谢了恩,共登龙榻而寝。   明日,足足偕贯珠、香香,集内教场点九云兵一万,陛辞出都,驻于白藤岭。白藤道太守绍纬金、毛关守平大中、三叉关守绍文波,拜迎道左。足足备问贼人消息,绍纬曰:“黑齿,乃月山关守所管之邑,韩水为乡勇时,即蓄异谋,阴结死士,与泠水邑令樊驹之子樊悦人为刎颈交。樊悦人,又白榕邑令从云之外甥也。韩水瞰乡民程遂富胆,私招悦人率无赖劫其家财而杀程遂。黑齿令章楠捕得悦人而戮之,韩水遂纠众作乱。章楠起兵讨之,兵败,为韩水所杀,遂据黑齿城,自称黑齿王。樊驹从云起兵助之,韩火亦乘端木兴之丧起兵接应。寅邱镇韩将军,兵遏其冲,韩火逃入鱼肠阪。程野太守端木参云,调关兵围之。今元帅欲攻韩水,须分兵围泠水白榕,使彼不能相应,是为上策。” 足足然其言。是夜与贯珠酌议,贯珠曰:“不如分兵先袭泠水白榕,使彼分军往救,乃乘虚夺黑齿,然后彻白榕泠水之兵,三面合围,擒韩水必矣。”足足从之。   明日,下令先调关兵,四面接应,使绿云都司朱芳莲、黑云都司谢采菱,辅着斗贯珠,引兵三千乘虚夺黑齿城。使香香引部下兵三千袭白榕,自率兵三千袭泠水,刻期攻城。足足、香香先自引兵去了。贯珠偃旗息鼓,离黑齿城五里埋伏。   却说韩水闻王师来讨,乃率众偎城下寨,准备迎敌。忽报泠水城被荡寇元帅可足足兵攻打甚急,韩水大惊曰:“此弹丸之地,兵少势孤,不往救则必破,破则我少一助。” 乃自引兵一千救泠水。军未行,又报先锋可香香攻打白榕甚急。韩水曰:“白榕亦不可不救。” 乃使伪官戚盛分军一千救白榕,使成德、林观坚守寨栅。韩水军至泠水,天已昏黑,正埋锅造饭。忽见火炬如星,喊声遍野。韩水大惊,方掉枪上马,只见一骑女将挥两头铲当先,如山崩石压的铲来。众军随着一齐掩杀,韩水抵敌不住,引败军逃命去了。那边碧云都司凌月娘,已将泠水城打破,捉了邑令樊驹。足足闻捷,急传令不许妄杀已降兵将。时已三更,乃使月娘守住泠水,仍率军抄道回攻黑齿,而不知贯珠已夺了黑齿城,毁了韩水的寨栅。于是合兵一处,贯珠曰:“ 娘娘连夜辛苦,且睡片时,待为娘的守住寨栅,等香娘娘消息便了。”一面又使人往白榕打听。却说香香率军往袭白榕,未至白榕,忽然腹痛的了不得,乃屯军珠岗之下。戚盛兵至,天已黄昏,见香香屯军不进,不知虚实,亦将军马远远地屯着,不敢相逼,使人报知白榕邑令从云。待至天明,从云亦引兵出夹攻香香。是时,香香腹痛稍止,挥兵混战,互有杀伤。戚盛闻泠水黑齿已失,韩水不知逃往何处,无心恋战,正欲逃遁,被香香部下红云分司朱孝儿,暗发一箭贯喉而死。戚盛的军原是乌合,见盛已死,一哄走散。从云见势头不好,单骑落荒而走。欲从山僻小路,抄至城门,忽见碛坳树丛里,有女子影,拨莽窥之,一女将支斧树丫,攒眉按腹,正是香香。七八个女兵环绕之,一女兵曰:“众军何弗来,倘此处有人暗算却怎了。”从云密忖曰:“敌合休矣。” 觑得亲切,一枪正向香香背后刺来。香香聆后面风声,知人暗算,即将身闪低,趁势曳斧梢倒戳过去。谁知回首看时,正戳断从云的马足,从云掀翻在地,众女兵一齐拿住。时足足正使朱芳莲率军接应,香香本部军亦至,遂相与同入白榕城,拿捉从云家属,共十八口。香香亦使芳莲暂驻白榕,带兵回黑齿缴令去了。   第五十九回 两才人新诗强结百年缘 四奇媛狂歌醉闹五仙庙   这朱芳莲,原三叉邑人,父朱桢,能读书,工词翰,晚年无子,见芳莲聪慧可裁,教之读,遂无书不读,教之吟,遂一吟便工。喟然叹曰:“此吾家女学士也。膝前慰藉,聊胜于无。”年十一,朱桢去世,母亦继亡。贫不自给,佣为碧嵌邑故乡勇林枢家为婢。林枢女儿蕣英,好弓马枪棒,芳莲日从蕣英猎,故弓马娴熟,善用双锏。年十四,闻紫霞都出榜广招女军,言于蕣英曰:“婢子事姑娘三载,蒙姑娘教训,武艺粗谙,今欲往紫霞投军,博个出头日子,报姑娘有日也。”蕣英叹曰:“汝言是也。我们身为女子,转侧仰丈夫鼻息,老死闺中,亦复无谓。汝去投军,与汝同去。” 遂婉告父母。林枢大怒曰:“女子只宜谨守闺门,三从无忝以“汝非吾家券婢,去亦由汝,何必挑唆姑娘。” 芳莲遂独去。芳莲玉貌亭亭,温婉可爱,大为解意侯白雪燕所喜。才三闺阁之身,远离父母而侪奴隶,将欲何为。” 又谓芳莲曰:月,即授青云营副分司,旋升正分司,从征铁山,以功授绿云营都司。   是役也,香香既拿从云家属,解回黑齿。芳莲独驻白榕。是夜,宿邑衙中,翻覆睡不着。起视明月,圆镜丽天。遂携双锏,随月色,步至衙后。但见花影离离,柳痕袅袅,从粉墙上筛将过来。墙下一门半开,推门入,一小园也。园后一假山,倚着一株大榆树,攀榆步上假山,四面寒光,蟾华满眼。但闻蛩吟蚓曲,哀楚动人。俄有微飏从东吹至,吹出一缕书声,顿挫悠扬,十分可爱。旋变作吟哦之声,细听之,其词曰:   “燕爱双飞蝶有情,何堪孤影独盈盈。   画眉我有张郎笔,不遇蛾眉误此生。”    芳莲触拨芳心,从英雄气概中抽出一缕缠绵的幽恨来。不禁低鬟叹息了一声,啭着呖呖的莺喉,和将起来。念曰:   “谁道人情逊物情,无端枨触泪盈盈。   蛾眉蹙损凭谁画,不遇张郎误此生。”   吟了几回,遂下假山,坐花下,颦眉不语。恍惚闻假山上树声喇喇,遥睇之,见月光下一书生立假山上,张目四顾。芳莲叱问何人,其人曰:“ 是槐影风摇暮鸦,是玉人帽侧乌纱。” 芳莲曰:“你这书生,深夜逾墙,欲搂东家处子乎。”其人笑曰:“姑娘今夜得遇张郎,不须蹙损蛾眉了。” 言着,遂跳下假山来。芳莲曰:“小书生,好大胆!” 即挥双锏,向那书生脸上一晃,骂曰:“好大胆的小书生,你道我是何人,我乃当朝荡寇可元帅部下朱芳莲将军便是。从云既擒,奉将令暂守此城,汝不知么?汝端的是鬼是贼,从实招来。一字糊涂,死于锏下。”那书生唬得魂魄摇荡,跪伏在地,只是颤颤的说不出话来。芳莲细睨之,年纪约十八九,神清骨秀,玉照中人也。不忍恐吓着他,遂低声曰:“你不要慌,慢慢的说来。”那书生依然颤颤的说一句颤一回,定 了 性 儿 徐 曰:“小生韩姓名春荪,父母早亡,孤无兄弟,幼好吟咏,所寓书斋贴近假山短垣,因邑令从云之女从锦瑟,常登假山,挑逗小生,小生以他有貌无才,拒而不应。今日闻王师将他家属拿去,故敢肆口吟诗,不期吟者无心,和者有意,触拨小生一片怜香惜玉之情,以为从云家属,虽是被捉或者锦瑟密藏小园中也未见得。既能吟出这样情韵双绝之句,便非无才可知。翻悔前时错过了,遂大着胆跳下假山。谁知误触虎威,罪该万死。望将军悯小子无知,饶了性命。” 芳莲曰:“汝可曾娶妻么?”春荪曰:“小生虽是孤贫,发愿要娶个有才的女子,故至今未有家室。” 芳莲将双锏放下,微笑曰:“某虽是个女将军,颇娴吟咏,方才和君子的绝句,君子中意么。”春荪曰:“将军锦心绣口,能言心所欲言,小生没有不中意的道理。” 芳莲笑揎玉手,扶起春荪,令同坐石磴上。春荪不肯坐,只求释放回去。芳莲曰:“某是武人,不解推三掩四。君子苦苦要去,究竟某所吟,非君子心悦诚服的。如果悦服时,不妨与某骈坐,好说话。” 言着,遂拉春荪比肩儿坐下。芳莲曰:“某父母早亡,今年十九岁了。正要拣个才子才嫁他,如君子不弃,愿订百年。” 春荪虽非不羡他的貌,爱他的才,只是方才吓怕了,仍有几分惧心。乃低头答曰:“ 如将军不弃寒贱,愿得身事将军。但婚姻大事,虽无父母之命,也要媒妁之言。今夕须避嫌疑,他日洞房好相见也。”言着,起欲去。芳莲一把拉住曰:“ 君子是去不得的。对面的欲言便言,何用媒妁纷更作尽丑态。今宵的明月,便是媒人了。” 言罢,遂将春荪搂抱起来。春荪只是不肯,几次推开欲走。芳莲大怒曰:“汝这腐儒,不中抬举,须吃我一锏。”一手将春荪揪翻在地,一手拿锏,提得高高的,扑将下来。谁知扑到近身处,便停住不扑,只是骑在春荪身上,将锏约了几约,忽然抛了锏,又将春荪抱将起来。春荪被他拖曳了几回,方寸无主,只得任他恁地。芳莲恐吓坏了他,又笑淫淫与他亲了几个嘴,又按他的心曰:“妙人,不要慌。” 春荪被他调得横不是,竖不是,转惧为欢,情兴俱动,遂在石磴上,倒凤颠鸾,成了眷属。恰有几个女兵拿灯笼,寻将进来。芳莲正搂着春荪,在月下嬲戏,见女兵至,全不着忙,曰:“你们叩拜了这男夫人,铺好枕席,我还要与夫人进去睡哩。”女兵不敢不依。   明日,将招婿之事,行文禀知足足。足足因走了韩水,无心理他。下令五关诸邑,如有藏匿的,以谋反论。正欲拔营取路,往擒韩火。忽报绣旗伯司马夫人解韩火至,在辕门候见。足足速令传进,问擒贼备细。杏英曰:“韩火为我兵所遏,逃入鱼肠阪,端木参云围之阪中,三日不得食,余党皆掘地苄疗饥。初十夜,有盗百余人,乘大雷雨,从小路劫入阪中,救出韩火。时某兵恰屯端木,为部下巡哨官田子方所获。闻元 帅 驻 军 于 此,解 来 听 元 帅 发 落。” 足 足 大 喜,曰:“本帅当以实情奏闻当宁,断不敢攘贤伯之功,以为功也。”即将囚车严行监禁,置酒后营,与杏英相叙。时贯珠、香香皆卸甲明妆,齐来接见。四人同席酣饮,说得十分投机,互相酬劝,各人都有醉意了。香香曰:“ 闻这山后,有座五仙庙,甚幽雅,久欲到此一逛,未得空。今趁着好一天月色,又得绣旗伯来,合作个四明女狂客,何不同走一遭,遣此良夜?五仙有知,应叹从来无此嘉会也。” 贯珠乘着酒兴,拍掌而起曰:“我的儿,甚合为娘的意。去波,去波。”一面说,一面拉着三人,走出营后来。女兵曰:“ 夜深了,元帅们往何处去?” 足足曰:“ 咱们往五仙庙夜游,不用你们一个跟来的。” 黑云都司谢采菱曰:“不用他们也罢,只是各人醉了,况身子沉重,不比平时,须拿着军器要紧。”杏英曰:“这话不差,你们速将军器扛来。” 俄而扛至香香的斧、足足的铲、杏英贯珠的刀与枪,各人拿了上马加鞭。走过营后的小平冈却是一带松树,满地针痕,随月影动漾。四人酒兴勃发,绕着松树,唱起歌来。足足歌曰:“咱本田家女,嫁与晋天王,封侯兼挂帅,乐事正无疆。” 香香曰:“力如虎兮貌如花,身为王妃兮居紫霞,愿得金丹兮注年华。”杏英曰:“夫为侯妻为伯,臣颜红,臣心赤,愿千秋万岁沐膏泽。”贯珠曰:“不惜红颜女,嫁与白头翁,谁言妾命薄,儿女本英雄。金门曾射策,身与琼林席,王恩许作探花郎,镜里芙蓉照天碧。贵妃为儿兮天子为婿,我将联姻天室兮世复世。”唱罢咸鼓掌大笑。香香指松林深处一门曰:“此不是五仙的庙门么。” 下了马,以鞭挝门,挝了一回,没有人应。香香怒只一脚,打得那门粉碎。见两个妇人拿着灯,走将出来:“你们是何处强人,欺我丈夫外出,打破庙门,将欲何为?” 香香见两妇人,一个是二十余岁以来,一个是四十余的。香香遂将那老的揪住头发,掀翻在地,骂曰:“你不认得擒虎伯可娘娘么,咱们来这庙拈头炷的早香,你闭着门不开,你要命么。” 言着提起拳头,足足曰:“香香他是不知的,饶他罢。” 香香喝他起来,指着各人曰:“此是荡寇元帅可娘娘,此是女探花斗夫人,此是绣旗伯司马夫人,你睁狗眼来认认。先时年纪少的妇人,已唬个死伏地下不能动。今闻这些话,这老的遂搀着他,捣蒜也似的磕了一回头。贯珠问曰:“你两个是庙司么?” 妇人曰:“小妇人是庙司章羡敖的妻。”又指着少年的曰:“此是小妇人的媳妇儿,只因丈夫儿子,被一个相好的拉了去,吩咐闭着庙门,不许开的,庙中只有小妇人婆媳两个,恐有强人窥伺,实不知众娘娘微行到此,罪该万死。” 杏英曰:“ 你且点着灯烛,焚着香,待我们拈了香,游玩一番,便回营去了。”于是两人叩头谢了恩,忙忙的打扫神龛,点着灯烛,焚起一炉香。叫媳妇儿烹茶,敲动钟鼓,请娘娘们拈香。四人拴好了马,步上神殿,将军器支在一旁。听营中的刁斗,仍未交到子时。恰值那媳妇儿托出茶盘来,各人饮了茶,教拿交椅四张,暂在神殿旁坐一会,待筹点交到子时初刻,然后行礼。   第 六 十 回 倒神像仙子投胎 试凯歌才人挥管   四人刚坐下,见神龛里的神像,是四男一女。塑得明妆彩带,如活的一般。贯珠指着中间一像,头戴束发金冠,披百衲道袍,星眸月脸,五绺长髯,坐鱼车的,问那媳妇儿,媳妇儿曰:“此蔡少霞大仙也。” 又指左边秃鬓童颜骑赤鲤的,媳妇儿曰:“此黎黄野大仙也。左之左,这红脸骑白龙的,窦子明也。右边骑白鼋,白髯纶巾,手拿宝剑的,卫叔卿也。”贯珠曰:“右边这仙女,衣帔俱绿,垂双髻,持白角扇,裙以下皆五色云簇着的谁也?” 媳妇儿曰:“ 弋小能仙子也。”足足曰: “ 这仙子为何与男仙同庙?” 贯珠曰:“譬如娘娘行军或使偏裨服待,又如为娘的,改妆应试时,笔砚旁皆男子也。只要能忘男女相,何况仙人。闻这仙子,曾游唐昌观,披碧痕衫,持白角扇,从以二女,皆黄裆丫髻,摘玉蕊花数株,乘云而去,余香经月未散。唐人不知仙子姓名,只呼为玉蕊仙子,而不知昭昭然事,载金瓶秘史,即弋小能也。” 足足曰:“此庙因甚造的,这女仙为何也塑在这里,母亲读得书多,是必晓得详细的。” 贯珠曰:“ 这事无书可考,只闻得父老传闻,当年笏山产了百余火兽,喷火烧人,不知害了多少生灵。