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 第 12 页/共 49 页
却说皇帝因为想念香妃,积思成病。皇太后见了这个情景,知道要救皇帝的性命,这计策万不能不做了。看看冬至节近,礼部奏请皇上祭天。照例在祭天的前三日,皇上斋戒沐浴,住宿在斋宫里。到祭天这一天,文武百宫,五更时候起来先到园丘去迎接圣驾。这皇上祭过了天,心中念念不忘香妃,心想我四五天不见她,不知她的容颜怎么样了。一进宫门,便赶到西内去一看,见屋内静悄悄的,不但不见香妃,连那班宫女,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再看看室内衣物,抛弃满地。忙传管宫太监时,那太监跪称,香妃和一班宫女都被太后宣召去了。皇帝听了,忙把靴底乱顿,嘴里连说糟糕糟糕。一转身,忙向坤宁宫赶去。谁知这时已来不及了。原来太后趁皇帝住宿斋宫的时候,便派一个总管太监,到西内去,把香妃和服侍香妃的宫女太监们,一齐传唤了来。先盘问宫女,香妃如何进宫,皇上如何看待她;香妃进宫来时,带了多少奴婢器物,皇上又赏过多少珍宝衣物;皇上和香妃见过几回面,见面的时候,皇上说些什么,香妃说些什么;香妃平日在宫里,做些什么事,说些什么话;皇上可曾新近过香妃的身体;香妃可有感激皇帝的话,或是恼恨皇帝的话。细细地问过一番,那宫女也一一照实地奏明了太后。太后吩咐宫女站过一边,又把香妃传进来。那香妃一走进屋子,满屋子的人,见了她的容颜,都吃了一惊。皇太后回过头去,对富察皇后笑着说道“长得妖精似的,怪不得俺们皇帝被她迷住了。”
那香妃见了皇太后和皇后,也不下跪,只低着头站在一旁。太后开口问道:“你到俺们宫中来,皇帝用万分恩情看待你,你知道感激么?”
那香妃听了,冷冷地说道:“俺不知道感激皇上。俺只知道痛恨皇上。”
皇后说道“你为什么要痛恨皇上?”
那香妃说道:“俺夫妻好好地在回部,皇上为什么要派兵来夺俺土地,杀俺酋长?杀俺酋长也罢了,为什么要弄俺进京来?弄俺进京来,照俘掳定罪,一刀杀了,也便罢了,为什么独不杀俺,又把俺弄进宫来,把俺弄进宫来也罢了,那皇上为什么要时时来调戏俺。”
香妃说到这里,不觉气愤填膺,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粉腮儿上显出两杂红云来。那容貌越发美丽了。皇太后听她说到皇上调戏一句话,不觉微微一笑,说道:“依你现在的意思,打算怎么样?”
那香妃说道:“皇太后若肯开恩,放俺回家乡,待俺召集旧部,杀进京来,报了杀俺丈夫的仇恨。”
太后听了,忙摇着手道:“这是做不到的,你休妄想罢。”
香妃接着说道:“不然,仍旧放俺回宫去,待有机会,刺死了皇帝,也出了俺胸中的怨气。”
皇后听了,忍不住恼恨起来,喝道:“贱婢,皇上什么亏待了你,你却要下这样的毒手。”
太后忙拦住皇后道:“俺们且听她再说些什么。”
那香妃又说道:“再不然,只求太后开恩,赏俺一个全尸,保全了俺的贞节罢。”
她说着,满面淌下泪珠来。“噗”地跪下地去,连连磕着头求着。太后看了,心中有些不忍,便点着头说道:“看这孩子可怜,俺们便依了她的心愿吧。”
皇后也说:“太后说的是。”
太后一面吩咐把香妃扶起来,一面传进管事太监,命把香妃带出去,吩咐侍卫把她在月华门西厢房里勒死,赐她一个全尸罢。那香妃听了太后谕旨,忙爬下地去,磕了三个头,谢过恩,转身跟着太监出去了。那两傍站着的宫女内监们,个个忍不住掉下泪来。这是皇帝祭天前一天的事。待到皇帝赶到坤宁宫,太后见皇帝神色匆忙,便拉着他手,把好话劝说一番,又说:“那回回女子,存心狠毒,倘然勒不死她,早晚便要闯出大祸来,到那时叫我如何对得住你的列祖列宗呢。如今那回回女子也死了。你也可以丢开手了。你看你自己这几天,为了她消瘦得不成样儿了我的好孩子,快回宫去养息养息吧。”
