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兴衰演义 - 第 29 页/共 47 页
上欲相胡惟庸,刘基力言其不可,勿听,竟相惟庸。惟庸谗刘基,上夺刘基禄,基遂留京师。胡惟庸欲谋乱,忌基,鸩杀之。十三年丞相胡惟庸谋逆,诳言所居井涌沣泉,邀上往观。
乘舆将出,内侍云奇知其谋,勒马言状,气方勃舌,不能达意,上怒其不敬,左右挝捶乱下,奇垂毙,尚手指贼臣第,弗为痛缩。上方悟,登城眺察,见惟庸第内兵甲伏屏帷间数匝。上亟返。遣兵围其第,罪人一一就缚,悉诛之。上召云奇,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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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悼之,追封右少监,赐葬钟山。胡惟庸辞连李善长,上赦之。
宋濂、孙宋慎,坐党逆被刑,籍其家,械濂至京师。上怒,欲诛之。皇后谏曰:“宋濂亲教太子、诸王书,岂若是恝?况濂致仕家居,必不知。”上乃使宋慎茂州安置,至夔州卒。胡惟庸死,上乃思刘基,以基孙封为诚意伯。
时天下已定,惟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据云南,杀信使。十四年九月,上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兰玉、西平侯沐英为副将军,帅师三十万,以征云南,上饯于龙江,授以成算,旌旗蔽江而上。友德至湖广,分遣都督郭英等帅兵五万,由四川趋乌撒。友德等帅大兵,由辰沅趋贵州。友德等师至普安,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遣平章达里麻,将精兵十余万,屯曲靖,以拒明师。而兵方到,友德倍道疾趋,出其不意,径至曲靖,忽大雾四塞,冲雾而行,阻水已临白石江矣。顷之雾霁,达里麻望见大惊。友德欲济,沐英曰“不可。”乃整军临流欲济,潜遣数十百人从下流渡,出其后,于山谷间鸣金鼓树旗帜,为疑军,达里麻急撒众御之,沐英乃拔剑督师济江。元阵动,明师奋击,大破之,生擒达里麻,遂平曲靖。友德分遣兰玉、沐英帅师趋云南,而自以众数万向乌撒,为郭英等声援。把匝刺瓦尔密闻达里麻败,弃城走,驱妻子俱赴滇池而死。兰玉、沐英等师至云南,元右丞观音保出降,云南平。自出师至平云南,仅百余日。云南平后,上召傅友德班师,沐英留镇云南。
沐英,定远人,上初起兵时,养以为子,故命之留守。
命天下朝觐官,各举所知一人。遣使求经明行修之士。江夏秀士曾泰,有学行,上以为户部尚书。皇后马氏崩。后性恭俭宽仁,每劝上积德,不可枉杀人,上甚贤之。及崩,上终身不立后。诏选高僧,分侍诸王。有僧道衍者,姓姚,名广孝,苏州人。幼出家,改名道衍,字斯道,好读书,工诗文,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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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傅信。能预知人休咎。文皇在燕邸,广孝自请于燕王曰:“殿下若能用臣,臣当奉白帽子与大王戴。”至是燕王自求广孝于上,许之。遣御史录囚于诸省。颁行科举成式。定生员巾服之制,上亲视,必求典雅,凡三易其制,始定斓衫。诏公侯各还乡,赐赉有差。时帝大杀京民之怨逆者,李善长请免其戚数人,上大怒,遂赐死。上命大将军兰玉征沙漠,兰玉深入,至捕鱼儿海,侦知元主营在海东八十里,遂乘风沙,直薄其营。元主惊遁,玉追千余里,不及而还。获元主次子地保奴及后妃公主一百三十余人。又获吴王朵儿只等将相官校三十人,男女七万,马驼五万。上大悦,下玺书褒之。玉奸淫元主妃,秋七月师还,上闻其事,切责之。
二十五年,皇太子标崩,谥曰懿文太子,甚有贤行。及崩,以嫡孙允枚为皇太孙。凉国公兰玉恃功横暴,以上数裁抑之,乃聚甲士家奴,伏甲将为变。事觉,磔玉于市,夷其族。一时公侯大吏以至偏裨将卒,坐党论死者二万余人,并前胡惟庸党,前后所诛共四万余人。又帝因元宵灯谜画一妇人,手怀西瓜,乘马,而马后脚甚大。上曰:“彼以皇后为戏谑,盖言淮西妇,马后脚大也。乃大杀京民之不守本分者。又尝微行,遇一老妪,呼帝为老头儿,乃大杀京民之怨逆者。二次所杀,又数万人。
此外以疑似诛杀者甚众。呜呼!亦惨矣哉!
