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宫廷艳史 - 第 2 页/共 49 页

第九十九回   卖草兔壮士遇知音捉山猫英雄逢艳侣   第一百回   妙手侍茶汤落花有意冰心明礼义流水无情   第一百一回  人面兽心竟为窃玉容忠肝义胆甘作护花人   第一百二回  扉上指声芳心惕惕窗前足影醋火熊熊   第一百三回  女自多情郎何薄幸客来不速形实迷离   第一百四回  施诡计羽士藏春云雨室慕芳容村儿拜倒石榴裙   第一百五回  麦垄中云迷巫峡茅亭内雨润高原   第一百六回  钗堕玉楼将军下马娇藏金屋佞贼销魂   第一百七回  狮吼河东懦夫屈膝鸡鸣阃内美妾伤颜   第一百八回  移花接木刺客成擒换日偷天佞臣灭族   第一百九回  两粒明珠疑云兴起一双绣履横祸飞来   第一百十回  堕勾栏佳人嗟命薄当县尉豪杰叹途穷   第一百十一回  王司徒樽前收义女吕奉先马上拜干爷   第一百十二回  舌妙吴歌似曾相识腰轻楚舞于意云何   第一百十三回  虎牢关威风占八面凤仪事软语订三生   第一百十四回  好事难谐迁莺上乔木密谋暗定调虎出深山   第一百十五回  矢橛有情帐中偎寡鹄风云变色塞外失良驹   第一百十六回  弄假成真将军得娇婿转祸为福帝子续新弦   第一百十七回  出虎穴雌威能解厄夺美人壮士起争端   第一百十八回  不伦不类阿侄恋姑姑无法无天胞兄奸妹妹   第一百十九回  禁内闹瘟神佞臣得计帏边来侠女淫妇伏诛   第一百二十回  汉祚告终一王死孝畅谈风月结束全书   第一回  授龙种天意兴刘斩蛇身先机兆汉   史笔惟将国贼诛,宫中事迹半含糊,虽然为恶牝鸡唱,因噎真成废食乎。   男女平权已一途,坤仪纠正属吾徒,闲来戏弄疏狂笔,写出汉宫人物图。   这两首诗便是不佞作这部《汉宫》的宗旨。史家只载军国政治,对于宫帏事迹无暇详记,一概从略。这书既用《汉宫》标题,只写宫帏事迹。对于军国政治,无暇兼述,也就一概从略。虽说是仅供文人消遣,无关正经的小说,犹恐以辞害意,误了一知半解的青年。所以立意宜正,考据宜详,不敢向壁虚造,致蹈“齐东野语”之嫌。读者诸子,都是词坛健将,学馆名流。翻阅这书便知人生处世,无论是什么元凶巨恶,也只能遮瞒于一时,莫能逃过于后世,即如本书的那位王莽而论,当时何尝不谦恭下士。世人一时为其所蒙,几以伊周目之。不久假面揭破,虚伪毕露,依然白费心机。古之人“盖棺论定”那句说话,确有至理!至于历朝宫帏中的事迹,可以流芳千古的,不过十之二三;遗臭万年的,倒有十之七八。   从前的人,往往狃于重男轻女的习惯,都存着夫为妻纲的心理。以为一切重大责任,自然要男子负着,未免原谅她们几分。因此酿成她们种种的罪恶,尾大不掉,莫可收拾。她们呢,反认为堂堂正史,都未详细宣布她们的罪状,纵有什么恶行,必可邀准摘释。哪儿防到数千百年以后,竟有不佞这个多管闲事之人,握着一枝秃笔,一件件地写了出来。她们死而有知,定在那儿娇声浪气地咒骂不佞要下拔舌地狱。但是此例一开,安知数千百年以后,没有第二位像不佞这样的人物,又将现代女界中的行为,宛如拍照一般,尽情描写出来的呢?前车可鉴,知有警惕,因此一变而为淑眷贤媛,留名万世。照不佞揣度,未必无人。这样一来,才不负不佞做此书的一番苦心。话既表明,现在先从那位汉高祖刘邦诞生之初,汉未成汉,宫未成宫,他的一座草野家庭之中叙起。   秦始皇造万里长城,想做他世世代代的皇帝,岂知那时江南沛县丰乡阳里村的地方,早已应运而生,无端地出了一位真命天子,这位天子,自然就是刘邦。他的父亲,名叫执嘉。母亲王氏,名叫含始。执嘉生性长厚,里人就尊称他一声太公。   又看太公面上,也称王氏一声刘媪。她因不肯辜负太公白养活着她,巴巴结结的就替太公养下两孩子。长男名伯,次男名仲。   养下之后,还不敢认为已尽责任,每日的仍去田间工作。   有一天,她带领两子来到田间。那时正是隆科天气,因已三月未雨,田里所种的菜蔬,必须灌溉。她因两子年稚,只得亲劳玉手。一连挑了几桶沟水,便觉身子有些疲乏,一面命两子且去放牛,自己先行回家休息。路经一处大泽,水声淙淙,水色溶溶,一见之下,懒神顿时降临,更觉满身发酸,寸步难行起来。乡村妇女原没什么规矩,她就在堤边一株大树底下,坐着打个盹儿,一时入梦。正在朦胧之间,陡见从空降下一位金甲神祗,满面春风地向她言道:“本神因你们刘氏世代积德,又与你三生石上有缘,颇想授你一个龙种。”言罢,似有亲受之意。刘媪见这位神祗,出言费解,举止无度,自然吓得手足无措。正想逃跑的当口,不料那位神祗,早又摇身一变,已经化为一条既长且粗的赤龙,同时又听得一个青天霹雳,立时云雨交作起来。可笑刘媪,就在这场云雨之中,昏昏沉沉地不知人事。此时太公在家,见他两子一同牵牛回来,未见乃母偕至,忙问:“你们的娘呢?”两子答称:“母亲先已独自回来。”   太公听了,不甚放心,拔脚就走,沿路迎了上去。走近堤边,早见他的妻子一个人斜倚树根,紧闭双眼,却在那酣眠。急走近他妻子的身旁,将她唤醒转来道:“你怎的在此地睡着?离家不远,何不到家再睡也不为迟!”只见他妻子先伸了一个懒腰,方始睁开惺忪睡眼,朝她自己身上的地上看了一看,跟着就现出万分惊脸色问他道:“方才雷大雨,我的衣裳和地上怎么干得这般快法?”太公听了,竟被她引得好笑起来,道:“怎么你青天白日的还在讲梦话?今年一冬没有点滴雨水,果有大雷大雨,这是要谢天谢地的了!”刘媪一听并未下过雨,始知自己做了一场怪梦,连称奇怪不止。太公问她何故称奇道怪?刘媪见问,回忆梦境,历历在目,不禁把她的双颊臊得绯红起来道:“这梦真是厅突,此处过路人多,回去对你讲罢。”   太公听了,便同刘媪回到家里。两子一视他娘回来,欢喜得兼纵带跳的,来至他娘面前。一个拉着袖子,一个拖着衣襟,一齐问娘往何处闲游,为何不带他们同去?