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宫廷艳史 - 第 4 页/共 49 页
他既烹了韩生,便想起程。转思沛公尚在霸上,俺若一走,他必名正言顺地做起秦王,如何使得。不如报知怀王,逼他毁约,方好把沛公调往他处,杜绝后患。立刻派人东往,密告怀王,速毁前约。谁知去人回报,怀王不肯食言,仍将如约二字作了回书。项羽接了此书,顿时怒发冲冠地召集诸将与议道:“天下方乱,四方兵戈大起,俺项家世为楚将,因此权立楚后。
仗义伐秦,百战经营,一出在俺叔侄二人之手以及诸将的勋劳。
怀王不过一个牧牛小童,由俺叔父拥立,暂畀虚名。谁知他竟敢恩将仇报,擅自作主,妄封王侯。今俺不废怀王,乃是俺全始全终的大量。诸君披坚执锐,劳苦功高,怎好不论功行赏,裂土分封?鄙意如此,诸君以为如何?”诸将听得有封侯之望,自然众口一辞,各无异议。项羽又道:“怀王不过一王位,怎好封人家为王呢?俺思尊他为义帝,我等方可为王为侯。”众将又哄然称是。项羽遂尊怀王为义帝,另将有功将士,挨次加封。忽然想到沛公,难道真个封他为秦王不成!没有主意,只得仍请范增前来商议。范增自从鸿门一宴之后,负气不发一言,本想他去,又舍不得几年劳绩。若真是走了,恐怕项羽一旦得志,岂不白白地效劳一场么?连日正在踌躇,忽见项羽召他商议大事,自然欣然应命,也不敢再搭他的臭驾子了。当时见过项羽,项羽便与他密议道:“俺欲大封功臣,别人都有办法,惟有刘季,实难安插,请君为俺一决!”范增听了,掀须微笑道:“将军不听增言,鸿门宴上不杀刘季,大是错着。今日又要将他加封,真是后患。”项羽道:“刘季无罪,冒然杀他,天下必要说俺不义。况且怀王力主前约,俺有种种为难,君应谅我!”范增一听项羽说得如此委婉,自己已有面子,只得替他出了一个坏主意道:“既是如此,不如封刘季为蜀王。蜀地甚险,易入难出。秦时罪人,往往遣发蜀中,封他在那里,也好出出心头恶气。况且蜀中本是关中科地,也算不负怀王之约。
”项羽听了,甚以为是。范增又道:“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皆秦降将,最好是封他们三人分王关中,堵住刘季出来之路,三人定感我公,尽力与刘季作对,我们就是东归,也好安心。”项羽大喜道:“此计更妙,应即照行。”项伯得了此信,忙派人密告沛公。沛公听了大怒道:“项羽无理,真敢毁约么,我必与之决一死战!”樊哙、周勃、灌婴等人,亦皆摩拳擦掌,想去厮杀。独有萧何进谏道:“如此一来,大事去矣!”沛公道:“其理何在?”萧何道:“目下项羽兵多将众,我非其敌,只有缓图。蜀中天险,最合我们养精蓄锐,进可攻,退可守。
何必着急,只图目前泄愤呢!”沛公听了,怒气渐平,因问张良,张良亦以萧何之言为是。但请沛公厚赂项伯,使他转达项羽,求得汉中地更妙。沛公依议,项伯既得厚赂,更加相助。
项羽因项伯之言,果然将汉中地加给沛公,封为汉王。以后书中,不称沛公,直称他为汉王了。正是:国号他年称汉字,王封今日亦关中。
不知汉王受封之后,何时入汉,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私烧栈道计听言从暗渡陈仓出奇制胜
却说项羽因见刘季自己请求汉中之地,既已如他之愿,或者不至于再有野心。又有章邯等三人阻止他的出路,略觉放心。
便自封自为西楚霸王,决计还都彭城。据有梁楚九郡,再图进取,乃遣将士,迫义帝迁往长沙,定都郴地。禁地僻近南岭,哪及彭城来得繁庶。项羽既要都这繁庶之地,义帝的名号,本是他尊的,怎敢不遵,只得眼泪簌落落的,仿佛充军一般,带着臣下,自往那儿去了。项羽复将应封诸将的王号,以及地点,书列一表,交付义帝照办。义帝接到此表一看,只见那表上是:刘邦封为汉王,得汉中地,都南郑。
章邯封为雍王,得咸阳以西地,都废邱。
司马欣封为塞王,得咸阳以东地,都栎阳。
董翳封为翟王,得上郡地,都高奴。
魏王豹徙封河东,改号西魏王,都平阳。
赵王歇徙封代地,仍号赵王,都代郡。
张耳封为常山王,得赵故地,都襄国。
司马邛封为殷王,得河内地,都朝歌。
申阳封为河南王,得河南地,都洛阳。
英布封为九江王,都六。
共敖徙封临江王,都江陵。
燕王韩广封为辽东,改号辽东王,都无终。
臧荼封为燕王,得燕故地,都蓟。
吴苪封为衔山王,都邾。
齐王田布徙封胶东,改号胶东王,都即墨。
田都封为齐王,得齐故地,都临淄。
田安封为济北王,都博阳。
韩王成封号如昔,仍都阳翟。
义帝看毕,怎了道个不字,只得命左右缮就,发了出去。
项羽又另拨三万人马,托辞护送汉王刘邦,西往就国。此外各国君臣,一律还镇。汉王一日奉到义帝所颁的敕旨,就从霸上起程,因念张良功劳,赐他黄金百镒,珍珠二斗。良拜受后,偏去转赆项伯,并与项伯、陈平作别之后,亲送汉王出关。就是各国将士,也慕汉王仁厚,竟有情愿跟随汉王西去,差不多有数万人之众。汉王并不拒绝,一同起程。及至到了关中,张良因欲归韩,即向汉王说知,汉王无法挽留,只得厚赠遣令东归。骊歌唱处,二人都是依依不舍。张良复请屏退左右,献一条密计,汉王方有喜色。张良拜辞去后,汉王仍然西进。不料后队人马,忽然喧嚷起来。汉王便命查明报知,即有军吏入报道:后路火起,闻说栈道都被烧断。汉王假作惊疑,但令部众速向前行,说道:“且到南郑,再作计议。”部众不解,只得遵令前进。旋闻栈道是被张良命人烧断的,免不得一个个地咒骂张良,怪他绝归路,使众不得回转家乡,此计未免太残忍。
谁知张良烧断栈道,却是寓着妙计,一是哄骗项羽,示不东归,让他放心,不作防备。二是备御各国,杜绝他们觊觎之心,免得入犯。张良拜别汉王时的几句密话,正是此条计策。汉王早知其事,当时不过防着部众鼓噪,所以只令飞速前进。到了南郑,众将见汉王并无其它计议,方知受绐,但也无法。旋见汉王拜萧何为丞相,将佐各授要职,便也安心。内中有一韩故襄王庶子,单名一个信字,曾从汉王入武关,辗转至南郑,充汉属将,因见人心思归,自己惹动乡情,便入见汉王道:“此次项王分封诸将,均畀近地,独令大王西徙居南闻,这与迁谪何异?况所部又为山东人居多,日夜思归,大王何不乘锋西向与争天下,若再因循,海内一定,那就只好老死此地了。”汉王不甚睬他,随便敷衍几句,即令退出。
过了几天,忽有军吏入报:“说是丞相萧何,忽然一人走出,不知去向,已三天了。”汉王大惊道:“丞相何故逃去?
