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57 页/共 88 页

当日飞在帐中,神思昏乱,动止非常,乃问部曲诸将曰:“吾今日心惊肉颤,坐卧不安,如之何也?”部曲答曰:“此是君侯思念关公,以致如此。”飞令人将酒来,与部曲同饮,不觉大醉,卧于帐中。范、张二贼探知消息,各藏短刀,夜至初更,密入帐中,诈言有人欲禀机密大事,直至床前。飞鼻息如雷。二贼下手,将飞杀之,藏其首级而出,便下船来,引数十人投东吴去了。飞亡年五十五岁。有庙赞诗曰:   豹头环眼大,燕项虎髭髯。长阪桥头断,曹公铁马还。   英雄过孟起,恩义释严颜。西蜀大钦仰,功名重剑关。   宋贤有赞美张车骑云:   安喜曾闻鞭督邮,黄巾扫尽动诸侯。虎牢关下人钦敬,长坂坡中水逆流。   义释严颜安蜀境,武欺张郃震中州。将军更缓须臾死,吴、魏山河总属刘。   又诗曰:   瞋目横矛叱魏兵,解令先主得全身。不知肘腋能生变,谩说英雄敌万人。   又诗曰:   予观汉末张车骑,枪马端能敌万夫。盖为平生鞭士卒,致令小辈害身躯。   又评关公、益德曰:   关公、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公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土之风。然公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又赞曰:   关、张赳赳,出身匡世。扶翼携上,雄壮虎烈。   藩屏左右,翻飞电发。济于艰难,赞主洪业。   侔迹韩、耿,齐声双德。交待无礼,并致奸慝。   悼惟轻虑,陨身匡国。   却说军中听知范强、张达害了张飞,起兵追之不及。部将吴班先发丧章奏知天子,然后令长子张苞具棺椁盛贮,令弟张绍守阆中,苞自来报先主。   却说先主于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师,大小官僚皆随孔明送十里方回。是夜,先主心惊肉颤,寝卧不安,出帐仰观天文,见西北一星,其大如斗,忽然坠地。先主大疑,连夜令人求问孔明。孔明回奏曰:“合损一上将。三日之内,必有惊报。”先主因此按兵不动。忽侍臣奏曰:“阆中张车骑部将都督吴班,差人赍丧表至。”先主顿足曰:“噫!朕弟丧矣!”及至览毕,果然如此。先主放声痛哭,遥望祭之。次日,人报一队军马撮风而至。先主出营观之。良久,见一员小将,白袍银铠,滚鞍下马,伏地而哭,乃张苞也。苞曰:“范强、张达杀了臣父,将首级投吴去矣!”先主哀哭至甚,饮食少用。群臣苦谏曰:“陛下欲与关公报仇,何自摧残龙体?”先主方才进膳,遂与张苞曰:“卿与吴班敢引本部军作先锋,与卿父报仇否?”苞曰:“为父为国,万死不辞!”先主正欲遣苞起兵,又报一彪军皆穿素缟,风拥而至。先主惊疑,遂令侍臣看之。未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刘先主兴兵伐吴   却说侍臣引一小将军,白袍银铠,入营伏地而哭。先主视之,乃关公次子关兴也。先主见了关兴,想起关公,放声大哭。众官奏曰:“‘龙泪落地,亢旱三年。’陛下以社稷为重,不可自弃。”先主曰:“朕想布衣之中,与关、张结义之时,誓同生死。