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续集 - 第 24 页/共 69 页
章四爷认识有邹东瀛在内,忙笑着招呼,问已行过了结婚式没有,邹东瀛笑道:“早呢,要到夜间八点钟。不知信了哪个星相家的话,说只有夜间八点钟,才不犯冲。本定了两点钟的,一听了这新奇学说,便临时更改起来,害得我们做客的,等得腰酸背痛。”章四爷笑道:“这学说真是新奇。在内地没开化的地方,常有时辰冲犯的话;不料这样文明的人,在这样文明的国内,行这样文明的婚礼,也信这些禁忌。我们不要坐在这里,等行过了结婚式,才能走吗?”邹东瀛道:“既来了,说不得要多等一会。你已见着湘藩没有?”章四爷道:“我刚来,还不曾见着。他在哪里?”邹东瀛道:“我也不曾见着。
大约是事情忙,没工夫出来陪客。”章四爷踌躇道:“湘藩为人,应酬最是周到的,并且准备了这么多天,到今日应该事情都办妥了,怎的还忙得这样?”邹东瀛道:“我不是这么想吗?他们下棋的,来得最早,也没见着主人呢。”二人正说着话,那招待员带一个下女,双手托着一盘汤点进来,放在桌上,请章四爷吃。章四爷腹中正有些饥饿,吃着向邹东瀛笑道:“怎的他完全用着内地的旧格式?他那新房,想必陈设得很精致。等我吃过了点心,同去瞧瞧好么?”邹东瀛点头:“有志者,事竟成,这话真是一些不错。去年湘藩最初一次到菊家商店的时候,我正打那门首经过,还招呼他,谈了一会笑话。后来许久没通消息。虽曾听人说因这事,还闹过一会风潮,我也没注意。前几日忽然接了他请吃喜酒的帖子,才知道有情人真成眷属了。他们自见面到于今,不到三个月,怪不得湘藩得意。
有好多青年,在那商店门首终年伺候颜色,得着一盼,即欣幸非常,哪个及得他这般讨巧?那些伺候颜色的人,真不知要如何羡慕,更如何妒嫉。”章四爷已吃完了点心,起身说道:“我们瞧新房去罢!”邹东瀛道:“我还不知新房在哪里呢。”
章四爷笑道:“怕找不着吗?他家又没内眷,不妨穿房入室去看。”邹东瀛道:“莫说没有内眷,我来的时候,同时进来了几个女客,这里还有女招待员出来迎接呢。”章四爷道:“你认识那女招待员是谁么?”邹东瀛道:“怎么不认识?说起来,你一定也是知道的,就是曾秃子绰号癞头鼋的女人,康国宾女士。”章四爷笑道:“是她吗?如何不知道。但她怎的也跑到这里来当招待员呢,不是希奇吗?”邹东瀛道:“有何希奇!她早已和湘藩结识,今日来替湘藩帮忙,是题中应有之义,并且好像还有种作用在内。癞头鼋交卸支部长后,手中存的几百块钱,都在那房东女儿身上用光了。近来的生活艰难得很,
房东几次逼着他搬,他房钱欠多了,搬不动。同党的人,因他有钱的时候,过于欢喜搭架子,看没钱的不来,于今窘迫起来,向人开口,人家都是对他一派挖苦话,说:‘你也要借钱呢?