太后说着,伸手去摸皇帝的脸,他们母子天性,皇帝被太后说了几句,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退出宫来。悄悄地拉着一个太监,问他香妃的尸首,停在什么地方。那太监悄悄地把皇帝领到月华宫西厢房里。皇帝一看见了香妃的尸身,忙抢过去抱住了,只说得一句朕害了你也。那眼泪如潮水一般的涌了出来。香妃的衣襟下,湿了一大块。慌得那太监跪下来,再三求皇上回宫。那皇上哭够多时,又仔细端详了一回香妃的脸面,又亲手替她捺上了眼皮说道:“香妃香妃,我和你真是别离生死两悠悠。”
说罢,还怔怔地站在尸身旁边不肯走。经不得那太监再三催请,他便从尸首手上勒下一个戒指来,缩在袖子里,走出屋子。把月华门管事的太监传唤过来,吩咐他用上好棺木收殓。须拣那风景幽胜的地方葬下那太监连称遵旨,悄悄地去和内务府商量。动支一笔款项,购卖一具上好的棺木,把香妃生前的衣服,替她穿扎好了,偷偷地抬出宫去。在西山附近水秀山明的地方,堆起了一个回回式的坟墓。墓上建筑一个回回式的白塔,四周满植松柏转绕着。墓前又栽种了不少的奇花异草。有一天,皇帝思念香妃,带了一班文学侍从,直到坟前巡视。对此三尺孤坟,香消玉殒,少不免洒了几点热泪。当下吩咐这班侍从,做了几篇诗词歌曲,表明终古遗恨的意思这班侍从,奉了纶音,各各搔耳抓腮,咿唔咕哝,一会儿,你一篇,我一首,勉强凑成杂卷。皇帝便把这大堆稿子,带回宫去,叫内务府选了几个镌刻好手,把这诗词歌曲,统统刻好,送上香妃的墓前竖立起来。惟是皇帝自从到过香妃的坟墓,心中倍加烦闷。有时看看那香妃留下来的戒指,物在人亡,不由得掉下泪来。他住在宫中,任凭那班妃嫔,如何哄着他玩,他总是难开笑口。幸得福康安常常进宫来,皇帝见了他,便有万千担愁恨,也都丢开了。福康安陪着皇帝在宫里,有时下盘棋,有时吃一杯酒,说说笑笑,倒也消遣了岁月。看看残冬已过,正值新春。皇帝慢慢地把忧愁忘了。有一天,睡到半夜里,忽然思起香妃来,因想起香妃,猛记得还有去年那个回酋霍集占夫妻两人,到如今还关在刑部监狱里。那霍集占的妻子,却也长得俊俏动人,那时只因一心在香妃身上,反倒把她忘了。如今我何不把女人唤进宫来,玩耍一番,也解了我心中的烦闷。想罢,立刻吩咐管事的太监到刑部大牢里去,把霍集占的妻子,须在五更以前,提进宫来。那太监奉了圣旨,也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便飞马赶到刑部大堂里,一叠连声催提人这时已夜静更深,所有值堂的侍郎郎中早已回家去了。那值夜的提牢司员,正在好睡,忽然听得外面一叠嚷着接旨,把那司员吓得跳下床来。披着衣服,一面发颤,一面说道:“吾辈官小职微,向来够不上接旨的身分。便如何是好。”
那太监大声说道:“没有旁的事,你只把牢门开了,把那回回女人,交给俺带去便完了。”
那司员听了,越发吓得他把双手乱摇说道:“堂官不在衙门里,在这半夜三更,开放牢门,倘有疏忽,叫俺如何担得起。”
那太监急了,连连跺着脚,说道:“好大胆的司员,有圣旨到来,你还敢抗不奉旨。俺问你有几个脑袋。”
那司员越听越害怕,吓得要哭了。后来亏得一个提牢小吏,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俺们不开牢门,又担不起抗旨的罪,在这半夜三更,开了牢门,却又担不起这个责任此时没有别的法,只得请公公暂等一等,俺们把满尚书请来接旨,得他一句话,俺们便没事了。”
