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 第 79 页/共 354 页
锁住琵琶骨,铁链子拖了就动身。
抓到县衙,老爷升堂,传沈氏上堂对质。沈氏心狠,来个先发制人。
喊声“青天大人哪,这个婆娘心肠狠,杀掉我的后代根。
他死要还尸,他在要还人。
如果不还我尸和人,我也不要命残生。”
陆氏听到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老爷呀,我婆婆素来虐待我,她张开血口乱喷人。”
“叭”,胡老爷把惊堂木一拍:“张陆氏、张陆氏,你年纪虽轻,赖劲不小!今有这血迹斑斑的汗衫为证,你还抵赖!衙役,替我动刑!”“老爷,用什么刑?”“杖打八十。”老爷开口,衙役动手。
一五一十打八十,两腿打得血淋淋。
只是抛来只是滚,痛死过去又还魂。
“老爷呀,你就打死我公堂上,我也不是杀生害命人。
老爷呀,这汗衫的血,是我为小叔世云杀鸡,他不让我杀,要留给我们吃,
与我争呀争,鸡血溅了他一身。
他见天将下大雨,心急火燎就转家门。
老爷呀,当时他一出门,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又在那荒山野地,独自一人行走,
如他不曾回家去,不知可曾被虎吞。
或是狂风卷走他,叫我怎还得出这个人。
冤枉冤枉冤枉啊,明明他世云回家去,腾腾空怎失了一个人。
老爷呀,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伏望老爷察分明。
如果我杀了张世云,凌迟碎剐也甘心。”
沈氏一听,拾住了陆氏的漏径,随即顶上一句:“老爷呀——
雨天虎豹不觅食,哪有猛虎伤他身。
若是狂风卷走他,洛阳怎没第二人。
老爷呀,分明她杀人不认账,胡言乱语骗大人。”
“陆氏、陆氏,鸡血怎能流到人的上身,狂风怎能把人卷走?分明是你畏罪抵赖,拒不招认!衙役,替我拿烙铁放炉里烧红,从她肩胛上往下刷。”老爷口到,衙役手到,把扇红的烙铁对陆氏面前一现——
烙铁还未上她身,陆氏顿时失掉魂。
喊声“不好了呱——
我招也是死,不招也不得生。
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老爷又问:“你为何要杀张世云?”陆氏低头思忖:要是说不曾杀张世云,就怕烙铁要上身。只好咬咬牙根,叹出一声——
“我将小叔来杀死,省得家产对份分。”
说一句写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
重枷重锁押出去,监牢里面做罪人。
玉童见母亲被公差抓走,跟在后面就追。一边跑一边哭,爬了多少沟坎头,跌了多少大跟斗,
等他寻到监门口,跌得乌嘴黑鼻头。
牢头禁子问:“你这小厮,来此作甚?”“牢头伯伯,我来看母亲张陆氏的。”牢头禁子把手一伸。“你可懂规矩?把开门钱拿来!”
“伯伯呀,我娘儿俩都讨饭,哪来开门雪花银。
伯伯呀,我母惨遭冤屈事,被人陷害入牢门。
让我会一会生身母,她在牢里才放心。
伯伯呀,你做做好事开开恩,一重恩当报九重恩。
伯伯呀,让我见一见生身母,胜积阴功修子孙。”
牢头禁子见他哭得可怜,就问:“小把戏,你几岁啦?”“伯伯,我六岁加八个月。”“啊哟,我家十五六岁的孩子总没他晓,真是可爱又可怜。好吧,我放你进去看看。不过,你不能停留多时!”“多谢大伯,这规矩我懂!”牢头禁子打开牢门,玉童一见——
重枷重锁在狭床上,杵嘴棒杵得紧腾腾。
喊声:“娘呀,妈呀!”陆氏睁眼一望——
“乖乖呀,我浑身疼痛不得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心肝肉呀,我一天只有四两饭,稗子沙粒有三成。
我痛末痛断命,饿末头发昏,生死在这欠时辰。
心肝孩儿呀,你到长堤慢慢过,不要想念你母亲。”
玉童说:“妈,你在里面慢慢挨,我到外面要饭送进来,宁可自己没得吃,也不让你娘挨饿。”
玉童拖瓢带碗,沿门乞讨,叫唤不停——
“奶奶爷爷少爷们,我娘含冤在牢门。
次粥次饭把点我,送给我娘度残生。”
也有人家舀点粥, 也有人家盛点饭,
玉童他,宁可自己收裤带,一日三顿送进监。
玉童在外面讨饭,跑呀跑,倒挨沈氏看见了。“张宝,才间不是玉童这细冤家!不要看这个小东西,人没三尺,一肚子仙识,等他长大成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张宝问:“你看怎弄?”“怎弄?斩草不除根,来年要报春。张宝,你可有本事把这个冤家杀掉?”“啊哟,我样样总会,杀人不敢。”“张宝,你不敢末可请到人动手?”张宝一想:“主母,这长堤后面有个叫王老虎的人,他人又粗胆又大,能杀猪能打虎,他的名字本来叫老汉,就是打死了一只虎而出名叫王老虎的。如果要请到他杀个把小孩,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过,人无利息,谁肯早起?”