今朕已为天子,欲与二弟共享富贵,不幸俱亡,死于非命。眼前见此二侄,心虽铁石,安能止痛泪乎?”言讫又哭,昏绝数次。众官曰:“二小将军且退,容圣上将息龙体。”侍臣奏曰:“陛下年过六旬,若太忧愁,恐无所益。”先主曰:“二弟俱亡,朕独在世,乃负当日之盟也!”言讫,以头顿地而哭。多官商议曰:“今天子如此烦恼,以何解劝?”马良曰:“今主上初登宝位,见统七十余万大军,征进江南,终日为关、张号哭,其兆不利。”陈震曰:“吾闻成都青城山西有一隐者,姓李,名意。世人传说此老乃汉文帝时人也,至今三百余岁,上通天文,下察地理,中知人之生死吉凶,乃当世之神仙也。何不奏知天子,可用厚币安车,祁迎此老,试问吉凶,胜如吾等之谏也。”众官皆曰:“此言极善。”遂入奏先主,具言李意之事。先主从之,即遣使命赍诏,就令陈震同去。   震星夜到了本处,令乡人引入山谷深处,遥望仙庄,清云隐隐,瑞气非凡。忽见一小童来迎,曰:“来者莫非陈孝起乎?”震大惊曰:“仙童安知吾姓字耶?”童子曰:“吾师昨者有言,今日必有大蜀皇帝诏命至,使者必陈孝起。”震曰:“人言真神仙也,信不诬矣。”震愈加敬奉,拜伏于庄外。李意请入,震曰:“天子急欲见仙翁一面。”李意推老不行。震曰:“若仙翁不去,则某亦无归路矣。”再三哀请,李意方行。   震先令使臣飞报入营。先主即引百官出营五里迎之,见李意鹤发童颜,碧眼方瞳,灼灼有光,身如古柏之状。先主请入营中,礼毕,李意曰:“老夫乃荒山村叟,无学无术,何老主上敬焉?”先主曰:“朕起身与关、张结生死之交,共领戎马三十余年矣。众皆以朕为中山靖王之后,遂立为帝。今者,二弟被害,仇在东吴,故统大军,会合蛮夷诸酋长,一同伐吴,未见吉凶。久闻仙翁通晓兴废休咎之因,特请至此。望仙翁一决。”李意曰:“此乃天数,非老夫所知也。”先主再三求问,意乃索纸笔。先主亲奉之。裔乃画兵马器械四十余张,画毕便以手一一扯碎。又画一大人仰卧于地上,傍边一人掘土埋之,上写一大“白”字,遂稽首而去。先主大不喜,言曰:“此狂士也!何必信之。”即以火焚之,便催前进。   张苞入,奏曰:“吴班军马已至,小臣乞为先锋。”先主乃壮其志,取印与张苞。苞方欲挂印,又一少年将奋然出曰:“留下印与我!偏你有报仇之心,我便无报仇之意耶?”先主视之,乃关公次子关兴也。兴拜泣曰:“臣父兄已被东吴所害,臣愿舍无用之躯,上报父兄之仇,下雪自己之耻,望陛下乞赐先锋之职。”苞曰:“我父仇人见在东吴,如何不擒之?我已奉诏命矣。”兴曰:“你有何能,敢当此任?”苞曰:“我自幼习学武业,箭无空发。”先主曰:“朕正要观贤侄施设,以定优劣。”苞令军于二百步之外立一面旗,旗上有红心。苞拈弓取箭,连射三箭,皆中红心。众皆称善。兴挽弓在手曰:“射中红心,何足为奇。”正言间,忽值头上一行雁过,兴指之曰:“吾射这飞雁第三只。”言讫,那只雁应弦而落。文武官僚,齐声喝采。苞大怒,飞身上马,手挺父所使丈八点钢矛,马上大叫曰:“你敢与吾比试武艺否?”兴亦上马,绰家传大砍刀,纵马而出曰:“偏你能使枪!吾岂不能使刀!”   二将方欲交锋,先主大喝曰:“二子休得无礼!来听约束!”兴、苞二人慌忙下马,各弃兵器,拜伏请罪。先主曰:“朕自涿郡与卿等父亲结异姓之交,甚如骨肉,未尝有半点差错。今日你二人乃昆仲之分,当念父丧,凶吉相救,患难扶持,庶不负其亲情也。何故因一言之忿,自家相拚?乃失其大义也!父丧未远,而犹如此,何况日后乎?”