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红亭 - 第 23 页/共 28 页
璞玉见他慧心清雅,风度如春风和气,心里更加敬佩。饮茶闲谈,越谈越融洽,真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
二人谈说,心悦诚服,又喝了几杯茶。饭后一同外出散步,顺着西湖双峰山梁远眺,霜林红染,象是绝美的红霞,迤逦铺散开来。月江指着霜林道:“光阴茬苒,景物变异,世俗之人视而不见。久闻贵公擅长诗歌。今日知己相逢,何不以良辰美景为题,赋诗一首?”璞玉道:“岂敢藏拙,只恐有辱尊听。”
正在说着,书童取来文具等物,璞玉铺纸构思,月江笑道:
“听说贵公小时作《白云》诗,挥笔成章,现在写《红叶》诗,何以迟迟不落笔?”璞玉笑道:“这并不完全因为文章有长短,大概小时候犹如旭日东升,光芒四射。人近中年,则明镜上落了尘埃,比起以先就有些浑浊不清了。”说完又细致地推敲—番,写出一首。月江拿过来一看是:
秋风报寒讯,长林雨落红。
月江道:“‘雨’字虽可雪雨同用,但这诗写的是叶,似不如改为‘雪’字更确。”说完往下看:
何当四月景,尽绽三秋浓。
梳妆颤花貌,抹脂悦谁容?饱经风霜苦,粉颊愁几重。
月江连连点头称赞,二人从此结了金石之交。
那日饮茶谈心,心情畅快,依依惜别。
次日果然传来贲夫人即将来到的消息,杜敬忠先到住所铺设毯褥。贲侯叫璞玉亲自去迎接,并说:“到了大喜的日子须去梅峪接亲,不能两处迎亲,今天去迎接就完成了亲迎之礼。”璞玉领命,换了衣服,领了随从,骑马出门到了江边。这时贲夫人已经下船坐上了轿子。
璞玉下马跪拜,贲夫人见璞玉亲迎,非常高兴。璞玉回答了贲夫人的问话,骑马走在前头,因今天这个日子,不便去后车见盛粹芳。这时一群车马直向杭州北门而来。
贲府门上虽然张灯结彩,只因今天不是正日子,没有奏乐。龚高、杜敬忠等迎出门来,招呼着将贲夫人的轿子抬进二门之内,盛粹芳的轿子则照直抬进桂香斋。
贲夫人见着兄嫂悲喜交集。熙清也上前拜见,贲夫人拉住她的手喜笑言欢。贲侯兄妹在处吃饭,叙谈小时候的往事。贲侯忽然问道:“外甥孟瑞怎么没有领来?”贲夫人道:“正在学房读书,恐怕耽误了功课,再说他年纪还小,领来也没事干。”正在说话,金夫人已将桂香斋的行装物件儿整理安顿妥当,走了进来。
贲夫人起身礼让。金夫人忙笑道:“姑太太怎么越老越多礼了,过去可不是这样儿。”
贲夫人笑道:“过去我当妹妹的有点对不住嫂子,也不大要紧。现在成了亲家,把闺女交到您的手里了,不勤拍着点怎么行呀?”这时不仅众人大笑,连贲侯也笑了。
宴席散了,晚上贲夫人去桂香斋住宿。从此离大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到了八月初,贲府的管家们忙得不亦乐乎,有的叫工匠糊房子,有的写喜联,有的准备宴席,有的编写剧本,一桩桩,一件件该忙活的事儿,全府上下都在忙着。
里院的婆子们、姑娘们各人忙着各人的针线活儿,各自准备各自穿戴的东西。有的通宵达旦,废寝忘食。金夫人的丫头三妥一看,五福准备的是红贡绸碎花夹袄,上翠绿缎绣花坎肩,红绿相配,特别显眼漂亮。想起自己穿的莲花紫薇缎苹果绿长袍,虽说是崭新的,但上边没有罩的坎肩。猛地想起福寿姑娘有一件古绣大红绡呢短坎肩。那年在熙姑娘婚礼宴会上只穿过一次,以后再也没看她穿过,想来定是簇新的。要是把它借过来穿上几天,自己的绿旗袍可就显眼漂亮了,跟五福在一块儿也不致于让人比下去。因平素和福寿挺亲近,好说话,就到西厢房去找她。正好福寿不在家,只有璞玉一人在里屋背着脸儿站着,整理他那年从旧坟里头找到的琴默的画像和诗义。璞玉看见三妥,问她有什么事儿?三妥说没什么事儿。到了外间,小丫头灵玉抬了抬下颏,暗示她福寿到那边去了。三妥又忙来到东耳房里,熙清、福寿、玉清三个人正在那儿坐着说笑。三妥一见玉清没敢出声。玉清转过身来问道:“你不在太太跟前,到这里干嘛?”三妥没办法,说了实话。玉清啐着说:“呸!看你这小狗崽子!针线活你不学,学打扮你可想得全。不用动福姑娘的,我有个红坎肩,到那时候给你穿。你快上太太跟前去。没准儿叫人了。”三妥高兴地跑了。
福寿道:“大喜的日子愈来愈近了。近些日子我们还没去看盛粹芳姑娘呢。住在一个院里,那么亲近的姑娘,还得等到新婚那天才见面不成?”
玉清笑道:“我听婆子们说她开了脸以后,比以先更漂亮了,这两天之内她怎么能来这儿?”
