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续集 - 第 28 页/共 69 页
熊义进门即见房中陈设虽没什么贵重物品,却极精致,不染纤尘。四壁悬着大小长短不一、无数的锦囊,大概尽是乐器。
在电光下,见安子长裾曳地,足穿白袜,如银似雪;头上绾着西式发髻,在外面被风吹散了些,覆垂在两颊上;没些儿脂粉,脸上皮肤,莹洁如玉;长眉秀目,风致天然,便知道是一个极爱好的女子。看她年龄,虽在三十左右,风韵尤在秦次珠之上。
当下听她说下等人中少头脑明晰的,也笑答道:“便是上等社会中人,头脑明晰的尚少,何况他们下等人?自不易得个尽如人意的。”
安子到此时,才问熊义的姓名职务。熊义存心转安子的念头,自然夸张身世,说是中国的大员,来日本游历的。因贪着日本交通便利,起居安适,就住下来,不愿回国做官。安子看熊义的容貌举动,也不像商人,也不是学生,装模作样,倒是像个做官的,心里也未免有些欣羡。谈到身世,原来安子二十岁上,嫁了个在文部省当差姓菊池的。不到五年,菊池害痨瘵死了,遗下的产业,也有四五千块钱。安子生性奢侈,二三年工夫,花了个干净。还亏得曾在音乐学校毕了业,菊池又是个日本有名善吹尺八的,安子得了他的传授,才能在美术学校教音乐,每月得五六十元薪水,供给生活。在菊池家没有生育。
妇人守节,在日本是罕有闻见的事,因此安子对人仍是称母家的姓,不待说是存心再醮。当夜两人说得异常投合,到十二点
钟,熊义才作辞回家。
次日,用过早饭,熊义怕秦家又有人来叫他去,急忙换了套时新衣服,跑到安子家来。昨夜望着熊义出神的下女,出来应门。一见熊义,笑得两眼没缝,连忙说请上楼去坐。熊义只道安子在家,喜孜孜脱了皮靴,下女在前引道,熊义跟着上楼。
只见房中空空,并不见安子在内。熊义正待问下女,你主人到哪里去了。下女见熊义已经进房,顺手即将房门推关,从书案底下拖出昨夜熊义坐的那大蒲团来,笑吟吟送到熊义面前道:“请先生坐坐,我主人就要回家的。”熊义一面就座,一面说道:“你主人嘱咐了你,我来了,教我坐着等的吗?”下女且不答话,拈了枝雪茄烟,递给熊义;擦着洋火,凑近身来。熊义刚伸着身子去吸,那洋火已熄了,以为下女必会再擦上一根;等了一会,下女还伸着手,拈着那半断没烧尽的洋火,动也不动。熊义心里诧异,抬头看下女,两眼和钉住了一般,望着自己的脸。熊义老在花丛的人,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掉过脸见火炉里有烧燃了的炭,也不理她,自低头就炭火上吸;暗自好笑,这种嘴脸,也向人做出这个样子来,真是俗语说的“人不知自丑,马不知脸长”了。下女见熊义掉过脸去,也挨过这边来,借着拨火,双膝就火炉旁边跪下,膝盖挨紧熊义的大腿。熊义连忙避开问道:“你怎知道你主人就要回的,教我坐在这里等呢?”下女涎着脸笑道:“我主人照例是这么时候回来,因此教先生等。”熊义道:“这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此刻还不到十点钟,你主人到哪里去了?”下女望着熊义的脸半晌道:“先生昨夜和我主人谈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她到哪里去吗?”熊义点头道:“呵,上课去了。那如何就得回来?我走了,她回来的时节,你说我夜里再来。”用手按着火炉,待要立起身,下女拖住衣袖道:“请再坐坐。我主人今日只有八至
十两点钟的课。先生若走了,她回家又得骂我。”熊义问道:“你主人因这一般的事体骂过你么?这里常有男朋友来往么?”下女摇头道:“没有骂过。我主人没男朋友往来。不过,我主人脾气不好,无一日不骂我几遍。但是她有一宗好处,骂我是骂我,喜欢我的时候,仍是很喜欢我,随便吃点什么,给我吃。她最爱好,半旧的衣服,就嫌穿在身上不好看,整套的送给我穿。先生看我身上穿的这件棉衣和这件羽织,不都是很贵重的绸子吗?我煮饭扫地,穿了两个多月,还有这么新。我有个亲眷,在质店里当伙计,前日我教他估价,他说好质六块钱,若是卖掉,到万世桥,也可卖十块钱。”
