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冤家 - 第 5 页/共 9 页

兵部尚书何维柏见新科武经魁到拜,大开中门迎接,两下相见,直进大堂坐下。何维柏命家人递茶。茶罢,维柏问道:   “殿元公光临敝衙,有何见教?”朱能乞退左右,维柏遂命众家人回避。朱能上前拜道 :“晚生在家被权恶所害,欲告御状。 又奉令弟府尊之命,带书到来,求大人代为料理 。”维柏道: “书在何处?”朱能在怀中取出书函呈上。   维柏拆开一看,书中大意不过话胡豹纵儿子强逼民女,图奸不遂,连毙二女,该县贪赃,夹毙证人,监禁苦主,上下贪污,满城冤塞。自己官小难道昭雪,求兄长轸念民瘼,与他伸冤。末后又说胡贼近来踪迹诡异,蓄有不臣之心,宜早预防云云。维柏看罢说道 :“事关国戚,非同小可。殿元公何不考过 秋闱,然后商议 。”朱能道 :“大人之言有理,晚生从命就是。   ”说罢,告辞上轿而去。回到店中,对建良、贵保说知。于是安心习武,以待秋闱进取。   过了残冬,又是新岁。是时四方宁静,盗贼不兴,恰好又是正月中旬上元佳节。神宗皇帝预日敕命两位大臣,在承天门外建下天醮,酬答昊天。上帝鸿恩,大放烟花,与民同乐。宰相张居正在府前高搭彩楼,命素娟小姐于十五日午时,在楼上抛掷绣球招婿,不表。   话说神宗皇帝改妆微行,带了一个小宫监,周围游玩。只见士庶辐辏,商贾云集,到处不分日夜,箫鼓嗷嘈,笙歌嘹亮,十分热闹。说不尽粉白黛绿,览下尽公子王孙。真所谓一人元良,万民有庆。神宗皇帝游过了几处,行至张居正相府前,只见高搭彩楼,人多挤拥难近,又头门结一座王母宴瑶池,花瓣人物,俱是绉纱结成,十分精致。其次,陈兵部头门的一座郭子仪祝寿图,结构得十分工巧。   看过了几处,直行至羊肉街,不觉腹中饥渴,到了李家酒楼。上楼见铺设华美,又见酒客满座。神宗皇帝见无坐处,意欲回步,又见走得困倦,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恰好贵保因酒客喧填,不便读书;又朱能出外,独坐无聊,偶出房外站立。忽见神宗官家打扮,器宇不凡,随着一小仆欲进欲退,知他欲饮无坐,便上前拱手道 :“客官饮酒,此间无坐处,且到小弟书房,自有洁净座位 。”   神宗闻言大喜,即相随人房坐下。贵保传呼伙伴摆上精洁肴撰、美酒,相与对酌。随行小监在旁执壶,两家坐下,各道姓名。饮次,二人谈今说古,议论风生,十分投机,相见恨晚。   神宗见贵保年少英俊,对答如流,有心相试。说道 :“某触景 生情,有联一比,请足下对之 。”贵保道 :“请贵客说出来,倘个能对,休得见笑 。”神宗遂把联句说出: “小危楼三杯两盏极好东西。”   贵保即时对道:   “大明国一统万方不分南北。”   神宗皇说道 :“某更有一联句,历来无人对得。今兄下有 此捷才,必得确对:‘天下之虫蚕第一。’”   贵保见是拆字,把蚕字拆天虫二字,遂把浽字拆凡鸟二字对之:   “凡间之鸟浽无双 。”   喜得神宗不住口赞道 :“足下有此仙才,且口气超群,又 念念不忘君国,他日得志,定作国家柱石忠良,必能羽仪天下而为国家祥瑞也 。”频命小监行酒,尽欢而罢。贵保命伙伴复 洁香茶谈心。神宗问道 :“听黄兄声口不似本京人氏,有此大 才,因何寓此喧嚣之地?”   贵保道 :“小弟原籍襄阳,同一友到京雪恨,与此店主相 厚,是以暂寓此楼。一则借此温读,二则便于诉冤 。”