其时有个老乡长已阅二百余岁了,日日斋戒焚香,叩请神仙下凡,灭此火兽,以活群生。一日祥云纷郁,果然有五个仙人下降,将火兽尽行收灭。”言到这里,又用手指着曰:“想必是这五位神仙了。” 言未已,腹中大痛起来,翻在地下。足足扶着他时,自己腹中也痛的了得。那边杏英亦叫起腹痛来。香香曰:“想必娘娘们得罪了神仙,故此腹痛。” 忙唤媳妇儿快拿那驱邪的姜黄来。言未已,自己也痛将起来,唬得那媳妇儿不知怎的,正唤:“婆婆怎的好?” 猛听哇的一声,足足已生下一个婴儿来。婆媳们忙忙地煮着一锅儿姜汤拿来,贯珠拔头上试毒簪一搅,即扶足足吃了几口。贯珠与杏英谁知亦是含胎的豆蔻,到这里一齐弄起璋来。惟有香香产不下,踞地乱滚。足足一手抱着孩子,爬去看他,忽然腹痛又作,又生出一个来,扯幅下衣将孩子裹好,看是男女,原来先产的是男,后产的是女。杏英、贯珠产的亦俱是男孩子。裹好了孩子,重呷了姜汤,同看香香。一面教那老妇人,走回营里,唤几个女兵来。   却说香香滚来滚去,只是产不出来。正忙着,这庙司父子,正同着一个人走入来,见庙门打碎,正待发作。只见媳妇儿摇着手,向他说了备细,同来的这个人闻知,大喜曰:“今番出得这口鸟气了。” 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韩水。因与庙司章羡敖父子相好,藏在这庙里。这庙虽与官营贴近,然荒僻甚,终岁香火寥寥,无人走动的。是夜三人出寻结交的死友,商量报仇。回来时,初交五更了。闻荡寇元帅及司马夫人等四个妇人在此生产,先使羡敖父子向壁里盗去他的军器。他父子见五色祥光罩住神殿,已惊得呆了。缘右壁,暗摸而登,谁知那斧与铲是扛不动的,只得将刀枪扛了出来,胆裂筋麻,已动不得了。韩水自恃胆力,亦缘壁角,避祥光,来扛那斧。时足足、杏英、贯珠,俱一手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手去搀香香,捏腰摩腹,只是产不下来。忽见神龛里的灯光斜射着壁里的军器,有三人在这里扛香香的斧。原来祥光闪烁,外看里不见,里看外,是最明白的。贯珠看得亲切,喝一声有贼,贼盗香娘娘的斧了。香香正腹痛得没出气,大喝一声,立起来,走上前飞一脚,将韩水踢下阶去。谁知用得力猛,肌窍大开,哑的已生出个孩子来。那羡敖父子,在阶下扶起韩水,满身皆血,是半死半生的。起初时,韩水与二人酌议,以为这几个妇人,无军卒拥护,纵有三头六臂,安能鸟出笼中,何况又值生产,彼妇合休矣。谁知偷那军器时,扛不动一些儿,已有几分惧怕,今见韩水重伤,谁敢上前。韩水曰:“我被他踢得重了,筋骨碎折,多不能生。汝父子倘念平日结拜情义,可趁此将我扛往别处,汝夫妻子母,亦要速逃,将这庙一把火焚了。若焚死这几个狼妇,替我报仇,来生亦衔结相报,只是事不宜迟。” 羡敖遂负韩水往近地一个同党的野医家里,将出几两银子,托他调治。遂与儿子妻媳,忙忙的堆了草束,在庙门外放起火来。时天渐亮,谢采菱带兵寻至,望见几个人在庙外放火,喝令女兵放箭,将羡敖的夫妻子妇尽射死了,救灭了火。寻至神殿但闻哑哑的儿啼声,足足等犹在拜垫儿上,抱作一堆,外面的事,全不知道。采菱见个个抱着孩子,十分骇讶。惟足足抱的是两个,是一男一女。又望见座上的神像,也是一女四男。足足教采菱等代抱着诸孩子,齐齐的跪在神前叩谢。猛5的一声,哔哔剥剥,五神像一齐倒了。各人大惊。明知新产妇秽触神明,互相追悔。采菱使女兵搀抚着足足四人,回营调养,并寻着各人的军器马匹,割了羡敖的四颗首级示众。足足等终以拜倒神像事,不满于怀。采菱性乖巧,笑曰:“这五仙庙,一女四男,今娘娘夫人,共抱得四男一女,又是同时同地同在神殿中产的,此千古未闻之事,分明是五仙借胎降世了。子不受母拜,故刚跪下,神像便倒。”足足等闻语大喜。明日,令贯珠修饰本章,将此事驰奏紫霞,又捐金千两,将五仙庙重修。留谢采菱权驻黑齿,将韩火、樊驹及从云家口,钉了囚车。司马杏英亦抱着小公子,率部下兵,辞回寅邱。足足乃择日班师,唱凯回都。   只见朱芳莲,偕其婿韩春荪,拜于道左。足足怒曰:“汝既作朝廷的武官,只知桑中之喜,并不知三军之惧,又不先行禀允本帅,擅招老公,知罪么?” 芳莲叩头曰:“ 末将为着终身的事,一时情急,未奉謦咳,禀白略迟,恳元帅恕其初犯,遂其良缘。” 足足曰:“汝这老公,气宇亦颇不凡,精甚武艺呢。”芳莲曰:“他是个书生,只解磨墨弄管,不会武艺的。”足足曰:“会吟诗么?”芳莲曰:“是会的。”足足曰:“前年开科取士,可曾应考么?”春荪叩头曰:“只因邑令不荐,不得与考。” 足足曰:“ 明年三月,是朝廷大比的盛典,今日本帅先出个题目,考汝一考,考得中时,明年本帅对主司说知,中汝头名状元。如考不中,今日便要将汝夫妇治个不告而娶之罪。” 春荪、芳莲,都叩头求出题目。足足使人备了笔砚卷子,在草地上摆列,足足想了一会,想不出题目,私教贯珠代拟。贯珠将红纸写了,传将下去,各人驻了马待他。春荪见这题目,是白藤凯歌,五律二首。皱眉一想,题虽易作,然女人挂帅,与寻常的凯歌不同,况近日盛传五仙降生事,亦宜写入,切地切时,须令移易一字不得,方为合作。遂据地吟成,誊好卷子,呈上。足足令贯珠念了一回,其词曰:“ 马到功成日,王师奏凯还。妖氛缠黑齿,大将出红颜。风激三成箭,星腾百宝镮。国恩严首恶,不忍戮从奸。”又曰:“戎帏环锦伞,谈笑定风雷。三捷擒妖种,群仙降圣胎。游魂难假息,偏将亦怜才。鼍鼓鸾笙里,欢声动地来。” 足足曰:“念得淋漓慷慨,似是好诗。”贯珠曰:“按事立言,无一字不典切。气苍凉而词警拔,与泛作凯歌者不同。人言笏山才钟女子,不料这书生,也有这等奇才,芳莲的眼力不错了。” 足足大喜,赏文凤通心锦一匹,玉带钩一枚,属曰:“明年是必来都会试,状元是你囊 中 物 了。” 又 赏 芳 莲 凤 钗 一 枚,宫 粉 十 盒,属 曰:“这白榕邑,仍着你夫妇守着,须要谨慎,勿贪私爱而负国恩。”春荪、芳莲拜谢回邑而去。大军即日起行,白藤太守及五关守,直送出界外而返。   第六十一回 韩春荪白衣中状元 杨三弟赤身召仙子   荡寇元帅可足足等,自白藤班师,回至紫都。王御奇偶门受1。命将韩火等,斩于紫都门外。百官称贺已毕,于是颁行十道,图注年貌,捉拿韩水。时左丞相花容,已定礼闱之典,三年一试,以三月初三日为头场,初八日二场,十三日三场。准中原例,以先一年八月,每道举士五十名,名秋闱。凝命六年,庚戌,大比之期,以赵无知为正总裁,玉和声为副总裁,榜发日,足足查无韩春荪姓名,大怒,嚷至无知府中,曰:“当今才子只有这个韩春荪,娭家已将状元许他,今通榜无名,相公的眼珠儿应挖了。” 遂向怀中出那白藤凯歌掷案上,无知看了亦诧为奇才。因笑向足足曰:“诗是好诗,只是文章之事有一日所长,即有一日所短,应试之卷或做得不佳,故取录不着。人生遇合,迟早有命。具此奇才,终久必发迹的,娘娘不须着恼。” 足足曰:“ 娭家信之平日,不信应试的卷便不佳。只是你的盲试官不识货是真,何不将他落卷捡出来,待娭家与母亲看过,如果不佳,任你丢了,或是佳的,娭家奏闻主上,改过这榜,要中头名才休,不然娭家便闹将起来,另换过明眼试官,将从前取录的抹除不算,闹得你这大总裁没脸。” 无知笑曰:“ 好娘娘,勿使性子,今依着娘娘的话,搜着遗卷。如果佳时,任娘娘参了娭家,不敢怨的。” 足足忿忿地去了。无知没奈何,使玉和声遍搜遗卷,搜来搜去,并无其人。又阅白藤贡士的姓名,亦并无所谓韩春荪者。和声回明无知,无知使人邀足足至晓之。曰:“娘娘你错骂了娭家了。”足足曰:“这卷果然不好么?”无知曰:“非也。只因这韩春荪,去年不曾中得秋闱举人,无从来都会试,教娭家何处中他。到底娭家的眼珠儿牢固些,不应挖的。” 足足呆了半晌,向无知拜了几拜曰:“是娭家得罪了相公,相公无怪。敢问相公取录白藤道举人的是谁。”无知曰:“自然是白藤太守绍纬取的。”   足足大怒,即携那两首凯歌上奏,定要治那绍纬屈抑人才之罪。王阅罢那凯歌十分称赞,不禁慨然叹曰:“朕作秀才时,应乡试每为同考官所困,而弗获见申于主考。盖天朝主考皆词馆中英特之选,去诗书未远,虽藻鉴不同,而不至无状如此其极。而房官皆风尘俗吏,案牍塞其肝肠,势利薰其志气,珠中拣目,妍里拣媸,荐于主考。主考曰:“如斯而已乎,曰只此而已,舍此别无所谓珠,无所谓妍矣。呜呼,任汝抱文章而向秋风痛哭,彼且衔杯掩耳得意自鸣。呜呼,安得文章生两翼,飞至主考眼前,而邀其一盼也。朕曾有句云:“但得相如听一曲,绮琴长碎也甘心。可以怨矣。故所荐之卷[佳],而至于被黜文必不佳。其不荐者每反多泣鬼神,争日月之作。我笏山乡会试皆不用同考官副取,而正中以为法之善者,可惜人才未敷,乡试权用地方官主之,致韩春荪抱奇才而屈于乡荐,则朕之过也。” 言罢,不觉流下泪来。足足正笏而顿首曰:“才高命蹇,天下当不止一春荪,幸无以臣妾狂言,伤陛下怀抱。” 王遂降旨,将绍纬降为关守,立召韩春荪至都,附名榜末,一体殿试。   春荪自秋闱失意,悒郁无聊,惟与芳莲痛饮,耳热歌乌。骤闻召下,立束装赴都,殿试一甲,遂点状元。时谓之白衣状元。状元春荪,原韩庄人,父母早亡,遭潜光之难,与姐姐芷香,深夜逃出,窜荆棘中,中途相失。春荪流落白榕乡,芷香为人拐去,买与黄石庄玉大用家为婢,大用死于难,黄石侯寿官时恤其家,见芷香爱而取之,酬以重价。会杨三弟有宠于寿官,使事三弟。那三弟,本韩吉姐夫人媵婢,长得千娇百媚,放诞风流。寿官惑之,请于吉姐,纳为娘子。初事吉姐甚谨,渐恃恩宠,无忌惮。寿官乃筑忘返楼以居之,白日去梯,淫于楼上。吉姐怒,率诸婢备梯登楼,见屏围四面,皆绘男女交合图。寿官三弟,赤体嬉其中,不顾吉姐。吉姐气得说不出话来,乃使婢鞭三弟。寿官白身抱三弟,为三弟挡鞭。吉姐看不过,长叹一声,下楼去了。三弟自是深恨吉姐撺掇寿官废之,而惧娇鸾,乃私购毒药,使芷香毒吉姐。芷香伪诺之,而密泄其谋于吉姐。吉姐乃禀娇鸾,及云太夫人。太夫人怒,使娇鸾扑杀三弟。寿官跪而请曰:“若杀三弟,某与同死。” 娇鸾乃幽三弟于别室,铁铸其扉,永不许与寿官见面。寿官私使芷香潜进饮食,自乃凿壁为小穴,蛇行而入,与三弟淫于幽室中,而吉姐不知也。及王正位紫都,凝命四年,召娇鸾回宫,寿官益无所惮,乃发扃出三弟。太夫人责之,卒不悛,忿激成疾。而三弟又招女巫梁婆胡于府中,使行法于忘返楼以咒吉姐。婆胡又饰美男子三人为弟子,这三人皆牢阑邑人,许姓,一名小蛮,一名粉儿,一名朵儿,使潜居楼上,与三弟奸。寿官知之,三弟惧,乃使三许以后庭叠媚寿官。寿官大悦,使三许自相淫,扶三弟观之,以为乐。时太夫人病甚,吉姐日侍汤药,婆胡为三弟画策,伪往请太夫人安,而阴置毒于药中,以毒太夫人而诬吉姐。芷香知其谋走诉黄石太守丁勉之,勉之大惊,乃匿芷香于衙中,即摆道往竹山,候太夫人病。刚至侯府,府中闹吵吵,已将吉姐捆缚。寿官言太夫人中毒身死,皆由吉姐,即将吉姐交丁勉之带回衙中,审出真情,请旨定罪。勉之从之。襄理太夫人葬事粗毕,即将吉姐、芷香亲解回都,以真情奏闻。王大怒,下旨,命着翅伯绍秋娥往拿寿官、三弟,及婆胡师徒等回都对狱。秋娥带兵一千,令丁勉之为前队,出都去了。   是时,芷香至都闻新状元姓名与己之弟相符,大疑,又恐有同姓同名的,乃禀知吉姐。待其跨马游街薄观之,骨格神情有些仿佛。然多年隔别,容色自是不同。又浼人向礼部查其三代,确无可疑。于是改扮男妆持名帖往状元府,以同宗谊拜谒。主宾坐定,春荪先问曰:“ 敢问宗兄祖居何处,来都几年?”芷香曰:“学生原韩庄人,父母早亡,兵燹之余,与幼弟春荪逃难,中途失散,学生羁身黄石,举目无亲,今黄石侯弑母诬妻,大兴讼狱,学生本玉家门下客,赴都作证,闻状元才识过人,愿求指教。” 春荪闻语,沉吟了半晌曰:“宗兄令弟的名,与某符合,敢问尊翁台讳。” 芷香叹曰:“学生故母田氏,故父伯贞,同年去世。时学生年才十岁,弟年九岁,今梗迹萍踪,杳无消息,可叹人也。”春荪大疑,两眼瞪瞪的看定芷香,潸然泪下,芷香曰:“学生狂言得无冒触状元乎。” 春荪曰:“ 非也,缘先父母,与宗兄的先父母,名氏从同,某又与令弟同名,某有一姐姐小名妥儿,亦逃难相失。闻宗兄语,枨触中怀,是以下泪。”芷香泣曰:“妥儿即我是也。” 遂相对大哭。各诉各人的别后行踪。时芷香随韩吉姐夫人,居赵无知相府中。春荪即亲送芷香回相府,叩谒座主赵无知,备陈姐弟始末。芷香性聪慧,应对雅捷,无知以故,使过山真妃翠屏。翠屏爱之,为侄山正求婚,遂聘之,待讼结后完婚。   时黄石侯寿官,淫佚无度,遂羸惫不能起。三弟闻绍秋娥兵至,大惧。婆胡曰:“若与对狱,百输无一赢理。今黄石竹山,城池高深,可以固守。况有瞿谷圣姥诸险可凭,何不凭险负固,自为竹山王以拒来军。不胜于屈膝桁杨,受狱吏侮乎。”三弟曰:“如玉侯何?”