帝聪明睿知,神武性成,收揽英雄,平定四海,纳谏如流,求贤若渴。重农桑,兴礼乐,褒节义,崇教化,制度咸宜,近古以来,未之有也。然性严明,果于诛杀,一时开国元勋鲜克令终,此则其所短也。在位三十一年,戊寅闰五月,帝崩,寿七十一岁。太孙允枚即位,是为建文皇帝。以遗诏,遣使诸王入临。上皇祖考谥曰钦明启运峻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庙号太祖。尊母吕氏为皇太后,追尊父懿文太子为兴宗孝康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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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行三年之丧,而不废政事。卓敬密秦裁抑宗藩,疏入不报。
于是燕、周、齐、湘、代、岷诸王,颇相煽动。齐泰黄了澄首建削夺之义,齐泰欲先削燕,黄子澄请先削其党。乃命李景隆至河南,执周王橚及其世子妃嫔送京师,削爵为庶人,迁之云南。燕王见周王被执,遂简壮士为护卫,以钩逃军为名,致招异人术士。浙江鄞人袁珙,善相术,道衍尝游嵩山佛寺,遇珙,珙相之曰:“宁磐胖和尚乃尔耶?目三角彯白,形如病虎,性必嗜杀,他日刘秉忠之流也。”衍大喜,至是荐珙于燕王。王使召之至燕,使人与饮于酒肆,王易服杂卫士中,亦入肆饮。
珙一见即趋拜王前曰:“殿下何自轻若是,殿下异日太平天子也。”王大喜,馆珙于道衍僧舍,荧惑守性。四川岳池教谕程济,通术数,上书言北方兵起,其在明年。朝议以济妄言,召入,将杀之。济曰:“陛下幸囚臣,至期无兵,杀臣未晚也。”
乃囚济于狱。
燕王入朝,行皇道而入,登陛不拜。监察御史曾凤韶,劾王不敬。帝曰:“至亲勿问。”户部侍郎旧敬密奏曰:“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夫北平者,强干之地,金、元所由兴也,宜徙封南昌,以绝祸本。”上亦不听。燕王归即称疾,久之,遂称疾笃。太祖小祥,燕王遣世子高炽及其弟高煦、高燧至京师,齐泰、徐辉祖请留之,徐增寿力保其无他。上遣高炽等还,燕王大喜曰:“天赞我也。”上遣使执湘王柏,王怒,焚其宫室美人,己亦乘马执弓,跃入火中而死。又废岷王梗、齐王榑、代王桂为庶人。燕护卫百户倪谅,上告燕官于谅周铎等阴事,言欲为变,逮系至京,皆戮之。有诏责燕王,王乃佯狂称疾,走呼市中,夺酒食,语多妄乱。或卧土壤,弥月不苏。张昺谢贵入问疾,王盛夏围炉摇颤,曰:“寒甚。”宫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不以为意。燕府长史葛诚密告昺,贵日:“殿下本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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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等勿懈防;恐一旦事不可测。”贵等谋益急。齐泰奏遣内官逮燕府官属,又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使手执燕王。信惊告其母,母曰:“不可,若父尝言王气在燕分,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执也。”信乃往燕邸请见,召人,拜于床下。燕王佯为风疾,不能言。信曰:“殿下无尔也,有事当以告臣。”王称疾益坚。信曰:“王果无意乎?臣奉密敕在此,当就执。”王始以诚告之。疾召僧道衍与谋。适檐瓦堕地而碎,王不怿。道衍曰:“天欲殿下易黄瓦耳!”王乃喜,遂与定谋。
时谢贵等集兵布阵围王城,又以木栅断端礼门。燕王急呼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等将八百人入卫。燕王曰:“彼军满城,而吾兵甚少,奈何!”朱能曰:“先擒谢贵、张昺,余无能为矣。”燕王曰:“是当以计取之。今奸臣遣内官来逮官属,依所坐名收之。”就令内官召贵、昺付之,将必入,入则缚之。明日,燕王称疾愈,御东殿,伏兵左右。贵、昺不深虑,果入,为壮士所缚。于是两庑伏兵尽出,捽葛诚下殿,燕王掷杖起曰:“我何病,为汝辈奸臣所逼耳。”遂曳贵、昺、诚,皆斩之。
围者惊相告,贵、昺兵皆溃散,遂据北平。以太祖祖训有云:“内有奸臣,许藩王起兵,以清君侧之恶。”因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去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二年。号所起兵曰靖难,署官属,以张玉、朱能、邱福为都指挥佥事。燕王棣上书,请诛奸臣齐泰、黄子澄,诏削燕王属籍。燕王遣张玉降通州,破蓟州,燕兵陷怀来,而开平、龙门、上谷、云中守将,往往降附。