说哪里的话!我们穷光蛋不向你借钱就好了。呵,是了,你是怕我向你借,你就先开口,禁住我不好再说。’癞头鼋还竭力辩白,人家总笑着摇头,说他是说客气话。癞头鼋真急得没有法子,逢人便发牢骚,说革命党不是人当的,亡命客更不是人当的。只愁没有售主,差不多要插着标发卖了。他女人今日来帮忙,说不定是想走湘藩的门路,要受招安呢。”章四爷道:“我们去找着她,要她引了去看。”两人便一同走出来。
后事如何,下章再说。
第二十五章
看洞房来宾闹笑话省姑母艳女得新知
却说章四爷和邹东瀛二人走出来,由草场石道上转到礼堂,看那里坛上,十字交叉悬着中日两面的国旗,一对烂银也似的蜡台,插着两支比臂膊还粗的朱红蜡烛,中间一个斗大的宣德铜炉,烧得香烟缭绕。昨日见着的那几对花圈,一个个都配了木架,站班似的,八字式排列两边。两张花梨木月弓形的桌子,接连花圈摆着,上面两个菜玉花盆,栽着两支珊瑚树,足有二尺多高,枝干繁密。邹东瀛指着问章四爷道:“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么?”章四爷道:“什么来历?我不知道。像这般高大的珊瑚树,说得见笑,我还不曾见过呢。便是这两个盆子,一丝破绽没有,也不是易得之物。”邹东瀛笑道:“自然不是易得之物。上前年,北京拍卖清宫里的宝物,海子舆花了七千块钱,买了这两件,带到这里来,预备送他干老子大隈伯的寿礼。后来打听得有个留学生,带了一幅仇英的汉宫春晓图,有一丈二尺长、六尺多宽,大隈伯想买,因那学生索价太昂,要一万块钱,分文不能少。大隈伯鄙吝,不肯给那么多,交易不成。海子舆知道,连忙找着那学生,也不还价,就是一万块钱买了,送给大隈伯,喜得大隈伯一只脚跳起来。既送了那幅画,这两盆珊瑚树就留在使署里。湘藩大概是借了来撑场面的,海子舆决没这样贵重的礼物送属员。”章四爷道:“怪道这般
夺目。七千块钱的代价……”
话没说完,忽见康女士同着两个女客,一个西装、一个日本擎,年龄都在二十左右,一路笑谈着,从左边房里出来,大约也是想看珊瑚树。两个女客抬头见了邹、章二人,即停了步,待转过身去,康女士笑着止住道:“这二位不是外人,我都认识的,没要紧。”一边说着,一边向邹、章二人行礼。指着西装的绍介道:“这位是福建的林女士。”又指着日本装的道:“这位是安徽许女士。”邹、章二人只得向这两个女士行礼。
两个女士经这一绍介,胆子就大了起来,不似见面时羞涩了,答了礼,也请问二人姓名。康女士也代说了。邹东瀛笑向康女士道:“我正找不着你,又不好进内室来寻,在这里遇着好极了。新房在哪里,请你引我们去瞧瞧好么?”康女士笑道:“你们男客,不去找男宾招待员,找我这女宾招待员干什么?我不知道新房在哪里。”章四爷笑道:“男宾招待员是些笨汉,哪里知道招待男客。贤者多劳,谁教你这女招待员,又和气,又能干,使我们男客,不因不由的都希望你来招待呢。”康女士耸着肩膊笑道:“像你这张会奉承人的嘴,可惜湘藩没请你来当招待员。”章四爷忙接着笑答道:“我若来当招待员,倒和你可以配成一对了。”康女士红了脸,轻轻的啐了一口道:“哪来的这般油嘴!是这么瞎说,看我可肯引你去瞧新房。”
邹东瀛道:“我没有瞎说,你非引我去瞧不可。”康女士将身一扭,也不答白,陪着两女士看珊瑚树。邹东瀛道:“你真不引我去么?”康女士回过脸来道:“是真不引你去,你便怎么呢?”邹东瀛装模做样的说道:“你若真不引我去,我就有对付你的办法。那时却不要怪我。”康女士掉转身来问道:“你说有什么对付我的办法?”邹东瀛摇头道:“那如何能说给你听。我又不是油嘴,又没有瞎说要和你配对,你何必不引我去,
定要我用法子来对付,弄得你后悔不迭呢?”康女士偏着头,想了一会道:“我倒不信你有什么对付的法子,你就使出来我看。我不怕,也不后悔。”邹东瀛故意正色说道:“真不怕么?