苞、兴二人悔罪再拜。先主问曰:“卿等谁人年长?”苞曰:“臣长关兴一岁。”先主命兴拜苞为兄。二人就帐上折箭为誓,永相救护。先主下诏曰:“吴班为先锋,朕自为收后。令关兴、张苞领三千精锐兵护驾。”传令已毕,水陆并进,船骑双行,军势浩荡,纵横杀奔吴国而来。   却说范强、张达二贼,将张飞首级投献吴侯,细告前事。孙权听罢,收了二人,乃与百官曰:“今刘玄德即了帝位,统精兵七十余万,御驾亲征,势若泰山,如之奈何?”百官尽皆失色,面面相看,并不敢言。诸葛瑾出曰:“某食君侯之禄久矣。无可报效,愿舍残生去见蜀主,以利害说之,使两国相和,同发兵去问曹丕篡逆之罪,令江南之民免遭涂炭也。”权大喜,即遣诸葛瑾为使,来说先主罢兵。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吴臣赵咨说曹丕   章武元年秋八月,先主起大军至夔关,驾屯白帝城。前队军马已出川口,近臣奏曰:“吴诸葛瑾至。”先主传旨:“休教放入。”黄权奏曰:“瑾弟在蜀为相,必有事而来。陛下何故绝之?当召入,看其言,可从,则从之;如不可,则遣之。就借彼口说与孙权,令知问罪有名也。”先主从之,召瑾入城。瑾拜伏于地。先主问曰:“子瑜远来,必有事故也?”瑾曰:“臣弟久事陛下,臣故托弟不避斧钺之诛,特来奏荆州之事也。近者关公居于江北,吴侯数次求亲不得。更兼吕蒙与关公不睦,累被关公辱骂吴侯,因此积怨,一也。后关公取襄阳,曹操再三以天子为由,遣使吴侯,命将令袭荆州,吴侯深不肯许。因吕蒙蒙眬启于吴侯,却擅自兴兵,误成大事。吴侯因吕蒙仇害关公,悔之不及,此乃吕蒙之过,非吴侯之事也。今吕蒙已死,冤仇已息。孙夫人久慕陛下,恨不能见面。今吴侯令臣为使,愿交割荆州,仍还其降将,送归夫人,永结盟好,共灭曹丕,以正篡逆之罪,未审圣意若何?”先主怒曰:“彼害了关公,是废朕之股肱也,今日敢以巧言令色来说乎!”瑾曰:“臣请以轻重大小之事,与陛下论之。陛下乃汉朝皇叔,今汉帝已被曹丕篡逆,却不报之,而为异姓之亲,自率大军,涉山川之险,来决雌雄,是舍大义而就小义也。中原乃海内之地,两都皆大汉创业之方,陛下不取,而但争荆州,是弃重而取轻也。天下皆知陛下即位,必兴汉室,恢复山河,今却为一将之忿,而屈万乘之君,是失其较量也。陛下察之。”先主大怒曰:“杀吾弟之仇,不共天地同日月也!若要朕罢兵,除死而休!不看丞相之分,先斩汝首!今且容忍放回汝去,与孙权说知:洗颈就戮!朕削平江南,方雪万分之一也!”诸葛瑾见先主不可说,自回江南。   却说张昭入见孙权曰:“诸葛子瑜知蜀兵势大,故推作使而去,必降玄德矣。”权曰:“不然,孤与子瑜有生死不易之盟,子瑜不负于孤,孤不负于子瑜也。昔日子瑜在柴桑时,孔明来吴,孤语子瑜曰:‘卿与孔明同产,何不留之?’子瑜曰:‘弟已事玄德,义无二心。弟必不肯留吴,犹瑾之不往。’其言足贯神明。岂肯今日降蜀?孤见子瑜可与深交,非外言可间也。”正言间,忽报诸葛瑾回。权曰:“孤言若何?”张昭等满面羞惭。瑾见孙权,言先主不肯通和之事。权大惊,曰:“若如此,则江南危矣!”言未毕,阶下一人进曰:“某有一计,可解此危。”权视之,乃中大夫赵咨也。权曰:“德度咨字有何良策?”咨曰:“主公可作一表,某愿为使,赴许都去见魏帝曹丕,陈说利害,使袭汉中,则蜀兵自然回矣。”权曰:“此计最善。卿此去,休失了东吴气象。”咨曰:“若有些小所失,即投江而死,安有面目面见江南之人物乎!”