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保萃忠全传 - 第 7 页/共 7 页
当日张在侧,闻得上叹息于谦者再三,心中惊惧,面皆失色。辞朝出,忽见范广于路。张口中连叫范兄、范兄者数声,与之拱揖。左右人役,不知何故。曰:“都督范爷,与吾相见。汝等何不传报?”左右见说,尽皆惊讶,知其见鬼。归家无病而卒。
上一日与阁下李贤言及迎驾夺门之事。李贤对曰:“迎驾则可,‘夺门’二字,岂可示于日后。况景泰病危,陛下理宜光复宝位。天命人心,无有不顺,群臣谁敢不队,何必夺门为哉?且朝廷禁门,岂可言夺。‘夺’之一字,尤非美名。幸而陛下洪福齐天,得成其事。假使景泰左右先知此事,石亨、有贞辈不足惜,未矧置陛下于何地?当时亦有邀臣者,臣知此事甚险,实不肯从。”上闻李贤之言,圣心顿悟。猛省前科道劾石亨疏,有“以夺门之功,滥冒官爵。且朝廷禁门,何名为夺?‘夺’之一字尤非顺理,传之后世,岂不被讥”等语,此语与李贤所言相同,乃深知亨辈之故,即欲复于谦官爵。曹吉祥知之,又以巧言阻止。吉祥即私对石亨言及:“上欲复于谦官爵,被我用巧言谏阻。”
石亨闻言,心中不安,急忙回家,召心腹将官,欲起歹心,石亨常往来紫荆、大同等关,谓左右曰:“若塞守斯关,京城当不战而自溃矣。”时天顺三年二月,石亨召心腹人卢旺、彦敬、杜清、童先等二十余人商议。众人齐到,亨即曰:“吾今所坐之位,皆汝等所欲坐首。”众人骤闻此言,不知亨意。皆答曰:“某等蒙主公抬举,做到都指挥之职,心足矣,又岂望公侯之位乎!”亨笑而言曰:“汝等独不闻宋太祖之事乎?宋太祖因陈桥兵变,史书上不称其谋叛。今汝等助吾行事,到得宋太祖地位,我今之职,非汝等为之而何?”众人闻言,俱皆默然股栗。时童先在旁,乃首出妖言,曰:“兄等曾闻得近日小儿谣言否?”众曰:“不知。”童先曰:“近日谣言云:“四方叛乱俱可摇,惟有石人摇不动。’此谣言正应在我石公也。”众人曰:“如何应在主公?”先曰:“四方叛乱俱可摇,按前者景泰时两厂并浙东西诸贼,皆被朝廷剿除。摇者,剿也,谓四方叛乱,俱可剿除。惟有石人不能动,此不是应在主公姓石,可成大事而不能摇也?此天意在主公,诸公可勉力图之。”众皆领诺。石亨大喜,对众人曰:“大同军马,最为勇猛,我抚之亦厚。若使石彪代李文挂镇朔将军印,北塞紫荆关,东出山东据临清州,决高邮之堤,以绝饷道,则京城可不战向自溃矣。”遂议心腹分头把守。
且说一日上临御祥凤楼,召恭顺侯吴瑾、抚宁伯朱永等入侍。时石亨新造府第,上在祥凤楼观看久之,问左右曰:“此何人住居,极其高大?”朱永谢不知。吴瑾答曰:“此必是王府也。”上笑而言曰:“非也。”瑾曰:“不是王府,谁敢如此造作。”上顾太监裴富曰:“汝闻吴卿之言乎?”裴富知是石亨之府,但唯唯不敢答应。上知是石亨之屋,恶其僭妄,故问左右,上盖深知之者。遂差石亨往延绥出征。将行之际,只见童先策杖忙进,力劝乘其前谋,曰:“乘此军威,何事不可为。”亨曰:“吾为事有何难哉?今天下都司,待吾一一代之,可一举而成。”童先又曰:“时者,难得而易失。恐时一失,不可复得。”石亨曰:“吾今出征,所向必克。既克有名,人无不畏。”遂不听童先之言。童先见亨不听,私自骂曰:“这厮不足与谋大事!不去,祸将及矣。”遂先逃出。
门客谢昭闻童先之谋,忙进谏亨曰:“公当尽忠报国,不可妄意作为,自取祸害。”亨阳诺而阴实不听。谢昭对人曰:“吾宾主之道尽矣。石公祸将近也。”遂留一帖于书房,不辞而去。
亨乃令兵径到延绥征剿。亨自恃骁勇兵强,不令人会同李文等兵,先自往战。此时敌兵养精蓄锐,且亨富贵已极,久弛征战,全不为意,一战而败,折军数千,无功而回。又倚着曹吉祥在内,自入内廷面奏,反奏:“李文畏怯,不肯同时发兵对敌。臣独奋力进剿,方才退去。乞陛下究李文坐视之罪。若以石彪代李文镇守大同,则敌兵不足畏也。昔谢安举侄谢玄,遂破符坚百万之众。臣敢不避亲疏举侄,伏候圣裁。”上心知石亨无功而回,又保举石彪代李文,不准所奏。石亨见朝廷不准石彪代李文,乃浼曹吉祥矫诏以石彪代李文总督边方。上知之,遂命多官勘视石亨、李文、石彪之事。勘得事实,众官一齐交章劾奏石彪“凶暴贪狡,包藏祸心。谋镇大同,阴伤主将。倚石亨之威权,移人主之大柄。石亨掩败为功,权倾人主,易置文武,矫诏举侄,事干天宪,法所不容”等语。朝廷即差官校,逮石彪下狱。初,石彪事发,众官密议,明日当大班一齐劾奏。有与石亨交通者,泄漏其事。上知其故,召李贤问曰:“群臣党恶交通有之乎?如此,不可不戒。”贤答曰:“诚如圣谕。”上乃降旨,谕百官无故不许往近侍大臣之家及锦衣卫官处。自此之后,朝政肃然。
石亨因征敌无功,复因石彪之事,不敢入朝,告病在家。众官复交劾其恶。上震怒,令官校拿来,上命露刃押亨进见。石亨见上,叩头谢罪,上曰:“朕宥汝已多次矣,但汝所为之事甚妄。”顷之,上仍念其功,惟革去兵权,以本爵归第。其年冬十月,彗星出见,日晕数重。司天台奏曰:“恐小人阴为不轨,宜防备之。”
未几,石亨因罢了兵权,怨望不已。一日走到一僻室,忽见一婢与一仆欢笑,石亨大怒。其仆见了惊慌,奔到后园,跳墙而逃。亨拿其婢杖死,仍差人拿其仆,并拿仆之父。其仆与父,一径到朝门击鼓报首,将石亨向日与卢旺、童先等同谋之事,一一报闻。朝廷震怒,即拿石亨下狱。亨在狱中三日,忽见于公立于面前。亨大声叫曰:“于尚书为何至此?”
