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保萃忠全传 - 第 4 页/共 7 页
且谈土木有逃生得命的军将官员,皆蓬头赤脚,逾山越谷。或有中箭扶疮坏足者,奔到各关,喊叫开关。各边守关人,看见自家官军,火速开关放进,问其消息。众人一齐恸哭曰:“五十余万人马尽皆战没。今圣上不知何处。我等逃得性命回来报知。”守关军将闻言,尽皆号泣,震动边民,飞马报进京师。都中文武百官,军民人等,尽皆恸哭,若丧考妣,慌慌乱乱,不知所为。群臣请奉太后临朝,请皇太子权朝。时太后遂降懿旨,即命郕王监国。郕王虽承奉懿旨,尚犹豫不肯出朝来。
太后惶惶,问内使诸人曰:“若朝中有人能安宁家国者,重加爵赏。”当有太监兴安启奏曰:“臣婢保举一人,此人可宁家国。”太后忙问曰:“汝今保举何人,能定国家大难?”兴安奏曰:“臣婢所保之人,就是先年扈从我宣德万岁爷爷驾征,当殿叱汉庶人的臣子于谦便是。”那太后闻奏,喜曰:“此臣今在何处?”兴安奏曰:“于谦虽巡抚河南、山西二省,前月我万岁爷有旨,着他回部理事,此时该到。”
太后闻奏,速发懿旨三道,连路命人召回擢用。于谦是七月二十三日闻有旨召回京听用,又闻得说朝廷被王振勒劝亲征,谦顿足曰:“吾常虑王振当权,必误国家大事,今果然矣!此行必然不利,想我祖宗时,士马精强,将相智勇,故可亲征驭敌,威镇边方。此时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况兼将帅不经战阵,如何可去亲征?必坏大事!幸有圣旨来召吾,吾当速行。”即日单骑出省,各官俱送不及。百姓闻知,拥住马前,苦苦挽留。于公曰:“吾非不欲在此,奈今主上亲征,此行必有疏虞。今见君父之难,决不可留!”百姓闻言,各各洒泪。于公不顾百姓,飞马星夜奔至京师西安门。
早已有太后使臣迎着于公。公闻诏,即大哭飞奔入朝。此时群臣俱在廷放声大恸。太后亦垂帘下泪。于谦忙率多官上前奏曰:“臣等誓当迎复我主上归国,但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今太后宜速降懿旨,立皇太子为太子,宣郕王上殿,令其辅国。庶社稷有人,国家不摇动矣!”太后闻奏降诏,即立皇太子为太子,年方二岁。仍命郕王为辅,代总国政,辅安天下。维时太后宣郕王。众官亦各上表,请郕王上殿监国。郕王上殿,太后乃退朝。
于谦即令殿头鸿胪等官,鸣钟击鼓,聚集文武远近臣僚,大小官员,纷纷集於阙下。时于谦、王直、陈循、高谷、王文、胡潆等官,请郕王上殿,左侧就坐。令殿头官设仪,鸿胪官喝班,锦衣卫官大排仪仗,照班朝参。正分班行礼之际,只见锦衣卫都指挥马顺从旁大声扬言曰:“今上位事情未知何如,汝众官岂可胡乱行事?”即时分散仪仗,殿中沸喧大乱。给事中王竑见马顺呵散朝仪侍卫,心内忠愤不平,厉声大骂曰:“马顺逆贼!平昔助王振为恶,祸延生灵,倾危家国。今日至此,尚兀弄舌,分散仪从,紊乱朝纲,真奸党也!吾闻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竑口中骂说,一手即捽住马顺衣襟,一手即劈面一拳打去。众官见王竑忠义激发,一齐忿怒,争其殴打,乱拳乱脚。顷刻间,只见马顺满襟血污,眼珠突出,脑浆涂地,死於殿廷之下。后人观此,足见刘学土忠魂附子之言,不差年月。
随又索取王振心腹王、毛二人。宫中秘匿不肯发出。众官见不肯发二人出来,仍又喧乱不止,无复朝仪。郕王复见众喧哗不止,心亦惊疑,即欲回宫者数次。于谦一见,急忙上前一手拽住郕王袍袖,叩请西向侧坐。王尚心疑未坐,于谦复上前扶掖请王端坐。王方坐定,于谦大声言曰:“众官今日虽为忠义激发,然在朝廷上,岂宜如此喧乱?马顺奸臣误国,打死勿论!”
众官虽闻此言,见内廷不发王、毛二人,仍复喧乱不息。郕王见喧乱,又欲回宫。谦复前奏曰:“今殿下若不发二人出来,恐诸臣忿忿不已,非安国家之计也。殿下命内中速发二人,为宗庙社稷之计。”王方允奏,不得已传王旨。内廷发出二人。王即命金瓜武士登时击死於廷。于公忙掣武士金瓜在手,大声宣言曰:“今附党奸邪俱皆打死,众臣各宜就班。如再喧哗者,殿下以王、毛二人为例。”众官闻言,方才依次就列。群臣皆相向恸哭,声震殿廷。
于公又奏请郕王宣即降谕,俯慰群臣。公复传王口旨曰:“王振奸臣误国,启太后处,候降旨施行。”郕王即差都御史陈镒,带领五城兵马后军都督,抄没王振家产。于公复请王左坐受群臣朝拜,公令鸣钟击鼓,仍排班喝礼,群臣拜舞,口称千岁。拜舞毕,于公复上前泣奏曰:“北敌不道,气满志盈,将有长驱深入之势,不可不预为备计。”即於郕王面前谋画。郕王见公能为,听其区画。公遂传王令旨,着都督孙镗、范广、孙安、雷通、熊义、柳溥、卫颖、张等守护京师,勿违节制。又启奏乞赦杨洪、石亨罪犯。郕王允奏。
又传令旨,差杨洪等紧守宣府,勿与浪战。仍差杨洪之子杨俊充游击将军,率军兵并口外归顺人等,前往涿州、保定、真定、沧州、河间等处,往来巡哨,但见我国遭伤军兵,即令收抚,不可弃散。又传令旨飞符,着九边将帅许贵、刘安等紧守城堡,匆与浪战。又传令旨差回石亨同杨宁、王通等守护京师。又着石彪领游击等兵延城防守,以防不测。又宣令旨,着金英、兴安、怀恩等忠良内相,防守内城。郕王见公一一区画,皆是定国定边要略,知人善任之谋,心中始安。百官见公外攘内静,处画得宜,遣将发兵,谋猷绝胜,皆暗暗称羡,俱先辞朝而出。郕王独留于公在殿,公复请令旨飞檄,於紧要关津边镇出处,选能行快手飞骑急赴边镇,着将士依令而行。郕王亲见于公谋画,心中甚喜,回宫。仍着内使十二人张巨烛送公出朝。
于公从五鼓进朝,直至一鼓方出。左右见公袍袖,皆星星碎落。公从左掖门出,此时吏部尚书王直与多官为国忧心,尚在午门外候公动作。一见公出,王直同众官即拱手曰:“今日之事,变起仓卒。赖公镇定,天下幸甚。”于公逊谢不敢当。遂别众官,即在朝房假寐。