刘媪不便将做梦的事情知两子,只得哄开他们,方将梦中之事悄悄地告知太公。讲完之后,还问太公,这梦主何吉凶?太公听了道:“幻梦无凭,何必根究!我们务农人家,只要上不欠皇粮,下不缺私债,吉也吉不到哪里去,凶也凶不到哪里去。今天的这个怪梦,无非是因你疲倦而起。这几天你可在家休息,田里的生活,让我一个人去做便了。”等得晚饭吃毕,刘媪先把两子照料睡下,又与太公谈起梦事道:“梦中那位金甲神祗,他说授我龙种,我曾经听见老辈讲过,只要真龙种,将来就是真命天子。难道我们刘氏门中,真会出个皇帝子孙不成?”说着,她的脸上又露出一种似乐非乐,说不出的神情。太公听了,吓得慌忙去止住她道:“快莫乱说,此话若被外人听去,就有灭族之祸。我和你两个,只望平平安安的,把两子管教成人,娶媳抱孙,已是天大的福气。”   刘媪听了,虽然不敢再提梦事,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所谓的龙种,真个怀在她的腹中去了。次年果然养下一个男胎,却与头两胎大不相同。此子一下地来,声音宏亮,已像三五岁的啼声;又生得长颈高鼻,左股有七十二粒黑痣。太公偶然记起龙种之语,知是英物,取名为邦。他这个命名的意义,有无别的奢望且不管他。单讲他又因这个儿子,排行最小,就以季字为号。不过刘媪对于此子,更比伯促二子还更加怜爱。或者她的梦中尚有什么真凭实据,不肯告人,也未可知。好在她未宣布,不佞反可省些笔墨。刘家既是世代业农,承前启后,无非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那些事情。伯仲二人随父种作倒也安逸。   独有这位刘邦年渐长大,不事耕稼,专爱斗鸡走狗,狂嫖滥赌,以及代人打抱不平等事。太公屡戒勿悛,只好听之。后来伯仲两个娶了妻子。伯妻素性悭吝,因见她这位三叔,身长七尺八寸,食量如牛,每餐斗米瓮酒,尚难果腹,如此坐耗家产,渐有烦言。太公刘媪既有所闻,索性分析产业,命伯仲二人挈眷异居。邦尚未娶,仍随两老度日。   光阴易过,刘邦已是弱冠年华,他却不改旧性,终日游荡。   自己一个人已经花费很大,还要呼朋引类,以小孟尝自居。他娘虽是尽力供给,无奈私蓄有限,贴个精光。太公起初念他是个龙种,未免势利一点,另眼看待也是有之。后来见他年长无成,并没巴望,自然只得大生厌恶起来了。有一天,刘邦被他父亲训斥几句,不愿回家,便到他两个老兄家中栖身。长嫂虽然瞧他不起,困为丈夫相待小叔甚厚,未便过于叽咕。谁知没有几时,长兄一病归天,这位长嫂,更恨他入门不利,忙去说动二婶,联盟驱逐小叔。刘邦见没靠山,方始发出傲气,一怒而去,不得已又钻到近邻两家酒肆之中,强作逆旅。这两家酒肆的主人,都是寡妇,一名王媪,一叫武负,二妇虽属女流,倒还慷慨。一则因刘邦是她们毗邻少年,要看太公的面上;二则因他在此居住,他的朋友前来和他赌博,多添酒客,比较平时反而热闹。以此之故,每日除供给酒饭外,还送些零钱给他去用。他本是一个随处为家的人物,有了这般的一个极妙地方,自然不肯莺迁的了。   一天晚上,他的朋友又来寻他赌博。听说他喝得烂醉,蒙被而卧,将被一揭,并无刘邦其人,只见一条金龙,似乎睡熟在那儿,吓得倒退几步,再将床上仔细一看,那条金龙忽又不见,仍是刘邦一个人,鼻息齁齁然地躺在床上。这位朋友,此时已知刘邦大有来头,哪里还敢去惊动他老人家,赶忙退了出去,把这事告知大众。就由这位朋友为首,私下凑集一笔银子,替刘邦运动了一个泗水亭长的职务。刘邦知道此事是大众抬举他的,谢过众人,便去上任。   古代亭长之职,比较现在的地保,大得有限。不过那时刘邦寄食酒肆,究属不雅,一旦有了此职,真比得了什么还要高兴。每天办几件里人小小的讼案,大的公事,自然详报县里。   因便认得几个吃衙门饭的人员:一个是沛县功曹萧何,一个是捕役樊哙,一个是书吏曹参,一个是刽子手夏侯婴,其余的无名小卒也不细述。不过这四个人与刘邦年龄相若,性情相同,不久即成肺腑之交。每过泗上,必与刘邦开怀痛饮,脱略形述。   有一次,刘邦奉了县委,西赴咸阳公干。一班莫逆朋友,因他出差,各送赆仪,都是当百钱三枚。惟有萧何,独馈五枚。刘邦暗喜,他说数虽不多,足证交情有别,因此更与萧何知己。   及入咸阳办毕公事,一个人来至宫外闲逛。是时始皇尚未逝世,这天正带了无数的后宫嫔妃,在御园之中,九霄楼上,饮酒取乐。一时宫乐奏起,乐声飘飘的随风吹到刘邦的耳内。他忙跟着乐声抬头一望,方知这派乐声就从此楼而出,心知必是始皇在此取乐。同时又见那座御楼高耸云际,内中粉白黛绿的塞满了一楼,他见了万分妒羡。因思大丈夫原当如是,当下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只得意兴索然地回县销差,仍去做他的泗上亭长。   这般的一混又是好几年了。他因手头已经不似往日的窘迫,只是尚无妻室,皇帝倒没有想得到手,孤家寡人的味儿却已受得难熬。于是四处地物色女子,东一个,西一个的,被他也勾搭了不少。这天正是中秋佳节,他便在一个姓曹的女子房中喝酒,忽见萧何连夜来访,相见之下,一面添座同饮,一面问他有无公事。萧何道:“前几天,单父县里来了一吕公,单名一个父字,号叔平,与我们县尊有旧,据说避仇来县,带了妻房子女一大群人物,要托县尊随时照应。县尊顾全交谊,令在城中居住,凡为县吏,都该出资往贺。”刘邦听毕,初则若有所思,继而又点首微笑。萧何不知其意,复问他道:“我是好意通知,你去不去也该复我一声!”刘邦方连连答道:“去,去,去!他既有宝眷同来,我要瞻仰瞻仰,如何可以不去?”   萧何听了,也不在意,吃了几杯,辞别而去。   次日刘邦践约到县,访得吕公寓所,昂然径入。其时他的一班熟友,全在厅上帮同吕家收受贺礼。见他到来,便戏弄他道:“同人公议,贺礼不满千钱者,须坐廊下。”