狱官闻叫,进看无人,一狱惊骇。少刻之间,上命内相怀恩赐白罗一幅,令亨自尽。遂勒死石亨于狱中。石彪等俱弃市。百姓闻亨等之死,尽道:“于公之灵,冤报如是其速也。”朝廷命斩石亨之仆,差人籍没其家产,追夺爵敕等项。籍其家资万万余,而宝货不计其数。内中检出私书,有与各镇军官及数省遣心腹交通之书,皆约次年正月十五举事。上亲阅大怒,即颁密旨,令各处抚按官拿究。仍发石亨二子石溟、石涧边外充军;其幼子在襁褓者,无知不罪。查出同谋奸党,虽有三、五漏网,朝廷尽皆宽宥,惟有童先、卢旺等不赦。但童先早遁,未曾获得。令人榜示紧缉捕来。这童先因见石亨不依他言,早自逃出在外,就于途中占一课卦。未知童先自卜若何。
第三十五传 童先开瞽得漏网 曹钦造反乱京城
童先早自逃出,行至中途,就占一卦,叹曰:“石公事不谐矣!我还有脱灾之日。”乃一路卖卜而行,后闻石亨、石彪事发俱死,乃急忙潜逃故友李天章处。正行至涿州地面,忽闻一人问曰:“童先,汝欲往何处去?”又曰:“汝可要医好眼目么?”童先初闻叫他姓名,心中甚慌。后闻得说医好眼,心中少定。乃曰:“谁不要医好眼?若医得开,真神仙也。”只见那人曰:“不难。汝且站着。”即用药点之,令闭一回,又脑后针下二针。少刻,叫童先开眼。童先睁开眼来,只见日光闪闪,世界分明。早见医眼之人,立在眼前。童先忙拜谢于地。抬头起来,不见其人。童先大惊曰:“这分明是神人救我。”心中思量曰:“我今目明,别人都不晓是我。我今急往李兄处潜藏,方可避难。”先乃密寻到李天章家。天章一见,忙问曰:“童兄之目,如何得明?必有神治。”童先即把逃出遇神开瞽之事,一一说知。天章遂留童先住下。当时朝廷命法司榜示拿童先时,榜上亦写着瞽目童先。今先眼明,人皆不疑是他。况童先又妆扮别样形景,所以人一发不认得他。挨过半年,朝廷已不甚追究。
童先知事缓,乃辞别李天章,扮作商人,一径来投到曹钦家。曹钦见了大惊,忙问曰:“童兄何幸眼明,得到吾家?真可异也。”童先亦将前事一一说了一遍。钦大喜曰:“吾一向想兄,暗地令人密访。不期今日到来,足慰吾念。”钦遂留童先住下,因论起石亨之事。曹钦曰:“石公做事不密,反致如此。吾每思量石公与我皆是同事之人,争奈众官时常劾奏。如寇深、逯杲、孙镗等,每每举吾过失,裁抑我众。吾想:我兄弟又统军兵,皆为都督,我手下又多蓄骁勇之将。今众官不时弹劾,倘有日皇上震怒,如石公之事,移于我家,则吾束手待毙。吾欲起事,烦兄卜之。”童先曰:“事不必卜,今令叔在内,兄昆仲在外,若一举事,何事不成?倘卜之不吉,反起狐疑。为今之计,兄先差一二心腹之人晓得边外之语者,潜往也先处,馈送宝货彩缎之礼,令其起兵入寇。那时兄等内中作变,则大事成矣。”
曹钦闻言大喜,即请兄弟曹鈜、曹(钅睿)并童先及门客冯益等,一齐都聚于密室,计议道:“掌兵官惟孙膛、孙继宗、马昂、逯杲诸人与我们有仇,余者无妨。但我等将何计先除了诸人,夺取兵权,则事无不谐。”曹铎便道:“何不我们先差伯颜、也秃等将乘机诱杀孙镗等众,就拥兵进内。叔父在内举火为应,大事成矣。”曹吉祥因问冯益道:“先生,可曾有宦官子弟登基否?”益答曰:“有,曹操是太监曹节之后。”吉祥闻之大喜。只见后边闪出曹钦之妻贺氏,指着冯益曰:”先生,汝教人为叛,罪已深矣。又将牵强混语,鼓惑吾夫。我虽妇人,颇晓书志。曹操若是曹节之子孙,如何曹操做司隶校尉时,立杖死中常侍二人?则知曹操与曹节是同时之人,非节之后明矣。纵使是节之后,学曹操之奸雄逆贼,至今令人切齿唾骂,安可效之!”曹钦见说,遂自扭其妻,闭之密室。
曹吉祥与众议定,后日晚间行事。吉祥自进内廷去。专候至后日,乃七月初三晚间,曹钦乃邀恭顺侯吴瑾到家。吴瑾是曾钦侄婿,曹铎之女夫也。曹钦每有事,常与吴瑾商议。瑾又上所喜信者,故禁门锁钥,皆是瑾掌管。当晚曹钦邀瑾回家,将心事说知,就索禁门锁匙,要瑾放千余亲兵进内。吴瑾闻言,心中大惊,忖曰:“别事可从,叛逆之事如何从得!”口中即假言曰:“此时如何放得千兵进去?况且京兵发遣征剿,只有出的,如何可放千人进内?岂不动人之疑。汝既要行事,好歹至四更开门,五鼓进内方好。”曹钦信以为实。便道:“专候汝之消息。”吴侯诈允而出。
此时将及一鼓,吴侯到城点视,分付众军谨守城门,直到天明,方可领钥开门。若五更领钥者,明日即斩。只分付三门,余不能及。吴侯一路思量:倘曹钦四更不见我的动静,他必然攻打。倘若人多,一时攻破,曹吉祥见外大起,内中放火为应,其祸不小。一头想,正遇着都指挥完者秃亮令人巡更。吴侯忙问曰:“来者何官?”秃亮见是吴侯,忙下马问曰:“吴爷何事心忙?单骑与四人同行。”吴瑾曰:“汝在此巡更,是何官何名?”秃亮答曰:“小官是都指挥完者秃亮。”吴瑾曰:“烦汝急急飞报与大明门上守门军将人等说知,道曹软与曹吉祥通谋作乱,只在今夜,可牢守紫金城墉,五更时未可就开门;快教传进内廷:光令人拿注曹吉祥,免得里应外合。”秃亮闻言,遂拨数人跟着吴侯,乃即先纵马加鞭,星驰到大明门上,一一细说曹钦、曹吉祥之事。穿宫内监,闻此消息,飞报到内廷去。
吴瑾恐秃亮口传不到,又急行至锦衣都指挥逯杲家,令门上人快报:“请汝家主出来,有紧急事要议。”家人传报,吴侯命快取笔砚来。众人忙取纸笔。吴侯随即写奏,着人飞马赶到金墉城边,大叫:“守门官监,把这封密疏,从门隙内就递进去,不可迟滞!”此时逯杲忙披衣出来,相见曰:“吴侯何事?夜深下降。”吴瑾不及多言,只说:“曹钦、曹吉祥谋反在今夜,为之奈何?我已发报数次,想内廷必然知道。及早我与你到孙都督、马尚书处报知,调兵守护杀贼。”二人飞身上马,径到孙都督家来。此时孙镗已得完者秃亮传报,亦令人飞报金墉城中,随到马尚书家计议。早有飞旨,在门隙中发出:着孙镗、马昂用心勒兵擒贼。孙镗见旨,泣拜曰:“当以死报主恩!”遂急急调兵拒守。