时帝方锐意文治,日与方孝孺等讨论周官法度,以北兵为不足畏。黄子澄谓北兵素强,不早御之,恐河北遂失。乃以耿炳文佩大将军印,以李坚、宁忠为左右副将,帅师三十六万北伐。又命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等,帅师并进。擢程济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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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护诸将北行。众号百万,数道并进,直捣北平。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合给军饷。帝诫诸将士曰:“一门之内,自极兵威,乃不仁之极。尔将士务体此意,无使朕负杀叔父之名。”
耿炳文至真定,率所部兵分营滹沱河南北。徐凯率兵十万驻河间,潘忠驻莫州,杨松帅先锋九千人据雄县。燕王乘其中秋不备,亲率兵破雄县,杨松与麾下九千人皆战死。王度潘忠在莫州,引兵来救,乃伏兵桥侧,匿水中。既而忠等果至,王进兵迎击,伏兵起,忠腹背受敌,趋桥不得,遂生擒忠。王率师直趋真定,耿炳文部将张保迎降。言耿炳文兵三十万,先至者十三万,分营滹沱河南北。燕王以为率兵薄北岸,则南岸之众渡河,击之恐难取胜,乃厚抚张保遣归,使言雄、莫败状。令炳文并其军。保归,诈言兵败被执,窃马逃归。因言燕兵旦夕且至,若河南兵移并北营,庶可并力御敌。炳文遽用保言,移其营。燕王遣张玉、谭渊、马云、朱能等率兵奋击。王以奇兵出其背,循城夹击,横贯南阵,炳文大败,奔入真定,斩杀几五万,溺死无算。炳文素称老将知兵,至是败,帝有忧色,召群臣问计。黄子澄曰:“胜负兵家常事。区区一隅,岂足以当天下之力。愿调兵五十万,四面攻之。众寡不敌,必成擒矣。”
曰:“孰堪将者?”子澄曰:“李景隆文武全才也。”帝然之。
亲饯景隆于江浒,召耿炳文还京师。李景隆乘传至德州,收集耿炳文败亡将卒,并调各路军马五十万,进营于河间。燕王闻之。呼景隆小字曰:“李九江膏梁竖子耳,寡谋而骄,未尝习兵,付以五十万众,是自坑之也。”乃谋出外以诱之。
初,太祖诸子,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帝恐宁王与燕合,诏削宁王三护卫,燕王闻之喜曰:“取大宁必矣。”乃遣宁王书,告以穷蹙求解,而阴帅师趋大宁,驻师城外。燕王单骑入城会宁王,执手大恸,言北平旦夕且破,非吾弟表奏,吾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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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为草表谢,请赦其罪。居数日,情好甚洽,燕王辞去。宁王出饯郊外,伏兵起,遂拥宁王及妃妾、世子、宝货还北平。
李景隆闻燕师攻大宁,遂帅师进攻北平。都督瞿能奋勇,与其二子率精骑千余,杀人张掖门,城几破。景隆忌其成功,使人止之。于是城中守益坚,燕王以拔大宁之兵,还击之。城中兵亦出,内外夹攻,景隆不能支,遂败。走还德州。黄子澄等匿不以闻,但云天寒,暂屯德州,俟明春大举。
二年四月,景隆又自德州进兵,过河间,与郭英、吴杰等合军六十万,号百万,次于白沟河,与靖难兵合战,都督平安、瞿能父子率众奋击,矢石如雨,杀伤甚众。南军飞矢如注,射燕王马,马三被枪,三易之,马却,阻于堤,几为瞿能所及。
燕王急走登堤,佯麾鞭,若招后继者。景隆疑有伏,不敢上堤,会旋风忽起,折南军大将旗,南军大乱,崩声如雷,瞿能父子力战而死。燕王因命每次风纵火,焚其诸营。于是郭英等溃而西,景隆溃而南,被杀溺死者二十余万人。靖难兵入德州,燕王帅师围济南,山东参政铁铉、统兵盛庸等悉力抗御,大挫燕兵。燕王命决堤水灌城,城中大惧。铉曰:“无恐。”乃诈令军民出降,请燕王无带多兵入城。王大喜,许之,遂止灌。铉定计,伏以炮击城。城将破,铉书高皇帝神牌悬城上,燕兵不敢击。燕兵围济南三月,不能破。因勇士开门侯王入,悬铁板伏城上,下之。发太早中燕王马首,王惊,易马而驰。王大怒,乃解去。铁铉、盛庸等乘势复德州,兵势稍振。上召李景隆还,以铁铉为兵部尚书,盛庸为平燕将军,以御北军。熬王率兵至汶上,掠济宁,盛庸、铁铉蹑其后,营于东昌,燕兵向东昌,庸与铉等背城而阵,具列火器毒弩以待。燕军至,即鼓噪前薄之,尽为火器所伤。会平安兵至,与庸军合,于是庸麾兵大战。