未及五更,太后深知公能,且人望所属,即升于谦为兵部尚书,兼支二俸。公於早朝固辞尚书职,太后内旨不允。郕王亦不允辞。公只得就职谢恩。公上前奏曰:“今日鸾舆未返,大敌随至。若前日扈从失律者,及坐视君父之难者,一概宽宥,则他日谁肯披坚执锐,充锋冒敌?况陷君父于边廷,委生灵于丘壑!乞令法司议罪,庶几鼓舞人心,激厉将士!”郕王嘉纳其言,于是令官查勘将士人等。失机者六名;见敌退避,不行救援者十名;临阵逃回者二十余名。于公一一检视明白,即启奏曰:“赏罚必行,后能破敌。敌锋若挫,则仇可复,鸾舆可返矣。”郕王允奏。公辞朝出回部,正思一救回鸾舆之策,早有人飞报进部,禀道:“有部官在彼营中得脱而回。”于公见报,忙出部趋朝来看。不知此官是谁。
第十六传 景泰帝勉从登极 于尚书用计破兵
于公正回部料理兵务,设谋救车驾回京,忽闻人报,忙至午门看时,乃是本部员外项忠,户部主事李贤。二公把眠车裹着,卧病在内。于公忙揭帘看时,相与恸哭。公问曰:“二位扈圣驾北行,何计得脱回来?今主上在于何处,二位必知端的。”项、李二公大泣,答曰:“吾二人与众官扈驾,直至狼山土木地方,扎营三日,军士无水,饥渴特甚。王振无谋,慌令移营,欲就有水草之处。军士乱动,不能止遏。不料彼兵用铁骑冲杀过来。军将饥馁,不能抵敌,皆为残害。邝大人、曹大人,吾目见被马冲倒。而吾二人乘乱伏于深草野之中。半日,忽见众兵拥着了圣上而去。吾等欲出夺救,奈无寸刃在身,只得咽呜泣下。此时未知何如。”
于公闻言,放声大哭。众官一齐拥到,亦皆大泣,俱问项、李如何得脱回京。二公答曰:“吾二人日只伏于深草茸壑之中,摘些嫩草充饥。夜则望月而走,五日五夜,行得足破皮穿,方能到得宣府。及至宣府,又恐守关军兵不能认识,打下矢石,遂将身上衣服照耀。守城军兵方才放下篾箩,升到城上,着人用眠车护送到京。”言罢,泪如雨下。曰:“只因王振一人,致使我主上蒙尘,折将损兵,遭此大变,误国至此。可急设计,救返鸾舆。自古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已七日矣。”于公闻言,泣奏太后曰:“今士庶慌惶,莫知有主。倘有不测,其如宗庙何?乞太后念社稷为重,早定大计、以安社稷,以慰群黎,天下幸甚。”太后不允所奏。
明日,阁下陈循、高谷,尚书王直、于谦、胡潆,又率百官伏阙启奏。太后垂帘,群臣奏曰:“今皇上实为生民亲征,不意蒙尘。臣等虽奋死前驱,必欲救君父返国。奈路遥兵战,率难以顷刻回鸾。而国家岂可久虚君位。乞太后圣虑思之,或立太子以临群庶,或命郕王以辅嗣君。伏乞早建大计,早慰生民。”太后见群臣如此,乃遣太监金英传太后旨云:“皇太子幼冲,未能遽理万机。郕王年长,是宣宗皇帝亲子,宜嗣大统,以安家国。”旨下,众官见时方多事,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于是群臣交章劝进,宜早登大宝。郕王固辞再三不出,太后复降旨让王。郕王不得已,乃尊太后旨,遂即位。遥尊正统为太上皇帝,尊皇太后孙氏为上圣皇太后,尊生母吴氏为皇太后,册封汪氏为皇后。追封英国公张辅为定兴王,谥忠烈。改明年为景泰元年。
景帝于是月二十二日登极,遂传旨云:“朕无一德,汝诸大臣列侯勋戚,并军民人等,共推戴朕为君,奉太皇太后命奉祀庙社。谨以是诏布告中外。”是日,陈循、于谦等率文武群臣,各各山呼拜舞朝贺。于是朝纲始肃,法令始行,天下始知有君矣。
景帝坐朝,受群臣朝贺毕。于公即上前启奏曰:“北敌不道,犯我边疆,遮留太上皇帝。彼既得志,必将长驱深入,不可不预为备计。迩者各营精锐之兵,尽拣随征军资、器械,十不存一。宜急遣官分头召募官军,起集附近民夫更替,回漕运之众军,令其操练听用。又令工部齐集物料,内外局厂,昼夜并工,造成攻战器具。今户部尚书周忱,谋虑深长,善采众论,征输未有愆期,贡赋未尝稽欠。此正危急之时,乞令周忱兼理二部事务,则军需有备,器具易成。”奏上,景帝嘉纳,一一施行。遂改周忱为工部尚书,兼支二俸。
于公复奏曰:“京城九门,最为紧要。向者宣府、大同等处,尚为捍蔽,今已残没,敌可竟犯京畿。前日虽着孙镗、范广等将帅,领军守护,还宜急取石亨、柳溥为总帅,列营操练,耀武扬威,使敌闻知,不敢轻进。亦乞遣能干忠义给事中、御史等官,若王竑、叶盛、程信、杨善等,分头巡视,勿令疏虞。”复请旨,令各城门外居民,倘被贼迫胁从顺,则贼势愈众,不可复散。宜即令五城兵马排门晓谕,迁移进城,各听随便居住,勿为敌人所掠。
又奏各边等处曾经兵马往来、剽掠残毁者,亦乞差忠勇能干将帅抚臣,前往守镇安抚。遂保奏副都御史罗通,前往平阳等处巡抚。恐彼处居民被寇抄掠荼毒,中原因而不安,仍保奏轩、年富、罗亨信等,前往大同、宣府、雁门等处巡抚。又请敕参将颜彪、魏中,俱令策应白洋、易州、紫荆、倒马等关并口外,相机巡剿。又奏差都督同知杜忠,参议叶清,前往偏头等关守备。
又请敕都指挥石端、王信、张智等,前往大宁、真定等处把守。仍请敕都督佥事董斌、刘(火罙)、徐亨、王祯等,前往石龙、李家庄、云川、永宁、怀来等处,分头把守。又请敕都指挥王虹、王敬、沈奂等,前往涿鹿、茂山等卫把守。仍各请旨谕云:“以今日国家之事,必须和睦将士,安宁众庶,固守城池,整束人马,互相应接,不可坐视。如有一切关隘、楼橹、城墙、墩台、濠堑,倘有毁坏淤塞,务要挑筑高深坚固,无得坐视怠忽,虚应故事。如违,定以军法,决不少贷。”
于公又奏曰:“前日临阵,见危授命,死于王事者,宜加褒谥,赏恤其后,以劝将来。察其临阵逃回,不肯上前对敌,坐事君父之难不救者,并误失军机者,乞请陛下一一查明,严加诛罚,以警将来。凡一切军旅之事,臣请一一身任之。如其不效,乞治臣罪。”景泰帝前见于公仓卒定变,整肃朝纲,今又见其奏议详明,安边要略,心中大喜,曰:“卿之所奏,皆是为国嘉猷嘉谋,任人得所。悉依奏施行。”
于公在殿奏事,正欲辞朝而出,只见诸多内臣,纷纷奔至殿中奏曰:“今贼兵数十万,乘胜拥来,将至京都,势不可当。百姓慌慌逃窜不止。伏乞我万岁爷速遣能事官员,英雄将帅,以救国家之难,以拯百姓之危。”时景帝闻报大惊,未发玉音。于公忙上前奏曰:“今陛下勿忧,臣适才所奏,伏乞陛下,容臣调度。”景泰帝闻奏,大喜曰:“非卿莫能料理,凡一应兵机军务,悉从卿相机调度。”众官亦皆力赞于公。
