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太监西洋记 - 第 23 页/共 64 页

罗斛只今传五火,天光飞度蔡州营。      却悦贼船四顾无门,自知不利,望海中间竟走,这宝船肯放他走?望前走,前营的宝船带了连环,一字儿摆着个长蛇阵;望右走,后营的宝船带了连环,一字儿摆着个长蛇阵;望左走,左营的宝船带了连环,—字儿摆着个长蛇阵。望后走,后营的宝船带了连环,一字儿摆着个长蛇阵。天师听知这一消息,又笑了三声,说道:“果真的连环计在我船上,众将官好妙计哩!”却说宝船高大,连环将起来就是—座铁城相似,这些贼兵走到哪里去?天色又晚,宝船又围得紧,风又望岸上刮,岸上又是喊杀连声。贼船没奈何,只得傍岸儿慢慢的荡。只见宝船上三声炮响,后营里划出一只小船儿来,竟奔到贼船的帮里去。那小船上的人都是全装擐甲,拿枪的拿枪,拿刀的拿刀,舞棍的舞棍,舞杷的舞杷。贼船看定了它,等它来到百步之内,一齐火箭狠射将去,只见那些人浑身上是火。怎么浑身上是火?原来那船上的人却都是些假的,外面有盔甲,内囊子都是些火药、铅弹子,贼船上的火箭只可做它的引子。上风头起火,下风头是贼船,故此这等的—天大星火,一径飞上贼船上来。火又大,风又大,宝船上襄阳炮又大,把些贼船烧得就是曲突徒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也有烧死了的,也有跳下水的,也有逃上岸的。      明日二位元帅高升宝帐,颁赏有差。请过天师、国师,特申谢敬。只见左右先锋解将夜来拿的番兵上帐记功。元帅道:“你们都是些甚么人?”番兵说道:“小的们都是谢文彬麾下的小卒。”元帅道:“谢文彬在哪里去了?”番兵道:“他下水去了。”元帅道:“可是淹死了么?”番兵道:“淹他不死。”元帅道:“怎么淹他不死?”番乓道:“他原是老爷南朝的甚么汀州人,为因贩盐下海,海上遭风,把他掀在水里。他本性善水,他就在水上飘了一七不曾死,竟飘到小的们罗斛国来。他兼通文武,善用机谋。我王爱他,官居美亚之职。他自逞其才,专能水战,每常带领小的们侵伐邻国,百战百胜。故此今日冒犯老爷,却是淹他不死。”元帅道:“今日之事,还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你国王的主意?”番兵道:“不干国王之事,都是他的奶妈教他的。”元帅道:“夫为妻纲,怎么妻能教其夫?”番兵道:“小的本国风俗,原是如此。大凡有事,夫决于妻。妇人智量,果胜男子。”元帅道:“今日这个智量,却不见高。”番兵道:“他夫少妻多,多则杂而乱,故此不高。”元帅道:“怎么他的妻多?”番兵道:“小的本国风俗,有妇人与中国人通奸者,盛酒筵待之,且赠以金宝。即与其夫同饮食,同寝卧,其夫恬不为怪,反说道:‘我妻色美得中国人爱,藉以宠光矣。’谢文彬是中国人,故此他的妻多。”      元帅道:“你们怎么下水?”番兵道:“小的们不甚善水,故此从陆路奔归。”元帅道:“可有走过了的么?”番兵道:“并没有个走了的。”元帅道:“岂可就没有一个走了的?”番兵道:“小的们有些号头走不脱,只是不敢告诉老爷。”元帅道:“是个甚么号头?说来我听着。”番兵道:“号头在不便之处,故此不好说得。”元帅道:“怎么在不便之处?只管说来不妨。”番兵道:“小的国俗,大凡男子二十余岁,则将茎物周围之皮,用细刀儿挑开,嵌入锡珠数十颗,用药封护。俟疮口好日,方才出门。就如赖葡萄的形状。富贵者金银,贫贱者铜锡。行路有声,故此夜来一个个被擒,就都是这些号头不便之处。”      元帅道:“谢文彬昨日责令你们要火药,可是真的?”番兵道:“是真的。”元帅道:“可齐备么?”番兵道:“内中有不齐的,杖一百,割耳。”元帅道:“我这里有几个割耳的,不知可是你们夥子里么?”番兵道:“走回去的有,走上宝船的却无。”元帅叫取过那十二个人来。一会儿,取将十二个人跪在阶下。众番兵口里一片的吱吱喳喳,原来认得是同伙。元帅道:“你众人可认得这十二个人么?”番兵道:“这十二个人都是我们同伙,却不晓得他走上老爷的宝船来也。”元帅道:“你们今日内违王命,外犯天兵,于罪当死。”众人道:“三军行止,听令于将,非干小的们事,望乞老爷恕罪!”国师道:“杀人的事,贫僧不敢耳闻。贫僧先告退罢。”元帅道:“看我国师老爷的金面,饶了你们的狗命罢。”叫军政司:“船头上每人赏他一瓶酒,教他回去,多多拜上国王。”众番兵一拥而去。国师道:“元帅恩威兼济,畏爱并施。阿弥陀佛,好个元帅哩!”元帅道:“今日亏了天师的风。”天师道:“诸将多谋足智,就是诸葛赤壁之捷,不过如此。”