莫非他有大志么?”说完,便命人四出追赶,仍无下落。汉王只急得如失左右手,坐立不安起来。正在着急之际,忽见一人踉跄趋入,向他行礼,一看此人,正是连日失踪的那位萧丞相。
一时心中又喜又怒,便佯骂道:“尔何故背我逃走?故人如此,其他的人,尚可托付么?”萧何道:“臣何敢逃,乃是亲去追还逃走的人。”汉王问:“所追为谁?”萧何道:“都尉韩信。
”汉王听了复骂道:“尔何糊涂至此,我自关中出发,逃走不知凡几,尔独去追一个韩信,这明明是在此地欺我了。”萧何道:“别人逃去一万人,也不及韩信一个。韩信乃是国士,举世无双,怎好让他逃去。大王若愿久居汉中,原无用他之处,若还想这个天下,除他之外,真可说一个人没有了。”汉王听了失惊道:“韩信真有这样大才么?君既如此看重韩信,我准用他为将。”萧何摇首道:“未足留他。”汉王道:“那么我便用他为大将。”萧何喜得鼓掌,一连地说了几个好字。汉王道:“如此,君可将韩信召来,他曾来劝我举兵西向,我因不知为何如人,故未与议。”萧何道:“那个是韩庶子信,并非我说的这位韩信。大王既想用这位韩信,岂可轻召,拜大将须要斋戒沐浴,筑坛授印,敬谨从事。”汉王听了大笑道:“我当依尔之言,尔去速办。”
不佞且趁萧何筑坛的时候,抽出空来先把这位韩信的历史叙一叙。原来韩信是淮阴人氏,少年丧母,家贫失业。虽然具有大才,平时求充小吏,尚且不得,因此万分拮据,往往就人寄食。家中一位老母,饿得愁病缠绵,旋即逝世。南昌亭长,常重视之,信因辄去打搅,致为亭长妻见恶,晨炊蓐食,不给他知。待他来时,坚不具餐。他既知其意,从此绝迹不至,独往淮阴城下,临水钓鱼。有时得鱼,大嚼一顿,若不得鱼,只索受饿。有一日,看见一位老妪,独在那儿濒水漂絮。他便问那位老妪,每日所得苦力之资,究有几何。老妪答道:“仅仅三五十钱。”他又说道:“汝得微资,尚可一饱,予虽以持竿为生,然尚不及汝之所入稳当可靠。”那位老妪,见其年少落魄,似甚怜悯,从此每将自己所携冷饭分与他去果腹。一连多日,他感愧交加,向这位漂母申谢道:“信承老母如此厚待,异日若能发迹,必报母恩。”漂母听了,竟含嗔相叱道:“大丈夫不能谋生,乃致坐困,我是看汝七尺须眉,好似一个王孙公子,所以不忍汝饥,给汝数餐,何尝望报。汝出此言,可休矣!”说完,携絮径去。他碰了一鼻子灰,只是呆呆望着,益觉惭愧。他便暗忖道:“她虽然不望我报,我却不可负她。”
无奈神星未临,命途多舛,仍是有一顿没一顿地这样过去。他家虽无长物,尚有一柄随身宝剑。因是祖传,天天挂在腰间。
一日无事,踯躅街头,碰着一个屠人子,见他走过,便揶揄他道:“韩信,汝平日出来,腰悬宝剑,究有何用?我想汝身体长大,胆量如何这般怯弱?”韩信绝口不答,市人在旁环视。
屠人子又对众嘲他道:“信能拼死,不妨刺我,否则只好钻我胯下。”边说边把他的两胯分开,作骑马式,立在街上。韩信端详一会,就将身子匍伏,向屠人子的胯下爬过。市人无不窃笑。韩信不以为辱,起身自去。嗣闻项梁渡淮,他便仗剑过从,投入麾下。梁亦不甚重视,仅给微秩。至项梁败死,又隶项羽。
项羽使为郎中,他也曾经献策,项羽并不采纳。复又弃楚归汉,汉王亦淡漠相遇,给他一个寻常官职,叫作连敖。连敖系楚官名,大约与军中司马相类。韩信仍不得志,薄有牢骚,偶与同僚十三人,聚酒谈心,酒后忘形,口出狂言,庞然自大。有人密报夏侯婴,夏侯婴又去告知汉王。汉王正在酒后,不问姓名,只命一并问斩。谁知将那十三人已经砍毕,正要再斩韩信,韩信始大喊道:“汉王想得天下,何为妄杀壮士?”夏侯婴奇之,力请汉王赦了韩信。他虽然被赦,心中仍是郁郁不乐。他一想在此也无出头之日,于是逃去。幸得萧何已知其才,一见他逃,自己亲去追回。
不佞叙至此地,萧何所筑之坛,大概已经告成,不佞便接着叙韩信登坛拜将的事情了。汉王这天见坛筑就,择了吉期,带领文武官吏,来至坛前,徐步而上。只见坛前悬着大旗,迎风飘荡,四面列着戈矛,肃静无哗。天公更是做美,一轮红日,光照全坛,万觉得旌旗耀武,甲杖生威,心中分外高兴。此时丞相萧何已将符印斧钺,呈与汉王。坛下一班金盔铁甲的将官,都在翘首伫望,不知这颗斗大金印,究竟属于何人。内中如樊哙、周勃、灌婴诸将,身经百战,功绩最多,更是眼巴巴望着,想来总要轮到自身。忽见丞相萧何代宣王命,高声喊道:“谨请大将登坛行礼。”当下陡然闪出一人,从容步上将坛。大众的目光,谁不注在此人身上。仔细一看,乃是淮阴人氏,治粟都尉姓韩名信的便是。不由得出人意外,一军皆惊。韩信上登将坛,向北肃立。就在响过行云一片悠扬受乐之中,只见执礼官朗声宣仪:“第一次授印,第二次授符,第三次授斧钺。”
都由汉王亲自交代,韩信一一拜受。汉王复面谕道:“阃外军事,均归将军节制。将军当善体我意,与士卒同甘苦,无胥戕,无胥虐,除暴安良,匡扶王业。如有违令者,准以军法从事,先斩后奏。”说到末句,喉咙更加提高,有意要使众将闻知。
众听见,果然失色。韩信当下拜谢道:“臣敢不竭尽努力仰报大王知遇之恩!”汉王听了,忙问韩信,究以何策,可成大业?韩信道:“现今上策,只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使他们不备。”汉王一听韩信所言,正与张良暗暗相合,自然大喜。乃择定汉王元年八月吉日,出师东征。诸将此时已知韩信确有大将之才,也无异辞,大家情愿随着韩信,替汉王夺取天下。