真不后悔么?此刻客没到齐,等到行结婚式的时候,中外来宾都齐集在这礼堂里,那时再请你看我对付的法子!”康女士听说得这般慎重,心里毕竟有些放不下,笑着说道:“你不要恐吓我。”随用手指着方才从那里出来的房门说道:“走这房里进去,过一个丹墀,那房门框上悬着一对大彩球的,不就是新房吗?你们自己不会去看,要我来引?”章四爷拍手笑道:“到底怕恐吓,一恐吓就说出来了。你认真问他,看他可真有什么对付的法子?”邹东瀛也笑道:“怎么没有法子?”康女士道:“有什么法子,你说,你说!”邹东瀛道:“这不就是法子吗?若没有这法子,你肯爽爽利利的告诉我听么?”康女士又啐了口,仍掉转身去了。
邹东瀛同章四爷走那房里进去,果见一个大丹墀,丹墀内堆着一座假山,细看那假山上的楼台亭榭,穷极精巧,里面都安了极小的电泡。章四爷道:“看这假山的形势,不是日光吗?
山顶上还有个湖呢。”邹东瀛道:“怎么不是。这湖叫中禅寺湖。你看这湖边的西式楼房,不也挂着一块小招牌,写着蝇头大的‘茑屋旅馆’四个字吗?就是这几条瀑布,也和日光的一个模样。”两个人正在看得出神,猛听得假山背后有女子说笑的声音,杂着脚步的声音,看看近了,二人避让不及,只得仍低着头看山。那些女子见有男客,匆匆的都走出去了,二人才转过假山,只见一个月亮门,门上悬一块横额,写着“明月清虚之府”六个字,从额上用彩绸覆下来,一边垂着一个大球。
走进月亮门,房中铺着五六寸深的金丝绒毡,看那陈设的几案,是一个客厅的样式。章四爷道:“我们上了康女士的当了。这
哪里是新房,不是个女客厅么?这圆桌上还有吃剩了的烟茶呢。”邹东瀛四围看了看笑道:“没上当,新房还在里面。那大穿衣镜背后,不是有张门吗?这朱湘藩不知在哪里捞了一批冤枉钱,才能是这样的挥霍。”章四爷道:“还有哪里,怕不是我们大家的膏血!老袁不照顾他办飞机,我们今日恐怕没有这热闹看。”邹东瀛笑着点头,走近穿衣镜一看,只见一条猩红的暖帘,悬在那里,闪烁得人眼光不定,原来是大红素缎,用金线平了两条龙在上面,因此光彩射人。
邹东瀛正要撩门帘进去,忽听得里面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忙停了手,退了两步,轻轻对章四爷道:“里面还有女客。
幸而没有鲁莽。”章四爷道:“可恶康国宾不引我们进来,难道就这么退出去吗?且莫管他什么女客,让我悄悄的撩开门帘看看。”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撩开一线缝向里面张时,哪有一个人影!将头伸进去一看,哈哈笑道:“你活见鬼!还有女客在哪里呢?”门帘一撩,已跨进房去。邹东瀛跟进房,诧异说道:“分明听得有女人的声音在这里说话,怎的连影子也没有了?你看湘藩这东西多坏,这张床也不知是在哪里定造的,完全是一个诲淫的幌子。”章四爷看这床有五尺来宽,六尺多长,一块和床一般长大的玻璃砖大镜子,嵌在后面,照得人须眉毕现。镜框上面,雕刻着双凤朝阳的花样,那四只凤眼,及中间的太阳,都安着电泡。那垫褥下的钢丝绷,是一种富有弹力的,和汽车上的坐垫相仿。一头堆着一叠五花十色的被毯,一头堆着一叠绒枕,下面的和床宽仄一般,有五尺来长,上面一个小似一个,顶上的仅有七八寸长。章四爷笑道:“这枕头才是稀奇,夫妻两个怎用得着这么多?”邹东瀛大笑道:“你看尽是枕头的吗?”章四爷翻开看了看,也大笑起来。邹东瀛回头看见一张西洋螺旋椅,才坐下去,不觉哎呀一声。章四爷
忙问怎么?邹东瀛攀着两边扶手,立起身来道:“你来尝尝这种滋味看。”章四爷看那椅,形式和平常睡椅差不多,只垫坐的地方,好像比平常略高些,望着发怔,不敢去坐。邹东瀛道:“野史上说隋炀帝有一种御处女的椅子,大约就是这一类东西。怪道康国宾不好意思引我们来看,原来湘藩这般不长进,新房里陈设这么些器具。”章四爷道:“你坐上去觉得怎么?