大张筵宴,庆赏功劳。筵宴已毕,各自归营。      宝船望西而进,波憩浪静,舵后生风,顺行之际,约有十昼夜。忽一日,国师坐在千叶莲台之上,只见一阵信风所过,国师也吃一惊,竟到中军宝帐。二位元帅不胜之喜,说道:“国师下顾,有何见谕?”国师道:“宝船上今夜三更上下,当主一惊,故此特来先报。”三宝老爷自从下海,耽了许多惧怕,心胆都有些碎裂,听知国师道要主一惊,他好不慌张也,连忙问道:“当主何惊?”国师道:“是我贫僧在打坐,猛然间一阵信风所过,贫僧放了风头,抓住风尾,嗅了一嗅,信风上当主一物:其形如吼,其大如斗,其丝万缕,其足善走。主在三更时分,从中军大桅上掉下来。虽主一惊,却风过处还有些喜信,敢也只是个虚惊。”老爷道:“全仗佛力,逢凶化吉,不致大惊就好。”王爷道:“慎之则吉。”众人都晓得国师是个不打诳话的,一个个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守至三更时分,果然的一个物件自天而下,大又大、亮又亮,慢腾腾地从帅字船中桅上掉将下来。众人近前一看,原来是南朝一个蜘蛛,却不止只是斗大。有诗为证:      来往巡檐下惮劬,经营何异缉吾庐。   晓风倒挂蜻蜓尾,暮雨双粘蛱蝶须。   屋角尽教长撩护,杖头不用苦驱除。   夜来露重春烟瞑,缀得累累万斛珠。      三宝老爷听知是个蜘蛛,心上略定些,叫请过天师来,问这个蜘蛛怎么这等大。天师道:“天下之物,大以成大,小以成小。蜘蛛之大,风土不同,何必惊疑。”老爷道:“怎见得不必惊疑?”天师道:“是贫道袖占一课,课上惊中大喜。日后还有些喜事相临。”老爷道:“国师也说是风尾上带些喜信。”天师道:“智谋之士,所见略同。”元帅一边吩咐旗牌官收养这个蜘蛛,—边吩咐请过国师来。国师道:“虽主日后有喜,却这是个草虫,前面这一国,必主些草妖、草怪、草神、草仙、草寇之类。”      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前面到了一国。”元帅传令,照前兵分水陆两营:五营大都督照旧移兵上岸,扎做一个大营。四哨副都督仍旧在船上,扎做一个水寨。两个先锋仍旧分营左右。各游击总兵仍旧水陆策应。安营未已,蓝旗官报道:“这一国已自先有军马在城外接应了。”元帅道:“叫夜不收来。”只见五十名夜不收一字儿跪着。元帅道:“你们上岸去仔细打探一番,回来重重有赏。”到了明日,夜不收回话。老爷道:“这是个甚么国?”夜不收道:“这是个爪哇国。”王爷道:“若是爪哇国,却也是个有名的国。”老爷道:“怎见得它有名?”王爷道:“这个国汉晋以前,不曾闻名,唐朝始通中国,叫做个诃陵,宋朝叫做阇婆,元朝才叫做爪哇,佛书却又叫做鬼子国。”老爷道:“怎么叫做鬼子国?”王爷道:“昔日有一个鬼子魔天,与一罔象,红头发,青面孔,相合于此地,生子百余,专一吸人血,啖人肉,把这一国的人吃得将次净尽。忽一日雷声大震,震破了—块石头,那石头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汉子。众人看见,吃了一惊,都说道:‘是个活佛爷爷现世。’尊为国王。这国王果真有些作用,领了那吃不了的众人,驱逐罔象,才除了这一害。却又渐渐的生,渐渐的长,致有今日。故此佛书上叫做鬼子国。”夜不收道:“这如今土语还叫鬼国。”老爷道:“地方有多大哩?”夜不收道:“国有四处:第一处叫做杜板,番名赌班。此处约有千余家,有两个头目为主,其间多有我南朝广东人及漳州人流落在此,居住成家。第二处叫做新村,原系沙滩之地,因中国人来此居住,遂成村落。有一头目,民甚殷富,各国番船到此货卖。从二村往南,船行半日,却到苏鲁马益港口。其港沙浅,止用小船。行二十多里,才是苏鲁马益,番名苏儿把牙,这是第三处。大约有千余家,有一个头目,其港口有一大洲,林木森茂。有长尾猢狲数万,中有一老雄为主,劫一老番妇随之。风俗,妇人求嗣者,备酒肉饼果等物,祷于老猴。老猴喜则先食其物,众小猴随而分食之。随有雌雄二猴前来交感为验。此妇归家,便即有孕,否则没有。且又能作祸,人多备食物祭之。自苏儿把牙小船八十里,到一个埠头,番名漳沽,登岸望西南,陆行半日,到满者白夷,这是第四处。大约有二三百家,有七八个头目。”老爷道:“国王位在哪一处?”夜不收道:“王无定在,往来四处之间。”老爷道:“国王叫做甚么名字?”夜不收道:“原有东、西二王,东王叫做孛人之达哈,西王叫做都马板。这如今都马板强盛,并吞了孛人之达哈,止是西王一人。”老爷道:“民风善恶何如?”夜不收道:“民俗最凶恶。大凡生子一岁,便以匕首佩之,名曰‘不刺头 ’。