此时雍王章邯闻知汉王已拜韩信为大将,亲自同了韩信正在督修栈道,不日出兵。他便大笑道:“既想出兵,何以又烧栈道?现在修造,不知何年何月,方能修成。真笨贼也!”说完,又问韩信何人,左右忙将韩信的历史对他说明。他复大笑道:“胯下庸夫,有何将才?”于是毫不防备。一日,忽有陈仓的败兵,逃至废邱。报称汉王亲率大军夺了陈仓,杀死戍将,即日就要攻至此地来了。章邯至此,方始大大地着急起来。赶忙引兵迎战,哪里是汉兵的对手,一败二败,早已败到废邱,他的长子名平,本守好畦地方,也被汉兵擒去。章邯正待向翟塞二王处讨救,汉兵已是蜂拥而至,无法抵敌,自刎而死,雍地尽归汉有。汉王便乘胜移兵转攻司马欣、董翳二人。二人一听章邯败死,自知决非汉敌,只得投降。三秦地方,不到两月都归汉王。项王的第一着计策,已完全失败了。赵相张耳,西行入关,正值汉兵平定三秦,也既投顺汉王。汉王兵力,因此益强。项王前闻齐赵皆叛,已是忿恨。此时又知三秦失去,已成汉属,不由得大肆咆哮,急欲西向击汉。一面命故吴令郑昌为韩王牵制汉兵,一面使萧公角,率兵数千,往攻彭越。彭越击败萧公角,项王更为大怒,自思彭越小丑何能为力,必是仗着齐王。欲除彭越,不得不先除齐王。于是既欲攻汉,又欲攻齐。
可巧张良给他一信,说的是汉王失职,但已收复三秦,仍是为的前约,如约既止,决不东进。惟有齐梁蠢动,连同赵国,要想灭楚等语。这明明是帮助汉王,要使项王攻齐而不攻汉,好叫汉王乘隙东进的意思。谁知项王有勇无谋,竟被张良一激,真的先去攻齐。张良得信,忙亲自去告知汉王,且为汉王划策东行。汉王乃使从前误当他是萧何所追回的韩信那个韩庶子信领兵图韩,许他俟韩地平定后,即封他为韩王。那个韩庶子信,奉命去讫。张良又欲从韩庶子信东去,汉王坚留不放,始居幕中,并受封为成信侯。汉王复遣郦商等,往取上郡北地,俱皆得手。再使将军薛敺王吸,引兵前往南阳,会同王陵徒众,东入丰沛;迎取太公、吕雉全家之人入关。王陵亦是沛人,素与汉王相识,颇有胆略。汉王因他年纪较长,事以兄礼。及起兵西进,路过南阳,适值王陵亦集众数千,在南阳独树一帜,汉王因遣人招请王陵。王陵当时尚不甘居汉王下,托辞不往。此次薛、王二将复奉命去约王陵,王陵闻汉王已得三秦,其势非小,始决意归汉。且有老母在沛,正好乘此迎接,脱离危机,于是合兵东行。到了阳夏,却被楚兵拦住,不得前进,只得暂时停驻,派人报知汉王,那时已是汉王二年了。汉王得薛、王二将报告,本拟既日东略,又因项王兵威,尚未大挫,正是一个劲敌,未便轻举妄动。所以正在广为号召,思俟兵力十分充足的时候,方敢启行。
那时项王一面攻齐,一面密令英布,照计行事,不得有违。
英布接了这道密令,不禁大费踌躇。因为依了项王之命办理,必召恶名,不依项王之命办理,又是违命。想了半天,与其仗义违令,立撄项王之怒,自己王位便要不保,宁受身后骂名,到底图了眼前的安稳。这就是威力战胜天理,世人大都如此,也不好单责英布。那么究竟是一件什么大事呢?不佞要将它说得如此郑重,阅者细细看了下去,便知真的有些郑重。原来义帝自从被项王逼出彭城,要他迁都长沙郴地。可怜他手无寸铁,部无一兵,哪敢不依。无如手下的随从,皆恋故乡,不肯即行起程,挨了许久,方始乘舟前进。又因大家看他不起,今天行五里,明天行十里,走走停停,走了半年,刚刚起过九江。这个九江地方,乃是英布的封地。项王那时正在军事不甚顺手之际,复想弑了义帝,就此即这帝位。一听义帝行至九江地方,他便密令英布,叫他命人假装水盗,拥入帝舟将义帝戕害。诸君,你们想想这件事情,郑重不郑重呀?义帝既已被弑,于是放出谣言,说他死于水盗。岂知人口难瞒,当时的人,谁不知义帝死在一位目有重瞳,心无仁义的乱臣贼子手中。不过惧他威力,大家不敢声张就是了。正是:拼死来过皇帝瘾,谋生不及牧童多。
不知项王既命英布弑了义帝之后,何人前来讨他,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乱人伦陈平盗嫂遵父命戚女为姬
却说汉王整兵秣马,志在东略。只以道路迢遥,烽烟阻塞,对于项王命九江王英布谋弑义帝之事,一时无从遽知。仅闻项王攻齐,相持未决,正好乘间出师,遂与大将韩信出关至陕郡。
关外父老,相率郊迎。汉王传令慰扶,众皆悦服。河南王申阳,望风输诚,汉王复书许降,改置河南郡,仍令申阳镇守。同时接到韩地捷音,却是韩庶子信击败郑昌,郑昌穷蹙乞降。韩已大定,汉王乃授韩庶子信为韩王,自己复引兵渡过黄河,直抵河内。殷王司马邛率部迎战不利,只得向项王告急。项王赶忙发兵援救,司马邛已被樊哙活捉,解交汉王。汉王亲自下坐,为之解缚,慰谕数语,仍令自去镇守原地。汉兵旋即出略修武。
忽有一美男子前来投谒,军吏问明来历,始知是楚都尉陈平。
自称为阳武县人,与汉王部将魏无知相识。军吏报知魏无知,无知出营迎入,班荆道故,相得益欢。无知问道:“闻足下已事项王,为何见访?”陈平闻言,连摇其首答道:“小弟险些儿不能见君,幸亏尚有小智,方得脱险来此。”无知惊问其故,陈平道:“小弟在项王帐下,尚为其宠信。前因殷王司马邛谋叛,项王遣我引兵往讨,我因不欲劳兵,只与殷王说明利害,殷王谢罪了事,我去还报项王,项王曾赏我金二十镒。近日汉王攻殷,项王复命我率兵救援。谁知我行至中途,殷王已降汉,我还兵回见项王,项王怪我迟误军情,便要将我加罪。我只得力求其嬖人,代为说情,连夜封金还印,举身西走,是以到此。