那太监到了此时,也没有法想,只好叫他们快去。这司员答应一声:“是。”
便飞马跑去,打开了满尚书的门,把这情形说了。那满尚书听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得慌慌张张跟着司员到衙门里来。接了圣旨,验看了朱印,并无错误,立刻打开牢门,把那回回女子,从睡梦中提出来,当堂验过,交给内监。那内监早已备好车辆,悄悄地送进宫去。皇帝这时,还拥着被窝等着那回回女子,在大牢里昏天黑地关了大半年,自问总是一死的了。忽然在这半夜三更,把她提进宫去。宫女推她跪在皇帝榻前,吓得她低着脖子,跪在地上。只是索索地发颤,皇帝唤她抬起头来,虽说她蓬首垢面,却也俊俏生姿。皇帝命宫子传唤敬事房太监来,那太监专伺候皇帝房事的,得了圣旨,便把回妇拉进浴室去,替她上下洗擦。宫女替她梳妆一番,赤条条地扶她盘腿儿,坐在一方黄缎褥上。两个太监把褥子的四角一提,送进皇帝的卧室去。皇帝看时,见她容光焕发,妖艳冶荡,也不在香妃之下,便把她扶上榻去临幸了。第二天,皇帝坐朝。那刑部满尚书出班来,正要奉请把那回酋犯妻发还,皇帝知道他的意思,不待他开口,便先说道:“霍集占大逆不道,屡抗皇师,朕原意将他夫妻正法,只因他罪大恶极,朕昨夜已拿他的女人遭蹋了。”
言毕,便哈哈大笑。一时文武官员听了,都十分诧异。大家面面相觑,殿角钟鼓声响,皇帝已退朝了,谁知霍集占的妻子,却是十分妖冶的,皇帝上了手,便夜夜舍她不得,把她留在景仁宫里,封她为回妃。第二年,生下一个皇子。皇帝越加宠爱,回妃生长回部,不惯此间的起居。皇帝便下旨给内务府,叫他在皇城海内,造一座宝月楼,楼上造一座庄台,高矗在半天里。楼大九间,四壁都嵌着大镜,屋子里床帐帷幕都是回部办来,壁上满挂着回部的风景。这宝月楼靠皇城,城外周围二里地方,造着回回营。回妃每天倚在楼头盼望。有时触起了家乡之念不觉滴下眼泪来。乾隆皇帝极力劝慰,拿了许多珍宝来博她的欢心。回妃回嗔作喜,便和乾隆皇帝在密室里任意淫乐,那密室建造得是十分精巧,从此乾隆皇帝和回妃,天天在密室中调笑取乐,便把家乡之念,忘到九霄云外。正是:得承恩眷如天福莫倚楼台惹泪痕欲知回妃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四十一回 念阁老乾隆下江南 办皇差盐商争面子
却说乾隆帝自宠幸回妃以后,天天在宝月楼欢聚。后来玩也玩腻了,忽然想起圣祖在日,曾奉慈圣太后南巡江浙,万民欢悦,朕登极十五年了,天下太平,皇太后春秋正盛,正宜及时行乐。惟是兹事重大,看看没有人可以商量的,恰巧裘日修陈大受两位大臣,正从南方回京,皇上在西书房召见。说起南巡的话,裘陈两人同声谏阻,说:“皇上为万民所仰望,只宜雍容坐守,不宜轻言出京。”
皇帝听了他们的话,一时打不定主意,心想:不如和太后商量去。便也不带侍卫,悄悄地向慈宁宫走去。走过月华门,正要向隆宗门走来,忽听得门里有切切私议的声音。皇帝便站住了脚,隔着板壁偷听。认得一个是自己保姆逢格氏的声音。一个却不知什么人,对说着话,那人问道:“如今公主还在陈家吗?”
逢格氏说:“那陈阁老被俺们换了他的儿子来他深怕闹出大事,告老回家。如今快四十年了,彼此信息也不通,不知那公主嫁给谁了。”
那人又问道:“照你这样说,陈家的小姐,却是俺皇太后的嫡亲公主;当今的皇上,又是陈家的嫡亲儿子了。”
那保姆说道:“怎么不是。”
那人说道:“这种大事,可不是玩的,你确实不曾弄错吗?”