国中无老少,无贫富,无贵贱,俱有此刀。其刀俱是上等雪花镔铁打的,其柄或用金银,或用犀角,或用象牙,雕刻人形鬼脸之状,至极精巧。国中无日不杀人,最凶之国也。”老爷道:“这如今领兵拒我者是个甚么人?”夜不收道:“其人系赌班头目,名字叫做个鱼眼将军。”老爷道:“怎么叫做个鱼眼将军?”夜不收道:“他的眼睛儿溜煞,专利于水,站在岸上,直看见水底下的水精、水怪、鱼虾之类,不在话下,比着梁山泊浪里白条张顺还高十分。他混名又叫做个咬海干。”老爷道:“怎么又叫做个咬海博干?”夜不收道:“因他手下有五百名水军,名唤入海咬,善能伏水,就在水底下七日七夜可能不死。他领着这五百名军士伏在水里,咬得牙齿—响,海水要干三分,故此混名号做咬海干。”老爷道:“他的本领何如?”夜不收道:“他在海里,出入波涛,如履平地。他在陆路上,骑一匹红鬃马,使一杆三股叉,还有三枝飞标,百步内取人首级,百发百中。有千合死战之能,有万夫不当之勇。”老爷道:“他怎么晓得我们来勒兵相待?”夜不收道:“就是罗斛国谢文彬败阵而逃,先前报—个军信。”老爷道:“我和你来了有十昼夜多工程,他怎么得这等快?”夜不收道:“是咬海干在苏吉丹国回来,路上相遇,故此快捷。”老爷道:“谢文彬怎么道?”夜不收道:“谢文彬诳言我们宝船一千余号,战将—千余员,大兵百十余万,沿途上贪人财货,利人妻女,弱懦者十室九空,强硬者十存八九,故此他的国王说道:‘南兵不仁不义,不可轻放过。’又且昔日南朝有一个天使,前往三佛齐国,被他要而杀之。近日南朝有一个天使,赍印赐与东国王,又是他杀其从者—百七十余人。他怕老爷们来,想也不是个好相识,故此传令四处头目抵死相迎,却厉害也。”老爷道:“谢文彬如今到哪里去了。”夜不收道:“谢文彬做了个鹬蚌相持之计,他自家做渔翁去了。”老爷道:“番兵现在何处?”夜不收道:“现在赌班第—处。”老爷道:“你们还散杂在他四处,但有机密事,即便来报。回朝之日,重重有赏。”这五十名夜不收—拥而去。      老爷请过王爷、天师、国师来,把个夜不收的话,细说了一遍。天师道:“兵难遥度,将贵知机,看他怎么来,我们怎么答应他去。若只是平手相交,在诸将效力。若有鬼怪妖魔,在贫道、国师两个身上。”老爷道:“但不知诸将何如?”即时信炮一个,大吹打—番,掌起号笛。号笛已毕,诸将一齐摆列帐前,禀道:“中军元帅老爷,有何吩咐?”老爷把夜不收说的始末缘由,细说了一遍。众将官道:“兵行至此,有进无退。元帅不必深虑。”老爷道:“非我深虑。但此国王敢于要杀我天使,又敢要杀我天使的从人,却又并吞东王,合二为一,此亦倔强之甚者。我和你倘有疏失,何以复命回朝?”      道犹未了,只见诸将中有一员游击将军高声应道:“元帅太过了些。昔日郅支、楼兰,汉诸夷中大国也,邀杀汉使,陈汤、傅介子犹击斩之。今日爪哇蕞尔小蛮,敢望郅支、楼兰万一?我们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其视陈、傅二子何如?岂肯任其横行猖獗,而莫之底止乎?仰仗朝廷爷洪福,二位元帅虎威,天师、国师神算,诸将士效劳,管教个金鞭起处蛮烟静,不斩楼兰誓不归。”二位元帅闻知这一席英勇的话儿,满心欢喜。三宝老爷抬头一看,只见其人身长八尺,膀阔三停,圆眼竖眉,声如雷吼。就是夫子车前子路,也须让却三分;任你梵王殿上金刚,他岂输于半着。问他现任何官,原来是神机营的坐营,现任征西游击将军之职,姓马名如龙。这个马游击原也是个回回出身,颇有些胆略,尽有些智量,故此说出几句话来,甚是中听。老爷道:“千阵万阵,难买头阵。今日这一阵,就是马将军出去。”马将军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正在今日,何惧于此?”应声就走,搭上一匹忽雷驳的千里马,挎着一口合扇快如风的双刀,三通战鼓,领了一枝人马,竟上赌班平阔处所,摆下一个行阵。      早已有个巡哨的小番报上牛皮番帐,叫一声吹哩,只听得一声牛角喇叭响,只见一员番将领着一枝番兵,蜂拥而来,直奔南军阵前。马将军勒住马,当先大喝一声道:“来者何人?”这马将军本等眉眼儿生得有些不打当,声气儿又来得凶,番将倒也吃了一唬,半会儿答应道:“俺是爪哇国镇国都招讨入海擒龙咬海干。”马将军起头看来,只见他:      番卜算的蛮令,胡捣练的蛮形。遮身苏幕踏莎行,恁的是解三酲。油葫芦吹的胜,油核桃敲的轻。晓角霜天咬海清,怎能勾四边静。      番将道:“你是何人?”马将军道:“我是南膳部洲大明国朱皇帝驾下征西游击大将军马如龙的便是。”番将抬头看来,只见他:      黑萎萎下山虎,活泼泼混江龙。