熊义见下女呆头呆脑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来,忍不住好笑。
然心里倒原谅她,那种痴笨样子,倒不必一定是存了邪念。立时把讨厌她的心思减了许多,逗着她谈谈倒也开胃。笑问道:“你伺候你主人几年了?还没有婆家吗?”下女道:“我姓吉田,名花子,今年二十一岁了。”熊义笑道:“我是问你从何时来伺候你这主人的,不是问你的姓名年岁。”花子道:“我知道先生不是问姓名年岁。但是先生不问我有没有婆家吗?我婆家原是有的,丈夫也是中国人,在这里留学。我十七岁嫁了他,同住三年。去年他毕了业,回北京去考什么文官试验,教我等他来迎接回国,约了四个月往返的。谁知他一到北京,就写了封信,寄了二十块钱来,说他家里已经替他另订了亲,就在这几日结婚,不能再来迎接我了。把我绍介给他一个朋友,教我拿着信去见,他那朋友姓阳。我找着了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胡子,住在一间三叠席子房里,身上穿得破烂不堪。我坐都没坐,就跑出来了。我如何肯嫁他那种穷鬼老鬼?请人替我写信去北京,质问我丈夫,没有回信。直到于今,也不知他结婚是真是假,要什么时候才来迎接我。我因为没有生活,三个
月前方到这,我来伺候我这主人。”
熊义道:“你那丈夫姓什么?是哪省的人?”花子道:“我丈夫姓汪,叫汪祖纶,是江西人。”熊义道:“你是怎么嫁他的?没和他订立婚约吗?”花子摇摇头不做声。熊义笑道:“汪祖纶我认识他。你前年不是在他家做下女的吗?”花子吃惊似的,望着熊义道:“你怎的知道?去过他家吗?我是有些像见过你的。我初到他家,本是当下女,只两个月就改了。你既认识他,请你替我写封信去,催他快来接我,好么?他动身的时分约了千真万真,不过四个月准来接我。于今差不多十四个月了,除接了他第一次的信外,一些儿消息也没有。我想他当日对我那么好,何至一转脸便将我忘记了?他平日最喜说玩笑话,害我着急,我猜度那封信说结婚必是假的,是有意那么写了来试探我对他的爱情怎么样的。请你替我写信,教他只管来调查,看我自他走后曾做过一件没名誉的事没有。他对我好,我知道;我对他好,他也要知道才好。”熊义见花子这种痴情的样子,心里着实替她可怜。熊义原不认识什么汪祖纶,因料着花子必是在他家当下女,胡乱姘上的。中国人哄骗女子的本领比世界各国人都大,花子的脑筋简单,听信了汪祖纶图一时开心的甜言蜜语;接了那种信,还痴心妄想,认作是有意试探。
这种痴情女子,也算痴得有个样子了。熊义打算点破她,教她不要指望了,一看她正扯着衣袖拭泪,恐怕说破了,她更加气苦,只略略劝说了几句。忽听得楼底下门铃响动,花子忙收了戚容,跑下楼去。熊义也起身到楼梯口,见安子提着一个书包,走到楼梯跟前,抬头望着熊义,笑了一笑,走上楼来。
今日是第二次会面,不似昨日那般客气了,熊义伸手接了书包,握了安子的手进房。安子笑道:“你来了很久吗?我昨夜忘了,不曾说给你听,我午前有课,害你久等。花子泡茶给
你喝没有?”熊义笑道:“便再等一会也没要紧。花子倒是个可怜的人,方才在这里对我说她的身世,说得哭起来了。你知道她的事么?”安子道:“怎么不知道。她因嫁过中国人,至今见了中国人,就和见了亲人一样,问长问短,纠缠不清,总是求人替她写信。她听我说美术学校有两个中国学生,她便要去会面,探听她丈夫的消息。我说这是两个女学生,怎么会知道你丈夫的消息,不要去惹人笑话罢,她才不敢再说了。今日也请你写信没有?”熊义道:“请是请了,但我没替她写。她那丈夫既有信来拒绝了她,她如何不另从别人?”安子道:“她肯另从别人倒好了,不会这般痴了。她是个迷信中国人的。
她对我说,若她丈夫真个和别人结了婚,不来迎接她了,须得与她丈夫一般年龄的中国人才嫁,日本人是不愿从的。你说她的希望不是很奇特吗?”