公即辞朝而出,径到通州坝上。有寮属忙谏问曰:“今敌兵氏驱将至京城,为何先到通州?此乃不固其本,而防其末也。”公答曰:“诸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敌人倾国长驱而来,人无粮食,马无草料,必先趋通州剽掠人畜粮草,以为久困吾邦之计。吾若不先去料理处分,必为所据夺矣。”
言罢,火速催人亲到通州等处,查视仓廒,果然粮食甚多。于公急出示晓谕军民并从军家族人等,即令搬移京城住扎。仍晓谕从军家族,即将仓粮预与关支。准作数月之粮。随人多寡分支,使军民一举两得。从军家属,照数多给三、四个月之粮。附近居民贫穷者,亦各给与,令其速搬京师避难。如此分给,尚有盈余。公即时令人纵火,悉皆焚之。旁有众曰:“仓粮刍草,乃国家养民之本。况民以食为天,今敌未至,何故悉令焚之?此事关系甚大,不宜造次。”公即温言答曰:“吾岂不知,奈事有经权。即今从行,并守护各关军马万万,而通州粮草,堆积贯朽。今吾尽与关支,使向日扈从阵亡之家得食,一以慰死者之魂;一以全生者之命。而今守护边方之族,亦得以饱喂于家,令其各无挂念。且预与兵粮,军兵得多月食,人心坚守。今敌长驱星速而来,此地粮草又多,一时搬运不及,纵可搬运,岂不劳人损力乎!且大敌随至,而劳人费力,安能使其奋勇?则粮草皆敌人之物也,敌若得之,则人得食,马得草,足以资用,久困吾邦矣。以方张之势,困饥馁之民,其为祸岂浅显哉!吾今用坚壁清野之计,烧尽刍粮,收括人民,使彼进无所掠,退无所据,岂能久居乎?”众属闻言,咸称曰:“我朝廷有福,实生我公,公真社稷之臣也!”公谢不敢当。
于公正焚刍粮之际,飞马报道:“敌兵来也!”公闻报,即令诸将:“谨守关门,勿与浪战,且避其锋。兵法云:“避其锐者,击其惰。’吾自有计,切勿与战。”嘱令已毕,乃曰:“此处无足虑也,吾当速回调度。”众又问曰:“公何疾来疾去之速也?”公答曰:“今寇兵到此,无所掳掠。吾急回调度,必挫其锐,使彼知吾国有人,必然悔惧,则上皇归国有日矣。”言毕,即转回京。
敌兵果至通州,见烟焰冲天,粮草尽焚,人畜毫无所掠。也先在马上啮指,调其下曰:“南朝可谓有人,俺们切勿轻进。”刊赛王即答道:“俺们既已到此,难以久留,不若直趋京城,看他臣子如何?”也先依言,即领人马迳奔京师而来。
此时于公早先到京城,正遇见石亨。亨二十年间屡功封为总兵。公见亨甚喜,曰:“想二十年前旅店相逢,兰古春之相,真伸鉴也。”石亨致谢曰:“蒙公见拔,盛情多矣!”公拂然答曰:“吾为国荐贤,何以致谢!”亨有惭色。日前因为正统蒙尘,亨不救君父之难被劾,逮至京来。公以亨威勇,遂荐石亨、杨洪、柳溥三人可用,朝廷允奏。更加升石亨为正总兵,提督京城九门。当时石亨曾与公计议,欲尽起京城军兵,前至通州接战;又欲分兵前往大同、宣府、紫荆等关,抄掠敌后。公曰:“石总戎所谋虽善,目下危急之时,敌势猖獗,若尽将京城军兵,一齐差发出外,其势必分。分则势孤,势孤则难应敌,倘彼觇知我国中虚实,不去四散功劫,迳直长驱突至,此时欲掣回人马,急切不能。在京军民,正是惶惶之际,内无固守,外无援兵,非万全之计也。”石亨固请必欲掣兵出外,庶不惊扰今上与百姓。两下相持已久,公厉声曰:“今国家存亡大事,在此一举,岂因汝一人之偏见,误国家之大事!”遂叱退石亨。亨忿忿而退,成仇之心,在此而起。
公即提兵出城,身先士卒,躬擐甲胄,整顿人马,背城扎起九个大营,分布九门。令有威望谋略文官王竑、叶盛、程信、杨善等总之。仍开德胜门,谕众曰:“汝等受国家厚恩,当以死报效。为人最难得者‘忠义’二字,惟国家有难,方显忠臣、孝子、烈士之人。今事机急迫,不可有一毫差错,倘有差错,祸患立至。且贼长驱而来,不劫惊,则杀戮。与其遭彼之害,宁可对敌而亡,总是一死,不如尽忠而死也。生则成功有赏爵,死亦扬名于后世。”众军闻谕,人人感激,皆愿奋死以报效朝廷。时激谕方毕,也先假意送还上皇归国,遂长驱直前,四散攻突。我军严整,坚不为动。敌人知吾国有备,稍稍引去。
第三日,也先复领大队人马至城下,对营亦安下一大营。此时我上皇亦在也先营中。也先见我军雄威严肃,不敢加兵。我军亦不轻发一矢。时有喜宁因降也先,反唆也先邀我人民六、七人出城,过阵前,以奏迎太上鸾驾还宫为名,飞骑报进殿廷。
景帝遂问群臣,群臣画议不一。当有中书舍人赵荣挺身出班奏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太上皇陷在边廷,未知真实。臣愿往彼营中,察其动静,死亦何恨!”群臣闻奏莫不叹羡。当有阁老高谷壮其忠勇之志,即解所围玉带与之。通政司参议王复,亦愿同往。
朝廷即加王复为礼部侍郎,赵荣为鸿胪正卿,遣去彼营。皆排列露刃,夹之而行。王复、赵荣厉声叱曰:“汝等不得无礼,自古两国和好,必有来使,以通其意。今汝等胁吾、吓吾,吾等岂畏死者!”也先见王、赵叱众之言,即令收刃。遂问二人:“汝是何官?”王、赵答曰:“吾乃鸿胪正卿赵荣,侍郎王复。”也先道:“尔等小官,未可议和。可令于谦、王直、胡潆、石亨、杨洪等,前来议和。”赵荣大声答曰:“吾国大臣,岂肯轻来者!只因奸臣王振,诱我那太上皇帝,说边上有好风景,因劝我太上巡边玩景,所以百官扈从来此。不料与汝对敌,以致太上淹留汝处。今新君即位,号令严明,百姓无不忿怒。且四下勤王之兵,动以万万,不日捣汝巢窟,迎复太上也。吾今承命到此,待吾朝见太上,回奏新君,那时差官迎回太上,重加赏赐太师,庶不失两国之好。吾众大臣岂与汝轻见哉!”也先见赵荣语言不逊,恐见上皇于军中,透露声息,遂不令荣等见上皇,令人逐二人于营外。又使人邀求金帛缎匹万万计。
景泰见荣、复二人已回,乃命礼部官至军前,来问于公方略。于公复奏曰:“今日于谦知有军旅之事,他非所敢计。”乃令人代奏,力言和议之不可听。景泰闻奏,遂不复遣官去议和。而下对垒七日,敌亦计穷,只得渐渐退去。公乃潜地令人觇知敌移太上驾远,乃率都督范广等,发神机铳炮打攻,箭弩齐发,敌兵死于炮铳之下者数千。也先不得停留,连夜遁走,仍邀太上驾去。我军奋欲追击,于公急传号令:“不许轻追,恐伤太上!”止令追之境外。果然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大胜归城。京城军民人等,皆焚香迎接于公进城。未知后事如何。