已说曹钦等挨到三更时分,不见吴瑾动静。忙使人到吴瑾家来问消息。家人不知,以实对道:“自昨日早朝,未曾回来。”使人飞来回报曹钦。钦闻报大怒,知吴瑾诈允。遂发兵五千,令曹铉等直抵西长安门攻打。自领兵五千,攻打东长安门。此时吴瑾与逯杲飞马正到孙镗家来。只闻得喊声四起,吴、逯二公知是曹钦领兵来攻门,急到孙镗处。家人答曰:“家主已到马爷处发兵去也。”吴侯即对逯公曰:“公可先到长安门,令人紧紧看守。我今再到马总督那里,即发兵拒贼。”逯公赶到西长安门边,见曹铉正今人砍门。逯公见了,慌忙夺过从人长枪一把,大骂:“逆贼!朝廷有何负你,敢如此叛逆!”即挺枪来搠曹铉,不期曹铉部下人多,一齐乱搠。可怜为国忠臣,仓卒间,被众乱搠而死。
众人遂砍开了门,一齐拥进。此时都御史寇深闻变,起立门首,差人探听。吴侯马过,见了寇深,曰:“寇公,曹钦作反。”冠深闻言,即跨马一同吴侯到马昂处发兵。正值会昌伯孙继宗、都督孙镗俱在,一齐调兵拒敌。此时曹钦放起四、五处火来,只望内廷火起相应。放火多时,不见里面火起。曹钦知事不济,忙调人马一面攻打,系尚书王翱在东朝房,拘学土李贤于左掖门,勒要二公写本奏辩,云“因逯杲、寇深二人所逼,以致激变”等情。
此时广宁伯刘安、太常卿万祺、学士万安等俱到,见曹钦逼勒大臣写本保奏。只见寇深匹马赶到,厉声大骂曰:“曹贼!朝廷何等待汝,汝敢叛乱京城,拘系大臣,残害百姓!吾恨不即砍汝万段,以泄朝廷之愤!”曹钦怒杀寇深。广宁伯刘安见之,大骂曰:“狂贼作死,吾欲砍汝以报寇公!”安亦遇害。恭顺侯吴瑾、都督孙镗军至。曹钦见吴瑾,骂曰:“汝为何负我,走报消息?”瑾厉声答曰:“汝负朝廷,我不负汝!汝不忠不孝之徒,吾为朝廷诛逆贼!”即彼此相杀。吴公力不胜,卒被杀。孙镗军交杀,自辰至午,未见胜负。
工部尚书赵荣闻曹钦作乱,荣文官,也披了一副铠甲,骑了一匹青3马,驰到街坊。大叫曰:“有好汉烈男子,通来随我杀贼,有功即赏!”大呼大叫之间,果有千余忠义好汉,挺持军器,仗勇而来。恰遇会昌伯孙继宗与曹(钅睿)大战。赵荣即领众从曹(钅睿)侧里,砍搠进去。曹(钅睿)与孙继宗战酣之际,不料赵公这伙人马仗忠义而来,势甚凶猛,被赵兵打死无数,曹(钅睿)大败而走,乃领着残败人马,寻着曹铉。铉正与兵部尚书马昂兵马大战,(钅睿)亦来混做一处厮杀。此时各将官人马俱到,俱说杀谋反之贼。其忠勇之气,无不一以当百。被勤王之兵,一齐拥杀,曹铉兵亦大败,只得弃命杀出。不知往投何处。
第三十六传 王师骈集擒奸党 有贞无法丧林泉
曹铉等被勤王之师,并马尚书兵杀败,只剩得百十余骑,飞奔到曹钦处。且说朝廷自从三更得完者秃亮飞报,大明门上守门人监闻此急信,一一传报金墉城上,守城人飞报进内廷。又有吴瑾密疏,俱从门隙内传至内宫。上闻急报,又见密奏,方知曹钦与曹吉祥通同谋叛,放火为应。上震怒,即命内臣金英、怀恩等拿曹吉祥等众。内臣领旨,潜地来到。果见吉祥与一伙心腹人,正在那里堆积放火之物,不料众人潜地来拿。众人见了吉祥,大喝曰:“汝做得好事!”一齐拿住吉祥。吉祥还说:“拿我怎的?”众人曰:“汝同侄曹钦谋反,特命擒汝。”吉样犹自抵赖。众人曰:“汝还赖到那里去,有汝亲恭顺侯吴瑾密疏。万岁爷大怒,特旨差我等来拿。”吉祥闻言即顿足曰:“罢了!罢了!”众人拿了吉祥见上。上大怒,即发吉样于御史狱,待拿了曹钦一同究罪。故此禁门不开,钦等不能进。
且说孙镗等合勤王之师,齐剿曹党逆贼。曹铉中了两箭欲走,被孙镗斩于马下。曹铎见孙镗杀死曹铉,心中慌乱,被孙继宗一刀斩于马下。曹(钅睿)亦被马昂兵杀死。曹钦见三弟兄俱被杀,慌领残兵奔回家中,把重门紧闭。此时王师追杀,围住曹钦之屋大叫:“献出曹钦,免汝阖门诛戮!若少迟片刻攻进,汝等皆为齑粉!”曹钦知不可活,忙奔到后园井中欲投下,忽见一红袍伸一手提起,丢于井畔。此时,众军齐进园中,见井畔曹钦,一齐拿住。家小亦尽拿下。
众人捉曹钦械到朝来。上闻知,亲御午门,百官朝拜毕,下曹吉祥于御史狱中赐死,籍没曹钦等家产,诛钦于市。朝廷籍钦等家资,以赏将士。钦之余党,并流岭南。旌死节之臣,追封吴瑾为梁国公,谥忠壮,子孙世袭恭顺侯。赠寇深为少保,谥忠愍,荫一子锦衣百户。逯杲赠都督,亦谥忠愍。论功加孙继宗太保。孙镗进封怀宁侯,子孙世袭侯爵。刘安子孙世袭广宁伯。马昂、赵荣、王翱、李贤并加太子少保。进升完者秃亮为都督。赵荣召集忠义,为首得功者三十四人,俱称为试百户。万祺升为工部侍郎。朵耳加授一级。曹钦有妻父贺三老者,平日见钦势焰,常规谏钦。钦不听,遂绝不往来。今钦叛逆,凡一应姻党宗族附势者,俱加贬窜,唯贺老朝廷灼知免罪,朝廷检录曹钦私书,见冯益有颂曹氏功德之书,遂拿冯益发锦衣卫究问。
曹钦之妻贸氏,向被钦幽于密室,今亦拿禁狱中。锦衣卫究问贺氏:“汝夫与谁同谋?”贺氏心中忖度:“我夫不良,何忍害人?”乃答曰:“实无。”又问曰:“朝廷之臣,谁为汝夫心腹?”亦答曰:“俱无。”及带冯益当面,贺氏亦不肯害他。不料冯益佯为不知,反以言诋诟贺氏。贺氏忿怒曰:“冯益休得混诟,向日吾夫与汝密室问事时,汝言曹操、曹节之事。妾闻汝之言甚妄,因谏吾夫,被夫闭之别室。吾夫听汝之言,遂致身亡家丧。今反诟妾而又抵赖乎!”益无言分辩,亦死于市。朝廷察知贺氏谏夫被幽,遂赦其罪。贺氏对法官曰:“妾蒙恩宥,理难不死。先前不能辅夫为善,今又不能阻夫为恶。家亡名丧,何颜立世!”言毕,即引裙刀自刎而死。众问官见之,无不嗟叹。朝廷以烈妇礼葬之。
且说徐有贞初被贬云南金齿卫时,行了半载,到得云南地面。在路中对解官曰:“不出一年,京师有一场大乱。曹吉祥等不能逃其祸。”后来果然。
有贞行到云南,至金齿只得七十里路了,天色已晚,遂同解官忙趋。回顾无处居住,急急赶行。远远见一大寺,有贞等忙投寺来。早有五、七个僧人,俸着酒果来迎,道:“不知大人远临,有失远接,恕罪!”有贞见了,惊讶道:“吾等并无人来通报,为何众僧如此接待?”乃复谓众僧曰:“我是朝廷罪人,何劳汝众相迎?”众僧曰:“大人虽今日之罪人,实昔日之贵人也。”有贞曰:“众位上人,吾素不曾与尔等相识,况万里之途,何由悉知?酒肴远接,必有缘故。”众僧曰:“且请大人到方丈少坐告禀。”有贞遂同众一齐进寺,直至方丈坐下。众僧曰:“我这里名佛慧石羊寺,寺历年久。寺中石羊,颇有奇异。但有贵官到此,此羊即鸣。昨夜闻羊鸣,故知。所以聊备酒肴奉迎。”众僧人又问曰:“敢问大人官居何职?因何事到此?”