神宗问: “此友何人,所仇何事?”贵保道:“小弟与友雪冤,案情重 大,说出来令人发指。今日相识之初,未便吐露,朱先生莫怪。   ”说罢攒眉愁叹。   神宗道 :“不用悲伤。我看黄兄印堂气色光润,日间必有 喜事临身,何愁冤情不报。但三两日间,不宜出外,恐有贵人相临 。”贵保道 :“朱先生精看相法么?”神宗道:“非也,不过据理悬空揣度耳 。”说罢,起身作别,袖中取出银一锭置 桌上,道 :“承蒙厚赐,留此作为酒赀 。”贵保道 :“这个可 不必,薄酒粗菜亵渎尊长,何劳厚赐 。”即纳还小监袖中。相 送下楼,珍重而别。   建良问道 :“此贤侄相识么?”贵保道:“非也。他说姓 朱,是本京人氏。小侄见他博学,相与谈饮。他留下酒赀,小侄不曾受他。但用了多少酒钱,待小侄算还便是 。”建良道; “不须不须,叔侄间何用客套。以后贤侄倘有客到,但呼伙伴 备馔就是。些须饮食,不必计较。我与贤侄及朱贤侄,情如骨肉,今贤侄如此,是见外了。”贵保道;“搅扰叔父,不当了。   ”李建良打听张相府彩楼招赘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大恩人报说彩楼 奇女子运筹帷幄   话说李建良打听张相府有一件奇事。朱能便问何事,答道:   “宰相张居正有一小姐,在彩楼招亲,已经出论,定期明年正 月上元午时,抛球择婿 。”朱能道 :“不知这位小姐才貌如何?   ”答道:“闻人传说,貌比鲜花,若论才学,不独世间所无,更属古今少有。因她帮助父亲运筹帷幄,平服倭人,所有奇谋妙策,尽是小姐功劳 。”朱能道 :“既然有此美事,有志者不妨去走一遭 。”   原来这位小姐非他人,就是当日投水的素娟。只因素娟当日投水时,在江中漂荡,耳边似闻有人说道:“贵人有难,我们速宜救护 。”于是身随浪涌,涌至江心,挂在一只大船舵上。 这船系大学士张居正奉旨回京的官船。是时,张居正在船中打坐。闻舟人拾得水中被溺女子,气息奄奄,张居正急命灌救。   须臾救醒,丫环把衣服与她穿换,引她到舱中叩谢相爷。素娟便问 :“这位相爷是谁?”家人答道:“系当朝宰相张居正太 师。快些上前叩谢 。”素娟行至跟前下跪。 张居正问道 :“你这女子青春年少,有何冤苦,将身投水? 抑或偶然失足被溺?”素娟便把前情逐一诉出,并问:“大人因什到此,得救残生?”张居正道;“本宦告假回乡,近因倭寇侵犯中原,奉旨回京策敌。在中途闻得贼入山东,欲移舟先往济南,商量军机大事,路经至此,舟人把你救醒的。据你说来是受屈含冤的,待我差人带你回家如何?”答道:“目下父亲不在家中。我若回家,必再受奸人所害,求大人设处 。”张 居正道 :“既如此,待我带你回朝,自然与你伸冤就是了 。”   素娟叩头谢恩。张居正吩咐丫环好生服侍黄姑娘。随命家人解缆行船,向济南府进发。   是时,济南有倭寇之乱。倭人即系日本国,在东南大海中,中有一岛叫做倭岛,有一王占据。附近十八州地方,尽属倭王统管。其国风俗与中华不同:凡有职位的贵人,俱雕刻身面,用各颜色涂染斑痕,妇女牙齿用药染黑。衣服无缝折,俨然单被开心,将头穿出一般,形状半似雪衣,半似袈裟。与人行礼,但把手相搏,当作拜跪。自古以来,朝贡中国,自称大王,常与中国贸易。万历年间,倭王俺达自恃强盛,不来朝贡。朝廷命钦差赵全为大行人,周元为副使,带领骑尉二十人,到他国催贡。谁知赵、周二人是个叛逆之臣。出京之日,早携家眷逃遁。