第十七传 徐珵首倡南迁 于谦力争北守
于公当时泣励三军,军心感激,勇增百倍,杀退也先。也先连夜遁回沙漠。于公率得胜军兵回朝。众多士民,尽皆欣仰。寮采亦赞公曰:“观公今日事业,虽宋之李纲,未能及也!”公闻赞言即曰:“四郊多垒,卿大夫耻之。今敌逼城下,但不与盟,幸耳。何敢比李纲乎!”当日朝廷论功,特加少保兼总督军务,公固辞不肯受职。后朝廷再三慰谕,公面辞奏曰:“臣微有犬马之劳,感蒙圣主恩,遽受显职,臣断不敢当的!”景泰不允所奏,仍慰谕之,公不得已受职。便启奏曰:“今敌兵虽然退去,太上拘留在彼,他日必仍假送,以和为名,自有无厌之求。从之,则削我国脂膏;违之,则速其变扰。此理之与势,必不可和也。为今之计,莫若遣将练兵,养威蓄锐。倘彼再犯顺,我即声罪致讨,无有不胜矣。”景帝深嘉纳之。
公日则入朝奏事,夜则宿处朝房;出则经画军务,进则防豫事机。时值边境汹汹,讹言不绝。公见京城百姓惶惶,一日四、五次惊恐不定,诽诽谣言。公闻民谣,心甚不安,曰:“若如此,则国本动摇,非安社稷之事。”即今后军都督、五城兵马等官,鸣锣晓谕。不许谣言,如违斩首,决不轻恕,民闻禁示,方始宁静。公将紧要事渐渐安辑。
不期十月初一日,飞马忽报:“也先拥了太上皇帝从紫荆关来送驾,将近京师。其势甚盛!”也先自从被大兵杀败之后,仍收集各路人马。喜宁见齐集人马,忙上前来唆也先道:“太师这里可假送他上皇归国为名,俺们从各关去,将他上皇当先,在前遮避。关上有人看守者,见是他上皇在前,那敢将炮铳箭石施放?那时任俺们掳掠,又好索取金帛。”也先见说大喜,道:“此计甚妙。”遂依计而行。果将这上皇拥在前面,迳投紫荆关而来。守关军将看见了上皇在前,都不敢施放铳箭。那上皇拥至城下,差人叫守城官军将帅出来相见,要金帛一万,犒赏也先部下头目。城上都督等官见太上召谕,遂开关相见。正开关之际,喜宁等一齐拥进。众官见势不好,便忙叫闭关。早有都指挥韩清进门不及,反被射死。又掠去男女数百。边上人民一齐喊哭,震动京师。
京城人民慌慌乱乱,昼夜不宁。时有侍讲徐珵(即是苏州人,前与于公同馆者。)见此声息,忙令家人搬移家小,往南回家。当有相知者,问徐珵缘由。徐珵答曰:“吾观天象,前者荧惑进南斗,致有此大变。今又见贼势猖獗,则知为祸不小。若留家眷在此,必遭掳掠之害。”京城军兵闻此言,更加慌乱,昼夜奔驰潜躲者,不计其数。又有内相传进宫中,宫中闻言,亦治装将起程。景帝闻知,即忙上殿宣问群臣可否。早有徐珵向前奏曰:“臣夜观天象,察今大势,非迁南京不可。如其不然,恐有不测之祸矣。”景帝闻奏迟疑半晌。时有二三大臣,复助徐珵之言为是。景泰帝惶惑,不知所出,动摇六宫。徐珵复大声言曰:“除是南迁,方可免祸。”于时群意汹汹,俱办南迁之计。宫中尽收拾金宝珠玉,细软之物,取车数千辆,欲载资装而出。
此时于公巡边才回,只见军民搬移不一,又见宫中车辇,已发数百余辆,在于午门之外。公大惊,询问此事,慌进殿廷奏事。景泰帝闻得公回,即御便殿询问可否。公忙奏曰:“谁为我陛下画此南迁之谋,可斩此人,以安宫廷,以定民志,然后出师对敌。”因而恸哭于廷,抗声言曰:“京师乃天下之根本,山陵社稷在此,百官万姓资蓄在此,帑藏仓储在此,六官辎重在此。今不守此,将欲何为?若一迁都,则大事去矣。昔宋高宗南渡之事可鉴也!若京城一失,则敌兵长驱而入,虽山之东西,河之南北,非复国家有也。”
那时景泰闻奏,顿然开悟。当有内相金英、兴安、怀恩等,亦赞公言。皆称曰:“朝廷有福,赖有此人,实我国家砥柱之臣。”于是诸臣始有固志,不敢再举南迁之议。徐珵闻知,深憾于公。惟有朝廷与六宫,得于公力阻南迁之非,得英、安、恩等以固坚帝志,稍稍宁息。
奈百姓纷纷动摇,搬移不止。于公思曰:“民为邦本。今国本摇动,如何是好?”即时保差都御史赵荣(即前使敌营者。帝嘉其志升职。)、罗守信二人,亲自管守九门,不许百姓搬移乱动,如违者,斩首示众。赵、罗二公,平日忠信素著于百姓,故于公保二公看守京城,又多方晓谕百姓。众百姓见二公忠诚不欺,又见于公威令必行,朝野有法,民心始定,不敢搬移。
于公见内事稍宁,即遣诸将仍照前出城屯营,严整队伍,守护京城。复传号令云:“若见敌兵前来冲突,切不可乱动。但见中军麾动大纛黄旗,听连声子母炮响,一齐攻杀,闻金即止,不可有违。违者定按军法。”众官将等得令,各各准备。于公仍身先士卒而出,又早见敌拥太上在前,蜂拥而来,声声喊道:“送驾还朝。”于公忙传令,令百姓人等,俱在城上遥声答曰:“我国已立君矣。”
喜宁与众敌对城上人道:“皇帝在此,何得乱言?”于公又忙令军民答曰:“岂不闻社稷为重,我国已立君多日矣。”各城皆如此回答。也先闻言,盛气少沮。于公在将台之上,见敌势少衰,即令右边白旗队里摇旗呐喊,声声大叫:“快留下太上皇帝车驾!”喊声齐举。也先闻喊声甚急,慌移太上马转。公见马转,急令麾动中军黄旗,放起连珠子母炮来。各军将见旗动炮响,一齐奋为攻杀。铳炮之声,震动山岳。也先见我军凶勇,慌忙奔走,已打死甚多。追赶数里,于公急令鸣金。众将闻金,即忙收转。问曰:“小将等正好追杀,何故令某等收军?”公答曰:“诸君岂不闻投鼠当忌器,且胜未足雪耻。万一穷追不胜,所损实多,况上皇在营中,今奋力追杀,果能救回鸾舆,实乃国家万全之幸。倘穷迫不及,反迫君父于危亡之地,岂臣子之心哉?所以收军者,不得不慎也。且宜保全宗社,然后徐用计谋,救回太上,庶尽臣子之心。”众将叹服称善。景帝闻知大喜,赐于公盔甲一副,蟒衣一套,玉带一条,金顶黄罗伞一柄,令其出入张盖,以示有功。
于公谢恩毕,复上前启奏曰:“前者上皇亲征,虽云天数,亦人力之委靡。有见阵而退缩者;有见敌势凶獗而逃遁者,有坐失军机者;有逗留不进者;有观望不行救援者;以致太上有蒙尘之难。伏乞一一查勘。有功者,授之爵赏;有罪者,惩之诛罚。庶使人知警劝,各怀忠效力,必不损威误国也。”
景帝闻奏乃曰:“此卿部事,敕卿一一勘量,功罪施行。”于公领旨辞出回部,取军册逐一详看,即差官校星夜拿来,以正军法。公方回府,早有官吏进禀,同省亲友特来拜谒。未知所谒是何亲友。
第十八传 旧窗友赴京干谒 西和尚惊死教场