燕王以精骑冲左翼,入中坚,庸军围燕王数重。朱能率藩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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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奋力死战,翼热王出。张玉不知王出,突入阵救之,没于阵。庸军乘胜擒斩万余人。蒸兵大败,遂北奔。庸促兵追之,击杀无算。燕王独以一骑殿后,追者数百人,诸将以奉帝诏,莫敢加刃。适高煦领指挥华聚等至,击退庸兵而去。北平大震,僧道衍谓燕王曰:“前固已言之,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两日,昌字也,自此全胜矣。”与朱能力劝复起兵前进。燕王自撰文,祭阵亡将士张玉等,涕零如雨,自褫所服袍焚之,以衣亡者。引兵而前。盛庸及靖难兵大战于夹河,忽东北风大起,尘埃障天,庸军中昏暗,不辨咫尺。燕兵大呼,乘风纵击,庸军大败,踏践死者无箅,遂还保德州。燕王遣都指挥李远烧南军积聚。远等至济宁,焚粮船数万艘,粮数百里,军资器械俱为煨烬。德州粮饷遂艰,京师大震。
燕王棣发北平,决计直趋金陵,帅师南下,陷东阿,入沛县。平安等与燕兵战于淝河,燕设伏以败南军。安骁将火耳灰者、哈三帖木耳俱被擒。平安退屯宿州。燕兵陷萧县,总兵何福、都督平安等师屯灵璧。上命徐辉祖帅师会何福等,与靖难兵大战于齐眉山。何福击破燕军,斩燕将陈文于阵。平安转战而前,遇燕王于北阪。王急,几为安槊所及,安马忽蹶,不得前。燕番骑指挥王骐跃入阵,援燕王得脱。南军勇气百倍,一时传言靖难兵败北归。廷臣有曰:“燕兵北矣,京师不可无兵。”
乃召徐辉祖还京。何福孤军无援,燕遣轻骑截南军粮饷,何福下令,移营灵壁以就粮。燕兵劫粮,平安等帅师救之。为燕伏兵所败。何福、平安等入营坚守,燕兵围之。是夜,福下令,期明日闻炮三声,即突围出师,就粮于淮河。明日未旦,燕军攻灵壁营,燕王帅诸将先登,军士蚁附而上:燕兵三震炮,福军误以为己炮,急趋门,门塞不得出,营中纷扰,燕兵急攻之,遂破其营。何福遁走,平安被执,南军势益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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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驸马都尉梅殷,尚高帝长公主,镇守淮安,悉心防御。
燕王来假道,殷拒之甚严。燕王不得道,乃渡泅水,攻盛庸。
盛庸帅马步兵数万,战舰数千,列营南岸。燕王令舷舟编筏,扬旗鼓噪,若将渡者。潜遣邱福、朱能、狗儿等西行二十里,以小舟潜渡出庸后,渐近庸营,连举炮,南军惊走。庸股栗,不能上马,遂单舸脱去。燕兵尽得其战舰,渡淮驻南岸,樊士信死之。燕兵陷盱眙天长,进至扬州,守将崇刚、监察御史王彬死之。燕兵至高邮,遂陷仪真。诏天下勤王。仪真既破,北舟往来江上,旗鼓蔽天。燕王驻师江北,朝廷六卿大臣多为自全计,求出守城,都城空虚,遣使四出,征兵勤王。
方孝孺请于帝,以吕太后命,遣庆城郡主如燕师议和,以割地分南北为请。郡主,燕王从姊也。燕王见郡主哭,郡主亦哭。燕王问:“周齐二安在?”郡主言:“周王召还,未复爵,齐王仍拘囚。”燕王悲不自胜。郡主徐申割地议,燕王曰:“凡所以来,为奸臣耳。皇考所分吾地,且不能保,安望割也。为我谢天子,吾与上至亲,无他意,但得奸臣之后,谒孝陵,朝天,求复典章之旧,免诸王之罪,即还北平,只奉藩辅。更为我语诸弟妹,吾几不免,赖宗庙神灵,相见有日矣。”郡主还,具言之。上出与方孝孺议,孝孺曰:“长江天堑,但尽烧江北船,北师岂能飞渡耶!”燕王兵至浦子口,盛庸诸将逆战,败之。会高煦引北骑至,燕王大喜,抚煦背曰:“勉之,世子多疾,事成,吾以汝为太子。”于是煦殊死战。燕王帅精骑直冲庸阵,庸军小却。帝遣都督佥事陈瑄,帅舟师往援盛庸,瑄乃降燕。埴具舟至江上,来迎热王,王乃誓师渡江。庸所驻海艘,列兵沿江,上下二百里,皆大惊愕。师渐近岸,庸等整众以御。
燕王麾诸将鼓噪先登,以精骑数百冲庸军,溃,迫奔数十里,庸单骑走,余将士皆降燕。燕兵招降镇江而进,方孝孺请令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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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分守城门。乃命谷王穗、安王楹分守都城门,帝会群臣恸哭。