如何外面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奇异来?”邹东瀛道:“外面若看得出,也不为奇异了。你又不是处女,上去坐坐何妨呢。”章四爷出了一会神,有些不信,真个背过身,往下一坐,也禁不住哎呀一声,喊了出来;靠尾脊骨的地方往上一起,两脚不自主的,被底下伸出两个踏蹬一般的软东西抵住两个膝弯,高高的举起,往两边分开。章四爷穿着西装礼服,下衣紧小,被这一分,两股已裂开了寸多宽的缝,邹东瀛在旁看了这情形,笑得弯腰跌脚。章四爷骂道:“你还笑,不快拉我起来!”邹东瀛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两边扶手,做手势教他攀住往上挣。
章四爷攀着一用力,不料两腿更被举得高了,哪里挣得上来呢!
邹东瀛看了,更笑得捧住腹叫肚子痛,章四爷不敢再用力了,问道:“你刚才坐了,怎么上来的?不要只管笑,若有人来了,看着像个什么呢!”邹东瀛只得极力忍住笑,走近前看了看说道:“我刚才坐下去,就觉得不对,底下这两个东西还没伸出来,我已攀着扶手,立起身来。等我来用力按住这个东西,不教它往上举,你就好攀着扶手起来了。”果然一点力也不费,章四爷站了起来,跳离了那椅,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看那两个东西,仍缩入底下去了,走过去,踢了两脚骂道:“湘藩真是无赖!买了这种器具,还不知安着什么坏心呢。”邹东瀛道:“他没有隋炀帝那般势力,哪来的许多处女给他御?你刚才没见着你自己的模样,真是难看呢。”说着又笑。章四爷道:“
我如何没见着?这橱门上的镜子,不正对着这椅子吗?”邹东瀛看那镜子里面,真是显然看得清楚。
章四爷看到镜门上没锁,顺手拉开一看说道:“怎得这橱没有底?”邹东瀛已看出橱后有张小门,将章四爷推开,跨进橱内,一手摸着那门上的小环,往怀里一拉,呀的一声,门开了,即觉得一股异香,扑鼻透脑。章四爷在后面推着道:“进去看看,这房子实在构造得好,”邹东瀛钻了进去,说道:“这里是一间浴室。此处还有张门,不知通哪里。”章四爷跟着钻过来一看,是一间小小的房子,半边铺着四叠席子,半边用磁砖铺地,放着一个西式白石浴盆,一个大理石洗面台。台上摆列许多化妆品,那股异香,就是从这些化妆品里面发出来的。
看化妆品的瓶子、盒子上面,尽是菊家商店的牌号,喊邹东瀛看,邹东瀛道:“我去年在菊家商店遇着他的时候,就看见他提了两大包。这上面摆着,只怕还不到十分之一。这里没什么好看,我们走这张门出去,看通到什么地方。我比你来得早,点心用过了多久,此刻腹中有些饿了。”章四爷看着表道:“呵哟!三点多钟了,我们出去罢,大约也要开饭了。他不能接了客来,教人挨饿。”邹东瀛推开了门,看是一个小院子,周围两三尺高的生垣,整齐清洁。生垣以外,便是大草场,有一条小鹅卵石路,通出大门。草场中有几个女客,在那里立着说话。见了邹、章二人,都背过身去。邹东瀛道:“是了,方才我听得在新房里说笑的,必就是她们。因听了我们在客厅说话的声音,知道是来看新房的,也是从我们走的这条路,回避到这里来的了。”章四爷点头道:“我们又从哪里出去呢?”邹东瀛没回答,就听得浴室里有脚步声,只见康国宾跑来笑道:“你们还在这里吗?外面请客坐席,男招待员哪里没寻遍,还不快去!我们女客,也有几个不见了。”邹东瀛指着草场里笑
道:“那里不是女客吗?”康国宾看了喜笑道:“是了,是了。”接着高声唯了几唯道:“诸位姐姐,快请进来坐席,你们怎的都跑到那里去了。”几个女客答应着,低头向小院子走来。
康国宾催邹、章二人出去,章四爷道:“新房里不是有女客吗?