”无知道:“汉王豁达大度,知人善任,远近豪杰,踵接来归。
今足下弃暗投明,我当代为举荐。”陈平拱手相谢,无知便设席为之接风。席间陈平又说道:“小弟此次走出,算已脱离虎穴,谁知半路之上,几乎又入龙潭,真是祸不单行呢!”无知听了,又忙问何事,陈平道:“我逃出楚营时,幸无人知。到了黄河,雇舟西渡,舟子五六人,都是粗蛮大汉,我那时急于渡河,自然催舟子速驶。舟子边狂摇橹,连又互相耳语。我悄悄察知,似在疑身怀珍宝,大有谋财害命之意。我那时身边仅有一剑,并且素来不习武事,怎能敌得过他们数人?我忽情急智生,诡说他们摇得太慢,恐误行程,索性脱去上下衣裳,即去帮他们摇船。他们见我空无一物,方始大失所望。”陈平说至此处,又问无知道:“君说此事,险也不险?”无知道:“怎么不险!幸君有此奇智,真是令人钦佩!”等得宴罢,时已不早,无知便请陈平安歇一宵。
次早,无知把陈平引见汉王,汉王适值酒醉,命将陈平送入客馆。陈平急去进谒中涓石奋,谓有要事,面禀汉王。石奋允诺,代达汉王。汉王方令进见,问陈平道:“君有何??见教,如此急迫?”陈平道:“大王出关,无非想要讨楚。何不趁项王伐齐时,迅速东行,捣其巢穴,若得入彭城,截断归路,那时楚军心乱,容易溃散,项王虽勇,珲有何能?”汉王听了大喜,复询行军方略。陈平详说路径,了如指掌,只把汉王乐得眉飞色舞,欣慰异常,便问陈平在楚,官受何职,陈平答言:“项王多疑,范增又嫉人材,平不敢献策,仅任都尉。”汉王道:“我也任你为都尉,兼掌护军如何?”陈平拜谢而出。谁知帐下诸将,见陈平骤得贵官,不禁大哗。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都说陈平初至,心迹未明,如何这般任用,未免不辨贤愚!这种私议,一日传入汉王耳中,汉王一笑置之,且待陈平益厚。
一面整顿兵马,指日东行。
陈平既任护军,急切筹备,限令甚严,从将一时布置不及,竟有去向陈平行贿之人,乞稍宽限。陈平亦不峻拒,每见贿金,直受不辞。众将得隙奸平,并推周勃、灌婴出头,进白汉王道:陈平虽然美如冠玉,恐怕徒有外表,未具真才。臣等闻他在家时,逆伦盗嫂,今掌护国,又喜受贿金。品行如此,大王不可不察,毋为所惑!”汉王听了,也免不得疑心起来,遂召入魏无知,当面诘责道:“汝荐陈平可用,我如今始知他前曾盗嫂,今又受金,汝为何举荐这个无行之人?”无知道:“臣荐陈平,但重其才具,大王责及其品行,实非今日行军要务。今日楚汉相争,全仗奇谋,以资佐助。就有信若尾生,贤如孝已的人出来,若无奇谋,也无补军事于万一。大王只问陈平所献计策,能否合用,何必究其盗嫂受金等事。此乃急则治标之法,真是要图。陈平果无才能,臣甘坐罪!”汉王听毕,尚是半信半疑,俟无知退后,又召陈平责问。陈平直答道:“臣本为楚吏,项王不能用臣,故弃而归汉,封金还印,只剩得孑然一身,来投大王。若不稍稍受金,衣履难周,何暇划策?至于臣的家庭细故,乞勿追提前事。如以臣策为可用,不妨听臣行事,或有一得之愚,以献大王,否则原金具在,恩赐骸骨归里便了。”
汉王听毕,微笑道:“汝能助我以成大业,我亦必令汝衣锦荣归。”说罢,更加厚赐,并且升为护军中尉,监护诸将,诸将从此再不敢多言了。
陈平对于受金一事,既自认不讳,不必说它。惟盗嫂一节,也说家庭细故,乞汉王勿提前事,这是不打自招。且让不会把他的家事,略叙一叙。陈平少丧父母,与其兄名叫伯的同居。
其兄务农为业,所有家事,悉听其妻料理。陈平虽是出身农家,却喜读书,每日手不释卷,咿咿唔唔。其兄恶其坐食山空,常将其所有书籍,却而焚之。陈平以告其嫂,嫂喜道:“小郎能知读书,这是陈氏门中之幸。将来出山,荣宗耀祖,谁不尊敬,即我也有光辉。”说完,即以私蓄相赠,令陈平自去买书。一日,其兄已往田间,陈平在家,方与其嫂共食麦饼。适有里人前来闲谈,见陈平面色丰腴,便戏语道:“君家素不裕,君究食何物,这般白嫩?”陈平尚未答语,其嫂却笑道:“我叔有何美食,无非吃些糠粞罢了。”陈平听了,臊得满面通红,急以其目,示意其嫂令勿相谑,免被里人听去,反疑他们叔嫂不和。当时其嫂见她叔叔,似有怪她多说之意,自悔一时语不留口,顿时也羞得粉粉绯红起来。里人见他们叔嫂二人如此情景,心中明白,小坐即去。陈平等得里人去后,方对其嫂说道:“嫂嫂,你怎么不管有人没人,就来戏谑?我平时出去,旁人问我,你家嫂嫂待你如何,我无不答道,万分怜爱。所以嫂嫂外面的贤惠之名,就是由此而出。今时嫂嫂虽是戏谑,人家听去,便要说我对他们所说的话不是实在了。”陈平说到此地,便去与他嫂嫂咬上几句耳朵,他的嫂嫂未曾听毕,又是红霞罩脸起来。
过了几时,就有人来与陈平提亲,其嫂私下对他说道:“这家姑娘我却知道,她的品貌,生得粗枝大叶,在务农人家,要赖她做事,原也不错。但是将她配你,彩凤妻鸦,那就不对。