权大喜,即写表称臣,并送还于禁等,令赵咨为使。   星夜到了许都,先见太尉贾诩等并大小官僚。次日早朝,贾诩出班奏曰:“东吴遣中大夫赵咨上表。”曹丕笑曰:“此欲解蜀兵也。”令放入,拜伏于丹墀,百官称贺。丕览表已毕,遂问咨曰:“吴侯乃何等之主也。”咨奏曰:“乃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丕大笑。咨问曰:“陛下何笑也?”丕曰:“朕笑卿过奖太甚也!”咨曰:“陛下听臣以解之。”丕曰:“卿言合理,朕即准其表也。”咨曰:“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拔吕蒙于行阵,是其明也;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三江虎视于天下,是其雄也;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以此论之,岂不为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丕又问曰:“吴主颇知学乎?”咨曰:“吴主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少有余闲,博览书传历代史籍,乃丰采奇异之人,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丕曰:“朕欲伐吴,可乎?”咨曰:“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御备之固。”丕曰:“吴难魏乎?”难者,惧怕也。咨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难之有?”丕曰:“东吴如大夫者,有几人?”咨曰:“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如臣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丕叹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卿可以当之耳。”于是魏帝即时降诏,命太常卿邢贞捧册,封孙权为吴王,加九锡。赵咨谢恩出城。   大夫刘晔谏曰:“今孙权惧蜀兵之势,故来请降,以畏敌人之势耳。以臣之愚见,蜀、吴交兵,乃天亡也。陛下可遣上将,提数万之兵渡江袭之。蜀攻其外,吾攻其内,吴国之亡,不出旬日也。吴亡,则蜀岂能久存乎?愿陛下察之。”丕曰:“孙权既以礼服朕,朕若攻之,乃失信于天下也。朕初登大位,此等诈谋,不可用之。”刘晔又曰:“孙权虽有雄才,乃残汉骠骑将军、南昌侯之职耳。官轻则势微,江南之民有畏中原之心,不可加以王位也;若加以王位,则去陛下一阶耳,礼秩衣冠俱相乱也。今陛下信其诈降,加以王位,赐其九锡,乃与虎添翼也。孙权若退蜀兵之后,外尽礼以事中国,而内无诚心即渐怠慢,故使陛下生怒。陛下若兴兵伐之,孙权必普告江南之民,曰:‘孤事中国,不失臣下之礼。今无故起兵而来,必掳我人民,掠我金帛,欲得江南子女而为妾婢矣。’吴民信其言,上下同心,而战加十倍也。今陛下若不乘危除之,后必有悔。”