刘邦听了,并不答话,就取出名刺,写上“贺仪万钱”四字因即递进。吕公见他贺仪独丰,惊喜出迎,延之上坐,寒喧几句,又将他端详了好一会儿,摆出酒筵,竟请他坐了第一位。酒过三巡,众人各呈贺礼,他此时身无分文,依然面不改色地大嚼特嚼,喝得醺醺大醉,方对吕公言道:“万钱不便随身携带,明日当饬仆送上。”吕公笑谢。席罢客散,吕公独邀他至内室,对他笑道:“老夫略知相术,见君是位大贵之相,将来自知。长女雉,小字娥姁,生时有异兆,愿奉箕帚,幸勿推却!”刘邦听了乐得心花怒放,慌忙行过子婿之礼,吕公含笑扶起。送走之后,笑对吕媪道:“我们女儿,得配刘郎,真好福命也!”吕媪自然大喜。没有几时,已是花烛之期。交拜天地,送入洞房。刘邦见吕雉,千般娇艳,万种风骚,非常合他胃口。太公刘媪见了新人,不过平平而已。过了两年,吕雉生下一女,便是将来的鲁元公主。又过数年,复育一子,就是将来的惠帝盈。刘邦生性好色,在未娶吕雉以前,已与曹姓女子,生下一子;娶了吕雉之后,始将曹女列为外室。此事不瞒朋辈,仅瞒吕雉一人罢了。刘邦此时虽已成家有子,不过福运未至,一时无法发迹。   闲居没事,便自制了一顶竹皮冠,高七寸,广七寸,上平社板,式样奇异,自称为刘氏冠。后来得了天下,垂为定制,必爵登公乘,方准戴得此冠,后人称为“鹊尾冠”。有人说刘邦早有帝志,此冠便是证据,此言不为无因。   这年秦廷颁诏,令各郡县遣派犯人西至骊山,帮筑始皇陵暮。沛县各犯,便命刘邦押解。谁知他沿途因酒误事,所有犯人,逃脱大半。刘邦一想,既已闯祸,索性统统放走,完全做个好人。等得放走各犯之后,他当时就想逃至深山避祸。后来一想,我的父母可以丢了不顾,我的妻妾,哪好不管。她们二人,一般的花容月貌,我妻的性情,尤其不甘独宿。我刘邦事事肯为,惟乌龟头衙,不愿承受。弦何不连夜回至家中,将我妻妾挈同而逃。他想罢,即向阳里村而来。及至行近那条大泽,忽听得前面哗声大作,又见有十几个村人奔逃而至。刘邦问他们何故如此,那班人答道:“泽边有一条大白蛇伤人,你也不可前去!”刘邦此时酒尚未醒,胆子不免大了起来,越过村人,几个箭步奔至泽边。果见一条数丈长的白蛇,横架泽中,俨如一座桥梁。他便冒了一个大险,只想侥幸,拔出佩剑,窜至那蛇身旁,拦腰一剑,幸将蛇身剁作两截,他方呵呵大笑。不料酒气上涌,一跤跌倒在地,竟会睡熟。及听有人唤他,醒来一看,认得是位同村人氏。那人道:“刘亭长,你的胆子真大,你放走犯人,一个人还敢回来,县官已把你的尊夫人捉去,现出赏格派人捉你呢!”刘邦一听他的妻子已经被捉,此时自己要保性命,话也不答,拔脚便想逃走。那人一把将他拖住,刘邦更加着急道:“你将我捉住,难道想领那个赏格不成!”那人摇首道:“我何至于如此不义,你莫吓,此刻深夜无人,我和你谈谈再走未迟。”刘邦没法,只得与他席地谈天。那人道:“泽边一条大蛇,不知被何人所斩,已是奇事。我方才走过那儿,又见一位老妪,抱蛇大哭。问她何故,她说她是那蛇之母,那蛇又是什么白帝子,被一位什么赤帝子所斩。我还想问她,忽然失其所在,你道此事奇也不奇?”刘邦听了,心里甚是暗喜,嘴上却不与他明言。谈了一刻,天已微明。刘邦别了那人,便向原路而去。一壁走,一壁暗忖道:我是龙种,我娘曾和我提过。我那位赌友,他又见我床上有过金龙。此妪所言,虽觉荒诞,既会忽尔不见,必非无因。县里既是出了赏格拿我,我且逃出这个龙潭虎穴。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慢慢地召集天下英雄做番大举,有何不可?想毕,一看已经离乡甚远,他就一个人来到芒、砀二山之间。正想觅个安身之处,不防身后一阵腥风,跳出一只猛虎。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子已被那虎衔祝正是:醉中幸把蛇身斩,醒后翻从虎口投。   不知刘邦性命如可,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炼剑术姣姵请迟婚医刑伤娥姁甘堕志   却说刘邦一被那只猛虎衔住身体,这一吓,还当了得!他虽然明知山中没有人迹,但是要想活命,自然只好破口大喊救命。谁知真命天子,果有百神护卫。忽然半空之中,横的飞下一个垂髫女子,奔至虎前,用手急向虎头之上拍了一下道:“你这逆畜,一眼不见你就出来闯祸,还不速将贵人放下!”那虎听了,仿佛懂得人事的模样,就轻轻地将刘邦身体由口内吐了出来,径自上山去了。此时刘邦的苦胆几乎吓破,早已昏昏沉沉地晕在地下。后经那个女子将他救醒,他忙一面坐了起来,一面便向那个女子口称恩人,倒身便拜,又说:“恩人怎有这般武艺?真个令人钦佩!”只见那个女子,一边将他扶起,一边嫣然微笑着对他说道:“将军既具大志,我以为必有非常气概,谁料也与常人无甚区别,未免使人失望。”刘邦听了不解道:“小姑娘所说之话,究是指的什么而言?”那个女子又含笑道:“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异常名贵,今将军见人乱拜,似失身份!”刘邦听了,方始明白她的意思。此时且不答话,先把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拍去之后,方对那个女子辩说道:“大丈夫自应恩怨分明,我刘邦受了小姑娘救命之恩,怎好庞然自大,不向小姑娘拜谢?”那个女子听了道:“那么譬如现在的秦帝,他偶然出宫行猎,一时不慎,被虎所衔,当时由他的卫士,也将他从虎口之中夺了下来,难道秦帝也要向那个卫士下跪,谢他救命之恩不成?”刘邦听了道:“这是不必的,赐金封爵已足补报的了。”那个女子道:“既然如此,将军的大志,无非想做秦帝第二罢了?目下虽是避难此山,尚未发迹。但是一个人的骨子,总在那儿的。”刘邦这人,本是一位尖刻之徒,平时与人交涉,不问有理无理,一定急得自己不错。