或劝帝且幸浙,或曰不如幸湖湘。方孝孺请坚守京城以待援。
万一不利,车驾幸蜀,收集士马,以图后举。齐泰奔广德州,黄于澄奔苏州。帝叹息曰:“事出汝辈,而今皆弃我去乎!”长吁不已,燕王整兵而进,屯金川门。时谷王穗与李景隆守金川门,遂开门降。魏国公徐辉祖率师迎战,败绩。京城破。朝中文武俱迎降。帝命左右摔徐增寿至,盖增寿通燕,时为燕地,以致帝败也。帝大恨,责以大义,遂手刃之。急命举火焚大内,皇后马氏赴火死。上欲自杀,翰林院编修程济曰:“不如出亡。”
少监王钺跪进曰:“昔高帝升遐时,有遗箧,曰临大难可开,谨收藏奉先殿之左。”群臣齐言:“急出之。”俄而舁一红箧至,四围俱固以铁,二锁亦灌以铁,帝见而大恸。程济急碎箧,得度牒三张,一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袈裟、僧帽、僧鞋、剃刀俱备,白金十锭,朱书箧内:“应文从鬼门出,余从水关御沟而行,薄暮会于神乐观之西房。”帝曰:“数也。”程济即为帝祝发,吴王教授杨应能愿祝发随亡。监察御史叶希贤曰:“臣名贤,应贤无疑。”亦祝发,各易衣披牒,凡五六十人,俱矢从亡。帝曰:“多人不能无生,得失宜各从便。”九人从帝至鬼门,而一舟舣岸,为神乐观道士王升,见帝叩头称万岁,曰:“臣固知陛下之来也。畴昔之夜,高皇帝见梦,令臣至此耳。”乃乘舟至太平门。升导至观,已薄暮矣。俄而,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二十四人。帝曰:“今后但以师弟称呼,不必拘主臣礼也。”约定左右不离者三人,杨应能、叶希贤俱称比丘,程济称道人,给运衣食者六人,冯凗、郭节、宋和、赵天泰、王之臣、牛景先;余俱遥为应援。黎明,取道溧阳而去。帝在位四年。孝敬宽和,仁慈节俭,尊贤礼士,一时风俗醇厚,天下共爱戴之。惜乎拘泥古礼,擅改祖制,庸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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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执,无驾驭雄才,遂及于难。
初,帝在官分别时,兵部侍郎廖永请于帝。匿帝长于文煃以去,寄于黎平土司曾长官家,遂姓曾氏。平以少妹妻之。其后复姓朱氏,至后嗣繁衍。帝遁后,先入蜀,未几入滇。尝往来浙东、天台、广西、云贵诸寺中。正统五年,出滇南,语寺僧曰:“我建文皇帝也。”寺僧大惧。白思恩州官,转迎至藩司堂,南面跌坐,身称原姓名。送至京,朝廷命当时太监吴亮审视,建文帝一见亮,辄曰:“汝非吴亮耶?”亮曰:“非也。”
建文帝曰:“吾昔御便殿,食子鹅,赐汝肉,汝手执壶,我弃肉于地,汝据地,狗餂之,乃云非是耶?”亮伏地哭。建文左趾有黑痣,摩视之,持其踵复哭,不能仰视,退而自经。于是迎建文入西内,宫中人俱呼为老佛。程济闻之,乃散去。建文帝二十六岁出亡,归京时,年六十四岁,后以寿终,葬于西山。
不封不树,此是后话。时京城既破,诸王及文武臣僚,皆诣燕王劝进。燕王命驾谒孝陵毕,然后入城。七月朔旦,大祀天地于南郊,遂诣奉天殿即皇帝位,是为太宗文皇帝。诏是年仍称洪武三十五年,以明年为永乐元年。复周王橚、齐王榑封爵,清官三日,诸宫人女官内官多诛死,惟得罪于建文帝者乃得留。
上诘问宫人内侍,以建文帝所在,皆指认皇后尸应焉。乃出尸于煨烬中,哭之曰:“小子无知,乃至此乎。”召翰林侍读王景,问葬礼当何如?”景对曰:“当葬以天子之礼。”从之。迁吕太后于懿文陵,降封懿文太子之子允熥、允火坚、允熙俱为郡王,寻降为庶人,后皆不得其死。幽建文帝少于于广安宫,后不知所终。榜奸臣齐泰、黄子澄等百余人出赏格收之。自是以告讦擒获得官者甚众,乘机仇劫者纷纷。文皇召徐辉祖亲问,取伏状。辉祖惟书其父有开国功劳,子孙免死而已。文皇大怒,勒归私第,革其禄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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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道衍密荐方孝孺于文皇,至是文皇召孝孺至,孝孺衰经号恸阙下。文皇欲令草即位诏,孝孺大书曰:“死则死耳,诏不可草。”掷笔于地,且哭且骂。文皇大怒,族诛之。一时坐孝孺族党死者八百七十余人。兵部尚书铁铉被执至京,陛见,背立廷中,大骂不屈,遂寸磔之。文皇命舁大镬至,纳油数斛熬之,投铉尸,顷刻成炭。文皇命导其尸使朝上,辗转向外,文皇命内侍用铁棒十余夹持之使北面,笑曰:“尔今亦朝我耶?”