丕曰:“不然。朕不助吴,亦不扶蜀。朕居正统,安若泰山,特看吴、蜀交兵,若灭了一国,止有一国,那时除之,有何难也?朕已决定,卿勿复言。”刘晔羞惭而退。后人有诗曰:   天数相关岂远图,圣明原有百灵扶。   曹丕当日听刘晔,安得江南地属吴?   魏帝不从刘晔所谏,命太常卿邢贞同赵咨捧执册锡,径回东吴。   却说孙权集聚多官,商议解蜀兵之事,忽报:“魏帝封主公为王,宜当远接。”顾雍谏曰:“主公只宜自称上将军、九州伯之位,不当受魏帝封爵。”权曰:“当日沛公受项羽封为汉中王,盖宜时也,何故推之?”遂率百官出城迎接。邢贞自恃上国天使,不行下车,端坐车上,斜视吴国人物。张昭大怒,向前叫曰:“汝虽是上国天使,安敢妄自尊大,以为江南无智勇之人物乎?以为江南无方寸之斧刃乎?”邢贞慌忙下车,与孙权相见,并车入城。忽车后一人放声哭曰:“吾等不能奋身舍命与主公并魏吞蜀,令主公受人封爵,岂不辱乎!”言讫,滚下马来,以头撞地而哭。邢贞闻之,叹曰:“江东有如此之士,终非久在人之下乎!”贞问之,乃偏将军徐盛也。贞遂不敢轻待。   却说孙权受了封爵,众文武官僚拜贺已毕,命收拾美玉明珠、犀角玳瑁、翡翠孔雀、斗鸭鸣鸡山雉等件,遣人赍进谢恩。张昭谏曰:“贡献之物,莫非人情。”权笑曰:“利足以结人心。今贡献之物,皆瓦石之类耳,何足惜哉!”众官叹服。   却说蜀帝先主自白帝城逐回诸葛瑾之后,便令军士歇马半月,以养锐气。细作人来奏先主曰:“东吴求救于魏,魏不发兵,止封孙权为吴王。”先主大喜,即传旨进兵。随有蛮王沙摩柯引番兵数万,前来助阵;又有洞溪汉将杜路、刘宁二枝兵到。水陆并进,声势震天。水路军已出巫口,旱路军已到秭音子归地名。   却说吴王孙权虽登了王位,奈魏帝不肯接应,乃问文武曰:“蜀兵势大,当复如何?”众皆默然。权叹曰:“前有周郎,后有鲁肃、吕蒙继之。今吕蒙已亡,无人与孤分忧也!”言未毕,忽班部中一少年将奋然而出,伏地奏曰:“王上养军千日,用在一朝。王上待臣等官僚以国士之礼,今闻蜀兵已至,皆缄口结舌,是何理也?臣虽年幼,颇习兵书。愿乞数万之兵,以破蜀兵而擒刘备,上报王上之恩,下救生灵之苦。”权大喜。未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关兴斩将救张苞   出班奏者乃吴人也,姓孙,名桓,字叔武。桓父孙河,字伯海,本姓俞氏。孙策爱之,待如亲弟,赐姓孙氏,因此亦系吴王宗族。河生四子,桓乃长子,弓马熟闲,智勇过人,常从吴王征讨,累立奇功,官授武卫都尉。时年二十五岁。当时孙桓奏曰:“臣身边有大将二员,乃李异、谢旌。论此二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乞数万之众,即擒刘备矣。”权曰:“孤侄虽勇,争奈年幼,必得一人相助,为上将可也。”忽又一人出曰:“臣愿与小将军同擒刘备。”众视之,乃朱治外甥,官封虎威将军,丹阳故鄣人也,姓朱,名然,字义封。权大喜,遂点水陆军五万,封孙桓为左都督,朱然为右都督,即日起兵。前哨探得蜀兵已至宜都下寨,朱然引二万五千水军,于大江之中结营;孙桓引二万五千军马,宜都界口下寨。前后分作三营,以拒蜀兵。   却说蜀将吴班领前部先锋之印,自出川以来,所到之处,望风而降,兵不曾血刃,将不用施谋,军势洋洋,直到宜都。探知孙桓引兵在彼下寨,即差人回报先锋。