”陈平听了,自然将来人婉谢而去。后来凡是替陈平提亲的,总被他嫂打破,不是说这家女子的相貌不佳,便是说那家姑娘的行为不正。过了许久许久,一桩亲事也未成功。陈平有一天,也私下问他嫂嫂道:“嫂嫂,我今儿要问你一句说话,你却不可多心。”他嫂嫂道:“你有话尽讲,我怎好多你的心!”说着便微微地瞟了他一眼。陈平见了,也不理她,只自顾自地说道:“我的年民,也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了,我想娶房亲事也好代嫂嫂替替手脚,嫂嫂替我拣精拣肥,似乎总想要替我娶房天仙美女。不过这是乡间,哪有出色女子,依我之见,随便一点就是了。”他嫂嫂听了,略抬其头,又把他盯了一眼道:“我说你就这样过过也罢了,何必再娶妻子,也不要因此弄了是非出来。”陈平道:“嫂嫂放心,我会理会。”
陈平自从那天和他嫂嫂说明之后,自己便去留心亲事。一日,偶与一个朋友说起,自己急于想娶一房妻校那个朋友,本来深知他们家中的事情的,当时听了,便微笑道:“你想娶亲,你曾否在你那令嫂面前说妥呢?”陈平道:“你不必管我们的事情。如有合适女子,请你放心,替我作伐就是!”那个朋友道:“有是有一个出色女子在此地,不过女命太硬一点,五次许字,五次丧夫。”陈平听了,不待那个朋友辞毕,便说道:“你所说的,莫非就是张负的孙女么?他家那般富有,怎肯配于我这个穷鬼?至于命硬,我倒不怕。”那个朋友道:“你真不怕,那就一定成功。他家本在背后称赞你的才貌。”陈平听了大喜,便拜托他速代玉成。那个朋友也满口答应。就在那天的第二天,里人举办大丧,浼陈平前去襄理丧务,适值张负这天也来吊唁。一见陈平,便与他立谈数语,句句都是夸奖陈平的说话。张负回去之后,召子仲与语道:“我欲将孙女许与陈平。”仲愕然道:“陈平是一个穷士,何以与他提亲起来?”张负道:“世上岂有美秀如陈平,尚至长贫贱的么?”仲尚不愿,入问其女。其女虽然俯首无辞,看她一种情景,似乎倒也愿意。可巧那个朋友,正来作伐,张负一口应允。又阴出财物,赠与陈平,便得诹吉成礼。陈平大喜过望,即日成婚。
迎亲这日,张负又叮嘱孙女,叫她谨守妇道,不可倚富欺贫。
孙女唯唯登舆,到了陈平家中,花烛洞房,万分如意。新娘虽然如意,可是未免寂寞了那位嫂嫂了。那位嫂嫂,一见陈平娶了这位有钱有貌的婶子来家,天天地卿卿我我,似漆投胶,不禁妒火中烧,未免口出怨言。暗怪陈平无情。陈平纵用好言相劝,这种事情断非空口可以敷衍了事的。后来他的嫂嫂,闹得更不成样子。事为其夫知道,恶她无耻,立刻将她休回母家了。
陈平既娶张女,用度既裕,交游自广。就是里人,早已另眼相看。有一天,里中社祭,大家便公推陈平为社宰。陈平本有大才,社中分肉小事,自然不在他的心上。那班里中父老,却交口称赞道:“好一个陈平孺子,不愧社宰!”陈平闻言叹息道:“使我得宰天下,当如此肉一般。有才之人,总有发迹之日。
”不久,陈胜起兵,使部将周市徇魏,立魏咎为魏王。陈平就近往谒,授为太仆。嗣因有人中伤,乃走出投项羽,从项羽入关,受官都慰。他也是书中的要紧人物,他的事情,既已叙明。
再说汉王传集人马,统率东征。渡过平阴津,进抵洛阳。
途次遇一龙钟老人,叩谒马前。汉王询其姓氏,乃是新城三老董公,时年已八十有二,当令起立,问有何言。董公道:“臣闻顺德必昌,逆德必亡。师出无名,人必不服,敢问大王出兵,究讨何人?”汉王道:“项王无道,因此讨他。”董公又道:“古语有言,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不仁,本来无可讳饰。
但其逆天害理之事,莫如阴弑义帝那桩最为重大。大王前与项羽共立义帝,北面臣事,今义帝被弑江中,虽有江畔居民,捞尸藁葬,终究难慰阴灵。为大王计,若欲讨项,何不为义帝发丧,全军缟素,传檄诸侯,使人人知项羽是个乱臣贼子,大王亦得义声,岂不甚善!”汉王听了,忙向董公拱手道:“公言甚是,我不遇公,哪得闻此正论。”当下重赏董公,董公不受而去。汉王乃为义帝举哀,令三军素服三日,并发檄文,发赉各国,文中略谓: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弑义帝于江中,大逆无道,莫此为甚。寡人谨为义帝发丧,诸侯应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弑义帝者。
这道檄文,传报各国。魏王豹复书请从,汉王请他发兵相助,魏王豹如约而至。其余的是塞、翟、韩、殷、赵、河南各路大兵,纷纷杀奔彭城。汉王又恐项羽乘虚袭秦,特令大将韩信,留驻河南。彭城本是虚空,不久即将彭城占祝汉王揽辔徐入,查得项王后宫所有美人,半是秦宫妃嫔,不由得故态复萌,就在宫中住下。朝朝寒食,夜夜元宵,更比从前入咸阳的时候格外胆大了。彭城溃卒,奔至咸阳,往报项羽。项羽一闻是信,气得暴跳如雷,留下诸将攻齐,自己率领精兵十万,由鲁地出胡陵,径抵萧县。萧县本有汉兵防守,奈非项王之敌,略略抗拒,早被楚兵杀散。项王长驱直入,即抵彭城。汉王日耽酒色,骄气横生,诸将亦上行下效,都在温柔乡中鏖兵,销魂帐内打仗,哪里还顾防守。忽闻楚兵已抵城下,全吓得心惊胆战,神色仓皇。当由汉王摩挲倦眼,出宫升帐,调集大兵,开城迎敌。遥见项王跨着马骓,披着黑甲,当先开道,挟怒奔来。所有的楚兵楚将,因为城中都有他们的父母妻小,对于汉兵本是前来拼命。因此战一合,胜一合,战十合,胜十合,汉兵此时早被杀散其半。项王又亲自动手,一枪拨倒汉王的那一面大纛。大纛一倒,全军自然慌乱。汉王此时也顾不得新搭上的楚宫美人,只得落荒而逃。