于公值朝廷多事之秋,常夜宿朝房。今见敌人远遁,宗社奠安,生民稍息,才回府中。早有门上官进禀道:“有爷浙江亲友特来拜谒。”呈上柬帖。
公看毕,乃曰:“快请相见。”报官出来奉请,公下阶相迎曰:“承诸兄远来,足慰生平之望。”此五人者,正是公之好友:乃王尚质号彬庵,王大用号器宇,孙祐号菊庄,吴雄号洪宇,和尚号西池。五人各相见礼毕,分宾而坐,各叙间阔之情。于公曰:“承诸兄千里而来,当悉论衷曲。奈国家多事之秋,不能少尽朋友之情,可慨可愧!”王、孙、吴诸友答曰:“弟辈昔年多蒙指教,不意我公名闻天下。重整山河,中兴之功,万世瞻仰,可钦可贺!”西和尚就道:“当日于爷在鄙寺看书时,神人早先托梦报称举相,今日果然。”公逊谢曰:“不敢。”即命设席款待。于公曰:“蒙诸兄见顾,示小弟素志消白、一毫不染,天日可表。虽然巡抚二十年,所有俸资,尽济二省饥民,与夫鳏寡孤独者。亦无所蓄。今蒙降临,何以报平日相知之谊。”
席间诸友谈话,公遂问起高节庵之事。王彬庵答曰:“征君高节庵,归隐西湖。小弟时常访之,人皆仰诵其清风。今公之大名,震骇天下,无不感仰其功业。但弟辈鼯技庸才,不能上进,为可赧耳。”于公叹曰:“高兄才识,胜吾十倍。可惜不乐仕进。吾常欲荐起共理国政。奈高兄固执。所以中止,待后仍必荐之。”复顾吴雄曰:“兄亦闲居已久,改日荐兄一京职何如?”吴洪宇称谢。晚饭毕,公即令于康、于淳送五友到洁静寺院安歇,仍辞曰:“吾不能送到,恕罪,恕罪!容日再来奉迓。”随送出府门。五人迳到寺中安歇。
于公假寐片时,三更起来,酌量事务。五更即趋朝奏事,区尽方略。第三日方才回府。正欲着人请五友相叙,此五友早在公府门候见。公请进礼毕,曰:“朝事忙忙,不得侍陪。多罪,多罪。”王彬庵便曰:“小弟们有一事禀知,未知允否?”公曰:“何事见教?”王曰:“近有失机坐视将官,闻得小弟们与公契谊,特来见小弟们,肯出三千金,一人乞饶一死。未知尊意若何?”公见说即曰:“这将官辈平日受朝廷若大俸禄,不肯弃死向前救护。若肯一齐舍命救援,不致陷有于蒙尘矣。况今国家多事之秋,所重在赏罚,今若饶免其死,则后人谁肯为国尽忠,出死力退敌乎?此决难免其死者。”
乃存思半晌,曰:“既诸兄见教,鬟时交契,岂可无私。吾有一法,庶使国法交情两尽。”五友忙问曰:“何为国法私情两尽?”公曰:“但军职等官,过了铁,番了黄,文书做绝了,则子孙永不能袭职。他既许兄三千金一个,兄等止要他三百两一个,若十二员已该有三千六百金矣。吾只与一个囫囵死。”五人复问曰:“如何教做囫囵死?”于公曰:“吾所说不斩首,便是囫囵死,好与他子孙袭职。吾亦怜这班将官,不过见敌势猖獗,一时畏死,岂知当今之时,重在赏罚必行。一则明正其罪以警将来;二则吾也留些阴骘与他们子孙,以便袭职;三则尽了国法,四则全了朋情。但有一说,诸兄俱要与讲事人面讲得过,其事才好。”众人见说大悦,尽皆称谢。公又曰:“吾后日有令,准下教场,大操人马,有功者赏,有罪者罚。务要整肃人马,选将练兵,杀退敌兵,迎复上皇归国,方遂吾为臣之心。”众友称羡不已,即辞回寺中安歇。
明日,五友对讲事人并犯官家族,说知于公分付之事:“本身所犯,罪不容诛,但留些阴骘与你们子孙好承袭。若依得所言,即当领教。否则不能奉诺。”众家属见说有理,皆送三百金一人到寺。西和尚看见许多金银,惊得浑身发抖不住。王、孙、吴一一收置安藏。诸将家属,各各准备去也。
晚间于公回府,王、孙、吴等来见公,曰:“承兄见教,众皆依允。其物俱已到手,感公盛情,厚德难忘。”这西和尚喜得魂惊舌缩、口中谢曰:“多……多……多,谢……谢……谢,老……老……老,爷……爷……爷。”
于公闻其声言,大笑起来。仍待五友酒席。正饮酒间,二王友问:“明日闻公到教场阅武,小弟们实乃千载奇逢。亦欲看玩一玩,未知可否?”公曰:“兄等要看何难,须要起早先进教场中,就在软门后边看甚好。但操演之处,不是当耍。不可倚着我是朋友,撞将出来,那时不好认是朋友,要以军法治之,轻则一捆四十,不是当耍!”五、孙等曰:“亏你做得这般嘴脸出来。”于公笑曰:“法令如此,须当仔细。若明日要看,今晚可即在此安歇。明早吾先着人领诸兄进去。”谈饮多时,公即送五友到厢房安歇。
将及五更,五人皆起来。梳洗茶饭毕,于康、于淳即同五人先到演武场来。此时千军万马在内,大小将官,俱全身戎装披挂,等候操演。于康、于淳领着五入,徐徐行到教场。早见牌坊结彩,上写眷“代天施行,赏功罚罪”。
一班军士见了西和尚,大喝一声道:“兀那秃颅,往那里走!此是甚么去处!”蓝旗手见了,飞走来拿。于康、于淳指在旗手脸上骂道:“汝这厮眼珠不生!这是俺爷亲友。特着我领进看操演,汝人也不认得。”众旗手见骂,便道:“小爷,不要着恼。小人们不知是爷爷亲友,通该有罪了。”皆退去,并无阻当。西和尚初进教场,见许多军马威严雄勇,已是惊慌。今又见喝见拿,惊得面如土色,声已出不得,手脚都软了。康、淳二人只得紧紧的搀他进官厅后边软门后,放下五把椅子坐定。此时西和尚略略少定。
不多时,只见前面大吹大打,放炮放铳,一齐呐喊。迎进于公。果然声出云霄,震动天地之威。四十八卫人马,并调来守卫人马,又有四下勤王之兵,并替回沿河漕运之兵,共有百十余万人马,将校有百千余员,小官不可胜计。于公坐下,众将官各各参见礼毕。一军齐喊,果然有撼山动地之威。
军兵操演一阵,真似翻江搅海之势。操阵毕,将军册、兵政功劳簿籍一看,传令叫请有功将帅四十八员上堂。公亲自簪花赐酒,表里彩缎银宝给赏,亲送下堂,曰:“下官不日奏上加封,烦劳诸将官齐心竭力,尽忠报国。”众将帅唯谢下台,公领大吹大擂游营一匝而出。其余有把总、指挥、千户、镇抚、百户亦各委官,代簪花赐酒,给赏而出。其小校哨长有功者,悉皆委官给赏。赏毕,少刻押进失机坐视不救及临阵逃回等官,俱绑进教场来。于公一一查明,喝令:“把这一十二员失机坐视逃回者,俱一铜锤一个打死,以正国法。”这西和尚合当命绝,看见绑进十余人来,就把头伸出看看。只见一声锣鼓响,一铜锤一个,打得血光上冲,军声齐喊。西和尚看见一惊,望后跌倒,活活惊死在地。王、孙、吴三人心慌,即忙用手摸时,和尚口中气绝,少刻面如青靛。众人不敢高声。跟随人见了,即时抬到后边灌汤。不能得苏。人皆言惊碎胆矣。