熊义笑道:“中国人与日本人比较起来,中国人只怕是要好些。”安子道:“你是中国人,自然说中国人好。我不曾和中国人交际,不知道怎样。但时常见各种新闻纸上登载中国人的事迹,比日本人好的地方却没见过。只有几年前,听人说过一桩事,是中国人干出来的,我当时澈心肝的佩服。不知你那时在不在这里?有个湖南人,叫胡觉琛,在士官学校学陆军。
世界各国的海陆军,都有些秘密不能教外国人学的,我们日本自然也是有的。教授的时候,每逢要秘密的地方,就教中国学生退出听讲席,等教授过了,才喊进来,接续听讲。中国学生有些气忿不过,瞧着没人的时候,悄悄跑到教员房里,将那些有秘密不肯教授的教科书偷了出来。天良好的,偷出来尽日尽夜的抄写,照样誊出,仍将原书偷偷的送回原处,免得那失书的教员受累;没天良的,偷了去,便藏匿起来,或暗地运回本国去。那失书的教员,遇了这种人,就受累不轻了。我日本的
法律,这类事是依泄露军事上的秘密治罪。那胡觉琛在士官学校,平日的成绩极好。教员中村大佐很契重他,下了课即邀他到教员室谈话。这日中村大佐忽然不见了一部最紧要的书,暗自调查了几日,没有影踪,不敢隐瞒,只得报告校长。校长传谕众中国学生,是何人窃了去,赶快送回原处,不加追究;若仍敢藏匿,将来查出来了,加等治罪。众学生没一个露出可疑的形迹。又过了两天,哪有原书送来呢?校长也着急起来了,因那部书的关系太大,弄不回来,一个大佐的性命便活活的葬送在里面了;并且连校长自己也得受很重大的处分,不得不呈报参陆部。参陆部得报,登时将校长和中村大佐收入监牢。全学校的教职员都恐慌的了不得,什么地方都检查遍了。对于那些中国学生,利诱威吓,使尽方法,也没一点端倪。中村大佐已自分必死,还是参陆部有些人情,故意把判决稽迟了半个多月,委实不能再延,看看要判决了,中村大佐已和家人戚友诀别了、那胡觉琛忽然到参陆部出首,说那部书是他偷了,于今已誊录完毕,运回北京呈缴了参谋部。因见中村大佐为这事受拖累,于心不忍,特来自首。请替中村大佐出来,愿受处分。
参陆部非常惊讶,问原书现在哪里?胡觉琛说在士官学校后面砂堆里,并不丝毫损坏。参谋部派人去砂堆里搜寻,果然全部都在。即将胡觉琛收监,替了校长和中村出来。二人喜出望外,倒异常感激胡觉琛,每日去监牢里陪伴他谈话。中村的夫人和校长的夫人每日做了饭菜点心,送到监牢里给他吃。参陆部的人员,及各处陆军将校,闻胡觉琛的名,多来探望。新闻纸上极力恭维他是个侠义之士。军法判决,因自首减等,判了个一等有期徒刑,减去了死罪,参陆部还觉抱歉得很。第二年春天,你中国的贝勒载涛到这里来游历,替胡觉琛说情,立时释放出狱。这个人不但我佩服,我日本人凡是知道这事的,没一个不
崇敬他。以外就不曾见有比我日本人好的。”熊义笑道:“听你的口气,是不喜欢中国人哪。我不幸是个中国人,不要自请告退吗?”安子笑道:“只要你不和花子的丈夫一样,我决不说你不好。”