那保姆又说道:“此事千真万确,当年是俺亲手换来。那主意也还是俺替皇太后想出来的。”
皇帝偷听了这一套话,心中十分诧异,急转身回到御书房,打发人把那保姆逢格氏唤来,当面盘问。那保姆见皇上问起这件事体,吓得爬在地下,连连磕头。说皇上宽怀大量莫计较小人的说话,奴才罪该万死,只求皇上饶奴才一条狗命。皇帝用好言安慰,命她起来说话。那保姆见皇上脸色和霁,便大胆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说了。又说道:“奴才虽该死,却不敢欺瞒皇上。”
皇帝听了,知道这事是真的,不觉叹了一口气,怔怔地半天不说话。后来把书桌一拍说道:“俺决意看他们去。”
又叮嘱保姆,以后莫把这话告诉别人。那保姆回到房里,接着有一个太监,奉着皇帝的命,把她勒死在床上。皇帝自得了这个消息以后,便处处留心,觉得自己的面貌口音,和先皇是截然不同的,心中越发疑惑。第二天,到慈宁宫去请安。见了皇太后,便问道:“俺的面貌,何以与先皇的面貌,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皇太后一听这话,脸上陡然变了颜色,说不出话来。皇帝看了,心中已经明白,从此打定主意,要到陈阁老家去,探望他的父母。但是皇帝向来深居简出,一言巡游,便有人多方谏阻。这回要到江南去,须假托一件事,才可免横生阻力。恰巧工部奏报海塘工竣。皇帝便借巡阅海塘为名,进宫去见太后,说奉母出巡江南,承欢膝下。太后起初犹多方推托,说此去又须劳动百姓,不如免了罢。皇帝再三怂恿,太后心想从前兹圣太后,也曾享过这个福。皇上有这一片孝心,俺也可以享得。便也答应了。第二天,皇帝坐朝,把奉母南巡查阅海塘的意思宣布。当时虽有几位大臣,出班谏阻无奈皇帝南游之心已决,也便不去听他。一面下旨,定于乾隆十六年四月南巡,一面命大学士刘统勋代理朝政,史贻直总揽重务。这个圣旨一下,把那班沿途的官员,忙得走头无路。内中第一个告勇的,要算扬州的盐商。那商人平日恃势垄断,得银不下数千两。最是豪富的,便是江汪马黄四姓。真是挥金如土,日食万钱。两江总督知道他们富埒王侯,便叫他们承办皇差。有一个江鹤宁,群推他是个当地首富。他家中有一座水竹园,十分清幽,养着一班小戏子,天天在园中演唱如今听得皇上南巡,他便把花园修改得十分华丽。那班戏子,有一个唱小旦的,名叫慧风长得玉肤花貌,又能妙舞清歌。江鹤宁又亲自教授她许多新曲,预备供奉皇上的。同时有一个汪如龙,也是一位大盐商,打听得江家的事体,便也预备接驾。他家却有一班女戏子个个长得天姿国色。内中有一个名叫雪如的,正豆蔻年华,洛神风韵,全个扬州地方,谁不知道汪家有这个尤物。便是汪如龙自己也万分怜惜。虽说美玉当前,却不忍加以狂暴。所以雪如到十八岁年纪,还是一块无瑕白璧,未经采摘。此番听说皇上南巡,那汪绅士便和总督说知,愿以家伎全部供皇上娱乐。到了两宫动身那日,车马如云,帆樯相接,一路上花迎剑佩,露拂旌旗,看看到了清江,那两岸的官绅,手版脚靴,匍匐在船头上接驾。皇帝传总督进舱问话,此地何处可奉太后驻驾。总督奏称有江绅的水竹园,聊堪驻足。乾隆皇帝便吩咐移驾水竹园,一霎时水竹园中,万头簇拥,车马齐沓。园内笙歌盈耳,园外兵卫森严。那江鹤亭奔走骇汗,照料一切。乾隆皇帝奉着太后御宴观剧,席间见蕙风软舞清唱,十分叹赏。直到日影西移,才登舆回舟。那江鹤绅士送皇帝上船以后,因蕙风献技,博得皇帝的欢心,意想明天总可以得到皇帝的赏赐,便是那地方上的大小官员,都替他预先道贺。到了第二天一早,两江总督带同文武官员,到御舟上去恭叩驿安。那江鹤亭也夹在里面。谁知才到埠头,只见太监们向他摇手,悄悄地说皇上正在舟中听歌,莫扰皇上的清兴。