婆胡曰:“玉侯已成废疾,一赘疣而已,一割即了了,余何惧焉。” 三弟曰:“ 四城子弟,玉氏 尚 多,倘 弑 了 玉 侯,难 保 无 叛 我 的,何 以 济 大事。”婆胡踌思了一回,曰:“ 观娘子骨相,贵不可言,倘得吾师蓝眉仙子相助,大事必济。” 三弟曰:“ 蓝眉仙子,可招而至否?”婆胡曰:“不可。虽然,以娘子绝代仙姿或可身致。”三弟问:“何谓身致?”婆胡乃附三弟耳,教以身致之术,三弟从之。是夕,明月如水,三弟登忘返楼,屏去侍婢,陈酒果,焚异香,依婆胡之语,褪去衣裙,赤身露卧,闭目念唵卢吽苏耶五字,渐觉凉风袭体,不觉瞢腾睡去。若醉若痴,似有人附体交媾,开目视之,其人深目锐头,两眉蓝若浓艳。三弟遵婆胡教,紧抱持之曰:“仙人无去,幸留教侬。”蓝眉笑曰:“以子大贵,故来相助。” 三弟大喜,绸缪已,穿好衣裙,下床拜谢。婆胡亦携三许拜谒蓝眉,相与议御敌之策。蓝眉曰:“ 教娘子弑玉侯拒王师者,妄也。宜与玉侯自缚待罪,任天使解回紫都,是为上策。”婆胡曰:“若然,送吾等命耳。弟子们命系仙师,愿仙师更熟虑焉。”蓝眉笑曰:“汝勿忧,弟行,吾自有术。收人心,王竹山,在此一举,汝等勿疑。” 三弟曰:“ 弟子们,皆愚暗,不解仙师妙算,恳明示之。” 蓝眉乃略泄其谋。三弟、婆胡等大喜,遂依议而行。会秋娥兵至不等入城乃缚玉侯,以草车载之而出。三弟及三许婆胡,悉囚服随玉侯车,投秋娥军。秋娥乃使丁勉之仍返太守衙,安抚百姓,遂将玉侯三弟等押解回都。   第六十二回 劫妖囚黄石侯中途被弑 阻毒雾伏魔伯深夜罹灾   秋娥兵至黄石,未及入城,而囚车已投麾下。是时,城中父老,见玉侯被拿,多有涕泣相送,拜于秋娥马前,言侯虽不道,祖若父,皆有功德及人,愿将军存侯性命,延玉家一线之传。秋娥曰:“ 父老[ 是愿],娭家当保奏王前,必不使玉家无后。”言罢,即押诸囚,挥军回马而去。   是夕,驻军沙头邑界。绣旗伯司马杏英,从寅邱率众犒师,与秋娥会于后营,列筵相款。时杏英长男墓生已八岁,次男名云次,是去年在五仙庙产的,悉携来拜见秋娥。酒酣,秋娥将云次抱在怀里,弄了一回。笑曰:“这样粉面明眸的一个少爷,一定是神仙下降无疑的。我们可爱妃的公主,是与你少爷同时同地生的,唤做金相。明时奏王,招你少爷作个驸马,却是一对儿。未知夫人豫意否?” 杏英大喜,抱着云次起拜曰:“若得如此,我儿的福,是娘娘所赐的了。”两人又饮了一回酒,说及黄石诸囚,回忆当年,不禁互相叹息。正叹息间,渐觉灯焰减光,随阴风变作绿色。忽然众军哗噪,几个女兵慌张入禀曰:“娘娘不好了,营外砂飞石走,灯烛尽灭,行栅多被狂飙打倒了。” 秋娥大惊,仗剑出营,呼众兵遍燃火把,火照处,风沙骤息,灯烛复明,一轮皎月丽天,营栅无恙。正唤巡哨军士,小心严逻。又闻后营大噪,人报黄石诸囚尽失,秋娥惊得脸如土色,率军士后营查点,营栅并无损坏,囚车如故,而囚人无一存者。将守营裨将严刑拷讯,亦并无口供。正忙着,忽空中坠下一尸一首,烛之乃黄石侯王寿官也。秋娥此一惊不小,不禁大叫曰:“天绝我也!” 蹴地便倒。杏英偕众女军扶归营中,以军中定魂散灌下,渐醒,泣曰:“ 诸囚走脱不足道,惟黄石侯死得不明不白,娭家何以见王,左右思量,除一死,并无别法。”杏英劝曰:“ 娘娘一死,何补于事,谅囚逃不远,速使军士分头寻觅。某亦承夜回寅邱,率兵堵截,倘得复获诸囚,便可拷出杀黄石侯的究竟了。” 言已即率从来的女兵抱云次跨马而去。秋娥使人遍地寻觅,并无消息,屡欲自尽。部下黄云分司章素云曰:“以末将愚见,不若将侯尸首,私藏密箐中,回奏天子,只言三弟等劫营夜遁,并不言及侯尸,他日王知侯死,是死于三弟之手,与娘娘无与矣。”秋娥曰:“不可。玉侯,后之爱弟也。” 尸弃路旁,娭家弗忍,而况三军众矣,安能一一尽缄其口乎。倘王念先叔父手足之 情,必 不 忍 置 娭 家 于 死 地,就 令 一 死,亦 罪 所当。”乃下令以轻车载侯尸拔营回都,将前事据实奏闻,自缚待罪。王闻奏,大恸。举朝哗然,将治秋娥之罪。芷香言于吉姐曰:“ 婆胡以左道惑三弟,弑侯而叛,其谋非一日也,畏玉氏子弟,不敢发耳。此事安知非婆胡播弄伎俩,使归罪于绍娘娘。而即以教玉氏子弟使从之反也,一杀绍娘娘,中其计矣。夫人须救之,无使嫁祸者得意而受诬者含冤。”吉姐言于玉后,后亦然之。遂相与号泣苦谏,保存秋娥,而以公礼暂葬玉侯于紫霞。葬之夜,吉姐梦孔雀〔 投〕怀而生一男。王喜,乃释秋娥。日集文武,商讨黄石之策。娇鸾请行,赵无知力言不可。议未决,忽报黄石太守丁勉之自黄石逃回,王急宣入。勉之奏三弟等,用蓝眉仙邪术杀玉侯,逃归黄石扬言秋娥奉密旨杀侯,欲绝王氏后而利其土地,玉氏子弟多信之,愿从三弟反,又召臣饮于阁中,意在胁从。臣非惜一死以励玉氏,恐王不知虚实,归罪于绍娘娘,中其诡谋。臣故阳怂恿以媚之,乘间逃脱,王若兴师讨罪,须得异人,破其邪术,不然,无益。” 时娇鸾密使自如伯乐更生,马后伯张铁铁,交章荐保。王不决,以问花容,花容曰:“ 三弟挟黄石奋激之师,加以妖人相助,急未易图。倘王 师 挠 败,国 体 何 存。愿 娘 娘 少 安 无 躁,从 长 计议。”娇鸾怒曰:“娭家佐王百战以兴黄石,王后居竹山时,皆倚娭家若长城,当时那有相公。况娭家居黄石久,一险一隘,皆娭家之手所营,一动一止,惟娭家之命是听。彼三弟虽久蓄祸心以危黄石,然见娭家,必战栗变色,故娭家在而黄石安,娭家去而黄石亡。今欲讨黄石擒三弟而不用娭家,是犹开钥而舍其匙也。” 花容曰:“娘娘只知其常,未知其变。彼三弟不足虑,玉氏子弟不足虑,惟妖人蓝眉,能驱遣猛兽,役使凶神,非智力可与争者,愿娘娘三思之。” 娇鸾曰:“邪不胜正,如不能诛蓝眉擒三弟,以头颅送上。倘一战功成,相公当无吝此蝤蛴以相报也。” 花容乃与之赌掌于王前。王曰:“欲平黄石,需军马多少?”娇鸾曰:“将在谋不在众,得男将六员,男兵二万,女将四员,女兵二千,足矣。”王许之。   娇鸾表存存侯可炭团,伏魔伯白万宝、马前伯张银银、自如伯乐更生,为前后左右军,以谊父绍无忧、兵部侍郎老士矜为参谋游击官,奇亮功、斗艮山、可进同、可约,并隶部下。择日祭旗,杀奔黄石。其时,寅邱副镇司马杏英,以兵来会,驻营紫藤。使紫藤令花渊云,探听虚实。报称瞿谷圣姥诸处,皆有黑雾迷漫,不能前进。娇鸾大疑,杏英曰:“闻三弟自称竹山天王,以梁婆胡为平天圣母,蓝眉仙为翻天倒地大军师,扬言晋王既杀玉侯,即有兵来尽诛玉氏,今天王承天命为王氏报仇,非有他也,故玉氏皆怨王而甘心从三弟。娘娘除非制一檄文,明王侯之冤,数三弟之罪,以回玉氏子弟之心,黄石可不战而定。若徒恃智勇,胜败未可料也。”娇鸾愕然变色,白万宝曰:“今竹山黄石,毒雾弥天,不辨南北,纵有檄文,何处张布。” 娇鸾愈疑。使人请老士矜绍无忧酌议。无忧曰:“此雾不过蓝眉妖掩眼幻术,若挥军杀入雾中,内必无雾。” 娇鸾然之,乃与杏英、万宝、银银单骑看雾,才过紫藤界,悄无有人,转过山坡,便有黑气如团絮。杏英以鞭指曰:“ 此雾从地亘天,像千寻的铁壁,谁敢冲突。”娇鸾下令军中,有敢冲入黑雾中,探听雾中虚实者,为第一功。银银欲往,娇鸾止之曰:“娘娘无轻试此千金躯,让偏裨们去罢。旋见斗艮山、可进同率健卒十余人,各挟弓弩请令,娇鸾许之。乃据山坡,令军士大鸣金鼓以助其气。艮山、进同,先发弩射入雾中,各执红旗,随弩而进,健卒从之。逾两时许,但见艮山蹲雾而出,浑身是血。娇鸾大惊,使人扶上山陂问之,艮山曰:“初入时,如行昏黑中,不辨去向,亦不见有进同等。渐有如急雨点者着体若钉锐,左转右转,不知出路,自分必死。念母老妻亡,菽水谁托,又转一念身为战将,死于王事,亦分所应。此时钉下虽密,亦忘痛楚。忽见左边一隙明亮,遂从明处行了里许,不期得见天日。不知进同等,曾得出否?” 娇鸾使人扶回营中调治,眼见可进同与十余健卒,见其入不见其出了。遂与杏英等叹息回营。日聚诸将谋画,并无善策。老士矜曰:“驻军二旬,敌人并无动静,是欲老我师也。何不分一军,从白麻、端木,逾绣旗,渡夹水,凌赤峰之背,越险以袭竹山乎。敌人忽略之区,或无毒雾阻碍,未可知。强于死守老营,束手待毙也。” 娇鸾不获已,从其策。使张银银引兵二千为前队,白万宝引兵二千为后队,人衔马勒,暗渡夹水。万宝谓银银曰:“竹山后路,B险不能用武,倘有伏兵堵截我辈无一人得脱矣。娘娘以为如何?” 银银曰:“ 凭仗娭家的巨锄,不畏7险,不畏堵截,只畏蓝眉妖术及淫魔恶魅,不如分遣细作,逾赤峰,寻得路径,兼探听竹山动静,才可进兵。”万宝然之。遂依赤峰之背下寨。   是夜,铄火煎沙,暑氛甚酷。万宝令白云分司萧二姐,扛方天画戟相随。这画戟是平时所用禅杖改造的。踏着月色,偕银银登赤峰乘凉。银银亦令紫云分司刘金桂,扛锄同往。这赤峰背后,甚89难上。上至一凹,同坐石上,对月谈些军务,并各人贫贱时事。忽一阵腥风从密林里吹将出来,各人毛发竦竖。二姐指着密林里两盏绿灯,甚怕人,催二人下山。万宝看那绿灯时渐渐的飞出来了,细辨是黑茸茸的一个妖怪。那绿灯,就是那妖怪的两个眼睛。遂取画戟刺那妖怪,斗了几合,银银正欲拿锄相助,忽然沙濛月黑,一霎间妖与万宝俱不见了。银银大惊,拿锄来寻万宝。二姐掣出双刀,金桂掣出双鞭,紧紧随着银银。寻入林子里,最深处有个大穴,这画戟丢在洞穴外。银银当先走入穴里,空洞洞地,谁知那怪将万宝脱去衣>,拥抱着厮耨。银银大怒,尽力向那怪一锄,锄得黑烟迸射,妖怪已倒,再锄几锄已不活了。看万宝时,气息奄奄,不懂人事。银银使二姐负着万宝、金桂,拖着那怪,自己并肩那画戟下山回营。但见万宝脸青唇黑,恐不能活遂连夜拔营而去。   第六十三回 火兽无功遭急雨 娇鸾转念悟慈云   银银军回大营,备言万宝之事。娇鸾怒责银银,银银大言曰:“竹山后路,人迹不到,游枭飞遽,皆能杀人,不独此怪也。况:岩险恶,不惟不能容马,并不能容足,若使有兵堵截,无一人得见娘娘矣。娭家冒险诛妖,为白娘娘报仇,全师而反,不可谓无功。况此怪安知非蓝眉所使,以毒我师的。娘娘听信老士矜之言,驱生人就死地,是不聪也,何责娭家为。”话得娇鸾两脸赤发,俯首无一言。没奈何,教将此怪扛入辕门,集众观之。见怪虽死,而睛绿如故。人足人手,毛卷黑,肌如败铁,比熊略小,不知何名。营医叶秀林,剖其肝,和药以饮万宝,亦不见效。娇鸾惧,记当年医自己的梅虚谷,十分灵效,乃修一待罪本章,使乐更生辅软车载万宝回都就医。时斗艮山尚未痊愈,亦令随更生回都。   更生等去后,娇鸾惨戚不乐,渐渐的病将起来。绍无忧劝令班师,娇鸾不肯。一夜正与炭团、银银坐营外,忍病看星。忽见满天火光,四下里鼓声如雷,遍野漫山,尽是恶兽,每兽口中吐出烟火,齐奔己营。幸是初更时候,众军未寝,急传令弃营而走。银银、炭团,自恃猛勇,回身斗那火兽。银银挥锄,锄翻了几只。那兽愈锄愈多,团团的将银银围住。奇亮功率敢死军士,杀入兽围里,来救银银。亮功刀斫,银银锄锄,锄翻斫翻的不可胜计。怎奈那兽弥天塞地,非枪挑刀斫所得尽。没奈何且斗且走。正遇炭团坐地下与诸兽斗,缘所坐马为兽口中烟火烧着,撞下马来。亮功在营后觅得一马,炭团骑了,三个复杀入兽丛里。忽闻雷声响,下了一阵大白雨,兽与火光一齐不见。细辨那兽是纸剪成的,经雨洒着,都变做满地的湿纸。娇鸾退五里下寨,是夜众军走不迭,为烟火烧伤的约千余人。银银左腿亦着火伤,娇鸾慰劳之。银银仰天叹曰:“如天之福,幸有这场白雨,不然全军丧于火兽中矣,一银银何足道。” 众军齐劝娇鸾班师,娇鸾不肯,咸出怨言。娇鸾闻之,只做不知。然病益惫,又数日,闻报白贵嫔万宝薨于中途,娇鸾大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乃与几个心腹女兵,往阪泥邑慈云庵中养病,使炭团、银银带罪表班师回都。炭团言于银银曰:“ 娇鸾娘娘,必死于此矣。”银银曰:“何也?” 炭团曰:“ 渠生平以女韩信自诩,凡作事必强人一等,镇黄石时,咸奉之如神圣,自大惯了,以为今之黄石犹昔,实欲讨黄石显功名,以骄六宫也。往常以老成宿将自命,每轻花相公为新进书生,今欲出师为花相公所阻,已甚怏怏。赌头颅而出,莫展一筹,听绍无忧之言,未交兵先送了可进同等性命,听老士矜之言,又陷了白娘娘。火伤军校多有死亡,从前令望威风,一旦尽损。纵花相公不必真索头颅,渠自思在军无以对士卒,在国更无以对君相,将安归乎。彼养病慈云庵,言不能回都者,实不敢回都耳。”银银曰:“管他则甚,但咱们厮杀了半生,未有如今日之吃亏者。想起来可恼,又可笑。敌人不烦一兵一矢,戏剪些纸条儿,累得咱们拼死与纸斗,用尽气力斗胜了纸条儿,亦大可笑,用尽气力反为纸条儿所败,不越发可恼乎。”时刘金桂在旁笑曰:“大抵娘娘们平日,是不怕硬,怕软的了。”炭团亦笑起来。遂即日下令拔营,拜别了绣旗伯杏英,回都而去。