教我们打哪里走呢?”康国宾道:“女客都坐席了,只管走新房出去。”二人遂回身走入新房,只见许、林两个女士,立在那风流睡椅旁边出神,邹东瀛忽又想起章四爷那高耸尊臀的情景来,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笑得两个女士飞红了脸,不好意思。二人走出新房,那男招待员已迎面走来,接着二人笑道:“各处都找遍了没有,我料着二位必在新房里,请快去坐席!”邹东瀛问道:“新郎还不曾回来吗?”招待员道:“没有。
好在时间还早。”二人随着到一间大客厅,只见四张大长餐桌,丁字形摆着,已围坐了二十多人,都低着头在那里吃呢。主席空着没人,听客自便,拣位子坐着,也无人推让。开上来的莱,是中国的燕席,用西式的盘碟,每客一份,随坐随开。大家吃至掌灯时候才散席,都诧异朱湘藩到这时分还不回来。客中有来得早的,整整坐了一日,都已疲惫不堪。大家议论,不知朱湘藩发生了什么事故,到哪里去了。海子舆本说了来的,也不见来。正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见那招待员走了进来,对大众拱了拱手道:“敝东叫我来,向诸位先生道谢。本来订了今日午后八点钟行婚礼的,方才菊家来信,新娘装扮都已完备了,忽然得了急病,不省人事,今日万不能成礼,须俟病好了,另行择吉完婚。敝东此刻也因身体不快,迟日当亲到诸位先生尊府道谢道歉。”众客听了,都代替朱湘藩扫兴,也猜不透是真害病,还是另生了什么枝节,没话可说,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回去。
看书的人看到这里,可猜得出毕竟为了什么事?鹤子迟不
病、早不病,难道真有这么凑巧,偏偏等到装扮都已完备的时候,忽然害起急病来?这里面的原因,说起来真话长得很,细细的写出来,可见得凡事一得意狠了,便有意外的失意伏在后面。朱湘藩自花了五千块钱,与鹤子定情以来,十拿九稳的以为鹤子是自家的人了。不特朱湘藩是这般心理,当时人凡知道这事的,没不是这个心理。因见鹤子的父亲高山雄尾,是一个纯粹势利的小人,一心想把女儿嫁个有钱有势的人。前几回书中已经说过了,朱湘藩是他父女最中式的,去年年底,借着事故,一敲就是五千块,如何叫他父女不满意,不尽力巴结?新年中,没一夜不留住朱湘藩歇宿,零星竹杠,又不知敲过了多少。朱湘藩正愁薪水小了不敷应付,那凑趣的飞机交涉,应运而生,绝不费事的和海子舆分了两万块钱。但是海子舆只拿出一万二千块钱来,将两盆珊瑚作价八千元,定要朱湘藩受了。
朱湘藩横竖是得了意外之财,又不要自己拿出钱来,巴结上司的勾当,哪有不愿意的?自得了这一万二千块钱,便决心将鹤子讨进门来。和高山雄尾计划停当,纳了三千元聘金,喜期定了二月初十。朱湘藩日子已近,忙着料理,有好几日没到菊家去,谁知事情就坏在这几日上。
这日是二月初三,天气晴暖,高山雄尾因为女儿就要出嫁了,她有个姑母住在群马县,不能不趁这时候,带着她去探望探望。他姑母姓山本,是群马县一个式微的士族。日本的士族,在维新以前,都是极煊赫的,对于平民,可自由杀戮,没有禁止的法律。惟士族方有姓氏,代代相承,平民都是没有姓氏的。
明治讲究维新的时节,因设警察,造户口册,对于这些没姓氏的平民,不便识别,才临时勒令他们随意择一两个字做姓,如三菱、三井、大仓之类,都是临时眼中看着什么,便说是姓什么。那些原来有姓的士族,很瞧不来这班平民,阶级严得厉害。
物极必反,近几十年来,日本的富户,平民占十分之九,士族一日式微一日,平民倒瞧士族不来了。但士族虽然是式微,自己的身分却仍是不能忘掉,和平民对亲的事很少。高山雄尾的姐姐,因容颜生得俏丽,才巴结嫁了个士族。过门不上几年,丈夫就死了,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山本吉泽,二十四岁了,在京都帝国大学读书。女儿荣子十八岁,遗腹所生,只在群马县的高等小学校毕了业,即在家中,请了个家庭教师,教授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