语末毕,油沸蹙溅起丈余。诸内侍手糜烂,弃棒走,尸仍反背如故。上大惊,命葬之。户部侍郎卓敬,礼部侍郎陈迪,刑部尚书暴昭,右副都御史练子宁,礼部侍郎黄观,大理寺丞邹瑾,佥都御史司中,大理寺少卿胡闰,刑部尚书侯泰,监察御史高翔、王度、董镛、巨敬,宗人府经历宋征等,俱不屈,悉惨诛之,皆夷其族。执黄子澄、齐泰至京,皆诛之。夷其族。一时诸臣妻女,死节稍不力者,或给配象奴,或发教坊为妓,或纵军遍淫之,发为娼,死则裸暴其尸。此外或与妻奴阖家自尽,或痛哭自尽,或不屈被杀,或遁迹自全者,不可胜数。佥都御史景清,知建文帝出亡,犹思兴复,诡自归附。会灵台官奏,文曲星犯帝座甚急,其色赤。八月望日早朝,清独衣绯衣而入,疑焉。朝毕,清奋跃而前,将犯驾。文皇急命左右收之,得衣衽中佩剑。清知志不遂,乃起立谩骂。命抉其齿,含血直噗御袍。文皇命剥其皮,实以草,系长安门,碎磔其骨肉。是夕,精灵迭见。车驾过长安门,索忽断所械,皮趋前数步,为犯驾状。上大惊,乃命烧之。已而上昼寝,梦清杖剑追绕御座。觉曰:“清独为厉耶?”命赤其族,村里为墟。大封靖难功臣,
邱福、朱能、张武、郑亨、顾成、王聪、陈圭、孟善、郑亮、
王忠、徐忠、张信、李远、张辅、谭忠等,各论功封赏有差,立妃徐氏为皇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历代兴衰演义》 4 (清)吕抚等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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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回
二百有八十年二十七帝
诗曰:
慷慨樽前发浩歌,休教帝世苦相磨。
东风耍与花为主,无奈青春老去何。
却说明太宗文皇帝,号永乐,既篡位,诏以北平为北京。
复代王桂、岷王梗封爵。上议立嗣,武臣咸请立高煦,谓其有扈从功也。惟文臣金忠、解缙、黄淮曰:“嫡长承统,万世正法。”解缙复曰:“好圣孙!”上乃立高炽为太子,封高煦为汉王,高燧为赵王。以姚广孝为太子少师,赈济苏、湖。广孝往见其姊,姊拒之曰:“贵人何用至贫家!”不纳。广孝乃易僧服往,姊坚不肯出。家人劝之,姊不得已,出立堂中,广孝即连下拜。姊曰:“我安用尔许多拜耶?曾见做和尚不了底,是个好人么?”遂还户内,不复见。李景隆僭逾不法,造图谶,谓十八子当有天下,遂伏诛。
安南国王陈日焜,为其臣黎季犛所弑,季犛窜易姓名,上表诈称陈氏绝嗣,求权署国事,上从之。逾年,故安南国王孙陈天平走至京师诉冤,上遣人责之。季犛卑辞表请天平还国,上遂命广西都督黄中,以兵送天平还。季犛伏兵杀天平,中等引兵还。事闻,上大怒曰:“蕞尔小丑,罪恶滔天,朕推诚容纳,乃为所欺,此而不诛,兵则奚用。”乃命朱能、张辅等帅兵分道进讨。朱能有疾,留龙州,寻卒。张辅等入安南。张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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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至安南南,黎季犛守备甚严,辅袭破其西城,又以画狮蒙马,用神机铳破其象阵,遂克东都。黎季遁入海,辅军追败之,生擒季犛及其子澄,余众悉降。安南平,得府十五、州四十一、县二百有八、户三百十二万。
山东蒲台县妖妇唐赛儿反,能剪纸为人马相战斗,且言能知未来事。初以新寡,祭夫墓得书剑,因削发为尼。后复蓄发,美色妖淫,据益都等地,杀伤官军甚众,势甚猖獗。上遣安远侯柳升剿之,不获面遁。上捕之急,累及妇女,赛儿忽自首,裸而缚之,怡然不惧。临刑,刀枪箭铳,俱不能伤,俄复遁去。
闻浚会通河。上命皇太子监守京师,巡幸北京。又命皇长孙留守北京。上率众北征,至清水源,其地水咸苦不可饮,人马皆渴。忽于营西北有清泉涌出,赐名神应泉。上至长清塞,夜间南望北斗,车驾至斡难河,即元太祖始兴处,本雅失里率众拒战,上一鼓败之。本雅失里远遁,上乃班师。次年,瓦刺顺宁王马哈木朝贡不至,且欲寇边,上复亲征之,击破其军。
马哈木北遁,上遂班师。因定都于北京,以京师为南京。上封高煦于云南,以远不肯行,改封青州,又不肯去,阴造兵器,养死士。上大怒,欲诛之。太子力救,上徙封之于乐安州,曰:“如其祸作,可朝发而夕擒之。”
阿鲁台寇边,杀兴利守将王焕,上亲征之。驾至鸡鸣山,阿鲁台闻之,夜遁。阿鲁台弑其主本雅失里,自称可汗,复寇边。上复亲征至上庄堡,鞑靼王子也先土干率众来降,上遂班师。次年,阿鲁台复寇大同,上命皇太子监国,复率众亲征,大学士杨荣、金幼孜从。师次清水源,阿鲁台远遁。上梦神人告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上遂班师。师次苍崖,上不豫。七月庚寅,师次榆柳川,上大渐,召张辅受遗命,传位皇太子。次日上崩。杨荣等秘不发丧,密奉大行皇帝讣至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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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遣皇太孙赴开平迎梓宫,军中乃发丧。上文武全才,宽严并济,知人善任,谗间不行。用兵应变,机智如神,郡县灾伤,蠲租赈谷。容受直言,保全功臣。外国受封者三十余国,亦盛矣哉。独于建文忠臣,男诛戮,女为娼,不能无遗恨焉。