军至石杵岩,遇更生赉诏,追娇鸾班师。与炭团、银银厮见了,才知娇鸾留慈云庵养病。更生曰:“君相悲万宝之薨,恐娇鸾逗留不返,终致全师尽覆,故使娭家追回。今虽折些兵将,二万军得保首领以归,未必非国家之福,大都不必往寻娇鸾了。三人又谈及万宝创造紫霞之功,死于非命,各洒了一回泪,即催军望都门进发,回都缴旨。   王既痛万宝之死,又恼娇鸾不回,想及平昔恩情,不觉下泪。又恐娇鸾惧罪,欲以温旨召回。花容曰:“ 其人负气,召之急,必自戕。不如命御医往慈云庵就医,并降敕慰劳之,不问其罪。臣这里亦附书一函,言赛赌本属戏言,白贵嫔之死,实由自取,讽令病愈还朝,渠必返矣。” 王依其言行,右丞相赵无知,私见花容曰:“ 闻相公欲致多智侯□□而必附一书言赛赌之事,是愧之,使必不返也。” 花容曰:“〔然〕则何如可致之返。”无知曰:“其为人也忌,恒欲污人以文己。相公倘使人索千金之贿以赎头颅,渠必喜。朝廷复革其侯封,使之回都待罪,并不提白贵嫔之死,渠必喜而返矣。”花容笑曰:“相公之言,深中渠病,然娭家不能从相公言也。” 言未已,忽王子段安白衣冠入见,哭诉曰:“先母嫔从征黄石,薨于非命,此仇不可不报。儿愿提一旅之师,踏平黄石,斩妖人之首,以祭母嫔墓,愿相公许儿。”花容曰:“ 王儿无躁急,妖氛猖獗,娭家岂忍坐视。但谋须万全,躁尝之必败。娇鸾娘娘,不足鉴乎。” 又顾无知曰:“ 今朝中名将如林,能平黄石者,相公以为何人。”无知曰:“ 赵公挪,果敢勇锐,绍龙飞持重严密,皆其选也。”花容曰:“公挪,鏖劲敌力有余。龙飞,临巨敌略有余,而平小小一黄石则不足。” 无知曰:“ 然则何人而可。”花容曰:“说出来勿惊骇,惟四王子可平黄石耳。” 无知曰:“军国大事,相公无出戏言。”段安曰:“四王子,妩媚侯可娘娘之子也,今才两岁,何以平寇?” 花容曰:“ 这王子,日月□□□□作颧,他年大贵,行止必有鬼神呵护。况妩媚侯□□和圣姥弟子,披幺幺邪神,孰敢犯之。若赵相公肯作〔军师〕,解意侯肯作前锋,事无弗济,何言戏也。但不知王意□□□暇,待娭家先以意探妩媚娘娘,及后娘娘,若后娘娘与妩媚娘娘肯时,王无不肯。”言已,遂辞退。   明日,王使王子黎安,赉温诏,并右御医陶宝人往阪泥医娇鸾,花容附书一函,密教黎安对答言语。黎安带从人即日起行。阪泥邑令黄伦,闻王子至。出城迎入衙署,行了参拜。黎安问母妃可娘娘病状,黄伦曰:“娘娘驾幸敝邑,本宜迎入内署供养,但懿旨不准,无奈拨媳妇二人,在庵中服事。庵尼早溪,俗家原系卑职女弟,工文翰,娘娘甚爱他。早溪言娘娘无甚大病,初时肌肤洒淅不 宁,近 来 亦 觉 安贴。”黎安言:“圣旨在身,不敢久停,烦贤令引某一行。”黄伦乃使人清道,引黎安及御医至慈云庵。娇鸾闻圣旨恩临,使人摆列香案迎旨。黎安宣了旨意,乃跪下请母妃娘娘安。娇鸾赐坐于旁。黎安极言王思母妃,冀即回舆以慰圣望。又使御医陶宝人诊了脉息。宝人曰:“ 症因郁怒伤肝,不在药调,而在意养。” 因进逍遥饮一帖。娇鸾使黄伦带御医及从人,在宾馆中安〔歇〕。而留黎安住庵中。是夜,娇鸾唤黎安入内室,问朝中近〔 来〕 底细。黎安因出花丞相书呈娇鸾。娇鸾揽之,不悦。因〔 问〕:“〔 此〕 书王知道么?”黎安曰:“ 王何不知,儿来时,见花相公言〔 于王〕曰,知人在知其平日,不在临时,臣欲保存多智侯平昔女韩信名,故不欲教他去,无奈不听良言,以头颅赛赌,头颅事小,伤国体事大,未闻堂堂天朝,以六军临弹丸黄石,并未交锋,先折了一大勋劳之伯,其余士卒死伤不下千人,殊可痛恨。又说,待母妃归时,当面诘问,看母妃怎样答应等语。儿又见渠袖中出此书与王看,王阅毕,点点头道,卿可谓深体朕心矣。遂将此书交儿,令封固。” 又问:“ 汝出都时,花相公有言嘱汝么?” 黎安曰:“ 儿出都时,嘱儿道,汝见可娘娘无多言,但哄得他回都便是汝的功了。” 又问:“他人有言么?”黎安曰:“满朝纷哗,语难尽述。即如儿哥哥段安痛母嫔之死,虽不敢归怨母妃,每日哭诉两丞相府,求出师复仇,又欲怀匕首往刺妖人,被儿窦母嫔骂了一顿,才罢休。”娇鸾闻这言语,气得无天可诉,无地可蹲。是夜反覆睡不着,胸闷肌热,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惫极假寐,朦胧间,见可明礼披发立床头指着骂曰:“我与你生同父母,长共衾绸,□□闻妇人从一,你不念香火情,改事仇人,灭我宗族,又□□炭团杀我,今且与你拌命。言毕,向娇鸾腿上拧了几下,娇鸾曰:“炭团杀你,你不敢寻他,偏来欺负我。”言着,大哭。时早溪与娇鸾伴睡,被他梦中哭醒,诘问缘由,娇鸾糊涂的应着。旋起披衣,跪在地下。早溪大惊,搀之不起。曰:“我娇鸾,枕戈衽甲,佐晋王百战定笏山,英雄冠世。由今视之,如雪里冻萤,雨中病蝶,千红万紫总属镜花。何似坐空五蕴,身与蒲团同朽乎。今趁天使在前,求师为侬剃发,敬谢我王,情根从此断绝矣。” 早溪搀起,劝阻了几回。争奈娇鸾主意已决,遂于三宝佛前,摩顶祝发,拜早溪为师。是时,顾不得黎安泣谏,北面望阙,拜了四拜,将剃下的发,用龙帕封好,浼早溪修一表文,遥谢圣恩。黎安无奈,携了表文发帕,拜别而去。   第六十四回 慈云庵封发酬君宠 延秋亭同心解主忧   黎安带着御医从人,不一日,回至紫都。呈上表文断发,将上项事奏闻。王大哭,减了御膳,欲降旨,硬将娇鸾拿回长发。后及众妃苦谏,乃巳时。花容欲撺掇无知往解王忧,无知曰:“解铃的,还要系铃的人。相公以一封书送多智侯入空门,以致王忧,此忧非相公解,谁解。” 言未已,忽报山真妃翠屏至,无知延入枢密府,与花容相见,三人行了礼。无知列筵相款,酒间谈及娇鸾之事,翠屏曰:“王为着可贵妃,饮食不思,无心视政,倘成了个相思病,却怎了。”花容曰: “ 趁此良宵,我们何不入宫见王,解王的忧。”翠屏笑曰:“王的忧,除非再觅一个娇鸾才解得。” 花容曰:“娭家自有法儿,但肯同去,便有个可娇鸾弄出来。”三人再劝了一回酒,散了筵,各人有些醉意,唤宫女备彩舆宫灯直奔南薰宫来。   下了舆,同进宫里。宫监曰:“王在宫后延秋亭,独自一个看花,吩咐不许他人阑入的。娘娘们欲见王,须待通报。”花容曰:“我们亦来看花的,不用通报了。” 宫监那敢拦阻,三人遂入御园寻王。王正在月下对着桂花,思想娇鸾。忽闻佩环笑语之声,回顾月影里三人缘花径而来,认得前行的是山真妃,在后的是左右两丞相。一俄延,三人已至栏外。王下阶,挽花容的手,进亭子里,三人俱赐了坐。王曰:“ 妃子们,不待宣召,深夜来此,得无欲释朕忧乎?”花容曰:“ 王的忧非臣妾辈所能释,前日可贵妃娘娘的谢表,臣等未得寓目,欲恳王赐臣一观。闻王独自一人在这里看花,因圣恩宽大惯了,故冒罪来此。” 王曰:“ 这表文,朕方才反覆复看了一回,置在袖里,妃子们来得恰好。” 因向袖中摸出,与花容三人向银烛下聚观之。其词曰:   前镇南将军多智侯南贵妃臣可娇鸾今法名无可上言:臣闻功名不可高,高则招忌。富贵不可极,极则生灾。臣才本驽骀,姿输蒲柳。六龄薙发,曾依法炬之光。三略萦怀、翻博智囊之誉;影淹明镜,髫年重传丹铅。足插软尘,眷属仍依兄嫂,只为春风入幕,偶睹神仪。遂今暮雨迷山,误污御服。明知越礼,星偷鹊驾之期。何处销魂,月满鸾楼之夜。敢谓识英雄于未遇,预思附凤辞巢。居然冒患,难以相从,卒使蟠龙离井。嗟乎?咤风云而合阵,弃家室而从王。白玉肌明,常污战血;红罗袖窄,难护刀瘢。王念臣苦辛,位臣娘子。由是竹山偃武,云鬟许脱鸡翘。薤簟承恩,月夜得随鱼贯。然而,区区黄石,难容七萃之旌。郁郁紫霞,终定万年之鼎。臣也脱舞衣而擐琐甲,绣鞋踏破三庄。亲桴鼓而拓铁山,锦带铭飘八字。王则化家为国,端拱深宫。臣犹衽革枕戈,远羁异土。猥以枯条,遥渥膏雨。心迩身遐,劳微赏厚。敢道名高十乱,男儿增彼美之歌。何期宠冠六宫,女子博封侯之印。当绍潜光之未破也,奉敕紫宫,起兵黄石。单骑摩垒,阴风黯惨之场;双鬓压兜,大雪溟-之夜。桃花马湿,渐颤芳心。芦叶刀飞,几遭毒手。只剩战裙六幅,裹橐键之余生。谁怜戎幕双层,掩膏盲之病骨。女哥舒,半枪无恙。小宾满,百难相磨。向君门而北望,三年泪断寒冰。骤御辇之南巡,一夕春回枯木。当是时也,灼艾含辛,//愉愉之爱;留钗合钿,生生世世之情。自谓专房宠固,无忧掩鼻之谗。誓海恩深,难尽糜身之报者矣。既而,敌巢尽覆,伪主生降。百战乾坤,日月全销兵气。一家中外,旗常宠答,臣庸竹帛,勋名全归两相。河山密誓,难说三生。臣虽贵为上妃,位亚嫡后。然而羊车迹绝,鸳帐形单。银钥动黄昏之怨,玉阶兴白露之吟。院少回心,忍见风生长信。丹徒注面,难禁月落上阳。因而雄心未死,琐闱复请长缨。雌口虽腾,锦伞终提孤旅。林间食黮,欲息鴞音。水底含沙,竟忘蜮射。天实为之命夺伏魔之伯,躬自悼矣,名惭多智之侯。胡为乎,丧心失图,至于此极。嗟乎!曹孟德一世之雄,智犹穷于赤壁。楚项羽万人之敌,力尚拙于乌江。臣何人斯,不念昔者。然而半生负气,九死萦心。十年矛掠钗光,有胜无败。一旦尘淹黛色,欲盖弥彰。瑕虽可录,无颜重见君王。戚自伊贻,有舌终嘲姊妹。加以黄粱梦醒,邯郸之事业原虚。紫蔻汤寒,宫阃之笑啼皆幻。屠刀一放,药炉莲钵之旁;歌扇长抛,佩玉鸣环之地。恳王赦臣犬马之余年,成臣菩提之善果。从此,臂间风月,膏桂红销,顶上醍醐,尘根绿洗,为道宫花笑日,让诸媛争采局之怜。只应瓶柳萦风,向我佛祝皇图之固。始禅室而终禅室,笑中间多一孽缘。入劫尘而出劫尘,喜首尾犹能相顾。臣今者,封云发以酬宠诰,凭天使而献御床。苟知生本无身,遑计为尘为野马。莫谓缘非结发,须知一缕一娇鸾。言尽无言,泪尽无泪。谨附王子黎安,奉表以闻。   阅罢,翠屏曰:“这表文作得情词悱恻,曲曲折折,将终身的勋劳,离合为文之波澜,讳言处,亦能传会言之。玉藻琼敷,轶态横出,所谓慷慨有余哀者乎。是骈体文之最工的,不知倩何人代作耳。花容曰:“闻黎安言,是渠的师父早溪禅师作的。” 无知叹曰:“ 这文俨如娇鸾自作的一般,想禅家有因心法,大底将自己的心钻入娇鸾的心里,然后将娇鸾的心为自己的心。言由心生,笔随心转,才能成得这文。笏山偏又有这一个奇才,只可惜出了家,不肯为国家鸣盛。”言次,有宫女捧着御茗,分赐三人。一宫女将珠帘卷起,放进那月光上亭子来。王顾影而叹曰:“ 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翠屏笑曰:“王思月中人,月中人偏不思王,奈何?”花容曰:“昔汉武帝思李夫人而不得见,乃命术士齐少翁,设帷隐烛,以致夫人。帝从帐中望之,仿佛见女子影,帝愈悲怆,乃为歌曰:‘是耶,非耶,立而望之,翩何珊珊而来迟。’臣以为少翁果有异术,何不致夫人真形,谈笑如生平,以慰岑寂,影胡为者。” 王曰:“ 朕今欲见可妃影,且不可得,世无少翁,吾已矣乎。” 花容曰:“ 臣今夕之来,专为王致可贵妃,慰王岑寂也,王无意乎?” 王曰:“卿亦有幻术,如少翁者乎?” 花容曰:“ 臣之术与少翁不同,臣之可贵妃,与少翁之李夫人又不同。” 王曰:“ 何谓不同。”花容曰:“ 少翁致死者,臣致生者。术固不同矣,且臣之所致者,能笑、能颦、可偎、可抱、可荐王枕席,王以为与少翁有影无形者,同乎,否乎?” 王曰:“ 然则速为朕致之。如言不验,当治卿欺罔之罪。” 花容曰:“可贵妃,臣已携来矣,王自不见耳。昔者王语臣曰:‘赵无知美而不媚,山翠屏媚而不美,美媚兼者惟可娇鸾乎。’ 臣今者以无知之美,翠屏之媚,合作一个娇鸾,以奉王。往者,王以一娇鸾权当无知、翠屏看。今臣以无知、翠屏,权当一娇鸾看。所谓两美必合者也,所谓能颦、能笑、可偎、可抱、可荐枕席者,岂臣之谩语以欺王、罔王乎?” 王闻言,不觉破颜大笑。无知、翠屏,亦以袖掩口,笑不止。少定无知曰:“相公无少翁术,不能致娇鸾,偏拿着娭家们,作笑话儿,何苦呢。要知娭家一个,难比娇鸾一缕发儿,怎能当得半个娇鸾呢。” 花容笑着向王再拜曰:“夜深矣,今为王致得合体娇鸾,臣事毕矣。” 遂起而去。无知、翠屏,亦辞王欲出,王笑挽之,双抱于怀曰:“妃子既不愿作娇鸾,当年与妃子偶羁唐埗洞房之夜,犹能记忆么?” 翠屏曰:“ 王谓无知美而不媚,妾谓渠作女子,或不解媚,若作男子,最善向女人心坎里体贴温柔,缱绻千态万状,媚得人死去又生,生去又死的。” 王曰:“当年作汝假老公,大约领略过他的媚法了。”翠屏曰:“可是呢,当时被他媚得不生不死,只愿熔作团,永无离别。但碍着作大娘的眉眼,有些惧怕。不然怎肯竟放他去。”言着,以脸偎王而笑。王曰:“ 不闻说媚外,只闻说媚内。媚老婆,是通病的,较之媚老公,犹甚些哩。但媚亦有间,媚大娘断不若媚姬妾之工。当时朕作大娘,任你受丈夫的媚,并不曾争闹。今夕与你丈夫作个颠倒鸳鸯,你须要好好的在这里服事大娘,无生妒忌。” 言着,不觉哄堂的又笑起来。