吓得那班官员,蹑手蹑脚的不敢说一句话。那两江总督求太监放他们到船头上去伺候,那太监也不肯。大家没法,只得一字儿站在岸上伺候。看看江绅士却坐在船头上,和一班太监们说笑自如。江鹤亭看了十分诧异,心想我家的集庆班,在扬州地方,算是最上乘了,如今什么地方又来了这班清歌妙舞,竟叫皇上为他颠倒至此。心中实在有些气愤不过,忙拉住一个太监打听谁家戏班在里面献技。那太监不肯说,总督去打听,他也不肯说。这班官员,从辰时直站到午时,站得腰酸腿疼。那御舟上歌声才息,接着一阵娇嫩的笑声,两江总督求内监替他上船通报。那内监一开口,便要一万。后来再三恳请,总让到六千块钱。那太监得了银钱,才告诉他,在船上歌唱的,是江绅士家的四喜班。那领班姑娘雪如,长得翩若惊鸿,婉如游龙,圣上已看中了。如今歌舞才罢,已传命雪如姑娘侍宴。各位大人,如要朝见,不如暂退,俟皇帝宴罢,再替你们奏报不迟。那班官员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得暂时退回接驾厅中。匆匆用过了午饭,再到埠上伺候。听得一声传唤,忙整一整衣帽,弯着腰,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进舱去。半晌,又见他笑嘻嘻喜扬扬地踱出舱来。停了一会,圣旨下来,赏汪如龙二品顶戴,白银八十万两,准他在御前当差。那汪如龙接了圣旨,走上岸来,自有许多官员,前去趋奉他。汪如龙脸上不觉有了骄傲的神色。见了江鹤亭,越发看他不起。江鹤亭和他攀谈,他便有神无气的爱理不理,江鹤亭满面羞渐。那汪如龙只向总督拱一拱手,上轿去了,接着内监传出圣旨来着诸官绅退回。皇上午倦欲眠,毋庸伺候,只拿出一万银子来,赏江绅士。那江绅士空盼望了一场,只得到这一点银子。单是谢太监们也不够,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暗地里打听,才知道皇上自得了那四喜班的雪如姑娘,见她娇喉宛转,玉肌温柔,平日生长深宫,所见的都是北地胭脂,如何见过这江南娇丽,一度承恩,落红满茵。皇帝见她还是一个处女,便格外地宠爱起来,一连三天,不传见臣民,把那班官绅,弄得徨莫定。到船边悄悄地问时,那太监总说圣上和新进的美人,在船中歌舞取乐。直到第四天,才召见两江总督,说他设备周到,存心忠实,嘉奖一番,赏内帑四十万两。那总督急忙磕头谢恩。龙舟即于是日启行,沿途过镇江一带,供应十分繁盛。这时皇帝有雪如陪侍在身边,便也无心游玩,只是那江绅士吃了这个大亏以后,心中念念不忘。回到水竹园,和那蕙风昼夜计议,总要想法拾回这个面子,才不愧为扬州的首富。那蕙风也因为自己遭了这场没趣,急欲挽回盛名来。想了几天,居然想出一个妙法。这法子名叫水戏台,是把戏台造在船上,戏台上铺设得十分华丽。这戏台照一样做成两只,又编了许多《皇母宴》、《封神传》、《金山寺》热闹的戏文,花了十万两银钱,买通了总管太监。这时御舟已到了金山脚下,在半夜时分,江绅士悄悄督率着夫役,把这两座水戏台,驶近御舟两旁,用钩链和御舟紧紧扣定。到了第二天,皇帝还和雪如睡在榻上,忽然听得细乐悠扬。皇帝问时,那总管太监奏称,有扬州绅士,献一班艺伶,在舱外演唱。皇帝命把窗帏揭起,只见船身左右,造着两座华丽的戏台,左面台上,正演唱群仙舞,一群娇的孩儿,个个打扮得娇花弱柳似的,一边唱着,一边舞着。歌声搦搦动人。舞态宛转欲绝,合着笙箫悠扬,真好似在广寒宫里,看天女的歌舞一般。左面才罢,右面又起,绣幕初启,接着一个散花天女,唱着舞着出来。歌喉娇脆,容光妍媚。皇帝说道:“这般美貌,正合天仙的身份。”