冯习、张南二人未敢擅便,飞奏大蜀皇帝。时先主已到秭归,闻奏孙桓为将,在宜都界口拒敌,先主勃然大怒曰:“量此辈小儿,安敢与朕相敌耶!”帐下关兴奏曰:“既孙权令此子为将,安劳陛下遣大将也,臣愿讨之。”先主曰:“贤侄去走一遭,朕欲观其壮气。”兴拜辞欲行,张苞奏曰:“既安国兴字前去讨贼,臣愿同行。”先主曰:“更得贤侄相助,甚妙。此去敬谨,不可造次。倘有疏虞,堕蜀军之锐气也。”   苞、兴二人拜辞先主,径到军前见了先锋,同起大兵,漫山蔽野,分布阵势,鼓角喧天。孙桓听知蜀兵大至,遂拔三寨之兵,分布阵势。两阵对圆,桓领李异、谢旌立马于门旗之下,见蜀营中拥出二员大将,皆银盔银甲,白马白旗:上首张苞,挺丈八点钢矛;下首关兴,横青龙偃月刀。苞大骂曰:“孙桓竖子!死待临头,怎敢抗拒天兵耶!”桓亦骂曰:“量汝刘备乃贩履织席小辈,焉敢妄称帝号!汝父已作无头之鬼;安敢引兵到此,自送命耳!”苞大怒,挺枪而出。孙桓欲迎,背后谢旌骤马而出曰:“不劳主公动意,看吾擒之。”旌拍马挺抢与苞战有三十余合,旌抵敌不住,拨马望本阵而走。苞乘虚赶来。李异见谢旌败了,慌忙拍马轮蘸金斧来迎。二将就阵前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吴军中一将潭雄,见苞英勇,李异不能胜,却放一冷箭,正射中苞马胸膛,那马负痛奔回本阵。及到门旗边,那马打个前失,气绝而死,连人带马倒在地上。李异见马倒了,急向前轮起大斧,望张苞脑袋便砍。忽一道红光闪处,李异头已落地。原来关兴见张苞马回,却待接应,忽然人马皆倒,李异赶上轮斧欲砍,被兴举刀斩之,救了张苞,乘势掩杀,飞奔而来。   孙桓见折了李异,忿怒愈加。次日,又引军来。张苞、关兴齐出。兴立马于阵前,单搦孙桓交锋。桓大怒,拍马挥刀,与关兴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张苞挺矛夹攻,桓大败回阵。二小将追杀入营。蜀将先锋张南、冯习驱兵掩杀。苞奋勇当先,杀入吴军,正遇谢旌。旌举止失措,被苞一矛刺于马下,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吴军四散奔走。蜀将冯习等得胜收兵,只不见关兴。张苞大惊曰:“安国有失,吾命亦不存矣!”言讫,绰枪上马,寻不数里,只见关兴左手提刀,右手活挟一将。苞问曰:“此是何人?”兴笑而答曰:“吾在乱军中,正遇仇人,故生擒而来。”苞视之,乃是夜来放冷箭射中马的吴将潭雄也。苞大喜,同回本营,斩首沥血,祭了死马,遂写表差人赴先主处报捷去了。   却说孙桓折了李异、谢旌并潭雄等许多将士,去了羽翼,力穷势孤,不能抵敌,即差人求救于吴去了。   却说先锋张南与冯习曰:“目今孙桓兵败将亡,正可乘虚掩杀,劫了营寨,拔去原根,使东吴堕失锐气,不敢拒敌矣。”习曰:“孙桓虽然折了许多将士,朱然水军见今结营江上,未曾损折。今日若去劫寨,倘水军上岸,断其归路,我军必自乱矣。”南曰:“此事至易,可教关兴、张苞各引五千军,伏于山谷中,如朱然不来则休;倘或来时,左右两军齐出夹攻,必然杀败矣。”吴班曰:“不如先使小卒诈作降兵,却将劫寨事告与朱然;然见火起,必定来救,却令伏兵击之,则大事就矣。”冯习等遂用其计,却教关兴、张苞先引兵伏定,乃令小卒行计。   却说朱然听知孙桓折兵损将,正欲来救,忽伏路军引几个小卒上船。