无知以绡帕掩着樱唇,笑的气没回转,正欲拧翠屏一下,说些便宜的话。只见宫人摆上御筵,王亲为无知解去幞头,脱去朱绂,露出银泥透绣襦,与翠屏的凤袜蝶裙相映射。时正新秋,金凤荐爽。王与两妃屈卮醉月,秘枕行云,果然当作娇鸾看待。   第六十五回 奔紫都玉兄弟说妖人 布檄文张指挥得美妇   无知自延秋亭留幸,已将花容四王子挂帅之议言于王。王哂之。无何,足足复奏曰:“丞相苦欲四王子出师,必有灼见。妾 与 白 真 妃,同 心 夹 辅 王 子,何 忧 战 不 克,虏 不擒。”王曰:“妃子何所恃以克敌?” 足足曰:“ 安不忘危,进不忘退,胜不忘败,朝夕恐惧,虚其心以采众议,妾所恃者此而已矣。”王喜曰:“娇鸾惟不知恐惧,故无功。今妃子能为此言,国之福也。往时妃子卤莽好杀人,自征韩火产王子,便精细有谋略,妃子此言,军国之福,亦妃子之福也,朕何忧。” 会玉鲸飞、玉鹏飞兄弟,从黄石逃至紫都,无知唤至相府问之,言三弟散布流言,谓王师欲尽诛玉氏,故玉氏子弟,人人自危,甘为之用。自恃城池深固,又有蓝眉妖术,用毒雾笼罩诸险要,故可贵妃不能进兵,反为纸兽所败。三弟自立为竹山大王,以婆胡弟子许小蛮为后,许粉儿、许朵儿为妃,皆传脂粉作女妆。凡竹山、黄石、瞿谷、圣姥诸处,择男子壮健而美者入宫,悉与淫乱。蓝眉仙又以妖术摄四城妇女。初犹以小惠,笼络百姓,自王师退后,益放恣。苛刑厚敛,日甚一日。今玉氏子弟,渐有知玉侯之冤而出怨言者。无知录其言,与花容谋。相与奏王,拟于未出师之前,为玉夫人韩吉姐作一檄文,明玉侯之死,实为蓝眉妖术所弑,以释玉氏子弟之疑。王然之。乃召指挥使张小微服私往黄石,将檄文遍贴四城。张小领旨,约结义兄弟张珍、张布、刘士刚同往。花容作就檄文,呈览,王大喜。缮写停当,张小等,领了檄文,即日起行。   张小居黄石久,其地多产苎,居人咸织苎为业,遂扮作贩苎客人。至黄石时,正值仲春天气,花天草地,街市繁华。百雉高城,十分完固。乃私议曰:“当年王为黄石侯造这城时,只防不坚,今日却嫌他太坚了。” 刘士刚曰:“ 妖焰不长,虽坚奚益。” 四人一面说,一面笑,正欲寻个客店安歇,忽有人从张小背后拍其肩曰:“ 张小哥别来无恙?”张小吃了一惊,回顾那人,正是旧日的博徒玉振之。振之曰:“闻小哥在紫霞做了高官,那得空到此。”张小曰:“虽曾做了不三不四的官儿,只是拘束得不耐烦,久矣被人参了。”又指着珍布等曰:“今与伙计们做些买卖,不知近来的苎价如何?” 玉振之曰:“买卖的事我不懂得,我家里有所空房子,可以安顿你四人。如你们舍馆未定时,可搬行李来权时住着,好早夜攀话。” 张小曰:“ 这个不须。我们做买卖的人,或一两月,或一两日,不能拿得定的。不如客店里行止自如,较便。” 振之曰:“ 恁地时,不强了。那西边榆树下这绿油招牌的客店,是有名的好客店。” 张小点点头曰:“我就在这里安歇罢。明日得空,到店里吃盏清茶,与足下慢慢的倾谈。”振之遂拱拱手去了。   这振之原是玉无敌侄儿。无敌自以为先世旧臣,王居黄石时,甚礼重之。凝命元年表求黄石太守,王不许,以为黄石参将军。及三弟称王,又受伪将军之职。然为人外;谦而内蒙暗,不达事体,亦罢归。生一子一女,子名敬之,眉目端好。三弟召至竹山,逼淫之,旋放出。媳许氏,牢阑邑人。女名翩翩,美而黠。时竹山黄石,凡有孕的,无贵贱限三月内,在平天圣母衙门报名,满八月,即将孕妇剖腹而取其胎,又剖胎而取胎之肝,以行邪术。如有隐匿不报,全家剥皮。玉敬之妻许氏,孕已五月,举家忧惧,敬之谋之振之,振之谋之张小。张小曰:“ 此易耳。敬之若亲来求我,必得当。” 振之以张小之言复敬之,敬之恐客店中谋事易泄,乃具酒密室,请张小至家跪而求之。张小曰:“ 易易耳,何不令尊奶娘诈病,请医请巫的闹将起来,佯言不愈而死,将棺穴一窍,令闭目卧棺中,举家假哭,送出西郊僻静处,先使人通知牢阑尊岳丈处,使精细人具软舆,豫伏在此,密将棺中人置舆中,承夜舁回牢阑,汝父子却将空棺葬了,假哭而回。神不知鬼不觉,你道此计妙么。” 敬之扑的拜在地下曰:“ 此真妙计,难为张大哥想得出。” 振之曰:“此计虽一时瞒过,终久却怎样呢。”张小曰:“悖天理的必亡,行妖术的必败,竹山黄石之灭,旦夕间耳。那时夫妻父子完聚,须无忘小可今日。” 敬之大喜,进内捧出纹银五十两谢张小,张小那里肯受。正推与间,忽闻嘤嘤的啼哭声,一女郎阑入,密室中哭拜于地曰:“两哥哥为嫂嫂谋,独不为妹子作地乎。”敬之曰:“翩翩有客在前,无作闹。” 翩翩曰:“哥哥,既请此客谋嫂嫂的事便不是外人,求贵客救儿一救。”张小惊曰: “ 汝处子亦有孕么?” 翩翩起而唾曰:“呸!这客人甚无赖来谑儿,只为黄眉好摄人家闺女,行采补术,若 想 到 儿 时,这 就 迟 了。贵 客 善 谋,当 亦 豫 为 儿地。”张小搔着头想了一回,笑曰:“这个更易,三十六界,走为上界。”翩翩曰:“儿又如何走法?” 张小曰:“ 汝有甚么姑母、姨母、妗母么?” 翩翩曰:“问他怎的?” 张小曰:“今时的风气,凡偷汉的妇女,多在姑母、姨母、妗母处做出来。那姑母、姨母、妗母又百般的向他父母处弥缝。男子欲勾搭妇女,亦先用钱财买通那姑母、姨母、妗母,暗做牵头,故有姑母、姨母、妗母的便好做事。” 翩翩曰:“ 呸,呸!这风话给谁听,儿的姑母、姨母、妗母并亡故了。” 张小曰:“你既无姑母、姨母、妗母,你的老公呢?” 翩翩曰:“呸,呸,呸!说甚么鬼话?” 以袖掩面又呜呜的哭。敬之见张小说这些话,又不敢恼,只得减着性子曰:“ 我这妹子,并未曾许亲的,不知张大哥有妻室么,如未娶妻时,可使渠跟着你走。” 张小曰:“某虽无妻室,只是这小姐某不要的。”振之笑曰:“张大哥想是发了些财,志气高些。我且问你我这妹子,千中不能选一的,论门户呵,却是一位千金的小姐,如何配你不过。” 张小曰:“ 有两件配某不过。”振之曰:“那两件呢?”张小曰:“第一件,是年岁。某今年四十有一,这小姐才得十余岁,如何配得某过?” 振之曰:“第二件呢?”张小曰:“这一件更难,某这相貌,生得头尖眼小,脸赭发黄,头脑儿、身手儿,比他人的多不合。小姐的眼如秋水,螓首凤鬟,与某的头儿、眼儿、发儿不对了。桃花的脸,杨柳的腰,粉捏就纤纤的十指,与某的脸儿身手儿又不对了,如何配得某过。” 言到这里,引得那翩翩,哑的笑将出来。正笑不迭,忽闻拐儿响,一白髯老者,踱进密室里来。张小大惊,旋点头作个揖曰:“ 这位就是老将军么?违教了许时,养得白发朱颜,阿小认不得了。” 老者曰:“老夫就是玉无敌。你们的言语,老夫在屏后一一听见了,至于 婚 姻 的 事,小 女 不 嫌 大 哥,大 哥 反 嫌 小 女,何也?”张小又作个揖曰:“老将军前不敢说谎,只因阿小年长貌陋,断不中小姐意,故此这般说。” 无敌向翩翩笑着曰:“我儿你中意他么?”翩翩不答,红着面走出去了。   时日已黄昏,张小亦拜辞无敌父子,回寓而去,将此事言知珍布等。刘士刚曰:“此段婚姻,不可推却。一来哥哥得了个慧美的嫂嫂,生个少爷,终身有靠。二来做了亲戚,便好讽无敌父子投降,做个内应。倘平了黄石,哥哥的功劳不小,不是初出紫霞第一功么。” 张小然之。明日,玉敬之、玉振之又来寓所,致无敌意。邀请小酌,并请珍布、士刚。张小猜着了几分儿,先佩了金玉兽环合欢宝为聘物。四人换了新鲜的衣服,随着敬之兄弟,到景泰坊。只见无敌已扶着拐在门前拱候了。四人进了玉府,坐定。张小曰:“屡次踵府,未曾请老夫人的安,今番不得无礼了。” 言着,便欲起身。无敌曰:“ 山妻已物故了。” 张小曰:“ 未聆训诲,那里晓得。少间,延入内厅,已摆下极丰美的酒筵。逊了一回坐位,各人坐定。酒三巡,无敌举杯,先饮珍布士刚曰:“老夫年迈,尚有一幼女未婚,今见张大哥,能慷慨急人难,愿以小女奉箕帚,烦三位大哥代老夫做个冰人。” 张珍曰:“老将军的命,那敢不遵。只恐我哥哥贫贱无门阀,有辱门楣。如老将军果不见嫌,敢不从命。” 无敌笑曰:“ 这主意出在老夫,不必太谦逊。”张小曰:“老将军虽不见嫌,恐小姐不豫意。与其他年琴瑟不调,不如此日葛藤先断。”张布曰:“儿女子允与不允,多羞涩不肯明言。如肯当筵奉酒,便愿俯就了。”无敌曰:“这是我笏山的古礼,即大哥等不言,老夫已排当定了。” 乃目敬之曰:“可唤汝妹子出来。”敬之带笑的进内去了。又饮了两巡酒,渐闻玎玎珰珰环佩响。敬之掀帘先出,即有几个丫头老媪捧着翩翩出来,花花翠翠好一个妙人儿,比初见时,又不同了。翩翩奉了酒,张小向身上解下金玉兽环合欢宝,交与敬之,敬之交与老媪。一时麝兰香散,步玎珰,进内去了。顷之,老媪捧出琥珀八棱杯一双答聘。男女席间交聘,是笏山的故事,不足怪的。   筵散后,四人辞回寓所,便择定三月初十日,招张小在玉府成了婚。明日,许氏即妆出病来,果然嚷嚷地请医请巫的闹着,敬之修一书,密令张小往牢阑邑,寻着丈人许宗照,言知此事。宗照看了书函,知张小系女儿的姑婿。遂令与儿子许钧,备快舆往接女儿。两家订了时刻,依计而行。果然作得周密,无一人知觉。无敌益信女婿作事可靠,自是翁婿十分相得。张小遂承间将实情说知无敌,讽无敌降。无敌叹曰:“今王,老夫故主之婿也。倘录前过,敢不为率土之臣。”于是修一待罪表文,使张小奏王,愿作内应,将功折罪。三月末旬,趁着月黑,张小吩咐张布带檄文二十张,潜入圣姥城,张珍,带檄文二十张潜入瞿谷城,自己带檄文五十张潜往竹山城,留五十张与刘士刚贴黄石。约定某时某刻,一齐张贴。各人换了黑衣,携了浆糊行事。又吩咐玉振之带书一封往寅邱投玉带侯韩腾,令人接应。玉敬之豫备行李马匹,先送妹子玉翩翩在紫藤城外白衣庙中相待。是夜甚寒冻,四城的居民闭户甚早。这四城,惟竹山为三弟所居,巡逻严密。张小先于是日,扮作黄石的公差,混进城中。天已晚了,见宣化街前,有所酒店,甚幽雅。踱进店中,先有一个公人打扮的,据住东边的坐位,见张小来,便拱拱手曰:“老兄何来?”张小曰:“某是黄石大军师的公差,姓平名贵,有紧急文书,投戚平章府里的。只是这雨如膏的,泞着街巷难走,天又寒,闻这店里好酒,借几杯暖暖手脚,才去投文哩。敢问足下何人?”其人曰:“我姓端木,名敦正。在戚平章府里,专管文书的。” 张小吃了一惊,曰:“ 足下偏得空在这里饮酒?” 其人笑曰:“我正奉本官的公文,往黄石投大军师的,大都都为着此事。” 言着,呼酒保:“ 不用另备平大哥的酒菜,有上好的酒肴,多搬些来。是我请这位平大哥的。”张小曰:“搅扰老兄,怎好意思呢。” 端木敦曰:“大家俱是吃官饭的人,况且两衙门甚耽干系,有甚么事,须照应些。这小意儿,说甚搅扰。” 张小惧他穷诘大军师衙里的事,对答不来,用甜话儿,拿酒向端木敦乱灌,看看的已有八九分醉意了。张小曰:“适才老兄言两处投文都为此事,到底甚么事呢?” 端木敦曰:“你在大军师衙里做个公差,韩水的事,你不知么?” 张小闻韩水二字,又吃一惊,只得笑着曰:“韩水的事,那里不知,只不信我们袋里的公文,专为此事。” 端木敦曰:“只为这韩水,晋王画影图形,捕拿甚急。前数日,带几个结义的兄弟,投你家大军师处,军师已奏闻天王。今天王要将他解回竹山,故我们戚相公,行文催取。难道军师回覆的公文,别有事么。” 张小曰:“ 这事尽知,但韩水好意来投,天王何苦定要害他。”端木敦曰:“ 你真个不懂此中机关,因天王闻韩水生得美貌,欲取回宫中受用的。又忌着大军师,不敢明言,故假说,”说到此处,<的吐将起来。张小趁势将壶中的余酒,灌他一回,已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时天已昏黑,酒保掌起灯来。张小曰:“我的结义哥哥饮醉了,天气寒冷,防冒着风。你这里可有铺盖,让我们睡一夜,明早,好干办公事。”这店主人,原认得端木敦,系平章府里的公人,遂与张小搀入客房里,放倒床上。店主人泡着一壶浓茶,亮着灯。张小曰:“自便罢。” 即关上房门,搜他的身上,搜出那文书袋来,浸湿封口,用口呵了十余下,慢慢的用竹刀解开封口,并不缺烂,取出那公文,向灯下细看,果然是催解韩水的事。翻来覆去,看至将韩水首从,即日解回竹山数字。不觉计上心来。原来笏山的纸有泠水、新泉两种,泠水造的薄而韧,新泉造的厚而松,凡官衙多用新泉纸。张小向身上取出小薄刀,将首从这从字轻轻的刮将起来,纸惟厚而松是以好刮。张小身上有自具的笔墨,取出笔墨来将刮去从字的字位,照原文笔法改作级字,改得甚是妥帖,照改的读去,是“将韩水首级即日解回竹山” 了。大喜,又取出些浆糊将原封的封口封固,回顾端木敦,尚呼呼的僵卧不醒,遂照旧放回端木敦身上。是时已打三更了。开房门出看,店主人犹摒挡东西未寝。张小曰:“求大哥看顾某的兄弟,呼茶呼水时,好好的给他。某趁这雨已息乘夜投这公文,免误大事。”言着跑出门去了。   张小原有飞檐走壁之术,这五十张缴文不一时贴完了。