问是谁家的女儿,那总管太监,早得了江绅士的好处,便奏说是扬州绅士江鹤亭家的集庆班。这扮天仙的,是领班的名叫蕙风。皇帝听了,点头叹赏,说道:“也难为他一片忠心,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皇清秘史 第四十二回 点缀湖山缁流接驾 削平叛乱猛将立功
却说江鹤亭得了恩赏,忙上御舟去谢恩。皇帝当面奖励了几句,又吩咐那蕙风,每演完戏,许她进船来伺候。从此皇帝专声有蕙风,色有雪如,心中十分快乐。江鹤亭得了赏赐回去,故意穿了二品的顶戴,去拜见汪如龙。那汪绅士见他也得了好处,不免有些嫉妒看他那副娇傲的神气,更加气愤。从此以后江汪两家,无形中结下冤仇。那汪绅士日夜想法,总要压倒那姓江的,这是后话。如今再说皇帝从苏州到了杭州,便把那水戏台搬在西湖中央,赏众官员们看戏。又见西湖景色优胜,便会着轻暖小轿,奉着太后游玩去。在皇帝未到杭州的时候,省城里那班官绅,早已忙乱着筹备接驾的事体。起初大家开会讨论,也想挑选一班绝色的船娘,在西湖里采莲荡桨,以悦圣心。后来打听得扬州有一个雪如,国色天香,被她拔了头筹,如今杭州再用这条老法子,未免落人窠臼,给扬州人耻笑,又辱没省城大地方的场面。倘然盖造园林,匆促之间,决不能成伟大的工程。况且西湖有天然的图画,这人造的园林,也决不能胜过这天然风景。大家正想不了法子的时候,忽然座中一个韩绅士,起来说道:“如今我有了一个妙法了俺西湖上净慈寺、海湖寺、昭庆寺、广化寺、凤林寺、清涟寺,上至灵隐天竺,尽多名山古刹,高僧大佛,当今皇上天生聪慧,自幼喜经典禅机。那五台山清凉寺,从前圣祖时时去巡幸,寺中设有宝座,圣祖赏命众僧高坐参禅。寺中方丈,法名慧安,原是世祖剃度时伺候过的,后经圣祖封为智慧正觉佛,朝廷优礼缁流。于此可见,如今俺们正可趁事,另筑讲台,请各高僧登台说法。皇上见了,一定欢喜,又可以见得我们省中官绅的清高。”
当时浙江巡抚听了,便问他:“老兄如何知道皇上必定欢喜?”
那姓韩的说道:“皇上从扬州苏州一路行来,享受的尽是声色繁华。忽然见这清净佛地,好似服了一剂清凉散,皇上又是有佛根的,如何不喜。”
一席话,说得在座诸人,各各称妙。便四处延请高僧。谁知找来找去,总找不出一个高僧来。看看接驾的日期,一天近似一天。在这短促时间,到什么地方去找请名僧来主持讲坛。后来也是那韩绅士想出一个救急的法子。说杭州人文荟萃之区,深通内典的读书人,一定不少。我们何妨把他们请来,暂时剃度,分主讲坛。韩绅士这个主意一出,那一班寒士略通内典者,都来应募。韩绅士自己也懂些大乘小乘的法门,便一个个当面试过。拣了几个文理通顺,聪明有口才的,给他们剃度了。分住各山寺院,和他的约定,倘能奏对称旨便永做和尚。送他二万两银钱。没有接过驾的,待皇上回銮以后,任听回俗。另送他四千两银钱酬劳。内中一个姓程的改名法罄,住持昭庆寺;一个姓方的,改名惠林,住持净慈寺;一个姓余的,改名拾得,住持天竺寺;一个姓顾的,改名宝相,住持灵隐寺。四人之中,要算法罄最机警。便在昭庆寺前,建设大法场,在平地上搭盖白丈彩棚,四面挂满了幢幡宝盖庄严佛像。那法罄大师,日日登坛说法,真是声如洪钟,舌餐莲花,说得个个点头,人人皈依。到第十四日上,圣驾已到,接驾的官绅,把各寺住持的名单进呈御览。皇帝见设广大道场,心中第一个欢喜。那皇太后也是信佛的,说起当初圣祖在日,如何与佛有缘。这杭州西湖,又是一个佛地,是宜优礼僧人广阐佛法。皇帝便奉着太后,亲临道场,吩咐在场的都是佛门弟子,一律平等。许人民瞻仰圣颜,不用回避。那法罄和尚,高坐讲台,见御驾降临,他也若无其事,自在说法。那皇帝和太后,带了全城官员,在坛下恭听,直待讲完了,那法罄才下台来,恭接御驾。皇帝拉住法罄,谈了半天。