此时的向人谢恩,毫无错处,反被一个小女子,驳了又驳,真从哪里说起?因思她是救命恩人,何必与她多辩,便笑着认错。那个女子,方始不提此事。   刘邦又问那个女子道:“小姑娘的满身武艺究是何人传授?小小年龄,何故住在此山,又何以知我具有大志,可能见告否?”那个女子听了,便指着一座最高的山峰道:“寒舍就在那儿,将军且同小女子到了寒舍,自当细细奉告。”刘邦听了,便跟了她来至最高峰顶,果见那里有数椽茅屋。篱边野菊,墙下寒花,门前一溪流水,屋上半角斜阳,一派幽景,陡觉胸襟为之一爽。刘邦正在边走边看景致的当口,忽见起先的那只猛虎,偏偏蹲在路旁,只将他吓得闪在那个女子的身边道:“小姑娘,此虎莫非是尊府所养的么?”那个女子微笑答道:“是的。此虎乃是家母的坐骑。家母今春仙去,我便留它在舍伴个热闹。”说着,恐怕刘邦害怕,不敢走过那虎面前,便对那虎喝道:“逆畜不准无礼,贵客在此!”那虎听了,真有灵性,就慢慢地站了起来,踱近刘邦的身边,用鼻子尽着嗅他的衣襟,表示亲昵的样子。刘邦此时因有女子在侧,并不惧怕。一时进了茅门,那个女子一脚就将他导入自己卧室。刘邦一看室内,布衾纱帷,竹椅板棹,甚是雅静。心里以为一个女子,虽有武艺,不必至于孤身居此荒山,且等她说明之后,自然知晓。   那个女子,一边请刘邦随意坐下,一边舀了一杯凉水递与了他,方始坐下说道:小女子原籍冀州,姓袁,小字姣姵。先君子在日,曾任御史大夫之职。只因秦帝无道,屡谏不纳,后见他喜污大臣的妻女,已属气愤难平。岂知有一日,秦帝大宴群臣,兼及命妇,是日先君子携了家母上殿,男席设在偏殿,女席设在后宫,家母自然随着大众入内。先君子正待宴罢之后,趁着秦帝高兴的时候,预备再谏,望他变为一位有道明君长保江山。谁料酒过三巡,秦帝入内更衣,良久不出。先君子尚以为或有各路诸侯的奏报,秦帝必须亲自批札,并不疑虑。及至席散,犹未见秦帝出来。等得归家之后,始见家母业已先回。   问明原因,才知家母正在后宫觥觞交错的当口,忽见秦帝携了一位美貌妃子,来至席间,向众位夫人说道:“朕本怀与民同乐之志。众位夫人,今天一齐入宫,也是亘古未有的创举,朕似各敬一杯!”秦帝此言一出,竟将众位夫人,大吓一跳,累得一个个的慌忙离席辞谢,不敢谨领圣恩。秦帝别怀深意,他的敬酒,便想藉此调戏众位夫人。后见众位夫人不敢领情,方命妃子代敬。妃子敬过之后,托故入内而去。   那时秦帝宛同穿花蝴蝶一般,东边席上谈谈,西边席上说说。那些夫人,都是他的臣下,个个弄得十分腼腆,局促不安。   但又不敢和他去讲说话,只是腑首正襟危坐。那场酒诞,何尝有点滴入口。过了一会儿,秦帝偏偏看上家母,笑着走过来对家母说道:“袁夫人,朕闻你深娴剑术,朕拟劳夫人当朕面前,施展奇术一番,毋却朕命。”家母因是君命,未敢有违。只得脱去外衣,口吐炼就的那柄神剑,飞在空中,上下盘旋,左右翔舞。复将一柄神剑,倏忽化为十柄,由十柄变为百柄、千柄、万柄,后来满宫全是神剑,万道光瓦,不可逼视,竟至人与剑合而为一。良久,始将神剑吸回口内,面不改色,发未飞蓬。   秦帝见了,万分夸奖。等得席散,忽奉圣旨,着袁夫人暂缓出宫,尚有问话。家母听了,未便违旨,只得等候后命。又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内监来将家母引至一座秘宫。那时秦帝已经先在那儿。岂知秦帝真是一个禽兽,杀无可赦,竟来调戏家母,并说:“如不依从,便有灭族之祸。”说完,将要来解家母衣襟的样儿。那时家母羞云满面,忍无可忍,一想若要伤那秦帝性命,原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后世未免难逃一个杀字。想到此地,便借更衣为名,悄悄地飞身上屋,逃至家中。   家母既将此事告知先君子,先君子听了恨不得立时奔进宫去,手刃那个无道昏君。还是家母劝住,她说:“人君譬诸父母,虽有错事,断不可以伤他的性命。好在妾身尚未失身于他,何不挂冠隐避,免得两有不便。”先君子甚以为是,正想收拾行李,连夜离开咸阳的时候,忽接圣旨,命先君子到边郡亲去催粮。先君子既已为内监所见,自然不好不奉君命,一时没法,只得悄悄地令家母俟他走后,速即携同小女子来到此山隐避。   先君子一时催粮公毕,不去面君,趁人不防,溜到此间来会我们。不料家母与小女子在此山一候三月,未见先君子前来,后由家母亲去探听……”姣姵听了点首道:“小女子也是此意。   后来家母不谈世事,只练她的剑术。到得今年春上,家母术成仙去。临行的时候,叮嘱我道:‘秋末冬初,必有一位贵人名叫刘邦的来此避祸。此人具有大志,你的亡父之仇,他能代报。   汝是红尘中人,没有仙缘,随他做个小星。’”姣姵讲到这句,顿时红霞罩靥万分忸怩,便低了她的头,用手拈弄衣带,默默含情的一句无言。刘邦原属色中饿鬼,今见姣姵如此娇羞,益形妩媚,又知她身怀绝技,大可助他一臂之力。一时喜得心痒难搔,忙装出多情样儿,对姣姵笑道:“令堂之命,我刘邦怎敢不遵。无奈已娶吕氏,今将小姑娘屈作小星,未免说不过去。   但望异日果能发迹,总要使小姑娘享受人间富贵,于心方安。”   姣姵听了,始渐渐地抬起头来答道:“富贵二字,倒还不在小女子的心上,惟有父仇未报,未免耿耿于心耳。”刘邦道:“目今朝廷无道,兵戈四起,我本拟召集天下英雄,乘机起事,否则我也不敢将那些人犯放走了。”姣姵又问他的家事,刘邦倒也不瞒,全行告知了他这位新宠。姣姵听毕道:“如此说来,刘郎只好在此屈居几时,慢慢地见势行事。”刘邦道:“我本是来此避祸,自然权且安身。今有小姑娘伴我寂寞,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惟此山高凌霄汉,居处虽有,酒食又从何地沽买呢??姣姵道:“此处离开东山,仅有数里。