刚贴至末一张,不提防这墙角有个灯笼闪将过来,正照着张小。又有两个拿朴刀的随着提灯的,先喝曰:“你这厮深夜里贴甚么,拿去见巡城官。” 张小曰:“ 大哥,勿声张,只因我的妹子被人勾引逃去,不知下落,今出了这张谢贴,或者有人报信未可知。” 那人曰:“ 为何深夜才贴呢?” 张小曰:“这是没脸的事,白昼里防人嘲笑。” 那拿朴刀的哈哈的笑起来,曰:“有这等希奇的事?” 将朴刀支在墙角,夺那灯笼向壁上晃着。张小欲逃,又被前时拿灯笼的揪着。无计可脱,情急了,乃向怀中拔出七寸长的小刀儿,暗向揪他这个人的腹里只一戳,那人大叫一声便倒。原来张小这刀是用毒药浸炼,刺人见血,立死的。那个拿朴刀的昏邓邓倦眼麻茶,闻这一声叫,刚欲动手,张小手快已将那拿灯看檄文的戳倒,灯已灭了。张小眼明,提墙角支着的朴刀,向那拿朴刀的脑后尽力削了半个天灵盖,又向嗓里一刀。所谓说时迟那时快,其实只一齐事,俱呜呼了。张小杀死三人,即寻至僻静处,爬城而出。时四更将尽,走至白衣庙,天已明亮。张珍、张布、刘士刚及敬之、翩翩等,已在这里等候。张小辞别敬之,携了行李马匹及翩翩等,取路从寅邱回都复旨去了。   第六十六回 改公文一字诛韩水 净妖雾两妃遇颛和   三弟自从以黄眉妖术,中途弑了玉侯,逃回竹山,称竹山天王,以父亲杨吉守瞿谷号兵马大元帅。时婆胡守圣姥,蓝眉居黄石,自据竹山为巢穴。所居之室,号如意宫。选美男子,傅脂粉,去衣袴,环立四面,号情娘子。与一情娘子交,众情娘子下体皆跃举,如不能跃举的便是无情,贬出宫去。玉无敌之子敬之曾充情娘子而被贬者也,惟不乐与蓝眉交,又不敢明拒,遂与蓝眉约一月一度。然蓝眉每摄闺女淫之,亦不必定交三弟也。一日,三弟闻韩水来投,问左右韩水何如人,或言韩水为韩卓庄公之子,美而伟,下体雄健异人。三弟大喜,使平章戚成贵,促蓝眉将韩水解回竹山,亲自讯鞫,而实欲与之淫乱。蓝眉为张小所改之文书所误,乃杀韩水,以韩水之头寄竹山。三弟大怒,欲杀蓝眉。然惧其术而不敢发,终日皱眉不悦。小蛮等百般献媚,解三弟愁。是日,正裸体酣嬉,乐未已,忽报戚成贵入宫言有紧急军情求见。三弟不肯出,成贵怒,以剑击宫门而去。明日,蓝眉亦至,三弟正左抱朵儿,右抱粉儿,叠股而嬉。见蓝眉仗剑入内宫,不觉失色而起。蓝眉怒曰:“祸在眼前,犹不思商议国事,是何心肝。”三弟曰:“外事有军师,内事有平章,侬何知焉。”蓝眉喝左右请平章相公来。成贵至,拔剑欲诛三许,蓝眉止之。成贵仰天叹曰:“某无识为军师所误,误事秽主,难免身为俘虏,贻笏山人笑。” 言罢大哭。三弟曰:“平章无动气,且问何事恼着平章。”成贵曰:“今玉侯韩夫人将檄文遍贴四城,人心摇动,咸有叛志,王犹抱着这几个猴子,刻不离身,何所恃而不恐。” 言罢将檄文掷案头,三弟展阅之。其词曰:   故玉黄石侯夫人韩布告竹山、黄石、瞿谷、圣姥四城子弟百姓曰:杨三弟本小童贱媵,随嫁黄石,以淫佚逢主,立为娘子。固已出污土而上云霄矣,乃不思菲葑下体,包藏祸心。知侯懦弱,工谗布蛊,欲废小童,而自立为夫人。幸可贵妃及先姑云太夫人持正,事遂寝。逮贵妃回宫,三弟放恣益甚,思以淫欲杀侯。凭女巫梁婆胡,私招娈男许阿蛮等,以断袖之爱惑侯而实与三弟奸。淫嬲裸逐,秽臭薰天,皆尔子弟百姓所已悉者。乃狼心未已,窥小童身妊少主,思为一网打尽之计。使侍婢芷香以毒药害小童,而实欲害少主也。芷香不忍,反泄其谋。三弟惧与小童无两立之势,又进毒弑太夫人,而诬小童。令太守丁勉之解小童赴都,而自揣情虚不肯赴质。天子震怒,乃使着翅伯擒三弟婆胡等,入都对狱。而三弟用婆胡策招妖人蓝眉,阴行妖术,伪以囚车载侯同行。至半途,即以妖术弑之,而扬言曰,晋王实杀之也。而夜摄三弟等仍回黄石,自称天王,据四城以叛。幸天不绝玉氏,小童于凝命六年,葬侯之日,即诞少主。天子喜玉氏有后,思除蛇虺,靖我室家,乃命可贵妃,率师讨三弟。而三弟使蓝眉布妖雾以塞道路,致贵妃师出无功。呜呼!毒淫凶梗,四恶俱全。罄千江之水,不足洗其污。煤万岭之松,不足书其罪。今天子复命四王子星生率六师诛四恶,扫妖孽复旧邦,先使小童布告尔等。呜呼!先侯虽薨,少主犹在。倘念先公累世仁泽,浆食迎师,拥少主而立之,是氛翳重开,复见天日也。小童死且不朽,慎无助淫从逆,以干罪戾。   三弟看罢并不瞋怒,既而笑曰:“侬以为甚么大事,这纸上的言语,理他则甚。纵有王师,我大军师的法术,自能破之。平章且回府,无为纸上的空言所惑。” 蓝眉曰:“ 天道恶淫,逆天何以自免哉!” 长叹而出,成贵亦叹曰:“ 吾其为虏乎!”初四城之人愤王杀玉侯,咸愿从三弟反。逮三弟淫恣日甚,多有疑者。及见檄文咸跃而起曰:“ 我侯有子,不患无君矣。”多有聚党联盟,以仇三弟者。平章戚成贵性急刑峻,民多窜逃。   凝命十年五月,王命四王子星生挂帅讨贼。时星生年已六岁,以足足、雪燕辅之。以故玉侯之子玉重华为先锋,年亦五岁,以吉姐、朱芳莲辅之,大将则可松龄、香得功,战将则田麟、忽雷、黄熊、绍武、绍玉、绍金、山贵、赵联、斗艮山、奇亮功、玉鲸飞、玉鹏飞、丁让能、凌祖兴,以可大郎、可大绅为行军记室,以斗贯珠为女记室,丁勉之、玉世安、颜段安、颜黎安为行军参谋,右丞相赵无知为军师。王使花容饯军于玉带泉,无知与花容密议了一回。花容以锦囊一个付无知曰:“ 破妖之策,在此矣。然他人不能悟也,相公幸留意焉。”无知佩好锦囊,辞别花容与足足等,率大军渡过浮桥,从石杵岩进发。   杨吉闻报,尽点四城军马,不满三千,半皆老弱。大惧,谋之婆胡曰:“以三千之疲卒,当数万之雄师,何以战为。”婆胡曰:“汝痴矣。曩可娇鸾亦数万之众,我们何曾用着一兵一矢,我仙家自有天兵神将,攻破紫霞,掳晋王且不难,何况区区小寇。乃相与往见蓝眉。蓝眉正聚诸徒演习妖术,见二人至,曰:“ 正欲请元帅酌议,今来大好。” 杨吉终嫌兵少不放心,蓝眉曰:“并不用元帅出军,可分军马镇压四城,防百姓作乱。军中事,不敢相烦。又使梁婆胡厚布毒雾,笼罩四界,须较前番更浓密。二人遵令辞去。   是时,寅邱镇韩腾夫妇闻王师至,率兵迎劳。王师据紫藤之左山坡下寨。足足召紫藤令花渊云问曰:“ 妖人的毒雾,平时恒有,还有临时布的,只布这一面,还是面面有的。”渊云曰:“这雾是临时布的,然面面皆有,与当年只布一面,以阻可娘娘军者大不同。” 足足大忧,集众谋士拟破妖雾之策。颜段安曰:“昔年儿兄弟平樊仙岩,亦有黑砂喷出,儿仗着王的开明御玺,以红光冲散黑砂,故能成功。儿兄弟来时密求父王以御玺各印儿背,或能冲这妖雾。” 无知曰:“樊仙一犬妖耳,为祸未烈。今蓝眉居奄乌洞修炼千年,将登宝录,其术正未易破。儿欲去,须待明日正午阳气盛时。切勿深入,须记出路。” 段安曰:“出路可得辨乎?”无知曰:“过午则日渐西,汝可从西方冲入。但见黑雾中有些黄气,便是出路。”段安兄弟领了令箭。   明日,披发赤足,以黄金络索束小黄衣仗剑从西杀入。行数十步,忽一阵铁雨四面飘来,离身一尺而散。段安走来走去,已不知黎安在何〔 处〕。虽近身处无雾,然一尺之外,黑阴阴不辨南北。渐渐的足力疲乏,不能支。记无知言,细辨果有微微的黄气在黑影中,乃趁黄气,挥剑而走。似前面黄气中有喘吁声,心疑之。呼曰:“ 汝黎安么?” 只闻应曰:“诺,哥哥随我来。” 再走几步,欲追上黎安,忽两眼芒生,却是夕阳射着,不知身已出雾了。兄弟各说了一回,大约所遇略同。乃一齐上帐缴令。段安曰:“ 儿有一言,可破妖雾。儿兄弟以御玺印背,雾不能伤,何不班师回都求王以玺遍印诸军之背,一齐攻入,何 患 妖 雾 之 不 破乎。”足足以问无知,无知曰:“孩提之见,无足听信。” 是夜,众军大哗,言营寨之东,一火人从地亘天,不知几千万丈,将奔我营。无知笑曰:“此幻术欲眩我军耳目耳。” 乃下令,言火人不能为害,诸军无得哗骇。密使朱芳莲以秽物击箭头以射火人,但见火人随射而没。顷之西边复有一火人,状如前。芳莲复射倒之。又一夜足足与无知等正酌议间,忽闻军又哗,无知与雪燕出营观之,见月光下一巨人,遍体绿毛,骑恶兽奔来,头长倍身,十分狞恶。无知使芳莲射之,应弦而倒。使人往视之,一草人耳。由是连夕多见怪异,军士亦多储秽物射之。足足被他闹得不进不退,从前的性子不觉复使出来,定要单骑杀开恶雾,踏平四城,屡被诸人劝止。无知亦忧闷无策,乃密开余余的锦囊视之,初甚闷闷,忽然拍案大喜,私与雪燕谋。雪燕初难之,既而顿悟。无知戒之曰:“ 今日之事,可以意取,而不可以声色求。”雪燕点头乃相与往见足足。足足见二人至,戚戚不展眉。无知曰:“昔多智侯师出无功,致逃禅而去。今我军亦为妖雾所阻,不能前进,况连夜妖物叠出,乱我军心,倘再罹火兽之祸,奈何,不如趁此锐气未挫之际,全师而还。” 足足怒曰:“娭家生平有进无退,况王子初次出师,不得利,誓不回都。量这妖雾,何足道哉。” 乃下令军中谁敢破此妖雾?军中面面相觑,无应令者。无知叹曰:“ 娘娘昔日拳打双虎,威震笏山,何惧妖邪。但近来娇养深宫气力较从前,量减些了。况抱着王子,安富尊荣,不可以千金之贵,试险阻。不然这妖术何足道哉!” 足足大怒拍案而起,曰:“ 相公视娭家今不如前么。” 乃顾雪燕曰:“为将之道,当亲冒矢石,身为士卒。先娭家的两头铲何在?” 雪燕曰:“ 妹与姊姊皆颛和圣姥弟子,尚有难香一枚,留妹处,言非有军国大事,不可焚。今夕当与姊姊虔心拜祝。明日,便随姊姊杀入雾中,直抵黄石,擒妖人,这雾何足道哉!” 足足大喜。是夕无知相地,使人筑一三层高台,四面用青、赤、白、黑之旗,及四隅间色之旌围绕之,使颜段安、颜黎安披发佩剑持香炉在台第二层左右立,使绍金、绍玉、凌祖兴、丁让能,亦披发跣足,执长矛分立。下一层使朱芳莲,及红云都司凌月娘,皆扮道妆,持弓矢,在台第二层前后立。至三更时候,足足、雪燕,皆扮道妆。足足佩漏景刀,雪燕佩十光剑,携难香,登台燃着,各人拜了一回。见香烟蟠结空中,化作彩鸾,从东飞去。足足正伫望间,闻有声出腰际,惊而顾,乃所佩之漏景刀自鸣,雪燕之十光剑亦鸣。盖剑与刀皆圣姥所赐者。雪燕大喜,携足足下台,准备明日同破妖雾。足足将王子交与吉姐,吉姐诸人皆受无知意,不敢谏。足足佩刀提铲,雪燕亦横枪佩剑相随。两人皆五色战裙,杏黄攒金星的小袄,不骑战马,一齐冲入雾中。但见黑阴盖日,腥气袭人。足足在雾中,呼雪燕曰:“ 这雾虽恶,咱们既来,须奋力穿过这雾,勿半道而回,被人笑话。” 雪燕诺之。两人舞着枪、铲,果然向前直进,如行黑夜中,不辨高下。忽大叫一声,“呵呀,不好了。” 足足连铲和人扑的堕落野塘中,不觉失声大呼曰:“ 师父救我!” 呼未已,一转盼,只见黑雾全收,天日清朗。雪燕立野塘边以枪柄授足足。足足从野塘中缘枪柄跃起,下半截淋淋漓漓的都是野塘水。幸塘水不深,天气尚暖,雪燕为他解去拖泥带水的五色裙,分身上衣为足足换去湿的,教他快见师父。足足曰:“ 师父何在?”雪燕指曰:“这石上坐的,不是么。”足足见石上坐一女子,羽帔蓉裳,十分美艳。足足大疑,向雪燕耳畔说曰:“我师是病瘦似的一个老尼姑,岂是这个?”雪燕曰:“神仙不肯示人真相,要变怎地便怎地。” 足足曰:“你莫非弄个假的来哄我。”雪燕曰:“这毒雾百般的不能破,师父一到,便见青天。你说,假的有这样灵应么。” 足足大喜,乃整衣上前,向这女子拜去。女子曰:“ 娘娘的两头铲无恙么?”足足指着铲曰:“师父赐的如何有恙。”女子笑曰:“夷庚草坡上一别,十数年矣,娘娘犹认得么。” 足足曰:“ 师父有的是还少丹,今比初见时,俊俏了许多,弟子肉眼,如何认得。”女子曰:“娘娘猜我是多少年纪?”足足再瞅一眼,屈着指曰:“左不过十七八岁。”女子曰:“我才十七八岁,娘娘呼我作师,心里有些不服么?” 足足曰:“ 怎见得不服?”女子曰:“ 娘娘的母亲斗贯珠,年纪小些,娘娘唤他作母亲,心里犹未输服,何况我。如不服我时,我便去了。” 足足叩头不迭。雪燕曰:“ 师父既肯降临,为天子净扫妖氛,今日决不放师父去的。” 女子笑曰:“我见这可娘娘的言语趣甚,与他取笑儿,那便真去。” 言未已,望见一彪军马,从北边追将上来。女子指着笑曰:“娘娘的母亲来了。” 正惊顾间,那彪军马已到。一骑女将,横枪跃马,当先正是女探花斗贯珠。见三人在此说话,大喜曰:“妖雾果然消了。”遂下马厮见。雪燕指谓贯珠曰:“此我师颛和圣姥也。玉指一竖,毒雾骤平。”贯珠跪地叩见了圣姥。足足曰:“ 母亲来此何干?” 贯珠曰:“赵军师恐我儿有失,故带兵追来接应,今已日暮,请圣姥同回营中议平妖之策。” 四人遂并马回营。   第六十七回 斗分身白发小儿丧命 破妖阵蓝眉仙子伏诛   足足等破了妖雾回营,三军大悦。命诸营将校皆来参拜圣姥。明日,无知欲分遣军士齐围四城,忽谍报圣姥城外环列八营,旗帜悉用八卦式样,不知何意。足足遂拔营,进逼圣姥城下寨。蓝眉使人下战书,约日大战。   