那法罄应对如流,滔滔不绝。庄谐杂出,妙论神奇。引得皇帝哈哈大笑,吩咐法罄坐轿,跟着到净慈寺去。那净慈寺住持惠林,早在寺门口接驾。皇帝进寺去,瞻礼佛像以后,便带着两个和尚,上吴山去站在最高峰上,海天四望,胸襟豁然。第二天,皇帝又带着法罄惠林到天竺寺去。这天竺地方,原是三面环山的,层峦叠嶂随处有茂林清泉。皇帝一时舍不得离开。那住持拾得,天天陪着皇帝觅胜寻幽,参禅悟道皇帝亦爱山林之乐,便把那雪如蕙风声色脂粉,都丢了脑后了。在天竺山玩了几天,又下山到灵隐寺去。一进山门,便是危峰扑人,高树障日。皇帝赞叹着道:“好一个清奇的所在。”
住持宝相,陪着御驾,进大雄宝殿去,瞻礼佛像,又到罗汉堂去游玩,见塑着五百尊罗汉个个现着金身。皇帝叹道:“这才是金刚不坏身呢。”
这句话被随扈的太监们听了,知道皇上的意思,便悄悄地去告诉了浙江巡抚。那巡抚便连夜传集工匠,在罗汉堂中间,塑了一个皇上的金身。皇上非常高兴,笑说道:“朕从此也龙华会上人了。”
过了几天,圣驾巡幸到海宁,先由浙江文武官员,陪奉巡视海宁石塘,并看江潮。看过了潮,皇帝把一班文武官员,都留在城外,自己带着侍卫和太监进城,到陈阁老家里去了。这时陈阁老早经去世。乾隆帝自从知道是陈阁老的儿子以后,便格外优礼陈家。下旨对老阁老坟上的碑碣隧道,命一律参见王礼。陈家子孙,怕触犯忌讳,一再奏请,始许他墓道中用王礼。外面碑碣,仍用阁老常礼。又查明陈氏子孙有若干人,统统赏给大小官衔进京去供职。这日皇帝忽然亲临陈家,陈家的子孙,一个也不在家中。吓得一班妇女孩童没了手脚。后来还是陈老太太有主意,把族长去请了来,那族长虽也做过几任知县,但这接驾的事体,他一生也没有经历过,再加年纪已有八十岁了,耳聋眼昏,吓得他浑身索索地抖,只怕有得罪的地方。谁知皇帝见了那族长,却和颜悦色,问他陈家有多少家产,陈老太太还健康吗?那族长谨慎小心地回对几句。皇帝便吩咐他领路,到阁老墓前去。那族长领着圣驾,走到墓堂皇帝回过头来一看,见身后还有几十个王公内监跟着,看看走到碑亭前,皇帝吩咐大家在亭中站着,只带着两个太监,直走到坟前,先在坟圈前后视察一周,忽然吩咐两个太监,把黄幕庶起来。外面的王公太监们,被黄幕遮住了,看不见皇帝在里面做什么。只有那两个扶着黄幕的太监,看得清清楚楚。后来回京去,内中有一个太监露出口风来,说皇上在黄幕里面,实在是对陈阁老的坟墓,在那里行跪拜礼。听的人十分诧异,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从此不敢告诉第三个人。当时皇帝行过礼出来,立刻下一道上谕,颁发库银二十万两,给陈老太太为养赡之费,又添买祭田十顷,添种坟树四百株,在墓道前盖造御祭碑亭三座。亭上盖着黄琉璃瓦,亭外面有皇帝亲自种的皮松两株,古柏两株。吩咐地方官另立专祠,兼管着陈墓春秋两季祭扫的事体。诸事停妥以后,皇帝还在陈墓前后徘徊不忍去。后来经王公大臣一再催请,才退出来走过中门,回过头来,吩咐陈家族长,把这中门封闭了,以后非有天子临幸,此门不得再开。那族长诺诺连声。皇帝回到行宫,见案上搁着京中兵部的奏报,打开来看,奏报上说闽浙总督报称,台湾逆贼林爽文举兵叛,围嘉义,除派兵兜剿外,盼望京中救兵甚急。皇帝见了这奏章,立刻下旨回京。到了京中,自有文武百官出城接驾。当下第一个蒙召见的,便是福康安。这时福康安已赏嘉勇巴图鲁,赐御用鞍辔,又画像在紫光阁上,十分荣耀。第二日,圣旨下来,授福康安为镇远将军,会同京中各武将,带领勇健军,驰赴台湾,剿灭贼寇。这个圣旨一下,那班武将,都要讨福康安的好,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大军到了台湾杀得那林爽文大败奔逃。