那里有个小小村落,都是打猎谋生的人家。寻常食物,那里都有,郎的饮食起居,我会经理。”刘邦听了,更是高兴。   及至天黑,刘邦要与姣姵共枕,姣姵道:“我与郎同床各被如何?”刘邦听了,甚不以为然道:“我与娘子,既遵岳母的留言,已有名义,你又何必这般拘谨呢?”姣姵听了,便红了脸道:“我现在方练剑术,将要工程圆满的时期,况且年未及笄,不知人事,燕尔之好,请俟异日,我郎幸勿见逼!”刘邦哪里肯听,便自恃尚有几斤蛮力,悄悄地趁姣姵一个不防,忽地扑上前去抱她。谁知只被姣姵用手轻微地一推,早已跌至床下,幸有被褥相衬,不致受伤。此时姣姵忙又赶到将他扶起,含笑道:“我的薄技,去到深宫报仇雪恨,似尚不足,与郎为戏,却是有余。奉劝我郎暂忍一时,且待我将剑术练成之后,那时身已长成,正式抱衾,奉侍我郎便了。”刘邦知非其敌,只得依她。   过了几时,有一日,姣姵已往后山打鸟,备作刘邦下酒之肴。刘邦一个人正在家中闲着无事,忽见门外匆匆地走进一位妖滴滴的少妇,身边还携着两个孩子,定睛看时,不觉大惊。   诸君,你们且猜一猜此妇是谁?原来正是异日身为汉室第一代后妃的吕娥姁便是。此时刘邦一见他妻携子女二人寻来,吓得变色问她道:“贤妻单身,怎么能够寻到此山来的?快快与我言知,使我放心。”娥姁听了,先命子妇见过父母,方始坐近刘邦的身边说道:“妾虽无能,已经代君身入囹圄,受尽刑法。   但是君身躲于何处,我只要按图索骥,一望便知。”刘邦听了,似信不信地道:“贤妻莫非能知过去未来的算术不成?”娥姁听了摇首道:“算术虽然不会,我幼时曾习望气之术,凡是天子气,结于空中,现出氤氲五颜之色,其下必有天子居在那里。   所以无论君在何地,我自会一寻便着。”刘邦欣然道:“有这等事来么!我闻始皇常言东南有天子气,所以连番出巡,意欲厌胜。难道始皇已死,王气犹存,我刘邦独能当此么?”娥姁道:“天下乃天下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君生有异相,安知必无此事的呢?不过为今尚是苦未尽,甘未来的时候。君闯下大祸,反而安居此地,妾身的苦头,真是吃得够了。”刘邦道:“你的那位萧何叔叔,他在县里难道就袖手旁观,让你吃苦么?”娥姁道:“萧叔叔起先赴咸阳公干,今始回来。此次我能够出来寻你,正是他的力量。”刘邦道:“罪不及拿,今古一例。况且你是替夫代押,又非本身犯了奸案,县里怎好不分皂白地动刑起来?”娥姁听了,陡然一阵伤心,一边淌着泪,一边将她所受之苦,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我那天正在家中帮同婆婆料理中馈,那时并未知道你已放走人犯。忽见来了一班差役,穿房入户地口称前来拿你。我也以为一身做事一身当,故而并未躲避。那班差役,一见你不在家中,不能销差,便把我捉去。”刘邦听到此地插嘴道:“我知闯了大祸,深恐累及于你,我就马上回来接你同逃。后遇一个村人,他对我说,你们都已避往他处,所以我只得逃到此间。”娥姁不信道:“你这话便是敷衍我的说话,我们何尝避开,真的避开,又何至于被捉?你果回来,无论谁人说什么话,我也得回家看看真实的情形呀!我还在次,家中还有你的二老呢。”刘邦道:“你不信,我也不申辩,日后自知。你可知那条大白蛇,又是谁把它剁成两断的呢?”娥姁失惊道:“我在狱中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过此事。我那时想想,一则你既没有回来过,这种必是谣传;二则你的武艺有限,怎会斩了这条大蛇?照这样说来,真的回来过了。”刘邦听了,便将他所做的事情,反先讲与娥姁听了。娥姁听到白帝子、赤帝子的说话,倒也欢喜。及听到他的丈夫,已纳此间这个姣姵姑娘作妾,不禁又起醋意。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怨恨他的丈夫无情。   刘邦忙又将自己与姣姵虽有名义,并未成婚的说话,细细地告知了她。她听得姣姵既能全贞,又有武艺,始将醋气稍平。忽又想起她自己狱中所作之事,未免有些对她丈夫不起,良心一现,始对刘邦道:“此女既不当夕,尚知大体,我又看她是位孝女,只好姑且承认她了。”刘邦道:“我的事情,已经全部告知你了。现你既然承认了她,且等她打鸟回来,我便命她与你行礼。你此刻快先把见官的事情,告诉我听。”娥姁听了,忽又将她的嫩脸一红道:“我吕娥姁做了你的妻子,真是冤枉。   我那时一到衙门,一则以为有萧家叔叔照应,二则无非将我这人作押罢了。岂知那个瘟官,不讲情理,一见将我拿到,逼着要我供出你的藏身之所,我当时真的不知你在何处,自然没有口供。那个瘟官,便喝令差役,褪去我的下裳,将我赤身露体的,揿在地下就笞。我这人虽非出自名门,倒也娇生惯养,真正是颗掌珠,怎能受得住那种无情的竹板。当时的凄惨情状,也只有流红有血,挨痛无声二语可以包括。笞毕之后,押入女监。”刘邦听到此地,只气得双足乱跺地道:“糟了糟了!我刘邦也是一位现任亭长,你总算是位夫人,竟被那个狗官,当堂裸责,试问我刘邦将来拿什么脸去见人?”娥姁一见刘邦对她如此重视,想起狱中失身之事,若为丈夫知道,必伤无妻的感情,忙在腹中编排一番说话,方又接下去说道:“我入了女监之后,身上刑伤痛梦,惟有伏枕呻吟。那时身边又没银钱铺排监中的费用,万般虐待,一言难荆过了几天,忽有一个男监役,串通女役,私来调戏于我。”刘邦不待她说完,急拦着她的话头问她道:“那个男役,怎么调戏于你?难道你你你……”娥姁也不待刘邦问完,忙说道:“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班无耻的妇女,那时自然破口将他们大骂一顿。我既已存着拼死无大难的决心,他们虽狡,却也无法奈何于我。