金鞭敲响玉笼葱,锣鼓令儿热哄。饥餐的六么令,渴饮的满江红。直杀得他玉山颓倒风入松,唱凯声声慢送。      咬海干说道:“你既是南朝,我是西土,我和你各守一方,各居一国,你无故侵犯我的疆界,是何道理?”马将军道:“我无事不到你西洋夷地,一则是我大明皇帝新登大宝,传示你们夷邦;二则是探问我南朝的传国玉玺,有无消息;三则是你蕞尔小蛮,敢无故要杀我南朝的天使,又一次敢无故要杀我南朝的随行从者百七十人。我今日宝船千号,战将千员,雄兵百万,问罪吊民,势如破竹。你快快的回去,和你番王计议,献上玉玺,如无玉玺,填还我的人命,万事皆休!若说半个不字,我教你蝼蚁微命,断送在我这个合扇双刀之下。”咬海干听知大怒,叫一声道:“好气杀我也!”道犹未了,左手下闪出一员番将来,高叫道:“你说大话的好汉,敢来和我苏刺虎比个手么?”道犹未了,右手下闪出一员番将来,高叫道:“你说大话的好汉,敢和我苏刺龙比个手么?”两员番将,两骑番马,两般番兵器,直奔过南阵而来。南阵上马将军双刀匹马,急架相迎。一上一下,一往一来,三个人绞纽做一团,三匹马嘈踏做一堆,三般兵器混杀做一处。好个马将军,抖擞精神,施逞武艺,左来左战,右来右战,单来单战,双来双战,约有三四十合,不分胜负。马将军眉头一蹙,计上心来,一边的舞刀厮杀,一边的偷空儿掣过铜锤来,看得真,去得快,照着苏刺龙的头扑的一声响,苏刺龙躲闪不及,早被这一锤打得三魂飞上天门外,七魄沉沦地府中。打死这个苏刺龙儿还不至紧,却把那个苏刺虎儿吓得意乱心慌,手酥脚软,枪法乱了,支架不住,只得拨回马便走。马将军看见他败阵而走,趁着他的势儿把马一夹,那忽雷驳千里马是甚么货儿,只走得一条线。就是苏刺虎拚命而走,哪晓得马将军就在背后照着一刀。那咬海干看见马将军的刀起,他急忙的飞跑将来,及至他的三股钢叉举起,这一刀已自把苏刺虎儿连肩带背的卸将下来。      咬海干看见伤了他两员番将,气满胸膛,咬牙啮齿,挺着那三股钢叉,单战南将。马将军合扇双刀,急迎急架,一上手就是二三十合,不分胜负。只见番阵上吹得牛角喇叭响,咬海干左手下闪出—员番将来,高叫着:“南朝的好汉,你过来,我哈刺密和你见个高低。”道犹未了,只见南阵上鼓响三通,马将军左手下也闪出—员南将来。马将军举刀高叫道:“来将快回,待我单战他两个番狗奴。”道犹未了,只见番阵上又吹得牛角喇叭—声响,咬海干右手下闪出一员番将来,高叫道:“南朝的好汉,你过来,我哈刺婆和你见个高低。”道犹未了,只见南阵上鼓响二通,马将军右手下也闪出—员南将来。马将军高叫道:“来将快回,待我单战他二个番狗奴。”两员南将只得回还。      那两员番将尽着他的本领,凭着他的气力,咬海干本等是只虎,加了这两员番将,如虎生翼。好一个马将军,—人一骑,两口飞刀,单战他三员番将。直杀得盔顶上云气喷喷,甲缝里霞光闪闪,刀尖上雷声隐隐,箭壶内杀气腾腾。自古道:“好汉难敌双手。”马将军以一敌三,自从辰牌时分杀起,直杀到这早晚,已是申末酉初,还不曾歇息,还不曾饮食。从军之难如此,有一曲《从军行》为证,行曰:      少年不晓事,服习随章句。   运掌矜封侯,曳襦谈关吏。   募牒昨夜下,睥睨无当世。   父母泣难留,况乃子与妇。   抽身鸣宝刀,持缨迈关路。   厉志取圣贤,定策轻五饵。   事业徒一心,时运值乖阻。   空名壮士籍,青幕竟谁顾。   龙豹填孤衷,落脱窘天步。   杀气连九边,白骨相撑拄。   归来见乡邑,哀哉泪如注。      马将军自朝至暮,一人一骑,单战三将,心里想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只是这等歹杀,岂是个赢家?”心生一计,把个合扇双刀虚晃了一晃,咬海干就趁着个空里进来。马将军拨回马便走,咬海干便赶下阵来。马将军带住马又杀了两合,看见那两员番将去了,心里想道:“便饶了他走的。”拨转马又走,咬海干又赶来。马将军说道:“赶人不过百步,你忒赶过了些罢!”咬海干道:“你做好汉,一个杀三个,怎么只是走哩?”马将军口里讲话,手里却不讲话,轻轻的掣过那一柄铜锤来,飕地里一声响,照着咬海干的头就是一锤。那咬海干也是个眼快的,看见个锤来,把马望左边一夹,那锤却落在右边下来,他把个右手轻轻的接将去了。接将去了还不至紧,他覆手就是—锤。马将军却又熟滑,闪一个鹞子翻身的势,一手就顺带着他的三股钢叉过来。两军齐喝一声彩。一个得了锤,一个得了叉;一个失了叉,一个失了锤。两家子还拽一个直。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南阵上二位元帅升帐记功,大喜。