好容易逃到灵璧县界以东,回顾那一条大河,一时尸如山积,随波漂散,睢水已为之不流。汉王逃了一程,又被禁兵追及,宛如铁桶般地围了三匝。自顾随身人马,只有百余骑,如何冲得出去,不禁仰天长叹道:“唉!我大不该贪图楚宫女色,疏于防备。可怜我今天死于此地的了!”叹罢之后,顿时流出几点英雄之泪。正在待毙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遍地黑暗,楚兵伸手不见五指,也恐或有埋伏,只得退回。汉王乘间脱围,寻路再走。此时身只一骑,边向前逃,边又暗忖道:“此地若有楚将突出,我真的没有命了呢!”言犹未已,陡见小路上,又闪出一支楚兵,当头那员楚将,颇觉面善,只得高声道:“两贤何必相厄,不如放我逃生!”说罢,只见那员楚将,似有放他之意。他疾妖马冲过,只向前奔。原来那员楚将,名叫丁公,因知汉王人称贤人,乐得卖个人情,收兵回营。汉王逃出之后,因思距家不远,不如就此回家,把老父娇妻搬取出来,免遭楚兵毒手。当下弛至丰乡,走近家门。但见双扉紧闭,外加封锁,不觉大吃一惊。再去看看邻居,亦是如此。无从问询,只好丢开再说,忙又纵辔前行。
走了许久,离家约有数十里了,看看日色西沉。人困马乏倒还在次,腹中饥饿实在难熬。只思寻个村落,便有法想。又走数里,忽见有几家人家,已在前面。疾忙奔到那里,敲开一家之门。见一老人,方在晚餐。他此时也顾不得汉王身份,只得靦颜求食。那位老人问他姓氏,他倒也不相瞒,老实说了出来。老人一听他是汉王,倒身即拜。他一面扶起老人,一面又说腹中饥饿,快请赐食之后,再说别的。老人听了,慌忙进去,稍顷,捧出几样酒菜出来道:“大王独自请用,老朽入内尚有小事,办毕之后,再来奉陪大王。”汉王答声请便,他就独酌起来。忽听得里面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爹爹所讲,虽是有理,不过在女儿想来,母亲去世,爹爹的年纪已大。若将女儿献与这位汉王作妾,他现在正与楚兵相争。兵乃凶事,若有三长两短,女儿终身,又靠何人。女儿情愿在膝下侍奉爹爹,这等无凭的富贵,女儿却不贪图。”又听得方才进去的那位老人道:“我儿此言差矣!为人在世,自然要望富贵。现在汉王已是王位,纵不为帝,你也是一位妃子呢。为父要你嫁他,乃是为的光耀门楣。我儿快快听为父之言,不可任性。”又听得那个女子说道:“女儿的意思,仍是为的爹爹。爹爹既是一定要女儿跟他,女儿怎敢不遵爹爹之命。不过人家……”那个女子说到这句,就把声音低了下去。汉王听到此地,便知那位老人要将他的闺女赠他作妾。他想乡村人家,此女不知长得如何,要有姿色,寡人也可收她。正是:虽然家破人亡客,尚择天姿国色姬。
不知这位女子,究竟有无姿色,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同命鸳鸯营中充质品销魂蝴蝶帐下擅专房
一庭明月如昼,照着门窗户壁,宛在水晶宫中模样。茅堂之上,点着一对红烛,中间炉烟袅袅,塞满一堂氤氲之气,香味芬芳。桌前垂着一幅红布椅围,地下烧了一盆炭火,烈焰四腾。座旁端坐着一位天姿国色,布服荆钗的二八女郎,含羞默默,低首无言。这是什么地方?就是那个老人家中。老人思将他的爱女,赠与汉王为姬,故有此等布置。当下只听得老人对汉王喜气盈盈地说道:“老朽戚姓,系定陶县人氏。前因秦项交兵,避难居此,妻子逝世。”说着,就指指座旁那位女郎道:“仅有此女,随在膝下。幸她尚知孝顺,腹中也有几部诗书。
某岁曾遇一位相士,他说小女颇有贵相,今日大王果然无间中辱临敝舍,可见前缘注定,所以老朽方才匆匆入内,已与小女说明,小女也愿奉侍大王内栉。因此不揣冒昧,草草设备,今夜便是大王花烛之期。老朽只有此女,大王后宫,必多佳丽,尚乞格外垂怜!”汉王听了,微微笑道:“寡人逃难至此,得承授餐,已感盛情,怎好再屈令爱,做寡人的姬妾呢?”老人道:“只怕小女貌陋,不配选入后宫,大王请勿推却!”
汉王此时早见这位戚女,生得如花似玉,楚楚可怜。他本是好色,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当下便欣然笑答道:“既承厚意,寡人只好领情了。”说完,解下身边玉佩,交与老人,作为聘物。老人乃命女儿,叩拜汉王。戚女闻言,陡将羊脂粉靥,红添二月之桃,蛇样纤腰,轻摆三春之柳,于是向这位汉王夫主,羞怯怯地拜了下去。汉王受了她一礼,始将她扶了起来,命她坐在身旁。戚女又去斟上一杯,双手呈与汉王。汉王接来一饮而尽,也斟一杯还赐戚女。戚女未便固辞,慢慢儿地喝干。这就算是合卺酒了。他们父女翁婿三个,畅饮一会儿,看看夜色已阑,汉王趁着酒兴,挽了戚女的玉臂,一同进房安睡。戚女年已及笄,已解云情雨意。且小家碧玉,一旦作了王妃,将来的富贵荣华,享受不尽,自然曲意顺从,一任汉王替她宽衣解带,拥入衾内。两情缱绻,春风豆蔻。骊珠已探,一索得男,珠胎暗结,此子即是将来的如意。此时的戚女,真是万分满意,哪里防到她异日要做人彘的呢?此是后话,且不提它。单说诘旦起床,汉王即欲辞行。戚氏父女,苦留汉王再住数日。汉王道:“我军溃散,将士想在寻我。我为天下大事,未便久留。
且俟收集人马,再来迎迓老丈父女便了。”戚公不敢强留,只得依依送别。只有戚女,新婚燕尔,仅得一宵恩爱,便要两地分离,怎得不眉锁愁峰,眼含珠露。只说得一声:“珍重!”