是日,无知使香得功点兵三千,率田麟、忽雷辅着颛和会阵。见对阵的门旗开处,羽葆之下,一人锐头深目,两眉拖脸,蓝如浓靛,头上以金龙束发,发红色,身披五色百衲,骑一异兽类狮子而无尾,腰佩两个葫芦,手握七星双剑,得功谓左右曰:“ 此蓝眉也。” 田麟曰:“ 非有三头六臂,吾何畏彼。横铁蘸策马大呼,直取蓝眉。未至阵门,一道者打扮,手挥双刀,迎住田麟厮杀。那道者那是田麟对手,正欲向袋中取妖器来伤田麟,取不迭,已被田麟蘸为两段。蓝眉怒曰:“伤我徒弟怎肯干休,白发儿何在?” 只见旗角里蹲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儿来,那小儿生得唇红眼绿,发白如银丝,绾作五枚葡萄髻,髻上插五朵红花,身上擐着透绣红暖肚,下面沉绿>,赤着足,骑只小虎,手中并无兵器,拿个布袋,笑嘻嘻的走出阵来。田麟大怒,只一蘸,蘸做了两个小儿,一样的骑着小虎,一样的打扮。田麟左一蘸,右一蘸,两个又分作四个,再蘸了几回,又分作十余个,围着田麟嘻嘻的笑。田麟惧虚,挥一蘸欲走回阵。只见众小儿的布袋一齐抛在空中,纷纷的粘着,霎时合做一个,连人带马将田麟摄在袋里。十余个小儿已合做一个了,笑嘻嘻提着袋,欲回阵。忽雷大怒,飞马来夺小儿的袋。小儿正欲将袋来摄忽雷,乍见红光闪处一小赤蛇,从忽雷马后飞出化为小箭,贯小儿喉,小儿倒地而死。忽雷见小儿已倒,欲将布袋提回。谁想那袋沉重的了不得,忽一片白光从空飞下,袋裂一缝,田麟依旧骑着马似缝里蹲出来的一般,同走回阵。众军士正看得呆呆地,俄一阵热风吹将过来,吹出一天的火鸦来啄军士。众军惊皇欲走,忽背后飞出一天黑豆旋舞空中,众军望见一豆打一鸦。顷之,火鸦尽被黑豆打落。蓝眉大喝曰:“汝军中何处妖人,敢出阵前赌斗么?” 言未已,颛和骑一大蝴蝶飞出阵门。蓝眉见是个十余岁的美人儿,乐与赛赌取笑。遂舞动双剑,迎风一晃,变作个书生,十分美貌,亦骑着蝴蝶来调颛和。颛和把袖一翻,袖中飞出千百个蜂儿,向书生粉脸上钉着,钉得书生面庞肿烂,如疯疾人一般。书生大怒,望空一耸,高十余丈,数十只手各拿兵器,齐刺颛和。颛和和蝶堕地变作十余个矮人,各拿斧凿,凿他瓮大的毛腿。那长人翻身倒地,现出原形,走回阵中。颛和意欲挥军掩杀,只见一道童走出旗门,稽首曰:“敢请仙师仙号。” 颛和曰:“ 我颛和圣姥也。汝师独不知乎?汝师欲逆天行道辅虐助淫,可惜千年修炼之功,一旦尽成盔烬。道童曰:“我师言,非我逆天道而行,实天逆我道而行耳。圣姥如果有能,今已日暮不必相逼,明日我师摆一阵图,圣姥能破此图,便帖耳听圣姥指示。如不能破,请回洞府,免结冤仇。”颛和笑曰:“汝善言语,让汝师再演习一夜,作汝的人情。”遂回阵,鸣金而退。   香得功谓诸将曰:“ 我等战斗多年,并不曾见此奇战。若非我们有圣姥相助,尽丧于火鸦队中矣。” 正叹息间,忽报指挥官张小解粮至。张小见得功,备问胜败之事。得功一一言之。是夜无知传张小进帐,吩咐曰:“ 汝丈人玉无敌,既上降表愿作内应,我明日绊住蓝眉斗阵,欲潜以一军抄道取黄石。汝可连夜逾城,与无敌父子谋,明日午时,赚开城门,纳我军。切勿误事。”张小领令,连夜去了。   天未明,足足携王子升帐,无知旁坐,密传香得功、可松龄、丁勉之、玉鲸飞、玉鹏飞五人进帐。使香得功率部下兵二千人,衔马勒潜师往袭竹山,擒三弟。使可松龄率部下兵二千人,衔马勒潜袭瞿谷擒杨吉。丁勉之率鲸飞鹏飞部下兵二千,袭黄石。俱午时三刻,奋力攻城,务在必破,无误大事。又使绍金、绍玉各率军一千,为三路接应,俱不许豫说军士知道。是日,得蓝眉战书。即令白雪燕率军三千,点田麟、忽雷、黄熊、绍武、山贵、赵联,辅颛和斗阵。军至圣姥营,蓝眉阵已摆成了。颛和登高望之,但见阴磷惨惨,妖雾重重。皆恶煞凶神,分布阵内。右边风搅腥氛,腾作黄黑气,知地下尽布地雷。前面三个阵门,以纳敌军,阵后一门,为自己退步。颛和复骑蝴蝶,在阵前蹀踱了一回。见三个阵门,每门皆有蓝眉坐着,皆以拂招颛和。颛和慧眼中,知中一个是真蓝眉,左右两个是假蓝眉。乃谓雪燕曰:“此阵军卒不满三百人,皆用神煞布满,若用军士攻之,必为所伤。乃选弓弩手五百人,使人取清水一盘,出葫芦中红砂一枚,搅水中,水尽赤。使军士以水染弩镞,镞皆红色。令弓弩手,逼阵门射之。一声炮响,众弩齐发。弩镞化作火蛇,飞入阵中,地雷尽发。右边守阵军卒,一齐烧死,神煞皆逃。左边守阵军卒百余人为火弩所驱,尽落坎中,阵不攻而自破。雪燕以枪向后一招,田麟六将率兵从之,夺了营寨,将圣姥城围得水泄不通。蓝眉驾云欲遁,颛和以手中扇招之,堕地化为巨兽,舞两爪欲扑颛和。颛和堕地化为小儿,那兽张巨口,齿粲粲然,吃这小儿。小儿却蹲入巨兽口中,众大惊,咸以为颛和被吃。忽闻空中有人鼓掌大笑,盖颛和也。仰见颛和立云际,手中拿一黑绦,其端直透巨兽口中,笑谓众军曰:“这兽所吃的小儿,乃黑绦端之金钩耳,非真小儿也。今已钩其心,可任你们摆布矣。即以黑绦系雪燕枪头,令牵回营中,与足足看。   婆胡在圣姥城,闻蓝眉被擒,惊得魂不附体。平时所习妖术,至此皆不灵。城中百姓缚之,开门出降。雪燕屯兵圣姥,使山贵将婆胡解回大营。是日,黄石子弟,开门迎丁勉之军。可松龄攻破瞿谷,杨吉投井而死。惟竹山未破。明日足足大军进屯黄石,张小带玉无敌父子见足足。足足慰劳之。吉姐抱玉重华策马入城,家家焚香酹酒,愿见少主。足足令可松龄、绍金、绍玉之兵助香得功,并力攻竹山。戚成贵涕泣勉军士,登陴死守,急切不能下。围之越月,无知使张小穴地道攻之,遂杀成贵。三弟闻变,与小蛮、朵儿、粉儿,以大带连身,欲投井,为宫奴宠儿所获,以献得功,竹山遂平。足足问颛和曰:“蓝眉变为巨兽,此何兽也?” 颛和曰:“此即蓝眉兽也。修炼于奄乌山,将成大道。但淫心未绝,在黄石造孽过多,罪宜诛灭。” 乃令系黑绦于黄石之西门,凡受其淫毒者,许脔割之。不终日而尽。蓝眉既诛,是夕,遂失颛和圣姥所在。   第六十八回 复故土玉重华五岁封侯 泣深宫可炭团一朝会母   足足谓雪燕曰:“ 我的师父狠无情,既为我们平了妖,当相与朝王,封个官儿,为甚么来无端,去无迹的,不可测度呢。”雪燕曰:“神仙举止,是这么样的。” 语次,王子星生,扯着足足的衣带曰:“我们擒那三弟已擒得了么?” 足足笑曰:“ 是擒得的,你欲怎么?” 星生曰:“ 儿欲看那三弟,是怎样的一个人,要这么多人擒他呢。” 正说间,人报杨三弟及三许已解到了。即传刀斧手,排班伺候。并传玉重华、韩吉姐、丁勉之,上帐同审三弟。左一案吉姐携重华坐着,右一案丁勉之坐着,足足与雪燕擐着戎妆夹王子星生同坐中案。   三通鼓,一声炮,旌旗肃穆,鸦鹊无哗。足足把响木一敲:“将犯人带上!” 一声吆喝,只见忽雷以索牵三弟、婆姐、三许上堂,分跪左右。可大郎在帐外唱着名,星生问足足曰:“三弟是那个?”足足指曰:“那旁蓬髻青衣的便是。”星生点点头。足足喝曰:“那个是甚么许小蛮、粉儿、朵儿呢?”只见左边三个潘安似的美男子一齐应曰: “ 小人便是。”足足曰: “ 你三个,为何帮着三弟作恶?” 小蛮曰:“小人们那敢?”足足曰:“ 你既是个男子,为何全没廉耻,傅粉挽髻,称甚么王后贵妃呢。” 三许叩头泣曰:“ 此是犯人没奈何的事,欲逃不脱,不是犯人情愿的。” 足足敲着响木:“ 拿去斩了!” 忽雷正欲动手,只见星生扯着足足曰:“这三个不杀他也罢。”足足笑曰:“你三人好造化,王子恩免了你,带你回都服事王子,你愿么。” 三人叩头曰:“ 但免死刑,活一日,便是一日的恩典,敢说愿不愿。” 足足曰:“据你说,只免死刑,大底活刑是免不得了。况且你们是惯妆女人的,何妨真个改做女人。” 喝左右:“ 将三人牵去阉了罢。”忽雷遂牵三人去使刽手行了宫刑。足足又敲响木曰:“ 梁婆胡跪上来,婆胡爬前些。” 足足曰:“ 你这老货,挑唆 三 弟,进 毒 弑 云 太 夫 人,以 诬 韩 夫 人,该 得 何罪!”婆胡曰:“犯人并无此事。” 足足曰:“ 私招三许与三弟奸,亦无此事么?” 婆胡曰:“ 此是犯人误做的。” 足足曰:“招蓝眉中道以妖术弑玉侯,据四城作乱,难道亦不干你事么?”婆胡叩头曰:“犯人该死,倘邀恩赦,十指燃香,为娘娘祝。”足足曰:“你这十指,既能祝人,大都戟起指来,复能咒人。拿去斩了罢!” 忽雷将次牵去行刑。足足又呼三弟,顾雪燕笑曰:“闻三弟行坐不穿衣>,这个是假三弟么?”雪燕曰:“大都见娘娘便有起礼来,未可知。不是假的三弟,只是战兢兢不言语。” 足足敲起响木来,指着曰:“你快把弑太夫人、弑玉侯、诬夫人的事供上来!” 三弟曰:“犯婢本媵妾贱姿,那有这么胆量,因太夫人死得不明,不得不得罪夫人。至于绍娘娘将玉侯犯婢等拿至中途,玉侯无故被杀,犯婢恐不免,故私自逃回,避难竹山,岂料蓝眉据黄石造反,挟制犯婢,犯婢怎奈他何。今蓝眉伏诛,黄石之福,恳 娘 娘 恕 犯 婢 无 知,情 愿 削 发 为 尼,以 赎 前过。”吉姐乱敲响木,大骂曰:“当年我哥哥买你,从嫁先侯,你以淫荡惑侯,竟欲废我。你不思何等样出身,胆敢觊觎夫人两字。你只可做竹山天王,夫人是不容你做的。你平日好赤体淫奸,自言畏暑。今正炎天,独不畏么?” 喝左右与他剥去衣>。左右揪着三弟头发按在地下,剥得赤条条地。吉姐曰:“渠自喜肌肉白皙,可将他肢体,用刀界作龟宿纹,俾渠白肉变作花纹的红肉。” 刀斧手吆喝着,以足踏着三弟,从胸至股,慢慢的用刀界将起来。三弟哀嘶得,声都破了。吉姐令将诸犯监禁着,不许容他自尽,还要请旨正法。若是死了,监者同罪。可大郎宣命退班,丁勉之打恭辞出。足足携着王子,吉姐携着重华,雪燕并随从的侍婢,一哄进内去了。   又数日,足足下令班师,暂令丁勉之留辅重华。又使玉无敌、鲸飞、鹏飞领兵一千,并四城降兵,留镇黄石,奏闻朝廷定夺。自五月出师,十月班师,只五个月,韩水诛,黄石平。王大喜。嘉张小之功,封为百黠将军。使赉敕往黄石,册封玉重华为黄石侯。以丁勉之为黄石侯太傅,兼领黄石道太守事。杨三弟、梁婆胡,任韩夫人极刑处决。足足又吩咐张小,如三许未死,可带回都做个内竖。又封王子星生,为定侯。晋足足、雪燕为贵妃。香得功以下赏赉有差。花容、赵无知奏:“ 黄石既平,笏山无事,臣等愿罢相印,居深宫,就贵妃之职,以邀王宠。” 王准奏。乃使花左贵妃,为太子玉生、二王子寄生太傅。使赵右贵妃,为三王子福生、四王子星生太傅。使绍中贵妃为五王子连生太傅。那连生乃可贵嫔香香所出,即五仙庙与星生同时产的。性慧敏,年六岁,能诵江海赋。一日王戏绍贵妃龙飞曰:“龙君象也,妃子名龙飞,龙飞在天,妃子其为女王乎。” 龙飞面赤不能对。连生在旁对曰:“ 父王,天也。母妃为天所笼盖,或飞或跃,仍在天之下。故天子驭龙,以君驭臣之道也。”王大喜。龙飞无子,由是爱连生如己出,故王使之傅连生。   凝命十一年,正月。窦彩嫔小端,奏谊王子段安、黎安,曾聘定月山关守绍纬孪生之女小丽小施。今年已冠,乞赐完婚。王喜。命工部臣为两王子造府,择三月望日成婚。王思录故人子弟,及诸妃眷属,使人访得绍其英之子绍平,其杰之子绍安,俱流落为佣,乃召至都,封平为安嗣男,安为安世男。以花贵妃之弟花枝,为安庆男。以段安、黎安之父乐代辛为安平男。以乐真妃之父乐生光,为安明男。以张贵嫔、银银、铁铁之母张姥姥,为安义夫人,迎入宫中供养。是时,山真妃翠屏之父已故,以维周之子周正,补锦衣使。旨赐与韩春荪之妹芷香完婚。以赵贵妃公挪之兄公则为安勉男,母赵夫人为安顺夫人,迎入宫中供养。以绍贵妃龙飞之父绍崇文为安谦男。以赵贵妃无知之母卖浆妪为安遇夫人,迎入宫中供养。又晋可介之为定威侯。宫中诸妃嫔有亲属受封供养者,皆踊跃谢恩,欢呼动地。可真妃炭团哭于王前曰:“人皆有亲,妾独无乎?” 王曰:“ 可庄自熊虎构兵,潜光窃据,妃子的母亲,未必尚存,只安于命罢了。” 炭团拭泪曰:“闻妾母亲,流落悉利,久欲为王言之,但未知的确,不敢妄陈。妾姑娇鸾又出了家,妾身又不能为王育王子,一身 之 外 俯 仰 无 亲。人 皆 欢 跃,妾 独 悲 号,亦 固 其所。”王亦为之太息。明日,王召归诚将军可飞虎,问曰:“闻可真妃之母,流落悉利,卿能悉其约略否?” 飞虎曰:“当年明礼被杀,王出可庄,内外不能相顾,逮臣进府问安,已闻逃出府门去了。干戈扰攘之际,何暇理他。自后绝无消息,悉利之说,巨未之闻。”王曰:“卿能为朕访求之,以慰真妃之念否?” 飞虎曰:“ 容臣慢慢访求,若果尚存,终不能逃出笏山之外。” 王颔之。又使百黠将军张小赉敕往阪泥慈云庵册封前贵妃无可禅师,为色空无界梵天自在圣智大法师,赐银万两,为大法师焚修之费。   张小偕张珍、张布同往,至徘徊邑。张小谓珍布曰:“王悬千金之赏,购寻可真妃娘娘的母亲,饭盂悉利诸邑,虽道路僻远,汝二人曾走过的,何不走一遭,取此一套富贵。”