徐有贞未及答,两解官曰:“这位就是当朝阁老,武功伯徐爷。因与同僚不睦,被他谗言诳奏。朝廷一时听信,因此贬谪。不日即取转京,依然宰辅他。”众憎惊曰:“果然是位大贵人!所以数日前,有一位留须僧人到此说道:“不数日间,有一位徐阁老到此寺中,我要见他说话。’”徐公见说心疑,遂留宿寺中一宵。
明早起来梳洗、早膳毕,忽见一幅巾禅衣之人,从寺前直进殿来,大笑曰:“徐公,四十年余不相见也。记得当初临别之际,曾说有金齿之会?今日果然矣。”徐公一见,认得是先年虎口书馆相叙的道人乌全真,忙下阶拜揖曰:“久别尊颜,何缘又得相逢也。”乌全真曰:“向年蒙公款留,义气深重,故赠公秘书,救公二大难矣。是书不可久留于世,宜付还我。”徐公答曰:“实不曾带来。”全真曰:“吾岂不知,别物不带,此书曾有验,公必带行,为防身之宝。公何诳我?他人可诬,我不可诳也。”
徐公被全真说着心事,心中惊畏,乃邀全真进内,沽酒市脯同饮。酒至数杯,全真取出一丸金丹,对有贞曰:“此丹服之,可长生不老。”有贞数知乌道之术,以为服此可以延年,必中大喜,即服之。少刻坐谈间,乌道问起:“法必纯熟,试诵演以验之,何如?”有贞口诵默演,尽皆差失。徐有贞心慌,复恳为何如此。全真曰:“公拿书再看,仍旧精熟。”有贞原诳说不曾带得,如今又不好说带来,迟疑半晌。全真即起身到有贞行李囊中,只一捏,此书早拿到手,对有贞曰:“吾报公之恩,救公之难,可为周且至矣。吾法已收,汝法已塞,不可久留。”言毕,即拂衣而去。有贞惊讶曰:“向日熟练法术,顿然忘却。而全真又忽然去了。”心中郁郁不乐。来到金齿卫中,另筑一室独处。
居不一年,朝廷复赦有贞归。有贞回家,从峡山经过,心急马快,跌伤其足,到家遂杜门不出。养病几时,忽一日,门上人进报:“有泰州马相公来拜老爷。”有贞只得出来相见。马士权曰:“闻公回府,特来候谒。”有贞乃置酒款待。酒至半酣,土权微露向日有狱中许成姻亲之语。有贞见说,即有难色,反以他言支吾,恰有悔婚之意。士权揣知其情,乃即辞回。又以言动之曰:“今日公回府,优游林泉。有日朝廷思公,复居台辅。若某向年被刑拷之时,稍有一言涉公,事不可测也。”有贞唯致谢而已,并不言起许婚之事。士权笑曰:“寒士谅不敢当相侯之女。”遂不多言而别。徐有贞见士权已去,仍戒门下之人,若马相公再来,可托以他故,不必通报。士权亦不复至。
有贞居家,玩游山水,闲处年余。忽一日,在书房中检书,偶然检出向年王镇劾于谦疏稿,心中竦然,是夜梦中见于公立于面前。有贞大叫一声,夫人惊醒,问是何为。有贞言及梦中之事。夫人曰:“此乃公心上萦萦所致,无虑也。”过三日,有贞得疾,不五日而殂。年六十六岁。
且不谈徐有贞病死。且说于少保公子于冕见诸权奸相继而死,遂从龙门关回,奋然曰:“今权党悉亡,吾父之冤得白也。”乃即上疏陈其事功。未知若何。
第三十七传 孝子初上陈功疏 忠臣加祭赠褒封
英宗灼见于公之冤,久欲复公官爵,群奸谏阻。公子冕发辽卫军。天顺初,承天门火,于公现形。朝廷以故降旨,独宥于冕。冕虽蒙宥,犹防奸妒,寓居关中。军民将士,皆怜于公之冤,齐粮执帛,供奉公子。公子素承父志,一毫不受,惟与义兄于康周全度日。至是成化践祚。公子俯首流涕曰:“圣明在上,陈情有日。”即回京叩阙上疏,其略云:
臣于冕蒙恩复命,冒死陈情。臣父于谦,当日尺寸微劳,今值圣明在上,若不冒死悉陈,不惟他日难见亡父于地下,臣之不孝,凡为天下人子者,皆得以罪之矣。
正统之四年,也先败盟,以致先皇帝大驾北巡。京城内外,乏人战守,廷中喧乱。是时景王疑惧,事变万端。臣父受任于危急之秋,治兵于溃散之余,疲神焦思,竭志殚力,无所不至。先行差官招募军士,并义勇民壮,及倩民夫,替出沿河遭运官军,随京操备。即荐文武大臣杨洪、柳浦等为总兵官,轩等为巡抚,请敕前去各处镇抚地方,辑和人民,以防奸侮。各边修守城池,整束人马,以为应援。
其年十月,也先肆逆,逼回京师。中外震惊号哭,军民举家奔窜。侍讲徐珵,建议南迁。人心汹汹,朝不谋夕。臣父厉声大恸曰:“京师根本重地,且祖宗陵庙,百官军兵,帑库仓场,百官万姓辎重俱在此,车驾若一动,则大势去矣。前宋靖康之事,足为明鉴。今日死则俱死于此,决不可一步离此。”臣父乃身先士卒,督众军出德胜门外,对敌竖营。其时敌锋正锐,而我军又皆新集。石亨爱惜身命,只欲尽闭九门,不肯出战。臣父以死自誓,日夜在营,亲冒矢石,泣谕三军,以为朝廷之恩当报,忠义之名难得,若事机一失,则祸患立至,生不如死。由是人人思奋,勇气百倍,卒至挫敌。复又以假送大驾为名,屡侵边境。臣父预设方略破敌,京师无事,大难悉宁。此臣父保全京师,再安我宗社之微劳也。
自后敌国知中原兵备势强,革心向化,遣使请和,实欲亲送大驾还京。当时朝廷疑虑日前谲诈,召百官会议,皆狐疑不决。臣父毅然独陈君臣大义不可违,兄弟至情不可失,敌情悔过如此,实乃天心有在,当早迎回大驾,不可缓也。时景帝闻言,中心开悟,差官奉迎大驾还京。六军万姓,欢呼踊跃。畿甸已安,神人宁慰。此臣父定议奉迎还大驾之微劳也。
臣父于此数事,虽皆仗庇祖宗灵成,实出万死一生。当时舆论,咸谓朝廷论功行赏,宜与勋封。岂谓赏未酬劳,祸机遂及。奸臣石亨等谗构罔极,古今罕比。从来人臣之死于忠者,未有如臣父之惨烈也。臣之痛愤刺心,何时而已。
且臣父之在兵部,值天下多事之秋,十年劳积,辛苦万端,众所共知,不能备述。臣今复举一二言之。自土木兵溃,敌遂抄掠内地,出入无时。臣父因见永乐年间以来投降者,俱在北直隶、山东一带地方屯住,各边告警,此辈有乘机煽动之势,变在不测。臣父先以南征为由,选其精锐者,拨发前去湖广、广东等处军前听调,随后具奏,就彼安插,以绝积久难除腹心之大患。怀郭钦防微之先见,销刘聪念乱于未然,此臣父先事见几,为国除患之微劳也。