去到日本国,见倭王十分厚待,遂投降了日本国,并骑尉二十人永不回朝。赵全反教唆倭王兴兵入寇,残州破县,生民涂炭。倭王俺达统兵十万,屯扎青州,命王孙哪咭领兵二万攻打济南,被官兵杀得大败,把哪咭困在土山之上。参谋阿力哥劝哪咭投顺中国。山东总督王崇古准他归降,即欲奏闻朝廷。   巡抚方金湖谏道 :“不可。现今倭王大兵未退,此事恐有变更, 万一不善调停,恐获罪不浅。闻得张太师奉旨回京,不日经过此地,问他如何设处,然后奏闻,方为上策 。”王崇古道 :“大人高见不差 。”即命人打听张太师消息。 不数日,闻报张居正到来,于是大小官员出城迎接。张居正遂带素娟在公馆住下。次日,王崇古请张居正饮下马宴。张居正饮罢回来,坐下。素娟道 :“闻众家人说,倭寇攻城,官 兵把他王孙拿下。不知官员将他如何处置?”   张居正道 :“只因朝内奸臣赵全及周元等投降他国,遂引 倭王兴兵入寇,倭王俺达之孙哪咭兵败投降。闻得倭王不日举大兵到来,索取哪咭,人心惶惑不定,文武官员约明日齐到抚台衙门,商议处置哪咭的计策 。”   素娟道 :“近来倭寇称强,屡犯中原。今日幸得哪咭在我 国中作为当戙,此事十分关系,若要制伏倭人,尽在这一次了。   ”   张居正道 :“倘倭王举兵到来索取哪唔,将若之何?” 素娟道 :“众官怕俺达兵临城下,定要索取哪咭回国。在 我愚见,正要他着急求取,但恐他拼丢弃王孙不顾,任杀任烹,总不来取。则我国留住哪咭毛无所用。纵然将地碎剐,枉与倭人结下难解的深仇,殊属无益。若得他举兵前来索取哪咭,这个紧要当戙是我国有益的。但要教督抚示谕各关将士,紧守城池,水陆营泛用心防御,以待他来。又今城厢内外及附近居民,早日搬迁,免被他抢劫。又宜差一个善言语的使者去到俺达营中,将好言好语安住他心。他若肯称臣入贡,或肯将我国投降的叛臣赵全等斩首级来献,当天盟誓,自后不敢侵犯边疆,然后将此情节奏闻皇上,请旨用优礼送哪咭归国 。” 张居正道 :“倘若倭王亲提大兵逼近城池,又不焚抢百姓, 又不明言索取哪咭,只管日日骂战,在你话该与他战不战呢?”   素娟道 :“他若如此行为,官兵与他交战必然中计 。”   张居正道 :“这是什么计?”   素娟道 :“必系我国叛臣赵全等教他设计诱敌,想生擒我 国上将做个当戙,得来与哪咭相替换。必须提防他出我不意,攻我不备,千祈紧守营寨,切勿轻易与他交战。纵然他露出可攻可破的破绽出来与我看,都不可命将出马,免中他诡计。务要多义亲伍走入,时时窥探他虚实,或在山林隐密之地,多插旗帜,作为疑兵,令他心中惶惑不定。然后暗调精兵,从私路绕出,捣他巢穴,烧他粮道,使他粮草不敷,又野无抢掠。不出十日,他军中必然绝食。势穷力尽,自然逃走。何必杀兵斩将,乃为功劳 。”   张公听她言语,不知心中合与不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获王孙众询首相 平倭寇女赛千军   话说张居正闻素娟之言,大惊道 :“不意你一个闺中幼女, 有此等奇谋!揣情度势,言言合理,句句中窍。你有如此绝世聪明,想必是个张良复生,孔明再世 。”   素娟道 :“邹荛之论,敢读尊听。实以大人相度休容,故 效铅刀一割之用,何须过誉。吾有一胞弟名贵保,有通彻三教九流之学,有经天纬地之才,武略文韬识见,胜吾十倍 。”张 居正便问 :“你弟在家作何事业?”答道:“吾弟在家得一名 师教习韬略,是以奴家亦学得些小 。”居正大喜,随吩咐左右, 凡遇京中有黄贵保其人,速来报之。