在位二十二年,寿六十五岁。
梓宫至京师。皇太子高炽即位,是为仁宗昭皇帝。改明年为弘熙元年,立妃张氏为后,任用蹇义、杨士奇、杨荣、夏原吉、金幼孜、黄淮、杨溥等,天下称治。赦建文时奸党族属,并放还家,发教坊者,并宥从良,给还田产。时有自南京来者,上问所过地方何如?对曰:“淮、徐、山东,民多乏食,而有司征税方急。”上不令部议,召杨士奇草诏,悉免之,然后令户、工二部知。上明于星象,忽夜见星变,召蹇义、士奇等语曰:“天命尽矣。”乃叹息曰:“监国二十年,为谗慝所构,心之忧危,吾三人共之。赖皇考仁明,得蒙保全,吾去世后,谁复知吾三人心者。”言已,泫然。蹇义、士奇亦流涕。五月,上不豫,召蹇义、杨士奇、黄淮、杨荣至思善门,命书敕,驰召皇太子于南京。翌日上崩。上天禀纯明,至性孝友,从善改过,恭俭爱民,足称令主。在位一年,寿四十八岁。
时皇太子未至。群臣请郑、襄二王监国。乙巳六月,太子瞻基自南京,遂即位,是为宣宗章皇帝。改明年为宣德元年,立妃胡氏为后,汉王高熙在乐安,未尝一日忘反,及上即位,谋益决。招集亡命,复遣人密约英国公张辅等,俾为内应。辅即缚其人,白于上。高煦上书,指夏原吉等为奸佞,当诛之。
上曰:“高煦果反。”夜召辅臣入,杨荣首劝上亲征,上有难色。夏原吉曰:“兵贵神速。”杨荣言是。上意遂决。明日,谕百官亲征,即治兵,遂与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杨溥发京师,命郑、襄二王留守。车驾至乐安,汉王大惧。上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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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汉王,令执献首谋,归命朝廷,犹可保全。又以敕系矢射城中,令执献高煦。城中人多欲执献高煦。上驻跸乐安城北,发神机铳,声震如雷,城中股栗。高煦狼狈失据,遂潜出,顿首谢罪。上遂班九,系汉王父子以归。群臣欲并取赵王,独杨士奇以为不可,杨溥与士奇意合。上乃封群臣奏章,遣使付赵王,使自处。赵王大喜曰:“吾生矣。”即献护卫,上表谢恩,言者始息。上至京,废汉王高煦为庶人,锁絷于大内逍遥城,上往观之,庶人出不意,伸一足,勾上仆地,左右急救起。上大怒,亟命力士舁铜缸覆之。缸重三百斤,庶人有力,顶负缸起。乃积炭缸上如山,燃炭,逾时火炽铜熔,庶人死,诸子皆死。
安南黎利反,屡败官军。利请于朝,请复立陈氏后。上以疲弊中国,远征无益,遂许之。册封陈昺为安南国王,罢征南兵。后黎利篡陈昺而自立,遣使入贡,谢罪求封。群臣请讨之,上亦不许,封黎利为安南国王。安南即交趾国,自后朝贡不绝。
上欲立贵妃孙氏为后。乃以意导胡后,使以疾辞后位,因废胡后而立孙氏为后。胡后居别宫,上亦不废恩御,进膳如常仪,每宴会,必命居孙后之右。上以秋高马肥,恐胡骑寇边,遂整士马,驻喜峰口以待之。守将奏报兀良哈率万骑寇边,上选铁骑三千,驰赴之。敌望见,以为戍边之兵,即悉众来战。上命分铁骑为两翼,夹击之。上亲射其前锋三人,殪之,两翼飞矢如云,敌不能进。继而神机铳迭发,敌人马死者大半,余悉演走。上以数百骑直前,敌望见黄龙旗,始知上亲征,悉下马,罗拜请降,皆年缚之而归。乙卯正月,上不豫,百官朝皇太子于文华殿,翌日上崩。在位十年,寿三十七岁。上天资英畅,敬礼大臣,勤恤民隐,慎于用人,严惩赃吏。或言臣下过失,密加详察,实则加罪,诬则重琴言者。张辅、夏原吉、蹇义、杨士奇、杨荣、杨溥、金幼孜、吕震、胡氵荧等,同心辅政,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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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治平之世。
及崩,太子年方九岁。内议颇有欲立长君之说,英国公张辅、杨士奇、杨荣等入临,哭毕,请见皇太子,即叩头呼“万岁”。浮议乃息。太子祁镇即皇帝位,是为英宗睿皇帝,改明年为正统元年。太监王振,山西大同人。初侍上于东宫,及即位,遂命掌司礼监,宠信之,呼为先生而不名,振遂专权,大作威福。张太皇太后御便殿,召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尚书胡氵荧等入内,上东立,太后顾谓上曰:“此五人,先朝所简以贻皇帝,凡有行,必与之计。”命宣王振至,太后颜色顿异,欲诛之。上跪为之请,乃得解。二年六月,京师旱,时御巷小儿为土龙祷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还我土地。”成群呼噪,不知所自。未几,有监国即位之事,继有复辟之举。说者谓雨帝者,与弟也;城隍者,郕王也;再来还土地,谓复辟也。后悉如谣。太皇太后张氏崩,王振益无忌惮。侍讲刘球劾王振专权,下狱,振使小校入狱,断球头而去。王振忌大理少卿薛瑄,下之狱,将杀之,赖诸大臣救免,放归田里。适三杨俱卒,王振益横。福建民郑茂七反,僭称闽王,乌合至数十万,一时震动。其媳廖氏,尤妖淫善战。御史张楷讨斩茂七。宁阳侯陈懋削平其余党。