自也先围犯京师之后,复肆猖撅,始追石亨于雁门关,遂围代州。次逼朱谦于瓦子口,尾至宣府。烽火连接,人心惊惶。众谓急发京兵赴援。臣父料敌必难持久,一面奏上方略,亲到边廷,谕来谦、杨洪等务须持重,与郭登等计谋毙敌,遣将遥援。敌知朝有谋臣,心中畏惧不敢轻肆。此臣父伐谋制胜,全师保境之微劳也。当时独石、马营等处边城八座,敌势猖獗之时,守将怯懦不支,尽弃其地。臣父以为独石一带城池,俱系藩篱重地,今弃彼处,不但宣府难守,京师亦不免动摇。力荐都督孙安老练可任,授以方略,发兵度龙门关,且战且守。由是各城复守,边境固完。此臣父为国定谋,守在四方之微劳也。
其时浙江、福建、湖广、四川、贵州、两广等处,盗贼蜂起,僭称伪号,毒害生灵,攻围州县,告急于朝,殆无虚日。本部军机烦剧,干系甚大。臣父不遑寝食,昼夜运谋。令将出师,指授方略:拣选五军神机三千等营精锐,奏立十二团操之法,亲自训练,以励将士,令出征剿,不三、四年,各处僭窃,以次殄灭。此臣父内修武备,外慑强寇,经营四方之微劳也。
天寿山原无城池,各卫官军四散居住。敌兵猖獗之时,丧失颇多。臣父奏用成山伯王通,往昌平县创立城池,徙军民于城中,使得以固保我陵寝。及山东临清地方,事关僭运大计,至重非轻,又系京师咽喉要地。也先密遣细作向导,欲从紫荆关入寇临清,以扼要害。臣父力荐平江侯陈豫可任,令其往彼相度事机,筑立城池,置设军卫,守护运河。数月之间,人心帖然。此臣父守护山陵,保障要地之微劳也。
臣思兵部尚书王骥征麓川有功,不过能除边方之一患耳,得封世袭靖远伯爵,子孙世享荣禄。正统十四年,臣父匡济多难,再安奠王室,比之王骥功差大耳。昔岳飞尽忠于宋,誓图恢复,为秦桧所害,至今春秋庙祀,以显其忠。然当时中原卒不可复,鸾舆卒不能返,宋室偏安于南渡。正统十四年,臣父力阻南迁,誓以死守。乃用计退敌,保安我宗社,复迎英宗皇帝大驾回京,仿之岳飞死忠虽同,臣父之功则过之。伏望我圣明,轸念臣父谦功在社稷,被诬冤死,乞照宋岳飞,今王骥,赐以赠谥,则忠无不报。一以彰朝廷之恤典,一以鼓天下之人心。臣父子存没,同沾再造之恩于无穷矣!谨昧死上陈,冒干渎天听,不胜感激,惶惧俟命之至!
于冕具疏奏上,成化帝览疏,叹曰:“于谦之功与冤,先帝素知之,屡欲封锡,为有贞等所蔽。朕今即位,何忍置之?”遂召回前阁下商辂、陈循等,并侍郎王伟、项文曜,少卿古镛等,复其爵,皆当时被石亨指为奸党者。又复王文、于谦、范广等官爵。即遣行人马璇赐于谦祭物、祭文。其谕祭云:
维成化岁次丙戌二月十有一日,皇帝遣行人司行人马璇,谕祭故少保兼兵部尚书于谦曰:卿以俊伟之器,经济之才,历事我先朝,茂著劳绩。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权奸之所害。在昔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故复卿子宫,遣人谕祭。呜呼!哀其死而表其生,一顺乎天理;厄于前而伸于后,允惬乎人心。用昭百世之名,式慰九泉之意。灵爽如存,尚其鉴之。
行人祭奠毕。公子于冕感泣谢恩,复厚待行人马璇。璇辞别,复命讫。
成化皇帝追念于公功大冤深,乃擢升于冕为应天府府尹。于冕谢恩,感泣无地。复思:“吾父虽蒙圣恩复前官爵,赐谕祭,但赠谥庙享,未蒙恩典,仍非吾为子事亲之道也。”即复具疏奏闻奏上,成化帝驾崩,此时弘治皇帝登极。帝览奏毕,顾近臣曰:“昔于谦有大功于我国家,宜即传旨,着该部详议来说。”弘治二年十一月十三日,本部尚书耿裕等,于奉天门题奏。次日圣旨下:赐与赠谥祠额,春秋二祭,谥曰“肃愍”,额曰“旌功”。特赐诰谕,其词云: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功大者褒典宜隆,行伟者扬名必远。惟显忠于既往,斯励节于方来。古今攸同,岂容缓也。故少保兼兵部尚书于谦,气禀刚明,才优经济,兼资文武,茂著声猷。当我皇祖北狩之时,正国步艰危之日,乃能殚竭心膂,保障家邦,选将练兵,摧锋破敌。中外赖以宁谧,人心为之晏然,回鸾有期,论功应赏。不幸为权奸所构,乃陨其身,舆议咸冤。恤恩已锡,兹复赠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太傅,谥肃愍,命有司立祠致祭,用昭旌崇之典。于戏!执羁靮,守社稷,劳盖均焉;表忠宜,愧回邪,理则明矣。诞敷嘉命,永贲幽扃。灵爽如存,尚其歆服。
府尹于冕见朝廷赠谥赠额,建祠加祭,感泣无埃。乃复乞守先公之墓,辞职再三。朝廷见于冕屡次哀祈,乞守庐墓,遂从所请。于冕蒙恩俯允,即谢恩辞朝,回守庐墓,星夜带领家眷,回到杭州。时府县奉旨营建祠宇于墓前,名曰“旌功祠”。
第三十八传 张庠生修神公像 姚盐台建忠节坊