老爷道:“斩将夺叉,全是得胜。失锤事小,不足言也。”到了明日早上,蓝旗官报道:“昨日的番将咬海干又来讨战。”马将军听知,即时绰刀上马。适逢天师到中军帐来,看见马将军去得英勇,说道:“旗牌官快请马将军回来。”马将军问道:“天师有何见谕?”天师道:“将军且让这一阵才好。”马将军道:“自古说得好:‘公子临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何让阵之有?”天师道:“将军差矣!为将之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抚剑疾视,匹夫之勇。岂将军所宜有乎?”马将军却才省悟,问道:“天师是何高见?”天师道:“尊讳如龙,贫道看见那番将的旗号上,写着是‘入海擒龙咬海干’,此本不利于将军。况且今日是个游龙失水的日神,此尤不利于将军。我和你这如今涉海渡洋,提师万里,—呼一吸,不可不慎。况此一阵,三军之死生,朝廷之威望,皆系于此,贫道不得不直言。唐突之罪,望将军照察!”马如龙再拜而谢。元帅道:“另选一员将官出去就是。”      毕竟不知还是哪一员将官出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35回 大将军连声三捷 咬海干连败而逃     诗曰:      潮头日挂扶桑树,渤海惊涛起烟雾。   委输折木海风高,翻云掣地无朝暮。   碣石谁临望北溟?君侯千载开精灵。   气吞沆瀣三山碣,目撼朱崖万岛青。   君不见,   爰居近日东门翔,鲸鲵鼓鬣吴天忙?   看君早投饮飞剑,一啸长令波不扬。      元帅道:“今番另选一员将官出去。”道犹未了,天师道:“莫若请唐状元去罢。”唐状元听知天师推荐于他,他十分欢喜,即时披挂上马。你看他烂银盔,金锁甲,花玉带,剪绒裙,骑一匹照夜白的标致马,使一杆朱樱闪闪滚龙枪。鼓响三通,门旗一闪,推出一员将官来,喝声道:“你是何人?”番将道:“俺是爪哇国镇国都招讨入海擒龙咬海干。”唐状元起头一看,只是他兜凹眼,扫帚眉,高鼻子,卷毛须,骑一匹红鬃劣马,使一杆三股托天叉。唐状元心里想道:“这番将却不是个善主儿,须要用心与他相处。”那番将问道:“来将何人?”唐状元道:“我是大明国朱皇帝驾下钦差征西后营大都督武状元浪子唐英。”咬海干起头一看,只见唐状元清眉秀目,杏脸桃腮,三绺髭髯,一堂笑色。心里想道:“这分明是个文官,只好去金门献上平胡表,怎么做得个武将?铁甲将军夜度关,不免把两句话儿耍他一耍。”问说道:“唐状元,你白马紫金鞍,骑出万人看,问道谁家子?读书人做官,你敢是弃文就武而来么?”唐状元听知大怒,骂说道:“你这番蛮狗,焉敢小觑于吾!”挺出那一杆滚龙枪,直取番将。番将的托天叉劈面相架。一个一枪,一个一叉,这正是棋逢敌手,各逞机谋。一个是南山猛虎,一个是东海巨鳌;一个是飞天的蜈蚣,一个是穿山的铁甲;一个是上山打虎敲牙将,一个是入海擒龙剥爪人。      两家子战了三四十合,不分胜负。咬海干心里想道:“那里看人,谁晓得唐英枪法如此精妙,须用一个计策,才得取胜于他。”好个咬海干,拨转马来,败阵而走。唐状元明知其计,骂说道:“你这番狗奴,你诈败详输,闪我下阵,我唐状元何惧于汝!我偏要赶你下去,一任你甚么拖刀计、反身枪、回手箭、侧肩锤,我唐状元都受得你的起。”咬海干一边走,一边心里想道:“他说这等大话,我不免先晃他一晃,然后着实的才下手他。”咬海干扭转身子来,扑他一个飞抓抓将来。唐状元看见,笑了一笑,喝声道:“好抓!”把个马望后一差,那飞抓可可的就落在他马前,大约只争分数之远:不多半分,不少半分。唐状元道:“好抓也!”道犹未了,咬海干连忙的飞过来枝紫金标来。唐状元嗄嗄的大笑,说道:“好标哩!”那枝标其实来得准,竟奔唐状元的面门。唐状元要卖弄一个俏,把个头望右边一侧,一盔就打得那枝标往左边一跌。咬海干大惊失色,连忙的又飞过一枝标来。唐状元把个头望左边一侧,一盔又打得那枝标往右边一跌。咬海干愈加慌了,说道:“唐状元,你真有些手段哩!”唐状元又笑了一笑,说道:“我袖手而观,怎叫做手段。我还有个妙处,你没有看见。”咬海干说道:“我也没有了标,你也没有甚么妙处。”唐状元道:“一任你有,一任你无,我只是一个无惧为主。”道犹未了,咬海干又飞将一枝紫金标来。唐状元急忙的张开个大口,接了那一枝标,接出一个“飞雁投湖”的牌谱来。唐状元口里带着标,还说道:“今番妙不妙?”咬海干慌了,拨马便走。唐状元放开马赶去,高叫道:“番蛮狗往哪里走!”咬海干心里想道:“似此状元,天下有一无二,不敢比手。”