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斋集 - 第 92 页/共 120 页

论曰天下之不善圣人视之甚徐而甚迫甚徐而甚迫者导其善者以之于道矫其不善者以复于道也宜徐而迫天下之善始惑宜迫而徐天下之不善始逋盖逋因于莫之矫而惑起于莫之导善而莫之导是谓窒善不善而莫之矫是谓开不善圣人反是徐其所不宜迫而迫其所不宜徐经之自易而书非不备也然皆所以徐天下者也启其扃听其入坦其轨纵其驰入也驰也否也圣人油然不责之也天下皆善乎天下不能皆善则不善亦可导乎圣人于是变而为迫非乐于迫也欲不变而不得也迫之者矫之也是故有诗焉诗也者矫天下之具也而或者曰圣人之道礼严而诗寛嗟乎孰知礼之严为严之寛诗之寛为寛之严也欤葢圣人将有以矫天下必先有以约天下之至情得其至情而随以矫之安得不从盖天下之至情矫生于媿媿生于众媿非议则安议非众则私安则不媿其媿私则反议其议圣人不使天下不媿其媿反议其议也于是举众以议之举议以媿之则天下之不善者不得不媿媿斯矫矫斯复复斯善矣此诗之教也诗果寛乎耸乎其必讥而断乎其必不恕也诗果不严乎恶于盗而愞于童子今夫童子诳其西邻之童而夺之一金不怍也而东隣之童旁观而适见之则怍焉见其夺也而又以告其不见者则怍焉病焉不惟见焉不惟告也见者与不见者朋讥而羣哂焉则不惟大怍也不惟大病也则啼焉则归之金焉夫何其不怍于夺而怍于见故曰矫生于媿夫曷不啼于未讥未哂之先而归其夺于讥与哂之后故曰媿生于议议生于众夫夺人者污也夺而归之者洁也其污也可摈其洁也可进夺于先而归于后污初而洁终君子将不恕其初乎将揜其终乎则讥为誉根哂为徳源矣故曰媿斯矫矫斯复复斯善矣诗人之言至发其君宫闱不修之隐慝而亦不舍匹夫匹妇复关溱洧之过歌咏文武之遗风余泽而叹息东周列国之乱哀穷屈而憎贪谗深陈而悉数作非一人词非一口则议之者寡邪夫人之为不善非不自知也而自赦也自赦而后自肆自赦而天下不赦也则其肆必收圣人引天下之众以议天下之善不善此诗之所以作也故诗也者收天下之肆者也今夫人之一身暄则倦凛则力十日之暄可无一日之凛耶易礼乐与书暄也诗凛也人之情不喜于暄而悲于凛者谁也不知夫天之作其倦强其力而夀之也天下之于易礼乐诗书喜其四媿其一孰知圣人以至媿媿之者乃所以至喜喜之也谨论   春秋论   论曰圣人之心有所必不肯而有所不得不肯其所必不肯者身焉则优也家焉则戾天下焉则败矣圣人独得遂其所必不肯也耶圣人之心非不欲喜怒之不作湛乎其止而粹乎以和也然尝试行之家子弟仆妾之善犹不善不善犹善也则其家而戾也而犹可行之天下乎是故喜善怒恶圣人未必肯也不赏善不罚恶圣人得而肯哉夫子之反自卫也其于经繋焉制焉作焉定焉删焉勤矣哉而志独在于春秋盖老而不疲不就则不防何也五经者夫子之所以教也春秋者夫子之所以政也徒教而不政尧舜不能以经一世而夫子能以经万世哉问夫子者曰子奚不为政而夫子答以是亦为政彼见夫子之不政于人也而不知政于天也彼见夫子之不政于今也而不知其政于后也夫子之教行故天下即其善去其不善夫子之政行故天下畏其不善以利其善畏其不善者夫子有罸政也利其善者夫子有赏政也以王而不天以公而不即位夫子之罚政上亦不恕乎君之恶也以臣而或字之以裔而或国之夫子之赏政下犹不捐乎小之善也或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夫子匹夫匹夫而行天子之政吾恐夫子之不自脱于罚也而奚以赏罸人为是不然夫子之身则匹夫也夫子之职则非匹夫也天也文王也周公也以天而视王则警与谴不在夫子乎以文王而视周则训与责不在夫子乎以周公而相天子以令天下则赏与罚不在夫子乎非夫子求其警与谴训与责赏与罚之柄也天与文王周公以是柄与夫子也然则何以知是柄之非求而天与文王周公与之也曰吾不知也非惟吾不知也而夫子亦或知或不知也夫子曰文不在兹又曰吾不复梦见则文王周公以是柄而与夫子知之矣至天以是柄而与夫子则虽夫子亦不自知也知则不可知隠则不可隠也然则夫子犹不自知而曷为不可隠也天以与夫子而可隠则仪封人者孰告之孰发之耶莫之告而告莫之发而发则封人之言者人也其所以言者天也然则天与文王周公其与夫子者如此其急也夫子而缓其急辤其与独不得罪于天与文王周公也耶故春秋者天子之事也天子无赏罸而夫子有天子之所无者躬乎天与文王之道而塞乎周公之职以佐天子之赏罚也然则夫子之赏罚非孔氏之私政也天下之公政也而夫子何过焉且经曷尝曰此丘之为哉书元书春者天之临也书王者天子之临也书公者鲁之临也天不得临周周不得临诸侯鲁不得临国乎得临之斯得赏罚之矣罪我者其惟春秋以迹不以情也夫子之思不可谓不审矣呜呼圣人之于天下后世教详而政明如此入夫子之教者出夫子之政者也出夫子之教者入夫子之政者也入其赏政犹未逺于其教也入其罚政犹得入其教哉入有三而学者能取其二出有二而学者能去其一则夫子之道几矣谨论   