于公又验视诸将校,有对面伤多逃回者免打;伤少者,捆打四十;背后伤者,打一百。背后伤乃被敌兵追来,怕死逃回砍伤者,所以重责。无伤逃回者,斩首。军中见公赏罚严明,人皆畏服。仍大书榜示数张,挂於通衢,开示某人某处,明示其功罪。事毕,众军将人等,各各跪送,呐喊吹打,送公出教场,回部而去。
王、孙、吴三人见公出教场,只得浼人把西和尚扛在僻静处,着人看守。于康道:“待我先去禀知老爷。”王彬庵道:“我同你先去。”二人急急来见于公。公到部理事,至二更方回府中。王彬庵曰:“公今日军威甚盛,把西和尚活活惊死教场中。”公闻言,亦埋怨彬庵曰:“谁交你们与他进看?兵权最重,生杀利害之处,谁不寒心。”公乃嗟呀半晌。复曰:“终是他无福消受许多金银。吾欲取龛盛他,非吾讨取之物。”即令人取一副好沙板棺木。又曰:“兄等可抬西池到寺中安殓,可将所得金银,悄悄尽数藏在棺内,然后盖棺,虚将钉钉,用缠索周回扎缚停当。日后回杭,将索割开取出金银,安葬西池,庶无遗失之患。”
四友闻言,深相感谢领教。到寺中来一一依于公之言,安殓西池毕,来见于公。公曰:“兄等且在寺中宽住数日,小弟还有微意奉报。”公遂荐吴雄为顺天府通判,王尚质为鸿胪寺序班,孙祐为太医院院判。三友感公盛精,俱来致谢。公曰:“兄等何必谢,不过少尽往日同窗雅契。”过数日,四友皆辞公,欲回杭州。公曰:“诸兄不欲在此候缺,当送兄等起程。”又送百金一人为赆,附书一封,烦送与高节庵,多多致意,容当荐起也。即差八个军健,护送西池棺木起程,诸友拜谢而行,一路有兵部勘合,驿递差夫送程——闻是于公亲友,谁不奉承,直送至杭。四友依于公之言,开棺分金,安葬西池毕,送书到高节庵处去。至今三家尚盛,皆于公之惠也。不题三家之事,且说于公即将众将校功绩具奏。未知若何。
第十九传 也先假和索金帛 高磐剖臂纳纶音
于公具本开列诸将校功绩。朝廷旨下,封赏诸将等。将校蒙封受赏,俱愿报效朝廷。
且谈太上皇淹滞边廷,也先屡使人觇视上皇动静。其人到上皇所居宝帐之处,只见一红面长须提大刀者,守在帐前。行觇之人,大吃一惊,慌忙奔回,禀复也先。也先不信,又遣心腹人来。忙至上皇帐前,果见红面之神守把,惊得疾奔而去,报复也先。也先知是关神显圣,自后不敢怀异心,愈加恭敬。且上皇出帐,常见红面长须之将守帐,因问袁彬。彬奏曰:“此必是关神显灵来护万岁爷之驾也。”上皇遂望空默祷于神。上皇后复位之日,特加“翊天”二字赠神。
也先屡见有神护持,思量道:“中国天子在此,又做不得俺们可汗。”当时即请得知院(官名)伯颜等计议道:“中国天子在此,又做不得俺们这里可汗,留在此何为?”伯颜闻说,即劝道:“莫若俺们留个好名儿,与后代称扬。”也先便问道:“怎的留个好名儿?”伯颜答道:“何不请天子出来,与他立约盟誓,共结和好,送他归国,使后人赞扬太师仁德,留了一朝天子,不害他反送他归国,这个不是留个好名儿?”也先道:“说得是。”
正欲差人请上皇立誓送归,只见喜宁忙上前说道:“如今且未要送还,宜假送归为名。等俺们索些金帛彩缎满足,那时送上皇爷回来迟。”也先见说,仍依其计。喜宁自从降顺也先,反唆也先如此行计,又将我中国虚实告之。也先依宁言,果差人假请上皇到营,说道:“天可汗在此,又做不得俺这里可汗。今日特请天可汗立约盟誓,送归本国,永结和好,再无侵扰了。”上皇闻言,大喜曰:“深感太师仁德,知院好情。若得返国,多以金帛彩缎相酬,永结和好。”
于是也先练选数十万人马,以送上皇为名,喜宁引导,因而掳掠。驾至大同城下,上皇命袁彬在城下大叫,讨取金帛犒赏。当有大同守将都督郭登,察知也先假送上皇,即在城上叩拜答曰:“臣职在守边,安有金帛?”遂不开城门。上皇曰:“朕与郭登有亲,何故见朕不开关出接?”也先遥见城中有备,遂同喜宁领上皇仍投紫荆、倒马等关而来。
关上人望见上皇在前,不敢施放炮箭,亦不敢下关开门。因前次迎接被敌焚劫,故此不开。上皇候了多时,不见有人下关迎接,即命袁彬大叫道:“万岁亲自到此,可急开门。”关上并不见一人答应。袁彬心慌,只得把头触门,大叫道:“我是写字校尉袁彬,见有驾牌为照,非是奸细。”即将驾牌照看,城上人看见,方知端的,乃开关放过吊桥,放袁彬进城,审问端的。
当有广宁伯刘安、都御史孙祥、知府霍瑄等,出城来见上皇,哭叩于地,齐声奏曰:“不料陛下蒙尘,臣等之罪也。”上皇因私语刘安曰:“今彼辈未有实心送朕归国,况有喜宁唆拨引导,不怀好意,汝等可急回。”安等闻谕,慌忙拜辞上皇而转,即命闭关。也先复拥上皇而去,又放火烧关,大肆抢掠。九边将士,一时喧沸,烽烟警起,震动京师。人民仍复慌乱起来。
于公闻报。即忙入朝奏曰:“彼敌专以假送上皇为名,索取金帛。乞赐臣谦亲到边关,督厉将士,以图方略。”景泰闻奏,喜曰:“得卿亲往,朕复何忧。”即降旨委谦巡边。公领旨迳趋边境。将士闻公临边,人皆畏惧思奋,各各远迎。公传令不许诸将官擅离泛地。边将得令,各候按临。公复传令:边关将士军民人等,若见敌兵拥上皇前来,仍照日前俱各答应道,“我国已立君多日,不敢开关,亦无金帛”等语。如违者,定以军法示众。九边军民闻令,喧嚷遂息。
于公巡至大同,大同守帅郭登谒见曰:“郭某手下有敢死士数百,欲劫驾返国,已差夜不收杨总旗暗暗报知太上皇去也。”公曰:“郭元戎此谋虽好,但乘危行险,可看便宜而行,若不可行,即止。吾自有破敌回鸾之策。元戎素有将略,不必吾叮嘱也。”
公遂巡至宣府,早有总兵杨洪谒见。公曰:“总戎素在边廷,父子戮力,将士齐心,可谓有大功于我国家矣!何土木之师,不以精兵救援朝廷?念公老将,遂起公任事。今汝子杨俊,因私怒擅杀都指挥姚贵,朝廷屡欲加罪。吾念他有万人之敌,奏保曲有其罪。此后当尽心报国,以全功名,不可怠了往日名节。”杨洪领诺,唯唯而出。
公又巡至独石,守帅朱谦谒见。公曰:“吾观独石城池一带,城皆虚空,多有坍损、汝为镇帅,宜乘时修整。此处正是国家藩屏重地,今弃此不修,非但宣府难保,京师亦为之动摇。公虽有将才,然一人难以独任。”乃即飞章奏保都督孙安才堪大任,朝廷即敕孙安到来。于公仍授以方略:从独石度龙门等关,且守且筑,以保无虞。安等领诺而出。于是各关将帅,尊于公亲嘱之令,准备建功,以报朝廷。