可怜她的热泪,早已盈盈地掉了下来了。汉王此时也未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临歧絮语,握着戚女的柔荑,恋恋难别。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心肠,情致缠绵地望了戚女一眼,匆匆出门上了马,扬鞭径去。
走了多时,忽见前面尘头起处,约有数百骑人马,奔将过来。怕是楚兵,疾忙将身躲入树林之内。偷眼窥看,方知并非楚兵,却是自己部将夏侯婴。那时夏侯婴已受封滕公,兼职太仆。彭城一败,突出重围,正来寻找汉王。汉王大喜,慌忙出林与他相见,各述经过,汉王即改坐夏侯婴所乘的车子同行。
沿途见难民,携老扶幼地纷纷奔走。内中有一对男女孩子,狼狈同行,屡顾车中。夏侯婴见了,便与汉王说道:“难民中有两个孩子,好像是大王的妇子。”汉王仔细一看,果是吕氏所生的子女。便命夏侯婴把他们两个,抱来同车。问起家事。女儿稍长,当下答道:“祖父母亲,避乱出外。想来寻找父亲,途次忽被乱兵冲散,不知下落。我们姊弟,幸亏此地遇见父亲。
”说到亲家,泪下不止。汉王听了,也未免有些伤心。正在谈话之际,陡听得一阵人喊马嘶,已经近了拢来。为首一员大将,乃是楚军中的季布,赶来捉拿汉王。汉王逃一程,季布便追一程。一逃一追,看看已将迫近,汉王恐怕车重难行,竟把两孩推坠地上。夏侯婴见了,忙去抱上车来,又往前进。没有多时,汉王又将两孩推落,夏侯婴重去抱上。一连数次,惹得汉王怒起,顾叱夏侯婴道:“我们自顾不遑。难道还管孩子,自丧性命不成!”夏侯婴道:“大王亲生骨肉,奈何弃去!”汉王更加恼怒,便拔出剑来,欲杀夏侯婴。夏侯婴闪过一旁,又见两孩仍被汉王踢下,索性去把两孩抱起,挟在两腋,一跃上马,保护着汉王再逃。复在马上问汉王道:“我们究竟逃往何处?”
汉王道:“此去离砀县以东的下邑不远,寡人妻兄吕泽,带兵驻扎下邑,且到那儿,再作计议。”成长侯婴听了,忙挈着两孩,由间道直向下邑奔去。
那时吕泽正派前来探望,见了汉王等人,一同迎入。汉王至此,方有一个安身之地。所有逃散各将,闻知汉王有了着落,陆续趋集,军旅渐振。惟探听各路诸侯消息,殷王司马邛,已经阵亡;塞王、翟王,又复降楚;韩、赵、河南各路人马,亦皆散去。这些随合随离的人马,倒还在次,同时又得一个最是惊心的信息,乃是太公、吕氏二人,已被楚兵掳掠而去。汉王一想,我入彭城,曾犯项羽后宫的人物,现在我父被捉,当然性命不保。我妻尚在青年,项羽岂有不将她污辱,以报前仇之理?如此一来,我异日纵得天下,一位皇后,已蒙丑名,我拿什么脸去见臣下呢?他虽这般想,然又无可如何。原来太公携了家眷,避楚逃难,子妇孙儿孙女之外,还有舍人审食其相从。
大家扮作难民模样,杂在难民之中,只向前奔。头一两天,尚算平安。至第三日,正在行走的时候,忽遇一股楚兵。偏偏楚兵之中,有认识太公的,一哄上来,竟把他们翁媳捉祝审食其因为难舍吕氏,情愿一同被拘。幸而汉王的子女,在楚兵冲来的当口,已经岔散。所以在半路上为夏侯婴看见,通知汉王。
其时两孩,尚不知他们祖父母被掳,见父亲只说冲散。楚军得了太公翁媳,如获至宝,忙连同审食其这人,送至项王帐下。
项王一听是汉王的父亲妻子,便想杀害太公,奸污吕氏,以泄汉王曾经住宿他的后宫之愤。吕氏畏死,早拟不惜此身,一任项王如何的了。谁知忽然遇着救星,项王非但不污吕氏,且给她好的一所房子,让她们居祝不过门外有兵防守,不准她与太公逃走罢了。那么这个救星,究竟是谁呢?仍是那位项伯。
项伯一见太公、吕氏都被捉住,恐怕项王杀害太公,污辱吕氏,慌忙进见项王道:“太公、吕氏,不妨将他们严行看守,以作抵押之品。汉王知他的父亲妻子,在我们军中,投鼠忌器,自然要顾前顾后起来。这是以逸待劳之计。大王若将太公、吕氏,或杀或污,汉王那时无所顾忌,放胆也与大王作对,实于大王大大有害。”项王听了,方命将太公、吕氏,交与项伯监守。项伯听了,始把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及至出去,正要去安慰太公、吕氏,谁知仅见太公、审食其二人,吕氏却不知去向。细细一查,始知吕氏已入项羽的后宫,忙又去问项羽道:“大王既然允不犯吕氏,何以又将她送入后宫?”项羽听了,愕然道:“我何曾将吕氏取入后宫,不知谁人所为;叔父且在此等候,让我回家看来。”
项王说完,匆匆地就向后宫而去。及至进去一看,内见他的一班妃嫔,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敌人的妻女,照例要作战胜的口头之肉,因想讨好于他,早将吕氏索入后宫。
有的劝吕氏既已羊落虎口,只有顺从,否则难保性命;有的忙来替她涂脂抹粉,改换衣衫,把她打扮得像一个新娘一般。此时吕氏早拼不能全贞的了。正在含羞默默,一语都无的时候,忽见项王匆匆进来,顾那班妃嫔道:“谁是吕氏?”众妃听了,即将吕氏拥至,命她叩见项王。吕氏此时身不由己作主,只得口称:“大王在上,受犯妇吕雉一拜。”边说,边已盈盈地拜了下去。项王因已答应项伯,倒也不肯食言,便命左右将吕氏送与项伯收管。项伯一见吕氏,忙一面安慰一番,一面将她送入已经收拾好的屋子。此时审食其忽见吕氏到来,自然大喜。
项伯这样一办,反而成全了审食其与吕氏两个。虽在监守之中,身为抵押之品,仍不拆散他们两个恩爱。可怜汉王,还在那里愁他妻子一到项羽之手,便即丧廉失节,何尝防到早与审食其两个,做了一对的同命鸳鸯。虽然同是一顶绿头巾,究竟一明一暗,保全颜面多了。