熙清笑道:“她不能来,咱们还不能去看看?她要是怕羞忸捏,我可以挑嫂子的礼儿,说几句笑话臊她。”说完三人一起带着莺歌、子规从东耳房出来,进了角门往东拐,绕过里厨房的后面,进了夹道往南走,从桂香斋院子的后门进去。
原来这桂香斋是三间正房,一明两暗,熙清等进了中间堂屋,东间撩下了竹帘,贲夫人正睡午觉。西间屋挂着软烟罗的帘子,盛粹芳正在那儿坐着。
莺歌从西间屋出来看见熙清她们,忙笑着打帘子。看来盛粹芳没擦胭脂粉,将头发绾在一边,上面插着桂花,身穿纱衫,手里拿着长烟袋竽,脸上带着怕羞难为情的样子,坐在那儿。
看见熙清进来,忙忙索索地起身行礼,一见面以后,都让了坐儿。
熙清笑道:“自从姐姐来了以后,好几次想过来看看。家里忙着办娶新媳妇的事儿,忙得抽不出空儿。”
福寿道:“跟姑娘分手好几年了,没料想在这儿见面了,这谁想得到呀!”
玉清道:“姑娘的全面玉体,这些年来更俊俏了。我们太太看了多高兴。”粹芳虽然大方,但毕竟脸皮有点薄,听了这些话只是微笑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熙清笑道:“姐姐往常是健谈善论的好口才,今天姐妹们才见面,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呢?”
盛粹芳也笑着说:“这叫相逢俱在不言中吧。”
福寿道:“今年天凉得早,往年不是这样,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玉清道:“大概是闰月的关系吧。”
熙清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年有闰月?很奇怪,我到现在还闹不清。小时候和琴姐姐在一起,几次想要问,都忘了。”
福寿道:“这位外甥小姐的学问不次于琴姑娘,今天正好请教。”
正在说话,子规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熙清一再地问,粹芳笑道:“我小时候,听我父亲说,日月之余数积累而成闰月。《书经》曰: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每三百六十五天零三个时辰,太阳转天—一周为一年。二十九天零五个时辰,日月运行相合而成一个月。一个月内有二合六度。三十天之外有五个时辰零二刻。一个月前半部称合,合不超过望,后半部称分,分不超过晦。过望和晦则成为闰月。大约十二个月内六个大月,六个小月,共三百五十四日。这是转周天之度。余出的十一日积成三十二日,共余出二十九日,所以就多出个月来。这样五年又余出一个月。十九年出七个闰月。每月之余日积而成闰月,以闰月定时成岁就是这个意思。如此运转,四季之序就调和配合了。”
熙清点头笑道:“今年有闰月,喜事往后推迟了不少天。嫂子定是看着大喜日子太慢了,心里又愁又急,思来想去才对闰月的事儿研究得这么深刻、清楚。”说得福寿、玉清都笑了。
盛粹芳脸羞得通红,往后捎着坐下笑道:“熙清姑娘小时可是个好人。嫁到扬州以后,可能是水土的关系吧,变成一个说怪话的能手了。”正在开玩笑,金夫人那里五福来了说:叫二格格。众人才辞别了粹芳出去。
且说戴新民对两个收养的闺女没有办法,只好都给了璞玉。正在准备嫁妆。程夫人道:“跟小闺女来的有画眉,这还好说,跟大闺女陪嫁的就是后来的瑞红?”
戴新民叹了口气道:“先来的,后到的,都是他的人了。无缘不相逢,从我们这儿添几个小丫头跟过去,也算我们作父母的心意吧!”程夫人高兴地照这话办了。
次日,浙江的金公子、刘功跟着娜、顾两位夫人一同来到。两位夫人进入贲府住下。
金公子来到梅峪。戴新民自己不能亲送,请全布政司和金公子一同送亲。
初八日早晨辰时二刻,璞玉穿戴礼服,向父母跪拜行礼,带着花轿、乐班去梅峪。国老府前张灯悬彩,家人都穿了喜庆衣服出来迎接。
璞玉下马进入府内,向戴新民夫妇磕头行礼。那老夫妇二位都穿戴着官衔品级的礼服和佩饰。两个姑娘让人扶着出来,同璞玉并立拜天地。
那时因两个新人的头上都有红盖头,璞玉不能看到她们的脸,只见瑞红、画眉两个各自搀扶着自己的小姐,不禁喜形于色。画眉还是咬着嘴唇,目光滑溜地扫看着璞玉。卢香菲想起戴新民夫妇的恩情,止不住地落泪。上轿以后,琴默才哭出声来。乐声齐奏,璞玉骑马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顶花轿。程夫人、全布政、金公子等人的车马,在后面络绎不绝地摆出有一里多地。进城门时,车马拥挤着,大街上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成千上万,一堆堆的人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到贲府大门前,迎接的锣鼓喧天,细乐齐奏。璞玉到了二门下了马,大厅之上早已坐满了贺喜的客人。梅知府、苏令安等人带头向前迎接,全布政、金公子等进入大厅就坐。
喜事说不尽,且看。
泣红亭 第十九回 完夙缘喜娶三美眷 赛才学巧吟六竽诗
第十九回完夙缘喜娶三美眷赛才学巧吟六竽诗
细雨寒食浥柳青,春女长歌晓梦惊。
园里红芳芽初绽,草茵绣蝶舞风轻。
话说璞玉把琴紫榭、卢香菲二人亲迎过门,刚到大厅,从东院桂香斋的方门里传出奏乐的声音。在前面提着四对纱灯的家仆引路,后面有浥群妇女簇拥着盛粹芳出来,与从外面进来的琴、卢二人合并在一处,成了一条长龙大队,进了垂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