众人应命。   明日,众官员请张居正到抚台衙门商议。张居正就把素娟的计策,教众官照式行事。住了数日,即别众官回京。   张居正去后,巡抚方金湖就差鲍德往倭王俺达大营,把哪咭之事对他说之,并用好言安慰他。过了数日,倭王即带兵到济南帝城十里下寨,攻打各城。督抚依张居正计策,闭门不战,暗在山林隐密之地,数处暗设旌旗,或三更或午后,一日数次鼓角齐鸣。倭王见各处有伏兵埋伏,不敢出战。督抚调精兵从私路抄出,剿他巢穴,烧他粮道。弄得俺达求战不得,守又不能。被他烧去粮萆,劫去巢穴,进退两难,只得卑辞哀恳交回哪咭,自愿来朝入贡,求请天朝封爵,以压服邻邦,作为中国的附庸;照申准两国贸易,又愿把赵全等献出;倘若不肯,定必起了倾国之兵,攻破城池,寸草不留。王崇古即修书一封,差一心腹之将,把此情节入京报知相府,求张居正早设方略。   张居正把来书与素娟同看。看罢,对素娟道 :“据来书所说,你前言已验。今番宜用何计策?”   素娟道 :“倭王之言,虽未可尽信为实,但爱孙心切,想 得他回归国中,似是个真情 。”张居正道 :“俺达既想王孙归国,为何不即把赵全等替换,其中或有奸诈。”   素娟道 :“他不肯即交赵全等叛臣一齐替换,实心中嫌将 贱换贵,将轻换重,似觉羞辱一般,原不是爱惜这几个叛臣,不忍伤他性命也。哪咭这个番狗,留养他何用?不过想留下这个当戙。今俺达着急,等他有求于我中国,使中国受益。为今之计,当差人对倭王说:‘天朝恩典,极喜悦你王孙,甚是优礼相待。’令俺达心安。又叫哪咭穿戴起,赏赐蟒袍玉带登城搂,与俺达相见。俺达见哪咭得中国如此敬重,可以夸压邻邦,人人以为荣幸,想得哪咭回国的心更急。斯时俺达心头之宝在我掌扼揸拿,任我出什么难题,不怕他不依了。但如今倭王言辞虽然哀恳,不肯退兵犹恃强挟制,何曾是个真心输服呢?如果真心输服,必要责他先把赵全等罪官尽数送入我境内,把人马退去,然后差官以礼送他王孙归国。若仍旧屯兵逼勒阵前替换,只怕倭人反复难信,临时变局,或只把当日跟随赵全的手下无名小卒缚来兑换,岂不大失天朝体统。至于封爵、贡市二事,都在可不可之间。至若边疆治乱,不重在哪咭的去留,重在倭人求和的真假。他若真心和好,何妨封地官爵,何妨准他贸易呢?战争暂息,我得闲暇,操练军马,修葺城池,烽火不惊,田禾成熟。倭肯依期朝贡,把他当作外臣看待;若他背盟抗逆,我即兴兵问罪。在我能操必胜之权,必享数世太平之福。   他若肯先缚赵全等入境,预将哪咭移住界口,若赵全等一到,然后将哪咭送出,即将赵全等解京正法,把首级传示各处边关,令奸臣畏惧。若移徙哪咭之时,被他伏兵抢夺当同戈,就将哪咭斩首示众,紧闭关门,出兵与他大战。是他理偏,人心不服,我理直气壮,定必全胜 。”   张居正道 :“阿力哥与哪咭一齐同降的,留他不留呢?” 素娟答道 :“阿力哥原系劝哪咭投降的,若送他回国,必 遭俺达毒手。今他兼留周元,则阿力哥亦可羁留,以抵当断,不可无故交出。留住此人,将来亦有用处 。”张居正听罢大喜, 遂将这段议论对差官说知,叫督抚依计而行,必无败事。   这差官领命去到济南,直情禀上。王崇古即命中军到倭营,檄他先交出赵全等入境。俺达不肯,只把掳掠的男妇八十余人交与中军带回,便要索取哪咭。王崇古不肯受。俺达大怒,遂提兵攻打石云堡。崇古见事势中变,急与守备范宗儒商议,宗儒无奈何,命长子范国囿,胞弟范宗伟、宗依,亲到倭营作当戙,替换赵全等。俺达大喜,即擒住赵全,锁上囚车,命一员上将赤猛克,押入官军营中。