只说道:“午后交兵,兵法所忌。今日天晚,各自收兵,等待明日天早,再决雌雄。”唐状元也自腹中饥饿,不如将计就计,说道:“今日饶你的残生,你明日早早送上首级来。”咬海干舍命而跑。      唐状元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旋。二位元帅大喜,记功受赏,不在话下。老爷请问天师,怎么晓得今番唐状元得胜?天师道:“那番将名鱼眼将军,状元讳英。鱼为鹰所食,此必胜之机也。”二位元帅叹服。王爷道:“明日用哪一员将官出阵?烦天师指教。”天师道:“明日番将不来,须是我们去诱他的战。”王爷道:“明日赢家在哪家?”天师道:“还赢在我家。”王爷道:“还是唐状元出阵么?”天师道:“若是唐状元出阵,他决不来,须得一个诱敌之法。”王爷道:“用哪一员将官诱敌?”天师道:“以贫道愚见,须烦右营金都督走一遭。”王爷说道:“这个有理。番将看见他矮,看见他不披挂,他便易视于他。这个诱敌之法最妙。”老爷道:“未审胜负若何?”天师道:“必胜之机。但一件,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不免再谨慎一番就是。”老爷道:“怎么谨慎?”天师道:“明日金都督出阵,左壁厢埋伏下唐状元一枝兵,右壁厢埋伏下马游击一枝兵。以炮响为号,信炮三声,两枝兵一齐杀出,他见了这两员旧将,自然心虚,可不战而胜。此必胜之道也。”老爷道:“足征高见。”到了明日,果真的番将不来。元帅传下一道将令,着征西右营大都督金天雷出阵讨战。又传出一道将令,着唐状元如此如此。又传出一道将令,着马游击如此如此。      却说金天雷骑了一匹紫叱拨的追风马,带了一根神见哭的任君鎲,三通鼓后,拥出一枝军马去。早已有个小番报上牛皮番帐。咬海干问道:“可是昨日的唐状元么?”小番道:“不是。”咬海干听知不是唐状元,早有三分喜色。问声道:“是个甚么样人?”小番道:“不认得他是个甚么人,只看见他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咬海干道:“怎么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小番道:“好说他是个善财童子,他又多了些头发。好说他是个土地菩萨,他又没有些髭髯。这却不是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咬海干听知这个话,他越加放心,即时叫一声:“快吹哩!”只听得牛角喇叭一声响,一员番将领着一枝番兵,蜂拥而出。抬头一看,只见南阵上这个将军身不满三尺之长,却有二尺五寸阔的膀子,又不顶盔,又不穿甲,不过是些随身的便服而已。手里一杆兵器,又不在十八般武艺之内,老大的不闻名。他心里想道:“都似前日的马游击,昨日的唐状元,倒是有些费手。若只是这等一个将军,我何惧于彼?”高叫道:“来将何人?金都督道:“你不认得我南朝大明朱皇帝驾下钦差西右营大都督金天雷?”咬海干道:“右营大都督,你和那个合着的?”金天雷大怒,骂说道:“番狗奴,焉敢言话戏我!”举起那一根神见哭的任君鎲,劈面打将去,把个咬海干打得东倒西歪,安身不住。番阵上慌了,左边闪出一个哈刺密来,高叫道:“南朝好土地,怎么走到我们西番来也?”右边闪出一个哈刺婆来,高叫道:“南朝好土地,怎么走到我们西番来也?”金天雷也不言语,只是一任雪片的鎲将去。主个番将将尽力相迎。哈刺婆一时支架不住,顶阳骨上吃了一鎲,即时间送却了残生命。哈刺密看见不好风头,抽身便走,脊梁心里吃了一锐,即时间送却了命残生。咬海干也拨马便走,金天雷赶下阵去。咬海干扭转身子,一个飞抓,那飞抓撞遇着任君鎲,打得个铁碴子满天散作雪花飞。咬海干连忙的一枝紫金标,一鎲一枝两段。咬海干连忙的又是一枝紫金标,一鎲一枝两段。咬海干连忙的又是一枝紫金标,一鎲一枝两段。咬海干一连折了三枝紫金标,没命的望下而跑。      金天声得了全胜,一任他去,勒马而回。正是:      眼观旌旗捷,耳听好消息。      唐状元、马游击却又赶杀他一阵,各自收兵而回。见了元帅,记功受赏。元帅大喜。天师道:”贫道之言可验么?”元帅道:“其验如神,但不知天师何以能此神验?”天师道:“岂有他能,揆之一理而已。”元帅道:“怎么一理?”天师道:“金都督膂力绝伦,他的兵器有一百五十斤多重。又且他行兵之时,不按部曲,不系刁斗,令人接应不及,虽欲取胜,道无繇也。”元帅道:“似此取胜,可以长驱。”天师道:“一将之力有余,吾宁斗智不斗力,则不敢许。”元帅道:“天师格言。”