不料世上也有好人,又来一个书吏,叫做什么吴其仁的,怜我刑伤厉害,替我延医医治。医愈之后,此人绝迹不来。”刘邦道:“这姓吴的是谁呢?我似乎知道县里没有这人。”娥姁道:“此人是我恩人,我将来必要报答他的。你真的想不起此人么?”刘邦复仔细地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出此人。   说也好笑,此人真是并无其人,乃是娥姁胡诌出来骗刘邦的。其实呢,娥姁入监之后,便有那些男役前来调戏她,她当时真也不从。后因种种虐待威迫,吃苦不过,只得失身。失身以后,那班情人,爱她多情美貌,真的替她延医医治。伤愈之后,自然不再吃苦。她的初意,原想老实告知刘邦。嗣见刘邦对于她的受笞,已说没脸见人,逼奸之举,那还了得,所以诌出胡言。刘邦从前不是说过乌龟头衔,不敢承担那句话的么?   他居然也像孔老夫子说的,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起来。皇帝的口风,如此毒法,倒也奇事。再说刘邦一时想不起那人,只得罢休。又因他妻子说得如此贞节,自然相信。就在这时,忽见姣姵笑眯眯地一个人空手回来。刘邦此时也来不及问她何以空手而回,所笑又为何事,只叫她快快参见嫡妻。姣姵奉了母命,本愿作妾,所以也就极恭顺地以妾礼拜见娥姁见她年未及笄,又很识理,倒也甚是投机,并将自己种种的事情,全行告知姣姵。姣姵听毕之后,方才对他们夫妻笑着说出一件极奇突的事情来,正是:室有贤姬无足喜,溪生怪物实堪惊。   不知姣姵究竟讲的一件什么怪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争城夺地爱妾任军师送暖嘘寒娇通食客   双峰对峙,上有小小一片平地,林木幽郁,香味扑人。林外乱石横叠,如人如兽,位置井然。其间有一块巨石上,流泉滴滴,年月久远,水渍经过之处,已成微微的凹形。距此处约二三十步,有一小溪,约深数尺,水色清澄,光可鉴发,终年不涸。每当夕阳西下之时,映水成赤,溪边杂树环绕,设有人坐树下持竿垂约,洵是一幅天然图画。这是什么地方?就是姣姵常至那里打鸟的后山。当时尚无一定名称,后人因此处为刘邦作过居处,便称作皇藏峪。   这天清晨,姣姵因为刘邦有酒无肴,便与刘邦说明,背了一枝鸟铳,一个人来到林中打鸟。谁知此时那些雀儿,均已飞至别处啄食,林中寂静,既没鸟影,亦无鸟声。她等了半天,并无只鸟飞回。她等得不耐烦起来,便走到溪边,倚树小坐,混过时光。又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倦,她便闭目养神。刚刚闭住眼睛,忽然听得水澎湃之声,似乎像向岸上冲来的样子,慌忙睁开眼睛一看。不看犹可,这一看,真也把她大大地吓了一跳!那么她究属看见的是什么东西呢?原来那条溪中,陡有一条数丈长的白蟒,掀天翻地地在那儿水里洗澡。她不怕所养的那只猛虎,因为那本是她娘的坐骑,幼小看见惯的。此时的一条大蟒蛇,真是眼似铜铃,口似血盆,那种张牙舞爪的神气,似乎一口可把几个人吞下。她自出娘胎以来,两只尊眼之中,像这般的巨蛇,真是头一次看见,她的害怕自在情理之内。她既吓得手足无措,幸而已有练就的功夫,忙将她那个既便捷而又玲珑的小身材,痴如飞鸟的一般,早已几个箭步,蹿至那座林内。还不放心,又爬到其中最大最高的那株古树顶上。看看离地下已有七八丈远,那条巨蛇,只要不像龙的般会飞,可便不怕它。   她身居树顶之上,向溪中的那蛇一望,因为她所处的地方很高,看见那条蛇身,只不过三五尺长了。看去既已不大,害怕的心理,当然减去十之七八。她的武功,虽已不错,但她的剑术,尚未至登峰造极、随意收放的程度。幸有手中的那枝鸟铳,本已装好,她又再装上那些毒药,用铳瞄准那条大蛇的眼珠,砰砰地一连两铳,居然也有穿杨之箭的绝技,竟把那蛇一对像灯笼般的眼球,早已打瞎。当下只见那条大蛇,受了毒药,似乎痛得无法可施的样子。顷刻之间,天崩地裂一声,死在溪内。她又等得那蛇不会动弹有好半天了,知道它准已死定,方才爬下树来。走至溪边,定眼一看,忽又称起奇来。你道为何?原来那条死蛇,不知怎的一来,忽又变为银的。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看去分明是一条像银子打成的大蛇,及至仔细一看,却是一只一只元宝镶合而成的。此时的姣姵,便知天意是兴刘,此银就是助他们起事的军饷。她这一喜,非同小可,鸟也顾不得再去打了,赶忙奔回家中,想报喜信。她笑眯眯地正要向刘邦开口,刘邦自然不知此事,一见她来,就叫她拜见娥姁。娥姁接着又将自己此番吃苦的事情,告知了她。她一时没有工夫可说此事,等得娥姁说完,她始将白蟒化银的奇事,告知他们夫妻两个。刘邦听毕,先第一个开口对姣姵说道:“我前回在我们那个阳里村前,那条大泽之上,所斩的白蛇,当时有一人听见有个老妪说过,那蛇是白帝子。我此刻想起前事,他既是白帝子,难免没灵性。我此刻倒防它前来,以利诱我,或者要想报仇,也未可知。”姣姵道:“此话近于因果,似难决断。但是我亲眼见它已化为无数的元宝。照你对我所说的种种祥兆揣测起来,我以为有吉无凶。”说着,又问着娥姁道:“夫人又为我言如何?”娥姁这人,端应不足,机警有余,便毅然决然地对刘邦道:“袁妹之言,甚有见解。你本是一个龙种,现在无端地得了一注银子,安知不是老天要亡秦室,助我们起义的饷糈呢?”刘邦被她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相信起来,便对她们二人笑道:“你们二位,意见相同,三不占,则从二人之言,我们且去看了情形再说。”说完,他们三人,便向后山而来。   及至走到那条溪边,只见雪白的元宝,真的堆满了一溪。   连姣姵起先所见的蛇形,也化为乌有了。他们夫妻三人,当然高兴得已达极点。