然问之,小卒曰:“我等皆是冯习帐下士卒,因赏罚不明,待来投降,就报机密。”然曰:“有何事也?”小卒曰:“今晚冯习乘虚要劫孙将军营寨,必定放火也。”朱然听毕,即使人报知孙桓。报事人方行半途,被关兴杀了。然就欲引兵去救,忽一将出曰:“小卒之言,未可深信。倘有疏虞,水陆二军尽皆休矣。将军只宜稳守水寨,某愿替将军一行。”然视之,乃部将崔禹也,遂令崔禹引一万军而行。是夜,冯习、张南、吴班分兵三路,直杀入吴寨。四面火起,吴兵大乱,寻路奔走。   且说崔禹正行之间,忽见火起,急催兵前进。刚才转过山来,忽山谷中鼓声大震,左边关兴,右边张苞,两路夹攻,吴兵进退不能。崔禹大惊,方欲奔走,正遇张苞,交马只一合,被苞生擒而回。此时东吴水陆二军一齐皆休。朱然听知危急,将船往下水退五六十里。孙桓引败军逃走,桓问曰:“前去何处城坚粮广?”军士答曰:“此去正北夷陵城,可以屯兵。”桓急催军,方至夷陵,后面冯习、张南引兵追至,四面围定。关兴、张苞等,解崔禹到秭归来奏先主。先主大喜,传旨就将崔禹斩之,大赏三军。自此威风震动,江南诸将无不胆寒。   却说孙桓令人求救于吴王,吴王大惊,即召文武商议曰:“今孙桓受困于夷陵,朱然大败于江中,蜀兵势大,如之奈何?”张昭奏曰:“今诸将虽有归世者,此时程普、黄盖、蒋钦皆已病亡。尚还有十余人,何虑于刘备耳?可命韩当为正将,周泰为副将,潘璋为先锋,凌统为合后,甘宁为救应使,起兵十万拒之,何碍?”权依所奏,即命诸将速行。此时甘宁已患痢疾,不得已而率之。   却说先主于巫峡建平起,直接夷陵界分七十余里,连结四十余寨,见关兴、张苞累立大功,命近臣以御酒赏劳。先主喟然叹曰:“昔日从朕诸将,皆老迈无用矣;复有二侄如此英勇,朕何虑孙权乎!”正言间,忽报韩当、周泰领兵来到。先主便欲遣将,近臣奏曰:“老将黄忠,引五六人投东吴去了。”先主笑曰:“黄汉升非反叛之人也。因朕失口,误言老者皆无用,此人必不服老,故奋力而去相持矣。”即召关兴、张苞曰:“黄汉升此去,必然有失。贤侄休辞劳困,可去相助。略有微功,便可令回,勿使有失。”二小将拜辞先主,奋然上马,引本部军来助黄忠。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刘先主猇亭大战猇,音枭   却说虎威后将军黄忠,于章武二年春正月,随先主伐吴,忽闻先主所言老将皆无用,激起英雄之气,即提刀上马,引亲随五六人径到夷陵营中。冯习、张南接入,问曰:“老将军此来,必有故也?”忠曰:“吾自长沙跟天子到今,多负勤劳,未尝有亏于吾。吾今年虽七旬有余,尚食肉十斤,臂开二石之弓,能乘千里之马,何为老矣?昨日主上言道吾等老而无用,故来此处与东吴交锋,看吾斩将,老也不老!”   正言间,忽报吴兵前部已到,哨马临营。忠奋然而起,出帐上马。冯习等劝曰:“老将军且休轻进。”忠不听,纵马而去。冯习令吴班领兵助战。忠在吴军阵前,勒马横刀,单搦先锋潘璋交战。璋引兵来迎。璋手将史蹟欺忠年老,挺枪来战,斗不三合,被忠一刀斩于马下。潘璋大怒,挥关公使的青龙刀来战黄忠。交马数合,不分胜负。忠奋力恶战,璋料敌不过,拨马便走。忠乘虚追杀,吴班领兵助战,全胜而回。路逢关兴、张苞,兴曰:“我等奉圣旨,教来助老将军。既以立了功,速请回营。”忠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