逃到台东深山中,被福康安手下的牙将,活捉过来,献上大营。福康安凯旋到北京,把林爽文献上朝廷。皇帝心中格外欢喜,封福康安为一等嘉义公,赐宝石顶,四团龙服,金黄带,紫金黄辫,珊瑚朝珠。命于台湾郡城及喜义县,各建嘉义公生祠,再画像在紫光阁,皇帝亲制像赞。在这个时候,福康安忽然死了夫人,京中文武官员,都去祭奠。福康安夫妻因情很厚那夫人又长得十分美貌,如今断了弦,叫他如何不悲伤。皇帝也特意下诏劝慰他,又赏治丧费三万两,特派大臣致祭。这种恩典,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了。但是在福康安心中,总是念念不忘他夫人。恰巧皇帝的六公主,已到了下嫁的年纪,便有大学士阿文成出来做媒,替福康安求婚。不料皇帝一口回绝不准。福康安的母亲董额氏,也不愿她儿子去做附马。这里的深意,却只有皇帝、皇后、和董额氏三个知道。后来那傅恒的母亲,实在求得利害,皇后便答应把六公主下嫁给福康安的兄弟。却把和硕亲王的格格,指婚给福康安。这时福康安年纪不过二十六岁,当下奉旨完婚以后,接着又有廓尔喀贼匪,侵犯后藏皇上仍叫福康安亲统六路兵马,会同大学士阿文成,前去剿剽。说也奇怪,那贼匪一听得嘉义公的名气,便吓得魂胆飘摇,连打败仗。不到一个月,便平服下来。接着又有甲尔古拉集寨酋长反叛。皇上便命福康安统领得胜兵马,转战前去。那酋长听说福康安人马赶到吓得他亲自跑到帐前救降。福康安不费吹灰之力,削平叛乱。一连几道得胜文书,送到京中。正是:旗开得胜威名远马到成功圣眷隆欲知福康安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四十三回 福康安荡舟惊丽质 马佳氏再世证前盟
却说福康安连珠捷报上京,圣旨下来,命他刻日班师。福康安官晋大学士,加封忠锐嘉勇公。兵马走在路上,皇帝又赏他御制志喜诗,亲笔写在扇子上。又赏御用佩囊六枚,加赏一等轻车都尉。照公主亲军校例,赏他仆从六品蓝翎三缺。皇上这样看重他,那沿路的地方官,谁不加意趋承。这时两湖总督濮大年,要特别讨好福康安,和他幕友商量,沿长江一带,都扎着灯彩吹打迎送。湖南巡抚又到杭去借得水戏台来,跟着福康安的坐船,日夜演唱。那福康安在船中,吃酒看戏,十分快乐。船到洞庭湖中,那湖里原有一种洞庭艇子,四面湘帘明窗,收拾得异常清洁,艇子头尾上,挂着五色琉璃灯,两旁遮着绣帷。船梢头都用船娘摇橹,打扮得十分娇艳。一共有百十只艇子,都围绕着大船。慢慢地荡着桨,缓缓地唱着歌。福康安看了,赞叹道:“她们真好似洛水神仙。”
便吩咐艇子靠近大船,福康安跳过艇子去。见里面明窗净几,当下在此设席,请过几个幕友来,陪他吃酒。席散后,偶尔踱到后舱去闲望,只见船尾一个女孩儿,赤着一双白足,身上披一件腥红斗蓬,丰满容盛,桃腮樱唇,十分俊俏。手中摇着橹,那一搦柳腰,临风摆动,真是小巧轻盈,把个福康安看怔了。忽听得那女孩儿轻展珠喉,唱起曲子来。动人!微风起处,掀开了斗篷的下幅,露出红裳绿裤。那女孩儿一回头,见了福康安,不禁眼波一溜,嫣然一笑。福康安顿觉心旌摇荡,拍着手说道:“南边地方,有这样的妙人,俺在京中如何见过。”
忙回进舱来,吩咐侍从快把那船梢上的女孩儿唤来。那侍从去唤时,女孩儿说道:“青天白日,羞答答地叫人怎生见去。”
福康安听了,笑了一笑,吩咐她晚上来见俺吧。到了昏夜,只见那女孩儿打扮得异样风流,走进舱来,盈盈下拜。福康安在灯下看时见她容光焕发,和日间又是不同。忙把她扶起来,拉在怀里,问她名字。那女孩儿说:“名唤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