沈氏一想:“哦,想起来了,这王老汉种我二亩七分田,借我一千五百个钱,倒有五六年,本钱利钱不曾还一点,我去请请他看,料定我开口,不会让我丢丑。”沈氏拿了十两银子对怀里一塞,跑到王老汉门上。这时,王老汉忙了烧中饭。草湿柴潮烧不着;忙了半天,烟囱里才冒烟。“王老虎可在家?”“外面哪个?”“哦,是我沈氏。”王老汉站起来对她一相:“哟,东家奶奶,我晓得了,是来向我要钱的!”“哎,这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来要钱的,是来问你可要发财的?”“东家奶奶,你总说些稀奇话,还有哪个有财不发?”“王老汉,既要发财,我倒问你一句话,你可会杀人?”“老东家,你怎问这话呱!我桩桩总会,杀人不内。”“王老汉,你不要拿板做腔,拆我的桥抽我的跳。你帮帮我的忙,拿我孙子玉童杀掉,只要做得人不知鬼不晓,这里先拿十两银子作定金,事成之后,再请你吃桌酒,而后——
拿陈单旧据退把你,作自田自种过光阴。”
王老汉一听,大吃一惊,但立刻就动脑筋,转而心平气静。“老东家,请你放心。我中饭不烧,就来磨刀。”“格,王老汉,我小气在先,事成有何为证?”“奶奶,刀口血迹为凭。”
沈氏一走,王老虎拖张雪亮的驼刀,出门就往外跑。王老虎的妻子在房里对他们二人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晓得不好,出门就喊——
“丈夫哎,你不要吃得千人缸里的粪,我你也有后代根。”
王老汉只当耳边风,放开脚步奔向村外。
站在荒山脚下等,等候讨饭过路人。
不曾多久,张玉童肚子要饱,把多余的好菜好饭盖在篮内,兴致溜溜,跳呀跳,跑了蛮哨,送饭去给母亲吃。王老虎见他走过来,故意拿头一低,只当没有看见。等他走过去不远,猛然一声大喊:“你可是张玉童?站下来!”“王老伯伯,你做底高?”“做底高?请你吃刀!”“王老伯伯,你家儿子比我高,还同我小叫化开这个玩笑?”“谁同你开玩笑?”王老虎把刀掮了人头高,一把抓住玉童的蒂都蒂,刀对他肩上一搁,玉童吓得放声就哭:“伯伯呀,刀下留人,饶命要紧——
你与我既无冤又无仇,为何要杀我的头。
伯伯呀,人到难中须搭救,不能落井下石头。
伯伯呀,你杀我一人还便罢,连我母亲也活不成。
伯伯呀,你饶我一条残生命,日后我割肉烧香报你恩。”
王老汉听到这一声,钢刀脱落地埃尘。
“玉童,你别哭,也不要怕。不是我要杀你,是你奶奶用十两银买嘱我的。我出门的时候挨你伯母一提醒——
打动了我的心,放下屠刀重做人。
玉童呀,洛阳地方你不能蹲,海角天涯去逃生。”
“伯伯呀,我今只有六七岁,东西南北总认不清。”
“玉童,我替你想的,别的地方不要去,单奔杭州一座城,
只要得到杭州地,寻访你生身老父亲。”
“伯伯呀,杭州路程远得很,哪有盘缠好动身。”
“玉童,这也不要愁,你奶奶有十两银子给我的,我也不要了,送把你在路上用。不过,你要赶快动身,不能在洛阳久留。”
王老汉放走玉童,还要到沈氏那里去交差领赏呢。一看刀上没有血迹。正巧,一只野兔被猛兽追了血奔了心,对身边的大树杆上一撞,四脚朝天。他拎起来用刀一杀,兔血对刀口上一抹,顺手对腰间一煞,血沽郎情,血还未凝,跑去对沈氏面一撂:“老东家你看,这个细贼跳呀跳,跑了蛮哨,我追上去从他后面咔嚓一刀,头对下一抛,脚搔总不搔——
神不知来鬼不晓,眨眼之间丧残生。”
沈氏问:“王老虎,你可曾把尸首掉?”“奶奶,这还要你说——
拿尸首抛到荒山上,猛虎拖去当点心。”
沈氏听到这一声,心总落到脚后跟。
沈氏赶快热菜炖酒,款待不丑。酒饭之后,沈氏退还他陈纸旧约。王老虎从此行善积德,在村头上——
开了一爿茶馆店,做个说和道理人。
玉童从王老汉手下死里逃生,不敢从大路行走,只好爬河坎转沟头,跌跌撞撞来到牢门口。“娘,妈呀!”“乖乖,你来了哪?你在外面欢喜哩,兴了头总不在颈脖子上了。太阳歪西几丈,我到现在还不曾吃饭。
玉童呀,我饿得祖宗亡灵在我身边团团转,眼目昏花冒金星。”
“娘,你不要说冤枉话。
儿在外面要饭吃,几乎不得命回来。”
“儿呀,出了什么事?”“娘,你猜奶奶心多黑,她买嘱王老虎伯伯拦在山脚下杀我,他刀举了有人头高,我吓得就求饶,
磕了多少枣木榔(头),喊了多少声冤枉,
王老伯伯心肠好,饶了我一条命残生。
娘亲呀,他说我洛阳县里不能蹲,叫我海角苍天去逃生。”
“玉童呀,你今才只六七岁,逃到何处可安身。
儿是娘的心头肉,远离娘身怎放心。”
“亲娘呀,你莫看我年纪轻,我纸糊灯笼肚里明。”
话犹未了,听衙役说,上司公文要到,定她谋财害命,判她六十天杀罪 !
玉童听到这一声,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一把背住母亲手,双膝跪到地埃尘。
“娘亲呀,孩儿今朝行个礼,报报当年养育恩。”
玉童随手从衣上撕下一块白布,对头上一顶——
“娘亲呀,孩儿今朝戴个孝,是六十天之后送你行。”
儿离娘亲声悲悲,娘疼孩儿心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