十四年,北敌也先遣使二千余人,进马报三千人。王振怒其诈,减去马价。北使回报,遂失和好,发兵寇边。荧惑入南斗,久不退舍。侍讲徐珵苏州人,颇知天文,曰:“祸不远矣。”
函命妻孥南归。妻孥重迁,有难色。珵怒曰:“汝欲作鞑子妇耶?”北敌也先大举入寇,大同兵失利,边塞城堡多陷没,声息甚急。王振不与大臣议,挟天子帅师亲征,百官伏阙上章恳留,不从。七月十七日,驾行,命太监金英,辅郕王居守,文武大臣皆匆匆随行,官军及私属共五十余万人。出居庸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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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来,至宣府。连日非风则雨,人心汹汹,声息愈急,边将井原等败报踵至,随驾文武,连上章留之。振怒,皆令掠阵,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粮,僵尸满路。至大同,振欲进兵,北行益急,迫成国公朱勇膝行听命。户部尚书王佐竟日跪伏草间,惟钦天监王彭德清斥振曰:“象纬示警,不可复前,若有疏虞,谁任其咎?”振怒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前军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全军覆没,振始有回意。明日班师,大同副总御郭登,谓驾宜从紫荆关入,庶保无虞,振不听。师过鸡鸣山,敌追至,遣朱勇率兵五万御之。敌于山下张两翼夹攻,杀之殆尽。兵部尚书邝野请车驾疾驰入关,而严兵为殿,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次日,驾至土木,日尚未晡,去怀来城二十里,欲入保怀来。振辎重千余辆在后未至,留待之,遂驻土木。敌见我营不行,伪退。遣使持书来通知。上召曹鼐草敕与和,遣二通事与敌使偕往。振急传令,移营南行。既行未三四里,敌四面追之,士争先奔走,行列大乱。敌骑跳阵而入,大呼解甲投刃者不杀,乃弃甲相蹈藉而死,蔽野塞川。上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上下马盘膝南面坐,有一敌将索衣甲,不与,欲加害。其兄来曰:“此非凡人。”拥见也先之弟赛刊王。
上问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颜帖木儿乎?赛刊王乎?大同王乎?”闻其语,大惊。见也先曰:“部下获一人甚异,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曾使中国者二人视之,问是否?一人见,大惊曰:“是也!”也先曰:“我尝祝天求大元一统,今乃落我手,将何以处之?”众皆欲杀之。伯颜帖木儿曰:“不可,大明天子在云端里坐,不知天何故推下之,万众死伤之中,镞矢不沾,寸兵不染,吾知天意之有在也。我等尝受其赐,不如还之,令中国遣使来迎,一旦复登宝位,岂不有万世之美名乎。”
众皆曰:“者。”胡语“者”,然辞也。于是也先以上送伯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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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儿营,令护视之。伯颜,也先弟也。
上在位十四年而北巡,百官扈驾者,英国公张辅、尚书邝野、王佐,学士曹鼐、张益等,皆死之。护卫将军樊忠从帝旁,以所持棰,捶杀王振,遂突围,杀数十人而死。报至京师,朝野大震。皇太后遣使赍重宝文绮,载以八骑,皇后钱氏,尽括宫中物佐之。诣也先营,请还车驾,不报。群臣忿极,请族诛王振家。郕王旨未下,锦衣卫指挥马顺,叱各官起去。众曰:“马顺,王振党也。”争前殴之,蹴踏抢裂,顷刻而毙。复索振所亲信长随毛王二人,亦殴杀之。众竟喧哗,班行错乱,无复朝仪。都御史陈镒奉郕王令旨,籍王振家,并脔振从子山于市。族属无少长,皆斩之,众乃定。振家在京城,内外凡数处,重堂邃阁,拟于宸居。器服绮丽,上方不逮。玉盘径尺者十面,珊瑚树高六七尺,金银六十余库,币帛珠宝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