诚斋集巻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诚斋集巻八十六   宋 杨万里 撰   心学论   圣徒论   顔子论上   论曰学至乎大足矣乎曰可以止未可以足也逾乎大则荒故欲止安乎大则忘故患足君子之学至乎大而止矣虽然止而未足者乐心诱之也葢至其大则见其大见其大则乐其大未见则未乐愈见则愈乐乐心之长足心之消也人之未有得而足心生者无怪也彼未尝食熊掌也而强告之以熊掌之美彼固不肯以易脍炙也非安于脍炙而不愿乐于熊掌也未有以诱其愿而迁其安也人必食熊掌而后知天下之无味学必至大学而后知天下之无学甚矣道之能诱人也至则见见则乐人惟无所乐也有所乐则竞而不厌故力焉而不倦非不倦也忘倦也竞故御焉而益励挫焉而益振窒焉而益决夺焉而益悲夫如是奚其足且大学无浅深卑髙之序也有浅深卑髙之序者未离乎小学也何也见其卑则非卑无见见其浅则非浅无见见非卑则卑者不足照也见非浅则浅者不足临也葢有隔而不得者矣未有不隔而不见见而有不见者也见则无不见矣而犹卑髙浅深之足存哉虽然至而后见耶吾以为至至焉见次焉平地而观天以为山之端即天也至乎山之端而后见有山而无天闻京邑之丽者谓与里之市无异也至京邑而后见其异耳是故不至不见不见不乐顔渊之问仁夫子一语之间仆藩墙去陛级彻堂室而纳之甚大之地付之以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之事何其大也此君子之所惊也及顔渊领其大请其目则不离于视聴言动之间儆于非礼而已又何其小也此君子之所忽也惟其大而不惊此顔子之所以独往小而不忽此顔子之所以独来何也已也者人之欲也礼也者天之理也仁也者性之觉也克而复复而觉人者尽而天者还则天髙地下吾性之湛也云行雨施吾性之游也君臣父子仁义礼乐吾性之触也一理彻而万理融当是之时一者非寡万者非众彻者非唱融者非随夫何故吾性之仁无寡也焉得众无唱也焉得随至则皆至不至皆不至见则皆见不见则皆不见至矣见矣顷刻而天下皆吾仁吾犹迟之而何惊于一日而天下归仁也哉虽然夫子于此遗顔子以其忧者也何也顔子领之而乐既乐而忧忧也者乐之生也非乐之生忧也至其大见其乐而忧乎不得居也儆非礼于视聴言动之间顔子也其求所以居其大者欤孟子曰仁安宅也人有闻宅之安不得至则戚不得见则戚至矣见矣而又曰吾将卜日而后居则向之戚徒戚而已矣葢见而不居则宅自宅也于吾何有吾亦于宅何有夫子指是宅以居顔子顔子而少缓于居则一动目一摇足而失是宅矣得之之不易失之之不难岂不大哀耶是则顔子之忧也夫子曰吾见其进未见其止嗟乎顔子有忧而夫子无忧矣谨论   顔子论中   论曰道可遇而不可传非真不可传也遇则可传不遇则不可传矣何谓遇以吾道之有迎彼之有是谓遇遇则不相距而不遇则不相受不相受而求相传是煮石以求其为粥也薪可尽釜可穿而粥不可成何也粥固石之所必无也天下之事从其有而迎其有则其功易取其无而纳以有则其功难而况于以道传人而人传于不相受者耶葢不相受而求其传吾虽絜然有以与之彼则茫然不知所以受之吾虽昭然有以示之彼则暗然不知所以覩之彼非不受不覩也彼固无以受无以覩也举珠玉以授无指而责其不翫指日月以示无目而责其不仰可乎若夫手与目具者惟恐吾之不授不示也授则受示则覩矣不惟授而后受示而后覩也虽不授之犹将取之虽不示之犹将窥之何则彼固有以遇也手与珠玉遇则其取不可禁目与日月遇则其覩不可闭大哉遇乎圣人以道而传于人不有遇之何以传之虽然圣人之于人固不忍以不遇而不传亦不可以不遇而必传不遇而不传天下将以吾为絶不遇而必传天下将以吾为拂拂之则有所不胜而絶之则又有所不悦圣人于此难矣哉以夫子而传顔子顔子之幸耶曰非顔子之幸也夫子之幸也何也夫子之无难也何也遇而非传也夫惟遇而非传是以传而必遇吾尝观夫子与回言终日而回不违其契葢