张珍曰:“ 弟等与这可夫人,并未谋面,觌面相逢,亦认不得的。男子且难,何况妇人。” 张小大笑曰:“ 兄弟痴矣,宇宙虽大,无行不得之道,无寻不着之人,何况区区笏山。”张布正欲回答,忽一小女子,年可十三四,拦住马头,叫起冤来。张小大怒曰:“我是过路的官员,不理民情的,你有冤情,该向本邑父母官处申诉。” 喝从人:“ 与我逐去!”那女子生死的跪在马前,只是哀哀的叫屈,从人鞭之,亦不肯去。张布曰:“哥哥不要固执,大底是为父母官所屈,无路申诉的,且问他甚么的冤情。” 张小乃停住了马,问曰:“你是何姓何名,多少年纪,甚么冤情,容你诉来。”女哭诉曰:“儿姓石名萝花,徘徊城里居住,今年一十四岁。父亲石坚,是曾举过进士的秀才,原配的母亲胡氏,生个哥哥,名中玉。不两年母亲死了,后娶凌氏生儿,哥哥在无力道教读,不料嫂嫂平氏,与邑中无赖石贵奸,将儿父亲杀死,被邻人拿获解官,他到官前,不说与嫂嫂奸,偏认与儿母亲奸,邑令石公明,拿儿母亲到案,严刑拷打,问成谋杀亲夫的罪,可怜覆盆黑冤,无人昭雪儿,故拌死拦住将军马首,恳将军为儿母亲,雪这冤屈,亡父在九泉,亦感戴大恩。” 张小见他年纪小小,一五一十的说得这么清楚,疑有人唆摆他,因吓之曰:“ 石萝花,你母谋杀亲夫,你须要与父亲鸣冤,不应诬攀嫂嫂。你是受谁教令,来这里叫冤,你若不实说,究出真情,更要将你活活的处死。” 萝花叩头曰:“儿举目无亲,谁肯教儿,只是情急不择言,冀将军饶恕。如果词虚,甘心反坐。” 张小没奈何带着萝花,转道进城。邑令石公明,闻报忙忙的出城,迎接进署。张小曰:“ 某本武官,不与民事。又有圣旨在身,羁留不得的。因有女子石萝花,拦住马头为母亲石凌氏叫冤。凡为民父母,须要小心曲体下情,然后民无冤狱。恐贤令一时轻率,致冤上加冤,朝廷闻之,贤令恐有些不便。故不得已轻造尊署,冒进一言。”石公明曰:“石凌氏之案,已经招认难翻的,将军勿听这小孩子一面之辞,如必见疑,求将军为下官再讯一堂,便分晓。”张小笑允之。   即日,在邑署传齐集讯。先向公明索文案阅了,心中已有疑窦。是时,张小升堂。令公明旁坐,赞起堂来。张小吩咐张珍、张布,将犯人各置一处,不许相聚说话。乃敲响木,先将石凌氏带上来。张小问曰:“汝是石凌氏么?今年多少年纪?”凌氏曰:“犯妇今年五十三岁了。”“ 汝几时才嫁石坚呢?”凌氏曰:“三十五岁才嫁的。” 张小曰:“ 你的原嫁丈夫是谁?”凌氏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来。张小敲着响木要打,凌氏慌了。曰:“ 犯妇心乱,待想出来。” 战兢兢的说着曰:“犯妇原嫁丈夫张姓。”张小又敲着案曰:“何名呢?”凌氏吃吃而言曰:“张、张,”张小曰:“张甚么?”凌氏曰:“张昭。”张小曰:“汝父亲何名呢?”凌氏曰:“犯妇的父亲早亡故了。”张小曰:“名字你倒不记得么?” 凌氏曰:“犯妇心慌,一时想不起。” 张小曰:“ 你与谁通奸?”凌氏望了公明,一望低了头,忽两旁吆喝着,遂低言曰:“与石贵通奸。”张小曰:“你怎样杀你丈夫呢?” 凌氏哭着,未答。张小曰:“你想真些,慢慢的说来。”凌氏曰:“只因丈夫捉奸,犯妇一时性起,遂将他杀死。” 张小曰:“ 你丈夫捉奸,是在你床上捉的么?” 凌氏曰: “ 是。” 张小曰:“此时石贵呢?”凌氏曰:“逃去了。”张小曰:“你丈夫是在何处被杀的?”凌氏曰:“在媳妇房门外。” 张小曰:“ 是谁帮你杀的?”凌氏曰:“ 是石贵帮着的。” 张小敲着响木曰:“胡说。你前说石贵已经逃去,如何又说石贵帮着。” 凌氏叩头哭着曰:“ 犯妇一时记不清,是犯妇独自一个杀的。”张小曰:“这刀,谁给你呢?”凌氏曰:“这刀,是丈夫拿来杀犯妇的,被犯妇夺了,因刺他小腹,谁知竟自死了。” 张小曰:“如何不在自己房中刺杀,偏在媳妇房门外,看你潺弱老妪,独自一个,安能赶至媳妇房门外刺杀丈夫?须知谋杀亲夫,是极刑的,无得妄招。今你女儿拦着本官的马头叫冤,本官是为你申冤的,你勿惧怕,从实供来。” 凌氏举头望了公明一眼,复望张小一眼,便大哭起来曰:“ 从前的话,果是妄供。因犯妇打得怕了,不敢不如此说。若大老爷不打犯妇时,犯妇便敢直说。” 张小曰:“ 我不打你,你且慢慢地将真情说上来。” 凌氏曰:“ 只因大儿子出门教读,在家日少,媳妇平氏与邻居石贵通奸,犯妇不合说知丈夫,丈夫不能忍,尝欲唤集邻里捉奸。平氏先知道,私与石贵谋,时时带刀防备。三月初二夜,我丈夫半夜起身,欲向媳妇房中窥奸,犯妇苦劝不从,因持灯随着丈夫去。石贵忽从媳妇房中闪出,将我丈夫刺死,犯妇叫喊起来,石贵又持刀赶着犯妇,幸邻人逾墙来救,遂将石贵拿住,不期石贵恨着犯妇,口口咬实与犯妇通奸,邑令大老爷,曲打犯妇,犯妇不得不招的。”公明闻语大怒,才喝一声,张小使人带过一旁,又传那石平氏上堂。张小问曰:“ 汝是石平氏么?” 平氏曰:“是。” 张小曰:“你今年几多岁?出嫁了几年?” 平氏曰:“小妇人十八岁,嫁归石家,今年二十六岁了。” 张小曰:“ 是你与石贵通奸么?” 平氏曰:“ 小妇人是绝贞洁的,生平最恼这些淫妇,谁学这老贱货,与人通奸,杀死亲夫呢。”张小见他眼斜唇薄,指手画脚的乱说,心里已经恼着,仍带笑的问曰:“ 汝说老贱货,到底说谁?” 平氏曰:“就是这凌氏。”张小曰:“凌氏是你的婆婆,就是有些不端的行止,你不该骂他作老贱货。”平氏曰:“木主上的胡氏,才是小妇人的婆婆。这老贱货,是天朝的逸犯,谁肯唤他作婆婆。”张小吃了一惊,又细细的问他,逸犯的原委。平氏曰:“你说他真个是姓凌么,他原是与今王作对的这个可明礼老婆,本身亦是姓可,逃往悉利邑为娼,为悉利人所逐,流落高翔,改姓凌氏。我公公娶他,亦是先奸后娶的。不料淫心未死,又与石贵通奸,杀死我的公公。” 张小闻这些话,越发吃惊不小,只得忍着曰:“ 这石贵与他通奸几年了?”平氏曰:“已有三四年的了。”张小曰:“杀死你公公,大约不关老贱货事,是石贵杀的。” 平氏曰:“此时石贵并不在旁。”张小曰:“ 这石贵,平日大都是好人么?” 平氏曰:“这石贵年才二十一二,平日是最守分的,因凌氏见他生的俊 俏,逼 着 他,虽 则 通 奸,其 实 不 愿 的。” 张 小 曰:“杀你公公的,既是那老贱货一人,如何不在他房里,偏在你的房门首呢?” 平氏曰:“只因他拿刀赶着公公,公公走至小妇人门首,唤媳妇救命,因此杀在这里。” 张小大怒唤左右掌嘴。那平氏叫天叫地的叫起冤枉来。张小曰:“你且勿叫,你句句话怜惜着那石贵,不是与你通奸与谁,既说你公公被杀时,石贵不在旁,为何半夜里被人在你家中拿获呢?你公公夜夜在家,怎能容得你婆婆这三四年的奸,至今日才发作呢?你恃着丈夫外出与石贵通奸是真,杀死你的公公或不干你事未可知,拿去掌嘴!” 差役吆喝着,将平氏打得桃花薄的面皮,变作红瓜大的面皮了。张小曰:“你愿招么,不招便夹将起来。” 平氏哭曰: “ 果然不合与石贵通奸。”张小曰:“你既认与石贵通奸,谁杀死你的公公,不招时再打。”平氏曰:“通奸是小妇人,杀公公是凌氏。” 张小喝将平氏夹起十指来,夹得屎尿一齐流出,叫得渐无气力了。张小教松了夹,骂曰:“你这贱人,分明你与奸夫同谋杀翁诬姑,还敢在本官跟前指指画画的乱说,你不招,再抽你的筋。”平氏遂一一招了。张小将他的口供录了,带在一旁。又着人带石贵上堂,不由分说,先撒签打了四十大板,才问曰:“石贵你知罪么?” 石贵曰:“ 只不合与凌氏同奸,致伤人命。”张小曰:“你的天良丧尽了,你倚着年登貌对,与平氏通奸,谋杀石坚,却来诬陷这老人家,败人名节,那有千万刀来=汝。” 言着遂将平氏口供与他看了,石贵叹曰:“死是死作一堆罢了,何必诬人?” 亦招了。各人画了结,将石贵、石平氏下了狱,详部处决。是夜,张小在石公明的衙中住着,使公明密传那石凌氏进内,问出真情。果然是可真妃之母可夫人,大喜。明日修表文一道,细叙缘由,使张珍、张布,用密轿将可夫人及所生的女儿石萝花,送回紫都,又令徘徊令石公明率邑兵护送,将功准罪。张小乃赉敕自往阪泥去了。   第六十九回 从龙飞凤绘功臣 玉牒珠囊贻后嗣   却说张珍、张布,将可夫人母女送至紫都。王览张小的表文,大喜。即传可夫人上殿,封为安澜夫人,许母女后宫供养。炭团厮见了,不觉大哭一场,各诉别后的遭际。炭团深感张小,请于王,欲拜张小为谊父,以报母夫人再造之恩。王许之,又封张小为安便男。   是时,左丞相玉和声奏曰:“昔汉唐定鼎,有麒麟、凌烟等阁,绘功臣像以昭示后贤。今笏山既定,十道承平,和丰安阜,万古一时。恳敕工部臣,仿汉唐故事,择地建阁,以垂不朽。”王从之。乃令工部尚书韩春荪绘左右功臣阁图以献。王令于左锦屏之内,依图造左功臣阁。〔以〕 绘男臣像,名从龙阁。于右锦屏之内,依图造右功臣阁,以绘女臣像,名飞凤阁。于御马园之北建太庙,以祀颜氏祖先,追尊父颜伯书,为作圣王,祖颜光之为开圣王,曾祖颜清臣为启圣王。   凝命十五年,庙与阁俱落成。乃敕画苑卿韩媚兹绘从龙阁像十三人,飞凤阁像十六人。七越月而成,极英姿飒爽之妙。八月辛丑,王与后幸从龙、飞凤二阁。先阅从龙阁功臣:第一位,右镇将军亲义侯可当。第二位,中镇将军忠义侯韩杰。第三位,玉带左营将军集义侯可松龄。第四位,定威将军定威侯可介之。第五位,扬威将军斗腾骧。第六位,追赠愍义侯绍铁牛。第七位,镇威将军兼左镇将军玉带侯韩腾。第八位,无贰将军维新伯香得功。第九位,玉带右营将军铁山伯丁推善。第十位,追赠从事将军玉吉人。第十一位,从□将军玉凌云。第十二位,归诚将军可飞虎。第十三位,百黠将军安便男张小。又阅飞凤阁功臣:第一位,左丞相兼吏兵二部尚书寅亮侯左贵妃花容。第二位,右丞相兼礼部尚书神机侯右贵妃赵无知。第三位,都督神都大元帅笃孝侯中贵妃绍龙飞。第四位,神铲将军兼荡寇元帅妩媚侯贵妃可足足。第五位,征东大将军无力公西贵妃赵公挪。第六位,镇南将军多智侯南贵妃可娇鸾。第七位,神枪将军解意侯贵妃白雪燕。第八位,镇中将军兼户工二部尚书伏魔伯贵嫔白万宝。第九位,神锏将军存存侯真妃可炭团。第十位,神棒将军着翅伯真妃绍秋娥。第十一位,神箭将军六宫总管司自如伯真妃乐更生。第十二位,神斧将军擒虎伯贵嫔可香香。第十三位,神耙将军马后伯贵嫔张铁铁。第十四位,神锄将军马前伯贵嫔张银银。第十五位,神刀将军行人司彩嫔窦小端。第十六位,左镇副将军绣旗伯夫人司马杏英。王与后一一阅毕,后曰:“ 猗欤盛哉!昔周之十乱,只一妇人。今虽两阁并峙,而丰功伟业,翻在凤阁诸臣。笏山虽中国一隅乎,然创造之奇,千古无两。后之锦绣才人,必有传其事以补正史所夫及者。王亦嘉叹不〔 已。乃〕 召花容以下,宴于飞凤阁。诸臣毕至,王念及万宝、娇鸾,不禁悄然不乐。后知之笑曰:“天倾西北,地缺东南,宇宙之大,犹有所憾,而况人乎。君子论其大者、远者,些些儿女□□,何足以累盛德。”时司马夫人后至,裣衽拜手,为幼男云次,上珠囊颂。先是杏英长男墓生,生得铁脸银眉,熊腰猿臂,最多力,娶可当之女为妻,后为佐命功臣。幼男云次,貌如好女,聪颖喜读书,时才十岁。王览颂,大嘉赏。命绍秋娥为媒,令尚金相公主。公主为可贵妃足足所出,与四王子孪生的。明日,可介之之子瑶章,亦十龄,上玉牒文,中寓箴戒。王命并书之御屏,以示后嗣。亦尚金心公主,公主为乐真妃更生所出。由是年丰刑措,致太平者二十余年。   凝命三十九年,王崩。太子玉生立,是为愍王。昏淫不道,权归丞相绍继文。继文本降王绍潜光养子,由进士起家,以权术取相位,势倾中外,弑愍王,而立山太妃之子寄生。时玉太后已薨,山太妃及花容无知等,亦相继薨。寄生惧继文之势,恐复被弑。乃与福生奏赵太妃公挪逃往无力,起兵讨乱,不克而还。基生、连生亦奉可太妃足足逃黄石。继文乃立张贵嫔银银之子武生。贵嫔亦薨,武生才七岁。政〔从继〕文出,自称摄王。黄石侯玉重华英武有雄略,亦奉星生、连生,起兵讨贼。韩墓生首倡义旗与弟云次谋,乃招驸马都慰可瑶章起兵助重华。三人皆智勇之士,乃擒绍继文〔遂戮〕之。诛其党五十余人。众以为扰乱之余,非幼主克负荷,乃废武生为保寿侯,迎福生于无力,将立之。福生曰:“世治则论长幼,世乱则论贤愚。今四王子贤,天不欲定笏山,必不虚生四王子。今诸文武舍四王子而不立,是欲再乱笏山也。” 乃立星生,是为造王。追谥颜少青为神武王,玉太后为恭静王后。尊母可太妃足足为王太后,赵公挪、绍龙飞为王太妃。笏山复平。造王崩,传位连生,是为守王。守王复十二传,而灭于赵氏。颜氏之后,逃出笏山,隶蒙化籍者百余人,固和尚其裔也。始终元要,和尚犹能历历言之。予养疴两树园,短榻长书,无以破寂,记和尚之言,交心斗角,用小说家演义体饰而记之,共得六十九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