刘邦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问姣姵道:“你住在此山已久,这个后山,可有樵夫前来砍柴?”姣姵听了,连连地摇首道:“此处本已人迹罕到,加之自从我们母女二人来此以后,家母养着那只老虎,哪个还敢到这里来呀。”刘邦道:“既没人来,我便放心了。”娥姁道:“始皇虽死,二世也是我们袁妹的仇人。我们沛县的那个瘟官,又是我们的冤家。   袁妹既知剑术,我们何不就此前去攻打城池。文的有萧何、曹参等人,武的有樊哙、夏侯婴等人,现在既有饷银,招兵买马,还愁何事不成?”刘邦道:“我因逃走押送的犯人,故将未逃的那一班人,也统统放走,其中本有深意。放走的那班人之中,果有十余名壮士,情愿随我身边,以备驱策。他们所有的地址,我已记下。现在既拟大动干戈,让我写信叫他们来此聚会就是。”他们三人商量已妥,便?到家里。刘邦写书去招那班壮士。姣姵年龄虽小,人极玲珑,她见娥姁貌虽美丽,暗具荡态,对于床第之事,必定注意。自己虽是奉了母命,愿入刘氏门中为姬,乃是以报父仇为宗旨,闺房情好,本来不在她的心上,便将自己的意思,向娥姁彻底澄清地表明。娥姁听了,因此便不嫉她。一心只想做她的皇后,专候那班壮士到来,便好起事。   那时天下已经大乱,陈胜起兵蕲州,传檄四方,东南各郡县,纷纷戕官据地响应。沛县与蕲州相近,县令恐怕不逞之徒乘机作乱,于己不利,便思献城归附陈胜,以保爵禄。萧何、曹参献议道:“君为秦廷官吏,奈何附贼?且恐因此激变人心,祸在眼前,不若招集逋亡,以为己用。如此一办,自可安如泰山了。”县令甚以为然,萧何就保举刘邦,请县官赦罪录用。   县官本知刘邦平时结交天下英雄,只要他肯真心助己,真是一个干城之选,一口应允,便命樊哙去召刘邦回县。此时樊哙已娶吕公的次女吕媭为妻,与刘邦乃是联襟亲戚关系。果然知道刘邦的所在,来至芒砀山中,与刘邦说明来意。刘邦忙将此事,取决于他妻妾。姣姵道:“县官既以笞刑加诸夫人之身,那好去事仇人?这不是个人的私仇,我郎既有大志,今去屈于一县令之下,试问还有发迹的日子么?我有一计,须与樊某串通,令他回报县官,假说我们已经答应助他。一俟召集人员齐全,随后即到,先行羁住县民,不使他起疑心。再请樊某和萧何、曹参、夏侯婴诸人预为内应,等得我们一到,出那县官不意,当场将他杀死,据了城池,然后向外发展。从前文王以百里,汤以七十里,后来都有天下。我郎相貌既已奇异,又有种种征兆,我看断秦而起的,舍你莫属。”娥姁也忙接口道:“樊哙是我妹倩,我们大事若成,他便是开国元勋,我看他一定赞成此计。”刘邦便对娥姁道:“此事我不便与樊哙直说,还是你去和他说知。他若应允,自然大妙,他若不允,你们女流的说话,无非等于放屁。”娥姁听了,且不答话,只向刘邦傻笑。   刘邦问她何故发笑,娥姁方始指着刘邦的鼻子说道:“你这人,真是一个坏蛋,如此大事,你叫我去对樊哙说,成则你做皇帝,败则我去砍头,你不是太便宜了么?”刘邦也笑着央求她道:“你就是不看将来在皇帝面上,也须看将来的皇后面上。你可知道皇后是天下之母,本来不是容易做的。你若坐享其成,你不是也太便宜了么?”娥姁听了始笑着去与樊哙商酌去了。刘邦等得娥姁去后,又对姣姵说道:“大事如成,你的父仇既报,你便是一位皇妃。不过目下尚在未定之天,倘然失败,就有灭族之祸。你的武艺,我已略知大概,你须尽力助我,我后来决不忘记你就是。”姣姵听了答道:“你是我的夫主,哪有不尽心之理?不过天下的英雄豪杰甚多,我的剑术尚未成就,螳臂挡车,何济于事?除我以外,你须赶紧留心人材,尤其是度量要大,行为要正才好。”他们二人,尚未讲毕,娥姁早已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刘邦一见娥姁那个得意的样儿,便知樊哙定已同意,不禁大喜,忙问娥姁所说如何,娥姁道:“照计行事,樊哙回县去了,叫我转告于你。”刘邦道:“那么壮士一到,我们立即举行便了。”   过了几天,非但那班壮士都已到齐,而且还跟来不少的游民。于是刘邦自己做了主将,姣姵做了军师,一班壮士,各有名目;一班游民,编作队伍。因为娥姁未娴武事,不必同去。   一面放走那虎,一面叫她带领子女,在山管理饷银,且俟占据城池之后,再来接她。布置已妥,便浩浩荡荡地直向沛县进发。   那时萧何等人,已由樊哙与之说明,大家极愿扶助刘邦成事,已在县署两旁,设备妥当,专等刘邦到来,听候行事。谁知内中有了一个奸细,乃是县令的私人,早将他们的秘密,报知县官。县官听了,自然大怒。便不动声色,也假说商量公事,把萧何等人召至衙内,不费吹灰之力,竟把这班想害他的人物,一个个地刑讯之后,押入监内,连毫不知情的那位刘太公,也被捉到。那位县官,又知本县兵力不够,便一面详报请兵,一面关闭四城,以备不虞。   这天刘邦的头站,先抵城下。一见城门四闭,便知县中有备,慌忙奔回原路,迎了上去,禀知刘邦。刘邦听了,便一边下令围城,一边缮就无数的文告缚在箭上,纷纷地向城内射进。   城内的老百姓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天下苦秦久矣!   今沛县父老,虽为沛令守城,然诸侯并起,必且屠沛。为诸父老计,不若共诛沛令,议择子弟可立者以应诸侯,则家室可完。   不然,父子俱屠,无益也!”那班百姓将这文告看毕,个个都说此言有理。县令又非好官,我们大家何必为他一人效忠,误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便将此意商诸大众。大众都知刘邦是位英雄,不致欺骗他们,顿时聚集数千人众,攻入县署,立把县官杀毙。然后大开城门,迎接刘邦入城。刘邦进城之后,先将监中的太公,送回家去,始把其余人犯,统统释放。又请萧何等人出监,商议大事。   