不知赵全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哪咭回国换奸臣 素娟让功拜义父   话说倭王俺达命上将赤猛克,解赵全到官军营中。周元闻祸事发作,自知性命难保,遂自刎而亡。俺达命割取首级,一齐来献。   王崇古大喜,即把哪咭及阿力哥交与赤猛克带回,又命裨将康纶奉送王孙回国。哪咭与阿力哥泣别而去。临行,巡抚方金湖致嘱赤猛克,劝倭王不可伤害阿力哥性命。   却说哪咭回至大营,与俺达相见,祖孙二人抱头大哭,感谢天朝不杀之恩,同向北拜了五拜。俺达差行人哒儿汉等齐谢表到来。表内言 :“天朝赦我承重嫡孙回国,得他接承国嗣, 真是莫大功德。恳天朝大皇帝恩准和好,愿年年贡献土产,作为外臣。并恳遍谕边省军民人等,依旧与我国贸易,誓无反叛。   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总督王崇古遂带哒儿汉进京朝见,并 将张居正前后策划情节,一一奏闻。   神宗皇帝大喜,赞张居正道 :“张太师真正有王佐之才能, 今日本国倭王称臣归服,昔年与日本议和,因开马市,两相交易。后来屡被倭人杀伤我中国百姓,两国遂起争端,兵连祸结,致令干戈不息。群臣见前朝南宋懦弱,其祸皆由与大金国和议,是以屡被外国欺凌,因此共劝孤家征剿立威,不与倭和。今张卿独主和议,乃得倭人臣服,太平无事,真莫大之功 。” 张居正奏道 :“昔者马市起衅,满朝文武都话祸因中国与 敌和好,失威示弱,致启兵端。殊不知今日之和,与前朝之和大不相同。如汉朝把昭君送出塞外,宋朝将金帛献与大金国,都是外国强盛,中国恳求他和好,本非他情愿。故贾谊有倒悬之譬喻,寇准不主和议。今日乃外国恳和,自愿称臣乞封,是制和者权操在中国,不是权操在外夷,比汉、宋懦弱求和,万万不同。昔年奏闻马市倭人带兵入境,恃强辖买,把无用的瘦马要求数倍之利,故贸易未久,遂致抢夺相杀,故先帝遂禁马市,不许交易。今日因他到来进贡,官开墟市,令他与边地百姓贸易,或三日一墟,或两日一市,设兵弹压,毫无争斗,与前时马市不同。至于坚守边关,讲究武备,乃治国的常规,不因他朝贡不朝贡然后增减。若话倭人无信,反复不常,试看我中国父子、兄弟骨肉相约,都不能包管有始有终,何况夷狄之人,怎得万年和好?只要在我有钳制之法,应如此举行就行。   无识之臣,动辄话夷狄之人最无信义,与他和好必有背盟之祸,难道近来数十年,屡被他攻劫,都因背盟之故么?即将来背盟之祸至,甚亦不过如此。朝臣动辄以杀戮贪功,不颐生民涂炭,只图私利,不计公害,外国愿和都不肯和,遂失此机会。此等臣子,不独不忠,兼之不智 。”   神宗皇帝闻奏大喜,遂册封俺达为顺义王,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又准他与边民贸易。行人叩谢领旨,欢喜回国。于是神宗皇帝设下太平宴,君臣庆饮,尽欢而退。   张居正蒙皇上赏赐许多金银宝物,大喜回府,对素娟道:   “日本息兵归顺,今日宴饮太平,蒙皇上优旨褒赏。这场功劳 实出自你暗中摆布的。待我明日上朝,将此情节奏明,以免屈你之功 。”   素娟道 :“倭人归顺,皆赖天地泰运之兴,君相燮理之德, 奴家怎敢冒功?若将此事渎奏天庭,则堂堂宰相计谋,出自闺中。在奴家虽是甚荣,在相爷颇觉为辱。奴家前蒙相爷活命之恩,虽粉骨碎身未足云报,今略施小计以相帮,未足答鸿恩于万一。