且谈喜宁原是边外人,因土木之变,仍复降顺也先,反为也先心腹。又唆也先领众假送上皇为名,索取金帛。宁已得万数,自为得计,在也先面前夸功。袁彬颇知,忙来奏闻上皇。上皇曰:“逆贼如此。朕已知道,只凭天去。”
初九日,喜宁复领也先率兵十余万,仍抢掠到紫荆关来。当有守关总制都御史孙祥亲见上皇在敌营,忙叫开关,奋不顾身,领一千人马下关。一来迎谒上皇,二来实欲夺驾进关。一边恸哭,一边下关。众将一齐阻曰:“上皇虽陷敌营,当徐图救驾。今彼势其盛,不可造次!”孙都督闻言,张目大恸曰:“汝等何言!吾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前次见上皇,不能竭心尽力,迎劫归国。今又见君父在彼蒙尘,为臣子者,安用命哉!”乃不听众官之谏,急领人马冲出关来。也先等见来官之势甚急,又多带人马,不是参驾模样,心中甚疑。喜宁早已瞧见,忙对也先道:“俺见来官不怀好意,要用心提防。”
也先闻宁之言,吩咐一齐放箭。孙都督不知喜宁引导作奸,但见万弩齐发。孙祥连声喝曰:“吾来参驾,如何乱射。”言未毕,项上与身中早中三箭矣。手下将士,急救回关,把关紧闭,齐来看孙都督,可怜一箭透咽而死。袁彬见乱箭射死孙都督,忙与通事岳谦来对也先道:“太师一向仁德,既有心与中国天子通好,如何又令人射死他将官?恐伤太师仁德。”也先道:“是俺一时见关上有许多头目拥来,心中疑惑,因此放箭,不料伤了他性命。汝今说明,下次不如此了。”
是日也先与喜宁领众复奔至水尽头,当有都指挥盛广出见上皇,奉上银三千两。明日又送彩缎、羊肉、酥酒、蜜食之类。是日俱屯扎在猫儿庄。第三日到八宝山。此时,景帝差季铎等赍赏银并圣母太皇太后寄来貂裘、冲冠、龙袍、衣服到来,方知是郕王即位。上皇闻知甚喜,明日发季铎等回。铎等辞归,忽有夜不收杨总旗来见袁彬说道:“奉郭都督将令,先遣某等五人夜不收来,暗请上皇到石佛寺,待也先寻觅不见时,便乘隙入城去。”袁彬闻说,即时来奏上皇。上皇曰:“朕命在天,此危险之事,决不可行。”袁彬闻谕,忙传旨道:“万岁爷不肯允从。”杨总旗只得去回复郭帅。
第二日,通事岳谦对袁彬曰:“喜宁时时唆拨也先,除非去得喜宁,上皇方有归日。”袁彬曰:“是,是。”即将岳谦的话奏知上皇。上皇曰:“朕尽知逆贼为也先心腹。既如此,汝可悄悄代朕写二封书,一封奉上太后,一封与当今。”袁彬领旨,暗暗写完。呈上看毕,便差岳谦同哪哈二人带去。
岳谦、哪哈潜地到京,至彰义门外,正要打话,只见城上人望见二人是敌兵打扮,连忙乱箭射来,二人不能开口,岳谦早被两箭射倒在地。哪哈见势不好,飞马奔回来见也先道:“南朝自家人都不认得,反把岳谦射死了。”也先听得,忙传号令,急拥众直奔到德胜门来。将上皇藏在德胜门外空房之中,又将人马摆开阵势。待敌久之,不见我兵出来。知有准备,就缓缓抽兵退回。
二十四日,仍朝北行到老营。得知院妻子宰羊烹酒,迎接上皇。二十七日,宰杀牛马做筵席,在苏武庙中。上皇宴散,出帐仰观天象。对袁彬曰:“帝星明郎,朕在此决不久。”袁彬叩头答曰:“万岁爷仁德敷民,终当返国。”此时上皇在暖车宝帐之中,忽下大雪,厚高三尺。惟上皇所居宝帐,一毫无雪。又常见火光焰起,隐隐若有龙盘其上。边人见之,皆啮指啧啧道:“此真天可汗也!”也先亦常见真龙护帐,厚雪无侵,辄相惊畏,甚加恭敬。每日设宴款待上皇,或弹篪拨琵琶唱曲,亲自把盏。众头目齐跪敬酒。自此为常。只是上皇在营中思归心切,屡被喜宁唆拨也先,不得返国。
前者喜宁夏唆也先杀害袁彬,因此上皇大怒。又命袁彬密写旨书二封,随即要唤护从总旗高磐带回朝来。高磐奏曰:“此旨臣难带回。”上皇问曰:“为何难带?”高磐奏曰:“喜宁因见前次岳谦带书回朝,不料被我国守城之人射死,后于尸边搜出所带旨书,上写着喜宁逆恶之事,故此喜宁教也先道:“但有人回南朝去的,都要搜检明白,方才给与号箭。若无号箭,即是私逃,径拿去开剥了。’以此这纸书实难带去。臣命不足惜,恐误大事。”
上皇见奏,沉吟半晌,无计可施。只见高磐复奏曰:“臣有一计。若要带去,乞另写于小纸,细细密密写了,臣自有处。”上皇见奏,即命袁彬复写小纸细字二封呈上。上皇看毕,递与高磐。磐跪地捧接,即用薄薄羊皮一块,包裹御旨毕,腰中取出小刀一把,就将自己左膊上大划一刀,即把羊皮旨书纳进肉里,连血连皮,用刀疮药敷上。果然只见血露刀痕,不见有书在内。上皇与袁彬见之,叹息曰:“此足见汝用命之勇也。朕得返国,重加爵赏。但要小心。”高磐唯唯领命。上皇复谕磐曰:“汝今回朝,若当今不坐朝时,汝可先见于谦,令其用谋先擒喜宁,则也先无人引导,朕得返国矣。”高磐领命拜辞上皇,急急而行。也先果一路有人把守搜检,将磐一一搜过。只见血痕,不知有书在内。磐复哄曰:“特到南朝取讨彩缎,赏赐你们。”故各部俱放过,俱给与号箭。高磐不分星夜,负痛驰归。
第二十传 于公相形置地铳 杨俊诱捉喜宁回
不谈高磐之事,且说于公一日趋朝面奏曰:“臣昨闻探事人来报,也先大选人马,有再犯我国之谋。伏乞陛下赐臣亲到边方,料度机宜,设计破敌,必不误国。”景泰闻奏大喜。面谕曰:“一切便宜,任卿裁度。”于公即辞朝回部,亲领数十军将,俱扮作夜不收模样。公亦装扮如此,杂在众人之中,去到边方,看其地脉。正行不数百步,猛省曰:“吾失忘了一件要紧之物,快令人取吾主上所赐金顶黄罗伞来。”众问曰:“老爷今日扮作某等模样。又要取黄罗伞来何用?”于公曰:“汝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吾今如此打扮,边上军士,一时不知是我。倘有触犯,不处,则损军威;处之,又犯无知。或者有认得我的,他不知我私行来看地脉,只道我私行觉察他隐密之事,使彼反生疑虑,吾故取伞随行。边军见吾之伞,知吾来度地脉,用计破敌,彼必用心把守,不敢怠缓,故令人取来。”众军闻言,各各叹服。