说话时,花子正提了壶开水进房。熊义看她的眼睛尚是红的,望着她笑答道:“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学她丈夫的样。”安子道:“你这话就奇了,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说不忍不屑倒是一句话。”花子听得说她的丈夫,又求安子转请熊义写信,说熊义认识她丈夫,正好替她说几句公道话,好使她丈夫相信,她一个人在日本一十四个月,没干过一件没名誉的事。安子问熊义道:“你是认识她丈夫吗?就替她写封信去。若能使她二人团圆,也是件好事。”熊义笑道:“我何尝认识她丈夫,是想逗她说出和她丈夫结合的情形来,好听了开心,随口说是认识的。她想丈夫想成了神经病,才相信不疑。但我就是真个认识,写信去也无效。她丈夫纵然喜欢说玩笑话,如何会将她绍介给姓阳的朋友?一年多不再写第二次信来,明明白白是另讨了人,弃绝她了。她痴心只做好的想,本来也没有知识,不能怪她,你难道也糊涂了。跟着她这样说。”
安子还没答话,花子已号啕大哭起来。熊义和安子都吃了一惊,安子连忙止住她道:“你不要听熊先生的话,他从来是信口乱说的。他和你丈夫并不认识,怎么会知道是真讨了人,不是一句笑话吗?你与你丈夫同住了三年,难道还不及他知道的确?你快止了哭,我说给你听。”花子真住了啼哭,泪眼婆娑的望着安子。安子见了又好笑,又可怜,本没什么话可说,见望了自己张开耳听的样子,只得忍住笑说道:“你嫁中国人两三年了,中国人有种特性,你知道么?”花子摇头道:“不知道。”安子指着熊义笑道:“就是和他刚才一样,都喜哄着
人图自己开心。你没听他说的吗?你丈夫哄你,说讨了人,亏你聪明悟出是假的。熊先生当面哄你,如何这信以为真?你问熊先生,看他的话毕竟是真是假?”花子问熊义道:“先生也是哄我吗?”熊义道:“自然是哄你。你主人说得好,我并不认识他,如何会知道真讨了人?你不用着急,我有很多的江西朋友,一打听,便知你丈夫的下落了。我代你托人去找了他来,一些儿不费事。”花子转了点笑容说道:“先生这话只怕又是哄我的。”安子道:“他这话倒不哄你,他是有很多的江西朋友。你不要久在此耽搁了,看架上的钟,正打十二点,还不快去做饭给熊先生吃。等他吃了饭,好去托人。”花子登时喜形于色,向熊义道谢了一声,下楼故饭去了。
本章已完,下章再写。
第三十章
浪荡子巧订新婚古董人忽逢魔女
却说花子下楼去后,熊义和安子二人,又把她当作笑话,谈论了一阵。同用过午饭,熊义邀安子去日比谷公园散步。安子换了西装,披着银鼠外套。她身体生得苗条,亭亭植玉,正如立雪寒梅,独有风格。熊义和她携着手,缓步从容,到大总车场,乘电车由神保町换了车,行至九段阪下,换车的纷纷下车。熊义把头伸出窗外一看,瞥眼见萧熙寿也携着一个中国装女子的手,旋说话,旋向饭田町这条路上走。熊义见距离不远,连喊了几声。萧熙寿耳灵,停了步,两边张望。熊义又喊一声,萧熙寿看见了,撇了那女子,跑向电车跟前来。熊义刚问了句那女子是谁?萧熙寿不及回答,电车已开行了。萧熙寿追着说了一声:“我明日来看你……”以下就听不清了。熊义回身坐下,心想:萧熙寿平日喜练把势,不大肯近女色,怕伤了身体,从没听他说有什么女相知,今日怎的忽然携着女子的手,在街上行走起来?仿佛看那女子还像很年轻,有几分姿色。要说他会改变行为,和女人勾搭,倒是一个疑问,且看他明日来,怎生说法。
熊义正心里猜想,安子用手在他肩膀上挨了一下,向对面座位努努嘴。熊义看是一个打相扑的,穿着一身青缩缅和服,系着哔叽折裙,金刚一般踞坐在那里。立在他前面的人须抬起
头,方能看见他顶上的头发。一个大屁股,占了三个人的坐位。
安子就熊义的耳根说:“你看他的木屐。”熊义一看,吓得吐舌,比普通木屐大了五六倍。那两条脚背上的带子有酒杯粗细。