愿相爷将此事寝搁罢了 。”   张居正大喜道 :“你立此大功,不矜不伐,不独有才,兼且有德。你既肯将这场大功相让,不愿奏明,待我明日上朝,单把铁威害你之事入奏,请旨拿京问罪罢了 。” 素娟道 :“民间之事,自有地方官所理,不经该县先禀, 大员依例尚有越诉之罪,况敢惊动君相。所以当日汉相丙吉,路见杀人命案,过而不问,以存宰相体统。况铁威虽陷害奴家,奴家现未曾死,又得与相爷相聚,若非铁威之力,奴家怎得到此,以受相爷知遇之恩。铁威虽有大罪,实有大功。况天网恢恢,小人必无幸免之理,不须出自我手。吾愿相爷不必把民间一件私事渎奏天廷 。”   谁知素娟说出这段议论?不愿收除铁威,不是蒙耻忘仇,实有一段深意。自思婚姻乃终身一件大事,怎可误配愚夫?若屈处家乡,必真才难得,父母为我择婿,屡不合意,目中只有一个朱能。京师乃聚才之地,宰相有论才之权。我幸依附相门,或可藉此以择佳配,再得一个如朱能这样才貌者,亦未可知。   若把铁威这宗冤仇奏明,例必委一钦差前去,必把我带回原籍,与铁威对质。虽把仇人定罪,何益自己终身?况他图奸未成,谋杀未遂,不比朱能这个不共戴天之仇,何妨容忍于他,以待天诛。此是素娟的机权作用,张居正哪里得知?只赞她 :“有 沧海之量,可称得做世间生佛、女中丈夫。我意欲收你为干女,暂居我膝下,替你择一贤贵佳婿,得以后日衣锦还乡,归谒父母,你意下如何?”   素娟道;“若得如此栽培,真是恩深罔极了。干爹请上,受干女八拜 。”张居正大喜,笑吟吟端坐,受了素娟八拜。自 后父女相称,相府家人改口称素娟做小姐。   小姐即写家书对于父说知,差一个家人,带到家中报喜。   张居正又自己加一封书,书内大约言 :“令爱素娟有功于我,我已经收她为干女,替她权作主婚,选择佳婿 。”差官去后, 却说张氏接得素娟之书,见她未死,又做了丞相干女,满怀欢喜,即修书回转。张居正得接回书,遂择定正月十五日午时,高搭彩楼抛球招婿。后来不知招得谁人为婿,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张太师彩楼择婿 李建良劝友招婚   话说张居正择定正月十五日午时,命素娟在彩楼抛绣球招婿,此事远近喧传。传到李建良酒店,建良对朱能说道 :“闻 得相府小姐抛球择婿。贤侄尚未结亲,何不去走一遭 。” 朱能道 :“小侄报仇念切,刻不能忘。今日宰相虽有彩楼 招婿之事,但我仇未报,父在监中,固不宜图及婚姻之事。况向富贵中求淑女,犹如从科目中求真才,岂可得么?”又话:   “天下虽大,知心朋友除贵保一人之外,犹难再得一个。同心 之人,谈何容易。只管从叔父之命,往走一遭。亦不过信步观场,稍散郁滞耳 。”出店而去。   建良与贵保说道 :“据朱能所说之论知,他今日去观抛球 容或有之,想招此婚恐未必 。”   正在谈论之间,忽见朱能回到店中。建良、贵保问其许久不回,得毋彩楼招赘不成?朱能见问,遂将彩楼观场之事,从头说出。   原来朱能是日从早出门而去,随着众人直到相府门前。只见人山人海,塞遍通衢,真个连衽成帷,举袂成幕。但见彩楼搭得十分华美,楼下坐了数十个相府家人,个个锦帽皂袍,手执长棍藤鞭,在此弹压。   到了午时,相国小姐簇拥着十数个丫环、仆妇,登上彩楼,摆齐香案,祷告天地、月老。站起身来,旁有丫环捧过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