萧何等人本与刘邦有约,自然宣告大众,公推刘邦暂任沛令,背秦自立,大众自然赞成。刘邦偏对大众辞让道:“现今天下大乱,群雄四起,沛令一席,自应选择全县有声望之人,令其负此重任。我非自惜羽毛,实因德薄能鲜,误己事小,倘然误了全县父老,那就百死莫赎,还是快快另举贤能,以图大事。”大众一见刘邦出言谦逊,更加悦服。于是众口纷纭地求着刘邦担任沛令。刘邦仍是再三推让不就,萧何等苦劝亦不从。   但众人因刘季生有异相,久为众人所知。今既谦辞,我们只有将全县有声望之人,择出九人,连同刘季共合十人,把各人的姓名书于图中,谨告天地,拈出何人,何人便作沛令。由天作主,不得推辞。萧何听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忙对大众道:“诸位各个办法,取决于天最是公道,这点微劳,须让不才来荆”大众听了都道:“萧功曹在县内办事多年,作事精细,这件事情,理该请你办理。”萧何听了,忙去照办。顷刻办妥,设了香案,将这十个纸阄放在一只盘内,又对大众说道:“刘季最为父老信仰,拈阄之事,须要请他担任,以昭郑重。”大众都然其说。刘邦只得对天行礼之后,拈出一阄,当众展开一看,内的姓名,正是他自己。正想推辞,再去拈过,萧何忙走上去,一把将其余的纸阄抢在手内,嚼在口中,高声对大众道:“天意所归,还有何说?”大众听了,一时欢声雷动,高叫刘县主、刘县主不绝于口。刘邦没法,只得承认下来。后来知道萧何所定的十个纸阄都是他的名姓,自然一拈就是他的名字。   既知萧何弄的玄虚,私心感激,毋须明言。刘邦便一面做起沛令,一面派人到芒砀后山,搬取银子。又将娥姁连同子女接来,仍令安居故乡,侍奉公婆。   此时刘邦有的是钱,家中自然需人照料。他有一位小朋友,名字唤做审食其的,人既清秀,又有肆应之才,便把此人派在家中,照应门户。娥姁一见审食其这人,也是他们前世有缘,一时相见恨晚,便把家中之事,全盘交其经理。其时,太公因为坐了几天牢狱,更加怕事,只在房里静守。刘媪又因连次受惊,卧病在床,所有家事全付娥姁。这样一来,刘氏的家庭之中,中剩这一对青年男女。有一天,审食其因与娥姁闲谈,问起她前时在县里受刑之事。娥姁此时,早已心存不良,大有挑逗审食其的意思。当时一听审食其提到此事,不禁将她的那一张粉脸,微微地红了起来,道:“此事不必提起,那个瘟官,如此无礼,如今虽是死于非命,我还恨不得生食其肉。”审食其道:“嫂嫂这般娇嫩身子,怎能受得如此非刑?那天县官坐堂问案的时候,我也在那里看审,实因爱莫能助,真是没法。   后来听说嫂嫂押在女监里面,又被人家欺侮,这等事情未知季兄知道否?”娥姁道:“此事我也略略告知你们季兄,谁知他一听见我被那个瘟官如此凌辱,他已羞愧得无地自容,其余之事,我反不便尽情宣布了。”审食其听了微微笑道:“其余尚有何事,何以不便告知我们季兄?嫂嫂虽然不说,我已略知一二。”娥姁听他话内有因,正中下怀,顿时装出万种娇羞的态度,眼泪汪汪地说道:“身为女子,处处吃亏。那时刑伤甚剧,生死难卜。他们无端相逼,我那时也是不得已耳。”娥姁自从这天和审食其谈过监吃苦之事以后,更觉审食其是一位怜香惜玉,多情多义的人物,因此每天对于审食其的起居饮食,无不体贴入微。就是刘邦和她做了这几年的夫妇,倒还没有尝着那样温柔乡的风味。因为刘邦虽然好色,人极鲁莽,闺房之内,无非一宿三餐,并无他事,怎能及得上审食其对娘儿们,知道温存体贴,娥姁此时,自知已非贞妇,做一次贼,与做一百次贼,同是一样的贼名。又料到刘邦现在正在戎马倥偬的时候,哪有闲工夫闯回家来。于是每晚上孤衾独宿,情绪无聊起来。   有一日,适至审食其的房里,拟取浣洗的衣服。一进房门,只见审食其不在房内,忽有一位妇人,握了她又黑又亮,数丈长的青丝,正在那儿对镜梳妆。娥姁从门外进去,只见她的后影,不能看见她的正面,心里忙暗忖道:“这位美妇是谁?我们村中,似乎没有这般苗条身材的人物。”想罢之后,便悄悄地走至那位美妇的身后。忽见镜子里面,现出一个粉装玉琢的脸蛋,不是她心心挂念的那位审食其叔叔是谁呢?她一时情不自禁起来,便轻轻地赞了一声道:“好一位美男子!真个压倒裙钗了。”那时审食其正在对镜理发,冷不防听得背后有人说话,因为手里握了极长的头发,一时不易转过身子,就向镜子里面看去。只见映出一个眉锁春山,眼含秋水的美貌佳人,并且是含情脉脉,面带笑容,他就索性不回转头去,便朝镜子还她一笑。正是:万般旖旎图难写,无限风情画不如。   不知娥姁见了审食其这般有情的一笑,她的心中作何感想,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意欲摧花慧姬逃世外势如破竹真主入关中   却说娥姁那时正站在审食其的背后,一见审食其在镜子里朝她微笑,那还了得,一时意马心猿,无法自制。当时她与审食其调情的举动,不佞也不愿意细写。不久,她便与审食其两个,如鱼得水,以漆投胶,露水姻缘,情同伉俪。审食其虽然有负刘邦,但是出于被动,尚非主动,责他不能守身如玉,竟受娥姁引诱,自然罪不可赦。不过看他日后受封辟阳侯之后,尚怕物议,不敢常进宫去。后经吕后再三宣召,临之以威,他因错在从前,亦难拒绝于后。每常进宫,也不敢助纣为虐。就是对于外边臣子,又知排难解纷,所以一有危险,就遇救星。   倘竟早死数年,或可幸免那位淮南王的一椎之苦。当时那班薄负虚名的人,也去与他交游,他若真是元恶巨凶,诸吕被杀的时候,早也一网打在其内的了。不佞本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物,何至袒护这位淫棍?因其确是被动,不佞故不苟刻责人。一个人读史,当用自己的眼光,不必以为那部《史记》,便是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