安子低声说道:“这人是现在最有名的横纲,常陆山都被他打败了。常陆山打相扑十几年,没遇过对手,只大蛇泻和他打过一回平手,到后来仍是常陆山胜利。这人叫大锦,一连胜常陆山七次,今年秋间才升横纲。”熊义听了,全不懂得,只觉这大锦高大得可怕。
一会,车到了日比谷公园前,熊义扶着安子下车,看大锦也大摇大摆的跟着下车,熊义有意等他挨身走过,比身量恰好高了半截。笑向安子道:“我曾见报上说,你日本的艺妓欢喜捧这些打相扑的。这话大概是真么?”安子笑道:“怎么不真。
他们打相扑的,少有家室,一半仰给那些王侯贵人,一半就仰给艺妓。你没去两国桥看过他们春秋两季的比赛吗?王侯贵人和那些艺妓,部分了党派,争着拿出钱来使用,哪方面的相扑家胜利了,哪方面就大开筵燕庆祝。知道内容的,见了真好耍子。报上登载的不过是些浮面上的话。如何肯将内容宣布出来。”熊义道:“王侯贵人是钱多了没事可干,养斗鸡走狗一般,看他们打起来开心。可怜那些艺妓,营皮肉生涯,得着几个钱,怎么也跟着王侯贵人比并,干这无益的勾当?”安子道:“怎得谓之无益的勾当?这里面的好处,你外国人哪里知道?”熊义笑道:“不是因他体魄生得魁梧吗?”安子摇头道:“不是,不是,这里面很有道理,你说因他们体魄生得魁梧,却也是个理由。但你是一种滑稽心理,骂那些捧相扑家的艺妓,你不知道相扑家稍有成名希望的,决不肯糟蹋身体,和女人纠缠。并且他们身体的发育过于胖大,于女色绝不相宜。曾有医生证明相扑家的身体,十九不能人道。艺妓和他们交好,倒显得没有
淫行。我日本女子的心理,除了下等无知的不说,凡是中上等的女子,最敬重两种人:一种是有绝高技艺的人,如狩野守信的画龙,本因坊秀哉的围棋,云右卫门的浪花节;一种是有特殊性质,或任侠,或尚武,虽下贱无赖如积贼电小僧,大盗云龙,因有特殊的性质,也能博得一般有好奇心的女子欢迎。艺妓之对于相扑家,半是这种心理,思想高尚的是这般,思想卑劣的也跟着捧,却另有理由。她们见是王公贵人所供养的,趋奉得相扑家快意了,好在贵人前方便几句,能间接得些利益。
还有一种没什么心理的,专一趋尚时髦,学红艺妓的样,图出风头,归根一无所得,以上三类心理,都是和王公贵人一样,助相扑家成名的。我先夫菊池在日,因会吹尺八,也很得几个有名的艺妓欢迎。我因此知道艺妓捧相扑家的内容。你们外国人,依赖新闻上得消息,如何能得着详细。”
熊义笑道:“这大锦也是艺妓供奉的吗?”安子点头道:“他供奉的人多呢。从前供奉常陆山的人,此刻都换过来供奉他了。常陆山呕气不过,不到两个月就宣告退出相扑团,永远休憩了。常陆山休职的那日,我那学校里的校长教学生扎了个大花篮,邀我同去祝贺。真是千载一时的胜会,来宾有一万多人,日本全国有名的力士,有名的绅耆,有名的艺妓,及教育界及团体的代表都到了。常陆山换了服装,剃了发髻,向来宾演说致谢。新闻上恭维他休职比美国大统领就职还要荣幸几倍,是一句实在话。”熊义是个表面上极像精明,其实没多思想的人。听了安子的话,也不知道日本人重视相扑家的原故。
懒得听安子多说,妨碍了谈情话的工夫,引安子到树林茂密的地方,拣了把干净的公共椅子坐下,拉安子挨身坐着,各抒情绪。两心投合,彼此口头上就订了个百年偕老的婚约。他们这种结合,只要两心情愿,肉体上便免不了要生关系。当日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