府尹于冕在家,一日,见数人直至厅中。于冕忙出厅来看,乃是一友,仁和痒生张杰,字万英者,令人赍香纸牲仪,来祭奠于肃愍公神前。冕即出见礼,曰:“何劳张兄光临设奠?”杰答曰:“待某奠毕,自当诉禀。”张杰遂令人设牲燃烛,焚香叩奠毕。仍又细观公之神像,嗟呀半晌。乃对府尹公曰:“某昨夜梦谒先公神祠,见先公正襟危坐。顾某曰:“吾在京都任守,万姓感吾功德,香火甚盛,无暇一临坟墓之祠。今夜方临,适值汝来,特与汝言。吾蒙三朝圣恩,南北祠宇俱成。近坟祠连因久雨,吾之塑像,自左肩以下,丹垩之饰,微有脱落,而人未之见也。子盍为我修之。’某即于梦中领诺。既而某复叩问光公曰:“神公适才所言任守京都,某闻北京城隍,乃宋文丞相耳。’先公见说,笑顾某曰:“子不知吾,吾即文丞相再世也。今南畿并大同、河南,上帝亦命吾兼任。其土籍吾亦司之。吾今虽没四十年,其忠魂无日不在天壤间。’复曰:“子知水乎?吾灵若水也。’言“毕而起。某惊觉来,想神公丰度如生。惊异其事,谨具香纸牲仪,特来拜奠,适才观公之像,果见左肩颜色剥落。”于冕亦上细观,果然。冕泣拜于地曰:“大人灵爽在天不泯,此不肖孤之罪也!”张杰叹曰:“神公英灵,语予如水。正苏长公所谓如水在地中,无往而不在也,顾某何人,而得神公之嘱,有是梦耶!”次日,张杰即命塑像工匠,修整鲜俨而去。
一日,浙江盐台姚舒因历吴山,见行人伍公,即春秋时伍子胥也。复过褚堂见仆射褚公,即唐时褚遂良也。来至栖霞岭见武穆王岳公,即宋岳飞也。
特谒三台山赡于肃愍公祠。慨然有感,遂赍香历拜四祠。每到一祠,即徘徊久之。心中念曰:“观四王公之忠节,皆祠于杭。欲共建一坊,一可以共播休烈,一可以励后观瞻。”遂言于镇巡诸公,诸公闻言大悦,各捐俸资,不两月而坊成,名曰“忠节坊”。立碑于其下,其碑文云:
忠节,天下之大贤,崇报,天下之公论。大贤不立,则人道有所亏;公论不明,则人心无所功。此忠节坊所以创建于今日也。夫岂徒然哉!盖杭为古今人物名区,鸿儒硕辅,后先挺出。其孤忠大节,尤炳耀人耳目者有四。若吴行人伍公,在吴山之首。唐仆射褚公,在褚堂之中。宋岳武穆王,在栖霞岭之西。我朝于肃愍公,在三台山之南。守臣岁修祀事孔虔,弗敢懈缓。乙卯,监察御史姚舒,奉上命督鹾于浙。凡民所不便,与所便者,悉裁革振举之无遗议,未几,商贾大通,国计斯集,频海千余里,欢声洋洋。于政暇即阅史传,因忆四公风采,乃修瓣香,历展拜祠下。徘徊瞻顾,咨嗟移时。其中感怀,殆有所不能忍者。既而曰:“以四公生平忠义慷慨,越人今祀于兹土。虽少足以致崇德报功之念,顾祠宇异处,地址遐僻,使人见闻不及,不足以广其景仰之意,亦缺典也。盍树一坊,以共插休烈于无穷哉。”时镇巡诸公,闻而从之。又速商劝贷,咸踊跃应命,卜地于吴山之东衢,示以规画,令有才干者董其事,坊成,乃大书忠节于石额,分注四分官称于左右,揭建坊之年、月、日。遂谐镇、巡、藩、臬暨群属官僚往视之,咸叹以为一时盛事。夫伍公佐吴,既成阖庐之霸业矣,及勾践败衄,有天以越赐吴之谏,而属镂之惨,卒堕宰嚭之奸谋。诸公辅唐,尝恢太宗之帝业矣,及武氏僭立,有叩头还笏之谏,竟遭许、李谗口而死。武穆王当建绍之间,削平群盗,进兵朱仙,人皆望其可以计日恢复矣,夫何贼桧主和,矫诏班师,乃冤死于大理。于肃愍公生当正、景之际,调兵守护,不惑南迁,人皆知其社稷之奇功也,夫何权奸忌嫉,适寡肆谗,遂授命于都下。嗟乎!此岂独四公之不幸哉!天下之事,固或有成败、诎伸不论,而人心之是非予夺,自有定论存焉。盖成败、诎伸者,一时之遭也;人心是非予夺者,万世之公也。以四公忠节凛凛,虽尝屈仰宜丧,而竟得显白,且萃聚昭揭于今之雄藩通衢之上,使大节以伸,大誉以著,大义已明,异代齐芳,辉映云漠。凡杭人暨南北往返道经于下者,顾瞻而嘉叹之,以兴起其高山仰止之心,则事虽诎于当时,而深护夫万世之人心,岂不足以委灵于九泉之下哉!故谨叙忠节之记云。
姚盐台建坊之后,果然往来士庶,莫不敬仰其炎忠之诚意焉。
时于府尹公闻得姚盐台建坊,乃亲往观之,叹曰:“吾父与三忠异代井列,可为无愧矣。”乃往谢姚公。姚公曰:“予素仰数公功烈忠节,不意承命鹾政到此,谓忠烈异代同心,因共建一坊,使万世瞻仰,何烦京兆公致谢。且令先公功烈,迥过于三公矣。”冕叹曰:“当时廷论,亦谓我先君之冤死与武穆虽同,而功业则大过之,诚古今不易之论也。冕复何言!蒙列圣之大恩,悯先君之遗烈,今复承宪台建此忠节大坊,使先君配休伍、褚、岳三公,先君死无恨矣!”言毕,府尹公即辞姚院而回。
第三十九传 卢进士陈侑享表 傅巡抚上改谥疏
府尹公于冕辞别姚院而回,乃令人刻父功绩并自陈奏疏及行状、诸公碑志铭等诗文,三朝谕祭敕文赠文录成,尊朝廷赐名施功,遂名《旌功录》,以纪父不朽之功烈。府尹公寿至九十而终,亦可谓能成父志之孝子欤。至十余年后,有新进士姓卢名玑者,慕于肃愍之忠烈及先朝开国元勋刘伯温二公。卢玑做秀才时,每闻二公勋绩,不得侑享于庙廷,亦昭代之缺典也。今幸得中科甲,乃即上疏奏上。其略云:
臣玑闻:“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大禹之谟也。善善长而恶恶短,春秋之法也。夫法与谟,皆圣人经世之典,治天下宜取则焉。臣切闻先臣开国元臣诚意伯刘基,有赞造工业之大勋。故太祖念之,而享于功臣之庙,今少保兵部尚书于谦,有扶持国难之伟绩,故中外百姓。赖其有保障之功。奈后来刘基之神像见黜,于谦之身家不保。臣虽未知其得罪之故,切念朝廷忠厚仁恕。怒不忘德,怨不废礼;功疑惟重,善善也长。则二臣之功德,有国家者终不可弃也。向蒙先皇帝之仁刘基,既命有司新其祠,犹以功臣之田赐其家,近荷我皇上之仁于谦,既以御制之文赐其祭,复以府尹之职官其子。此固足见圣朝仁厚光明,而善法大禹之谟、春秋之法也。但德之深者,其报当重;功之大者,其赏宜隆。二臣既有国家之大功,自应享国家之大报。与之爵位未足,赐之赠谥未足,铭之鼎彝及子孙俱未足,惟立庙绘像,春秋享祀,堂堂庙貌,耸人瞻仰,森然祠祭,深人钦羡,庶几尽一代报功之典,激善之道也。昔者太祖高皇帝,既于鸡鸣山立功臣之庙,复以诸功臣咸配食大庙之享。后礼部侍郎宋礼言,欲请罢去太庙配享,而太宗文皇帝曰:“此系先帝所定,不可罢。”夫功臣之专祭,与夫太庙之配享,均为我太祖所定。其太庙之配享,既不可罢,则本朝之专祭,不可罢明矣。臣愚伏愿我皇上,体念我太祖与太宗忠厚盛心,命合朝大臣斟酌周全。乞再立刘基神像,复入功臣之庙,又乞新立于谦神像,附次于诸臣之下,使侑享齐灵,合食无缺。则足见朝廷仁厚光明,于有德者虽远必追,有功者虽废必报。不惟伸诸既往,亦将有功将来。谅亦皇恩所不靳也。奏上。