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咬海干领了无限的海鳅船,顺风而下,声声讨战。”老爷道:“既如此,即时传令。”即时传令水军大都督于老。大都督即时传令四哨。四哨即时会议请计。都督道:“且移出水寨来,看他是个甚么阵势。”四哨得令,即时把个水寨另移一湾,以便攻击。只见咬海干领了一班小船,飞上飞下,以示其威。于都督看了,说道:“破此何难!”即时传下将令,每哨点齐一百名弓弩手伺候,如遇贼船冲激,许各哨总兵官督率齐射,不得令,不许擅放火铳、鸟铳、火箭之类。张柏道:“杀此小贼,正宜乘风纵火,都督反禁止之,此何高见?”黄全彦说道:“都督一定有个妙用,我和你何必多疑。”      道犹未了,正东上一阵海鳅船一拥而来,正冲着后哨。后哨上吴成督率一百名弓弩手,一齐箭响。那海鳅船挡抵不住,反一拥而去。只见正南上又是一班海鳅船一拥而来,正冲着左哨,左哨黄全彦督率一百名弓弩手,一齐箭响。那海鳅船挡抵不住,反一拥而去。正北上又是一班海鳅船一拥而来,正冲着右哨。右哨许以诚督率一百名弓弩手,一齐箭响。那海鳅船挡抵不住,反一拥而去。正西上一班海鳅船一拥而来,正冲着前哨。前哨张柏看见是个咬海于站在船上,他心里想道:“连日我们诸将虽然得胜,却不曾拿住咬海干。待我今日拿了他,却不抢他一个头功?”高叫道:“来将何人?早留名姓!”咬海干说道:“厮杀了这两三日,你还不认俺是个人海擒龙咬海干?”张柏道:“你就是个咬海干了?”咬海干道:“俺就是。你是何人?”张柏道:“我乃狼牙棒张柏的便是。”咬海干道:“你的棒只好在岸上去使,怎么也到水面来歪事缠?”张柏道:“番狗奴,你敢欺我不会射么?”咬海干道:“口说无凭,做出来便见。”张柏道:“我射一个你看。”咬海干道:“你射来。”张柏拈弓搭箭,紧照着番将的面门,扑通的一箭去。好番官,袍袖一展,早已接了一枝。张柏又是一箭,番官又接了一枝。张柏心里想道:“这番奴一连接了我两枝箭,今番还他一个辣手,他才晓得。”又是扑通的一响去。番官只说又是照旧的腔儿,还把个袍袖一展,哪晓得袍袖儿里止展得一枝,早有一枝中在他的的额脑儿,蓁的中在牛皮盔上,中在牛皮甲上,不曾伤人的还不算数。这一射,射得个咬海干忍疼不过,掀翻在船舱里面,滚上滚下。从番兵呸慌了,放开船望小河里只是一跑。原来狼牙棒张柏有张神弩,一发十矢齐中,故此咬海干吃了这一亏。于都督锣响收兵。      元帅大喜,记功受赏。元帅道:“番将虽然受此一亏,祸根还在,将何计以御之?”于是都督道:“海鳅船一节,中在明日,末将有一计,可以破得他的。但番将之擒与否,末将不敢担当。”元帅道:“破了海鳅船,也是一着。”于都督转到水寨里面,叫过五十名夏得海来,吩咐他如此如此。又申一角公文到中军帐,关会如此如此。备办已毕,只等贼来动手。哪晓得一等就等了三日,不曾看见个动静。于都督心里想道:“敢是张狼牙射死了也。”去问天师,天师道:“不曾死。”于都督道:“怎见得不曾死?”天师道:“贼星未灭。”于都督知道天师不是打诳话的,愈加收拾。      只见三日之外,擂鼓摇旗,杀声动地,传报官报道:“咬海干领了一班海鳅,又来讨战。”于都督道:“果真不死。”即时传令四哨,各哨齐备火铳、火炮及鸟铳之类,如遇竹筒响后,许一齐放上去。各哨仍备佛狼机顶大者各五架,如遇喇叭响后,许一齐放去。传令已毕,只见那些海鳅船蜂拥而来,左冲右突,前杀后攻,也不分个东西南北,也不认个前后左右,混杀做一伙儿。虽有些火铳、火箭之类,我们的藤牌、团牌遮架得周周密密。又且我船高大,急忙的还不得上来。于都督站在中军台上,看见他锐气少挫,人心不齐,一声竹筒响,四哨上火铳、火炮、鸟铳雨点的过去,那些小的海鳅怎么上得这个大席面,只得扯转篷来,退后而走。及至海鳅转得身来,一声喇叭响,四船上佛狼机一齐打将去,打得那个石点心望外奔,就是狮子滚绣球,你教那些小的海鳅怎么禁当得起?只得望着小河里面舍死而跑。      进港未及一里远近,两边岸上鼓声震天,喊杀动地。咬海干抬头看来,只见南岸上勒马扬鞭,是个唐状元,高叫道:“番狗奴哪里走!早早投降,敢说半个不字,我教你吃我一枪!只见北岸上勒马扬鞭,是个马游击,高叫道:“番狗奴哪里走!早早投降,敢说半个不字,我教你吃我一刀!咬海干慌了,心里想道:“我今日出口去不得,退后归不得,做了个羝羊触藩,两无所据。只得且住着在这一段小河儿,看他怎么来,再作道理。”想犹未了,只听得了一声炮响连天,这一段小河儿水底下有无万的雷公,水面上是一天的烟火,可怜这些海鳅船尽为灰烬。这一阵也不亚赤壁之惨,只是大小不同。      于都督收兵回寨。元帅大喜,记功散赏。四哨总兵官并唐状元、马游击,各各有差。