公一路来观地脉,察敌必犯的来路。果然守边人等,见了二十余人潜地过来,一齐呐喊。正欲打下炮石,公即令人张起黄伞,守边军士看见,知是于爷,就不敢打下炮石。守泛地军将,通欲下墩迎接。公忙传令不得擅离,违者治罪。诸军闻令,各各遵守,不敢出迎。公相了地脉形势,一一与众暗立标的、记号已毕,急急回到附近关津。命工匠照式造地雷,并铜将军、佛狼机等铳炮。其铳炮形如斗大,可藏药若干,又可安铅弹若干,造成数千。其药线长有丈余者,或六七尺者。另用竹筒打通节眼,盛药线在内。虽经风雨,亦不损坏。一里埋二十个,十里埋二百个,四散埋有千数。令军士暗暗埋于敌人必由之地。其药线之头,俱露出在地上。又用乱柴燥草引火之物盖覆好了,仍用本色土泥罩上,人莫测认。
于公埋铳已完,复到大同,与郭登计议,又造下着地龙、飞天网、积水柜、悬溜栅等项。待敌到来,发其机轴,无不有当。于公与郭登布置已毕回京。
路上又思起喜宁。他知我中国虚实,各路关津险要。若不用计先擒此贼,倘被他识破,所误不小。正思计时,早有人报禀道:“有边外总旗高磐,从北地回朝。兼有上皇密旨要见爷。”于公见报,便令:“快排香案接旨。”一边唤高磐进见。
此时高磐回京,止欲趋朝奏闻,因景泰退朝,一径来到于公部堂相见。公见磐即问曰:“汝来必知上皇消息。”高磐禀曰:“总旗是上皇差来的。”公见说,忙下堂问曰:“上皇安否?”磐答曰:“上皇日夜思归。头目伯颜屡劝也先送上皇回朝,怎耐喜宁百般唆拨也先,因此稽留,不能回来。今上皇现有御书密旨在此。复谕总旗,若当今退朝时,先见老爷,因此先来。”于公曰:“既有旨来,快排香案。”公即望北朝拜。拜毕,请旨。高磐曰:“快取刀来割开我臂,方可取旨。”公见说,忙问曰:“为何割臂取旨?”高磐曰:“当时通使岳谦,曾带御书回朝。不料被我守边将士,不审分明,将岳谦射死。后被也先兵丁于尸边搜出书来,御书上写着喜宁悖逆引导之事。喜宁深恨在心,挑唆也先:但有人在上皇处出进及回南朝去的,俱要搜检明白,方许放回。因此不好带旨回朝。当时上皇无计可施,是磐设此计,只得将臂膊划开,纳旨在内。初时藏纳,不甚痛楚。如今连日马上行了七八百里路,左手甚痛,右手难于举刀自割。乞爷令人割开取旨。”
说罢,即脱下衣服。臂上露出伤痕,此时红肿得大了。高磐右手指着疤痕曰:“快划开取旨。”公即令人割开,将旨取出。只见鲜血淋漓,高磐大叫一声,晕倒在地。公急令人扶起,忙灌些定晕醒魂丹。两班跟随将士人役,皆叹曰:“国难显忠臣!”自此以后,人人怀忠奋勇,乃高磐一人激之也。幸天怜忠义,戳佑高磐,渐渐苏醒。
于公忙令人取香汤,洗净血污的羊皮包纸,仍旧跪而拆开密旨看时,旨上单写着:“也先屡欲送朕返国,皆因喜宁唆拨,反为彼之引导,攻掠城堡,残害赤子。当用计先除此贼,若得返国,愿居闲地,或守祖宗陵寝,亦所甘心。”公宣诵毕,朝北哭拜于地曰:“君辱臣死,理所当然。是臣等万死之罪!”复咬定牙根曰:“喜宁逆贼,吾誓不与共天!”即写本赍太上御书,奏闻景泰帝。帝怜高磐之忠,即加升高磐为侍卫指挥佥事。景泰宣问于公。公上前奏曰:“臣已有计先擒宁贼,以正国法。”景帝闻奏大悦,退朝。
公回部。即请太医院官,疗治高磐之臂。御医以妙药敷之,三日痊好。高磐即来叩谢于公。公大喜曰:“此足见汝忠贞,天佑之也。”命取银二十五两与高磐。磐拜谢。公又唤磐上前,附耳言曰:“汝可如此如此而行。至日,吾自有人接应拿他,不可泄漏。”又命曰:“若见蒋信,可传他家中信息,且言朝廷优待之恩。令其至日可同上皇往僻路而走。”磐一一听计,拜辞于公。复辞朝毕,乃与季与铎等,同赍冲天冠、滚龙袍、玉带等物,并各边外赏赐出关。
一路急急径到也先处,下了敕书,并赏赐之物。又到上皇营中,进上御冠衮衣等物。上皇慰问高磐毕,又曰:“可曾带得赏众头目的缎帛来否?”磐奏曰:“众大头目赏赐,臣已带来。但以下头目人多,朝廷着宣府等边关备办。待送皇爷驾到,即队城上送将下来,方迎请皇爷回朝。”喜宁在彼闻得高磐之言,心中大喜,坦然无疑,忙来对也先说道:“南朝既有赏赐彩缎在宣府,如何不送天可汗去?”也先因前者整顿人马齐备,今闻得喜宁之言,即时起发人马,亲送上皇到宣府来。
高磐闻得这个消息,暗暗称羡于爷:“果神算也!”即密地来到赛刊部下,寻见蒋信,报与家书,并朝廷优待之意。信感恩,誓以死报。高磐又将于公保护上皇斜僻去路,一一说知。信乃领计,即使忠勇健儿,潜地到宣府城边。箭上刻了字号,写“也先同喜宁在本月二十七日亲送上皇到城”,一箭射上城去。守城人见了蒋信号箭,飞报与总兵杨洪。洪即差快马急报于公。
公见报,心中大悦曰:“除了此贼,上皇返国有日矣。”乃思欲擒此贼,除是杨俊方可。但他使酒,勇猛难近。然以擅杀都指挥姚贵,朝廷屡欲拿俊正法,我保奉他将功赎罪,今日必为我用。即传令着杨俊来见。俊即杨洪之子,洪闻于公令牌到,即着子杨俊来见于公。公曰:“想汝日前酗酒,无故杀死都指挥姚贵。朝廷必欲正法,我保奏免汝一死。汝可建功赎罪。”杨俊闻言,叩首谢罪。公曰:“吾今定下一计,非汝不能成功。今二十七日,就令汝父率多官将,到城赐也先众头目以下缎帛等物,件件皆放在筏箩之内,令人放下城去。汝可将纯锦缠身,一如彩缎之色,蹴在筏箩之内,高处再加些缎匹于上,不可露出头角。若不认得喜宁时,但有人叫喜宁的,汝就知得是他。待宁来搬彩缎之时,汝可用心看定,把喜宁登时拿在箩里。城上自有人接应,吊汝上就。拿得喜宁,汝之功可赎前罪。吾知汝勇猛,能擒此贼。汝可小心,安危在此一计,不可怠情。”俊领计叩辞于公而出,来与父杨洪计议停当,专候也先到来。
且谈也先整点大队人马,令喜宁、陈友为向导,二十三日起程。从倒马等关,一路送上皇为名。各关俱道:“朝廷赏赐缎帛,俱在宣府。”喜宁闻得此言,一心要到宣府,故别处关津都不在心。至二十七日,早到宣府城下。城上人见上皇在前,一齐俱呼万岁,震动山岳。城上早放下数十筐筏箩落来。
此时高磐紧紧的傍着喜宁之马,城上人看见高磐与喜宁赶在当先,仍又放下数十筐缎帛下来。此时杨俊已扎缚停当,就蹴在箩里,一齐放落城来。高磐与喜宁见了,忙跑下马来,搬取彩缎。高磐见宁落马来,大声高叫两声曰:“喜宁哥哥,待我也搬些与众头目,见见功劳。”杨俊闻得叫声,知是喜宁,忙跳出箩来,大喝一声,把喜宁一似提小鸡一般,丢在筐里。高磐见俊拿了喜宁,即时敲起号锣。城上人闻锣响,即将滚木绳索,一齐用力拽上城来。陈友见了,即便落荒逃命。也先亦知中计,忙传令攻城,来救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