朝廷准奏。二臣皆得侑享于庙。
传至百余年,浙江巡抚傅孟春承敕来抚两浙。不数月,于肃愍公曾孙于昆,具呈于傅抚台案下,为乞修颓祠,以光旌功事,傅巡抚见呈,心中惕然曰:“于太傅公,实我朝人杰。今祠宇颓坏,皆吾等与有司之过也。”即日赍香纸牲仪往祭。随令工匠修整祠宇,重饬庙貌。傅公叹曰:“于太傅当正统初年,剔历中外,茂著声猷。及已巳之变,摅忠殚画,内固京师,外筹边镇,条画立奏,动中机宜,社稷倚之,边隅畏之。忠肝义胆,赫赫在人耳目,若谥之‘肃愍’,‘肃’之一字,诚不称其实,故泰和尹学士曾云:“肃”之一字,未足以尽公之良惠忠贞。’此盖当时拟谥者,弗克奉扬圣天子劝忠之德,以称夫公世者之心。今予蒙恩抚浙,于太傅之谥,若论谥法,以之谥‘忠’,似为允当。”即差哀晓赍疏奏闻。其略云:
臣傅孟春奉命抚浙,观风问俗,饬兵恤民,日以惠绥疲困、辑宁地方为务,间尝考求故实。尚论国朝名臣,产自钱塘者,于谦其最著焉。十月初一日,谦曾孙于昆具呈,乞修颓祠。臣随批布政司查议,即命工修葺。臣因思:谥以报功,有其举之,固不敢废。而谥以易名,惟其似之,始可无议。按谦当正统初,剔历中外、茂著声猷,及已巳之变,摅忠殚画,内固京师,外筹边镇,防卫陵寝。扼控漕渠,条画立奏,动中机宜。社稷倚之为长城,边隅畏之如虎豹。忠肝义胆,赫赫在人耳目,不幸被谗受戮,思功悼枉,四海一词。迨成化二年,遣官致祭曰:“昔先帝已知其枉,朕心实怜其忠。”弘治初年特赠太傅。谥肃愍,建旌功祠,令有司春秋致祭。是于谦之忠,已蒙累朝优恤,得谥“肃愍”,可谓荣矣。但臣谨按谥法曰:“肃者,刚德克就也,执心决断也,正已慑下也。”今谦在国逢难“愍”则诚然,而名之曰“肃”,或未协欤?以臣之愚,而拟议以求其当,必也其“忠”乎!盖“忠”之义曰:“盛衰纯固也,危身奉上也,推能尽忠也,廉方公正也,临患不忘国也。”即谦生平履历,方其揽辔之初,衷正嫉邪,廉公有威;身死之日,家无长物,惟是上赐盔甲袍带在焉,不日“廉方公正乎”!内修外攘,始终一节,不曰“盛衰纯固”乎!居常抚膺叹曰:“此一腔血,竟洒何地?”而不知有其身,不曰“危身奉上,临患不忘国”乎!出谋殚虑。惟计安社稷,信哉其“推能尽忠”矣!以彼其行,而谥之以“忠”,似为允当。臣又查得先年吏部尚书石瑶,礼部尚书张治,初谥“文隐”,后因言官奏易,在瑶则改谥“文介”,在治则改谥“文毅”,今谥之当易,与二臣同,至其人品勋业,则大过之。伏乞即敕下该部,再加查议。如果臣言不谬,将于谦照例改谥“忠愍”,庶名称其实,足以慰九原之忠魂,而彰往劝来,有以定万世之公典矣。为此具疏,专差承差袁晓赍捧请候旨。
奉圣旨:礼部知道。
礼部钦此钦遵。臣等看得巡抚都御史傅孟春,题请原任兵部尚书赠太傅于谦原谥“肃愍”,欲议改“忠愍”一节。臣等窃惟谥以易名,国家大典,一字之拟议,天下万世之公论系焉。故考据生前,褒崇身后,必其名与其人无毫发不相肖,而后足以彰往劝来,传之不朽。或有一时拟议,偶未妥确,即令再为改定,用以昭大公而协舆望,亦何嫌于纷更。太傅于谦当已巳之年,六飞厪北狩之忧,群小倡南迁之议,物情时事,盖岌岌矣。谦以一身任安危利害之冲,卒能使其九鼎如山,万姓安枕,厥功甚钜。且其精诚之志,贯金石而泣鬼神,忠贞之节,通天地而光日月。虽为国蒙难,九有为之称冤,而赐谥建祠,在两朝已有定论。今都御史傅孟春抚浙之初,展修祠事。偶有感于“肃愍”一谥,谓“肃”犹未报其生平,辄有此奏。据其考究谥法,委属有见。但谥典原出自上裁,即欲易“肃”为“忠”,臣等何敢轻议?顾以臣等之愚,反覆参详,岂惟“肃”之一字,未足概于谦之大节,即“愍”之一言,亦若有未妥者。夫在国逢难,固曰可矜;然谦之死也,在昔英庙旋鉴其枉,即在累朝深怜其忠。若犹以逢难之义律之,非所以彰先朝之令名,而全君臣之大义也。查得国朝以“忠愍”谥者二人,如学士刘球,员外郎杨继盛,以批鳞之直,偶蹈陨身之愚。至如谦者,鞠躬报国,既有忠贞不二之节。而保大定倾,又有旂常不世之勋,比之二臣,更有不同。先民有言:“死天下之事易,成天下之事难。”切谓于谦之谥,第当表其所以成,不必悼其所以死可也。既经该抚臣具题前来,相应酌议,恭候命下,行翰林院将“肃愍”二字,并为更议上请。伏候圣明裁定敕下臣等,仍行翰林院撰祭文,浙江布政司转为支给官银,买办祭物、香烛纸帛,就遣都御史傅孟春致祭,告以易谥之意。庶先臣之精忠大节,藉以重光,且以劝后世之为人臣者,垂之信史,亦永有法矣。谨候旨。
第四十传 列圣隆恩加谥荫 诸贤屡疏表旌功
当日礼臣等因傅孟春奏改“肃愍”为“忠”之谥。乃复疏请上旨定议。后圣旨下,更谥“忠肃”。先傅巡抚奏章未下部时,有礼部侍郎田以俊,梦于公嘱曰:“翌日有事相烦。”言毕而觉。田公愕想其事,早出见堂官于慎行,亦言得此一梦。语未毕,旨下,着礼部详议来说。二公相顾惊叹曰:“于太傅功业盖世,忠诚炳日。‘肃’之一字,原未足以概其生平。亦可见于公忠灵不泯,而又托梦于吾辈也。”乃即复疏,更定今谥。旨下,二公即发文赍到浙江。傅巡抚亲到于公祠致祭,其谕文云:
万历十八年八月十有六日,皇帝遣都御史傅孟春,谕祭太傅、兵部尚书于谦谥“忠肃”,曰:惟卿钟灵间气,著望先朝。属多难以驰驱,矢孤忠于板荡。社稷是守,力推城下之要盟;樽俎不惊,坐镇道旁之流议。返皇舆于万里,维国祚以再安。赤手扶天,不及介推之禄;丹心炳日,宁甘武穆之冤。此恤典所以频加,而公论犹有未惬。爰颁谕祭,再易嘉名,贲华衮于重原,表风清于百世。卿灵不昧,尚克祗承。
傅巡抚承命,自往临奠祭毕。杭民士庶,皆诵圣天子追忠特谥,忠肃公百世流芳也。
逾一年,有都御史太常卿钟化民,亦浙江人也,又力陈忠肃公勋烈忠节,朝廷复加恩典。后二年,又有兵科给事朱凤翔,因慨当今二臣之功,食报甚薄,朝廷之缺典,坐有一友问曰:“二臣何人?”翔答曰:“一是于忠肃公谦,次乃胡梅林公宗宪。”其友亦赞曰:“二公之功诚然。”给事曰:“吾观于忠肃之功,功在社稷,子孙爵之侯伯,亦不为过。胡梅林功在东南,子孙亦宜优恤。”明日,朱公即上章奏闻。其略云:
兵科给事中臣朱凤翔诚惶诚恐顿首恳乞圣主酬勤报功,以隆盛典,以快公论事。臣切惟天下不患无英雄豪杰,而患无以鼓舞之;人君不患无爵禄名誉,而患无以善用之,我国家功令,凡首功一级以上,增秩有差,赐金有差;间有平一贼、复一城者,即赏以延世,爵以通候,所待劳臣亦不薄矣。至若矢心报主,保大定倾,功成再造者,上之不得颁茅上之封,下之不得补黑衣之数,此其为人心之抑郁,亦盛朝之阙遗,非浅鲜也。臣素慨于中,义不容隐。举忠勋最著者二臣,为皇上陈之,伏惟圣主垂听焉。
正统已巳之变,先英庙北狩,此乾坤何等时也?先臣太傅于谦,以兵部侍郎出而定大册,使国家之金瓯无缺,其功不超越千古耶?他如平剧盗,收贼渠,是其细故勿论。时当紫荆失守,徐珵倡议南迁,二、三大臣,亦且依违其间矣。向微于谦力为主持,则事机一失,万事瓦解,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独不观宋南渡以后,日侵月削,虽有张、韩、刘、岳之雄才伟略,棋布星列,不能复中原尺寸之故物者,何也?根本之地摇也。是于谦正色立朝,力持可守不可迁,贤于宋臣远甚。今睹钟虑之如故,朝庙之常新,暨陵寝之奠如泰山,臣民之安于磐石,而于谦之功何可泯也。
嘉靖时,奸民外比,倭寇内讧,东南盖岌岌也,先臣少保胡宗宪,以监察御史而定乱,使数省生灵,获免涂炭,其功亦岂寻常耶。他如平袁三,擒张琏,(血戈)建寇,皆其余事勿论。时当五峰桀骛诸岛,各拥数万,分道抄掠。督抚总兵,俱以偾事论罪,朝廷悬万金伯爵之赏,向微宗宪悉力荡平。则堤防不固,势且滔天,其究莫知所底止者。独不见宋人西夏失守,如折右臂,纵以韩、范之威名,先后经略,卒不能制。元昊之稽首者何也?狐免之窟成也。是宗宪之用奇设间,似不在韩、范之下。今黄童野叟,谓国家财赋仰给东南;而东南之安堵无恙,七省之转输不绝,与九重之南顾无虞者,宗宪之功不可诬也。
于谦受命于辇毂震惊之际,定计于谋夫孔多之时,忠则纯挚,识则远大,力则宏钜,守则镇定,至其囊无他物,口不言功,虽大圣贤处此,又何以加也!胡宗宪虽视于谦远逊,然以驾御风电之才,吞吐沧溟之气,揽英雄,广间谍,训技击,习水战,凡诸备御,罔不周至,故能平数十年盘结之倭,拯六、七省焚掠之难,此其功岂易易者!若乃高倨谩骂,挥掷千金,以罗一世之后杰;折节贵人,调和中外,以期灭此而朝禽;此正良卫茹荼,心知其苦,口不能言者,而竟因此诖吏议吁,亦可悲矣!盖尝合二臣而评隲之:于谦之功,动在社稷;宗宪之功,功在东南,于谦之品,白玉无纤瑕,于本朝为人品第一,于古真可称社稷臣;宗宪之品,瑕瑜不掩,然比之猩琐龌龊,以金缯为上策,一切苟且侥幸者,相去径庭。临事而思御侮之臣,安得起若人于九原而底柱之也!
臣浙人也,父老之所传闻,耳目之所睹记,最为亲切,然非臣一人之私言也。我皇上试讯大小臣工,有不以二臣之忠切,当录其后者乎?然在于谦。于纯皇帝敕曰:“昔先帝已知其枉,朕心实怜其忠。”于敬皇帝特赠太傅谥“肃愍”。迨我皇上允抚臣奏,改谥“忠肃”,并下部议准谕祭。是于谦之精忠列圣知之,皇上亦知之矣。在宗宪,于肃皇帝曰:“朕若罪宗宪。后日谁肯为国家任事?”于庄皇帝复其原官赐祭。今皇上又全与祭葬。是宗宪之勤劳,我皇祖知之,暨皇考知之,今皇上亦知之矣,今于谦不绝之线,仅授外卫千户。坟墓芜秽,过其墓者,辄吁唏不能禁。宗宪遭酷吏残虐之后,庐舍丘墟,子孙屡弱。吴越士民谈及于此,每扼腕而不平。此宁止结任事者之气,亦岂所以彰列圣与,我皇上无外之仁耶?伏望敕下该部,从公确议,务协舆情,务合国典。此亦激劝人心之一机也。谨奏以闻。
旋奉圣旨:兵部知道。乒部随复本,陈言:
于谦之功,功在社稷,为我朝第一元勋。惜其为奸党诬构而死。在列圣俱加赠谥祠祭恩典,而皇上亦改谥“忠肃”矣。胡宗宪之功,功在东南,亦为海隅一勤事之臣。惜其遭酷吏残害,亦蒙我皇祖皇考复爵,及皇上加祭葬矣。今朱凤翔所奏二臣功绩是实。其优叙功勋子孙,皆出自圣典,请旨定夺。”
时朝廷即降旨授于谦后裔为锦衣卫都指挥,令其世袭。胡宗宪后裔授锦衣卫指挥同知,亦世袭。
呜呼!于忠肃公功大冤深,褒崇赠锡,未足尽其烈。而灵爽昭于天地,千万世不泯。是真千古一人也。呜呼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