元帅道:“今日水底下怎么有火?”于都督道:“是末将差下五十各夏得海,预先安在里面,以炮响为号。夏得海再用火药触动其机,这叫做一念静中有动。元帅道:“有此妙计,怎么先一日不行?”于都督道:“先一日不晓得他的路径,遽用火药,惊吓了他,他反得以提防于我,故此直至今日才下手他。这叫做审其实,捣其虚,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元帅道:“却又关会于我要两员大将,何也?”于都督道:“火药尽头在彼处,则用两员大将截其归路,这叫做立之标,示之准,令其尺寸不逾。”众将官无法心服,却说道于都爷曲尽水战之妙。元帅道:“今日海鳅船有多少号数哩?”于都督道:“总只有二十只船,每船上有二十五名水兵。”元帅道:“这五百名水兵俱已火葬了。”天师道:“俱不曾死。”元帅道:“船已无余,怎么水兵不死?”天师道:“这五百名水军俱善能伏水,号为入海咬,他岂肯坐在船上受死。”元帅道:“番将存亡何如?”天师道:“番将愈加不在心上。”元帅道:“怎么番将愈加不在心上?”天师道:“那番将的名叫做鱼眼将军,他本等是水里的家数。”元帅道:“火从水底下上来,他怎么下得水去?”天师道:“火性上,药性直,虽自下而起,却燎上遗下,怎么下不得水?”      道犹未了,只见国师到来,问说道:“二位总兵在上,连日交兵胜负若何?”三宝老爷道:“连日小捷,只有番将未擒,祸根还在。”国师道:“连日小胜,还不至紧。明日午时三刻,我们的大小宝船,俱该沉于海底。”只这一句话儿,把个二位元帅吓得魂飞魄散,志馁气消。众将官听知此话,将欲不信,国师不是个打逛语的;将欲深信,一人之命尚且关天,何况千万人之命。况且还有朝廷的洪福齐天,岂有个只轮不返之理。过了半会儿,老爷却问道:“国师是何高见?”国师道:“是贫僧在千叶莲台上打坐,却又有一阵信风所过,是贫僧不敢怠慢,扯住了他。从头彻尾嗅他一嗅,只见这信风上当主我们宝船一灾。其灾自下而上,钉钻之厄。”老爷道:“不知这一灾可有所解?”国师道:“今番信风也是忧中带喜,祸有福根。”      道犹未了,只见夜不收报上元帅机密军情事。元帅叫上帐来,问道:“你们报甚么事?”夜不收说道:“连日番将输阵而回,哭诉番王,番王道:‘胜负兵家之常,我这里不督过于尔。只是自今以后,还要用心破敌,与寡人分忧,寡人自必重赏于尔。’番将道:‘臣有一计,禀过了我王,方才施行。’番王道:“既有妙计,任尔所行。’番将道:‘小臣部下原有五百名水军,名字叫做人海咬,其性善能伏水,可以七日七夜不死。小臣一计,责令他们各备锥钻一副,伏于南船之下,以牛角喇叭响为号,一齐动手,锥通了他的船,其船一沉着底。’番王道:‘妙哉,妙哉!好个破釜沉船之计,快行就是。’因此上这两日咬海干不来讨战,专一在牛皮帐里,责令各军锥钻。有此一段军情,故此特来飞报。”老爷道:“他锥钻在几时完得?”夜不收道:“只在一二日之间。”老爷道:“原来那些水军果然不曾烧死。”夜不收道:“这些人平素以渔为业,以水为生。他前日连船失火,他们都躲在泥里,一直火过了,却才起来。”老爷道:“番将咬海干何如?”夜不收道:“别人倒还是个泥鳅,他就是个猪婆龙儿,只在泥里面讨饭吃。”老爷道:“似此说来,宝船一灾,果中了风信。”王爷道:“国师之言,夫岂偶然。”老爷道:“当此灾厄,何以解之?”马公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风信是国师说的,宝船一灾,也在国师身上。”国师道:“阿弥陀佛!贫僧有些不好处得。”老爷道:“怎么不好处得?”国师道:“下不得无情手,解不得眼前危;下得无情手来,又不像我出家人干的勾当,故此不好处得。”老爷道:“欲加于己,不得已而应之,非我们立心要害人也。”国师道:“岂不闻火烧藤甲军,诸葛武侯自知促寿?”老爷道:“今日之事,上为朝廷出力,下救千百万生灵,正是无量功德,怎么说个不好处得的话?”国师道:“阿弥陀佛!杀人的事,到底不是我出家人干的。”马公道:“此计莫非在天师身上罢?”天师道:“贫道亦无奇计,不敢违误军情。”王尚书道:“学生有一愚见,不知列位何如?”老爷道:“王老先儿一定有个高见,快请见教。”王爷道:“可将我们带来的铁匠,精选三百名来,学生有个处置。”      不知用这些个铁匠是个甚么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第36回 咬海干邻国借兵 王神姑途中相遇     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