现在不提他们在楚军之事,再说汉王已把大将韩信,由河南调至。还有丞相萧何,也遣发关中守卒,无论老弱,悉诣荥阳,于是人数较前益众。汉王大喜,遂使韩信统兵留守,挡住楚军,自引子女等人,径还栎阳。韩信究属知兵,出与楚军鏖兵,一连大胜三次。一次是在荥阳附近;二次是在南京地方,这个地京,即春秋时的郑京,并非现在的江宁;三次是在索城境内。楚兵既是节节败退,不能越过荥阳。韩信复令兵卒沿着河滨,筑起甬道,运取歼仓储粟,接济军粮,渐渐地兵精饷足,屹成重镇。汉王自到栎阳,连接韩信捷报,心里一喜,遂立吕氏所生之子盈为太子,大赦罪犯,命充兵戍。那时太子盈尚只五岁,汉王便使丞相萧何为辅,监守关中,并立宗庙,置社稷,所有大事,俱准萧何便宜行事。汉王复至荥阳,指挥军事。
一日,魏王豹入白汉王,乞假归视母疾,汉王许可。魏王豹一到平阳,遂将河口截断设兵扼守,叛汉联楚起来。汉王得信,尚冀魏豹悔悟,便命郦食其前去晓谕。郦食其领命,星夜弛至平阳,进见魏豹,说明来意。魏豹微笑道:“大丈夫谁不愿南面称王。汉王专喜侮人,待遇诸侯不啻奴隶,孤不愿再与他见面的了。”郦食其返报汉王,汉王大怒,立命韩信为左丞相,率同曹参、灌婴二将,统兵讨魏。汉王等得韩信出发,又召问郦食其道:“汝知魏豹命何人为大将?”郦食其道:“闻他的大将,名叫柏直。”汉王欣髯大笑道:“柏直乳臭未干,怎能当我韩信?”又问:“骑将为谁?”郦食其又答道:“闻是冯敬。”汉王道:“冯敬即秦将冯无择之子,颇负贤声,惜少战略,也未足当我灌婴。还有步将为谁呢?”郦食其接口道:“叫做项它。”汉王大喜道:“他也不是我曹参的对手。如此说来,我可无忧了,只候韩信捷报到来,汝等方知寡人料事不错呢。”谁知果然被其料着。韩信等一到临晋津,望见对岸全是魏兵,不敢径渡,扎下营盘,察看地势,恍然有得,即用“木罂渡河”之法,从上流夏阳地方偷渡。魏将柏直等人,只知扼住临晋津,因知夏阳地方,无舰可渡,汉兵断难徒涉,所以置诸度外。不料韩信用了木罂渡河,攻其不备。及至汉兵已抵东张,魏兵方始着慌,然已来不及了。灌婴、曹参又非等闲之将,只杀得魏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未死的兵将,只得一齐投降。魏豹单身逃走,又被韩信活捉,并半他的全家妇女,一同解至荥阳。
汉王一面又派韩信,会同张耳,前去击赵。一面提入魏豹,拍案大骂,意欲将他枭首。吓得魏豹匍匐座前,叩头如捣蒜,乞贷一死。汉王忽然想着一事,便转怒为笑道:“汝这鼠子,量汝也没本领。今日不妨权寄首级。惟须将你妻妾,全行押在此地作奴,代汝领罪。”魏豹此时只想活命,哪里还敢道个不字,连连叩头道:“遵命!遵命!听命大王发落就是!”汉王放还魏豹之后,便顾左右道:“魏豹慈母年高,准其免役,余者统统驱入织室作工。”原来汉王久闻魏豹有个姬妾,姓薄,小字蝴蝶,生得面不抹粉而白,唇不涂脂而红,万分美丽。万分风流,还在其次。最奇怪的是,每逢出汗,偏会满体奇香。
一闻其气,无不心醉。薄蝴蝶之母,本为魏国宗女。魏为秦灭,流落异乡,与吴人私通,便么蝴蝶。尚未及笄,已负美人之誉。
后来魏豹得立为王,首先将蝴蝶立为妃子,异常宠爱。那时河内有一老妪,具相人术,言无不中,时人呼为许负。魏豹闻其名,召入命其遍相家属。许负相至蝴蝶,不胜惊愕道:“这位妃子,将来必生龙种,当为天子。”魏豹听了,惊喜交集道:“可真的么?能应尔言,我必富尔。试相我面,结果何如?”
许负笑答道:“大王原是贵相,今已为王,尚好说是未贵么?”
魏豹听到此语,知道自己不过为王而已。惟得子为帝,胜于自为,更是欢喜,厚赏许负使去。从此益宠蝴蝶,就是他的背汉,也因许负帝子的那句说话酿成。谁知痴愿未偿,反将宠妃蝴蝶,被汉王罚她作奴。蝴蝶也自伤薄命,身为罪人,充作贱役,许负之言,成了呓语。
哪知不到数日,夜得一梦,忽为苍龙所交,大惊而寤。醒后看看,织室寂静,益觉凄楚。正在暗暗伤心的时候,忽见两个宫娥,匆匆含笑趋入,向她口称贵人。说是奉了汉王之命,前来宣召,令她入侍。她只得含羞问道:“汉王现在何处,何以忽然想及罪人?”宫娥答道:“大王方才在帐内,批判军营公牍已毕。仅命奴辈来此宣召,这是贵人的幸运到了。”蝴蝶听毕,不得不略整残妆,前去应命,便一面梳洗,一面暗忖道:“难道那位许负之言,应在汉王身上不成?即使空言不准,我今得侍汉王,已较此地为奴,胜得多多了。”装扮已毕,随了宫娥进帐。见过汉王,在旁低头侍立其侧。汉王方在酣饮,一双酿眼,朝她细细打量一番道:“汝知道寡人不斩魏豹之意么?”蝴蝶答道:“未知。”汉王微笑道:“这是为的是你呀!纳人之妇,哪好不留人之命。”蝴蝶道:“大王仁厚待人,必延万世基业。”她说到基业二字,陡然想许负之言,心中一喜,禁不住微微地嫣然一笑。汉王见她这一笑,真显倾国倾城之貌,便顺手把她拉到坐在膝上,也笑着问她道:“汝心中在想何事?何故笑得如此有味?”蝴蝶便呈出媚态,边拂着汉王的美髯,边答道:“织室罪奴,一旦忽蒙召侍,不禁窃喜,故有此笑。”汉王见她出言知趣,也就呵呵地一笑,即倚着她的肩头,同入帏中去演高唐故事去了。蝴蝶此时身不由主,却在恩承雨露的时候,始将她的梦兆,以及许负之言,告知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