如此也契原于顺顺原于遇今夫日能消氷而不能消木岂日之乐乎氷而怯乎木哉氷与日相受而木与日相捍故也夫子之与回其日之与氷欤何其遇而顺顺而契也然则回与夫子之契岂夫子之言能啓人而顔子之聴能聴人也耶夫子之言能啓人也则难言之童子啓矣回之聴能聴人也则车马轻裘之言入矣然则夫子之言言不以言回之聴也聴不以聴言不以言则言者天也聴不以聴则聴者亦天也以夫子之天触回之天以回之天感夫子之天是惟无合合则遇矣夫何违之有当其未言回意已传及其既言回意无外使夫子一言而已领矣而况与之言终日耶或者曰回何功于后学也参如回则无孝经矣门人皆如回则无论语矣有经有道犹不传也回也日安于韶濩钟磬之侧而弗考弗击使有耳者无闻焉非过欤违生疑疑生问问生道而回也不违也嗟乎道以言而通亦以言而塞非言之能塞道也聴之者塞之也一失而为训诂再失而为辞章言之盛道之衰也不有回之学何以使学者知有妙学哉学者弃其学以学回之妙学则盛者衰衰者盛矣盛者未衰而衰者未盛则回之无功于后学也宜也谨论   顔子论下   论曰顔子勇者欤夫子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知不善而不能不行无勇也无勇而知知而不去是徒知而已矣是故知之不如勇勇者患不知而已顔子知不善则不复行非勇欤曰非也顔子知之极也勇足为顔子道哉今夫火乐于燥而怒于击愈击则愈怒愈怒则愈乐勃然发于一荧之初而欣然进于不可御之势此其勇非不俊也然势方盛而雨骤至则一息之间至于熄灭寒弃而不能以复振有所勇者必有所怯也人之情初而勇久而习终则頽堕委靡而不可起何则情固有怠也使顔子之于不善勇于去其一怠于罢其二则勇不如怯勇足为顔子道哉是故勇于去不善不若安于去不善勇于去不善则必有所不去安于去不善则无所不去顔子之去不善非勇也安也然则顔子何以能安于去不善曰知之极也鸩之能杀人也明矣而遇鸩以死者夷然饮之而不悟非喜于鸩也非喜则曷为饮曰不知也知则不饮矣天下之善何以异于水之可饮天下之不善何以异于鸩之不可饮然人之于不善明憎之明践之何也岂非天下之不善或有似于善者耶不善之似善如鸩之似于水者似而不知不知而不疑则夷然饮之而死尔甚矣君子之学急于致其知也知不善如知鸩则终身而不行其不行非有所勉而能亦非有所思而喻思而后喻则夫不喻者必出夫思之所不及勉而后能则夫不能者必乘夫勉之所不继顔子之不为不善无所不及亦无所不继去思去勉而惟照之以一知故不善之来迎者则败过者则逝攻者则坚彼败且逝故初不能欺而不能留吾坚故不可入夫使天下之不善杂至乎吾前而不能欺而不能留且不可入则不善之来曷尝有而不知知而复行哉大学曰致知在格物知茍极其致矣物奚遁焉故曰顔子之知知之极矣知而不极犹未免不善之欺飞虫之触牖而求出也其身去牖之外无毫发之间尔毫发而有所隔则终日求达而不得达知而不极虽其不知者毫发也而于圣贤之真知则千万里之絶顔子之知极矣岂有毫发之隔哉有毫发之隔犹足以为顔子病无毫发之隔斯足以为顔子贺夫子曰顔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所以贺顔子之无毫发之隔也欤谨论   曽子论上   论曰道不可易言也真则诣差则离道之难言不差之难也夫子称回之愚参之鲁而圣人之传乃愚与鲁者传之学者求其説不得则曰愚与鲁道之资也智与慧性之翳也嗟乎言之似也而差也何也回之愚夫子葢尝言其如愚矣则回之愚岂其真而学者犹以为真也若参也鲁夫子之言未及尽也执夫子未及尽之言而以参为真鲁参又何辞焉虽然参不病也学者病也右愚鲁而左智慧则纳天下之人于庄周之瓦砾佛老之寂灭也岂不病哉且参之鲁岂其防然蚩暗然昧耶子曰吾道一以贯之门人相顾莫知所依据而参也领之以一唯防然蚩暗然昧者能之乎然则参非真鲁者也非鲁而曰鲁乃言语之不给文学之未敏欤言语之给文学之敏君子非有废也而非所先葢言语者道之级而级者非道也文学者道之寓而寓者非道也言语之不给曰鲁可也文学之不敏曰鲁可也曰非道之贼也非道之贼而亦非道之资人之资有所能能者事之资也明者道之资也参之鲁短于能者也非事之资而已矣非事之资而移以为道之资道固无用于能亦何用于不能哉谓能可以入道者妄也谓不能入于道者大妄也道则有可以入道矣曰明是也参也能之短而门人卓则其为道之资者以其卓者也今也取其短者而谓为道之资又欲去其卓者而谓为性之翳不知其所谓翳者乃参之所以为资而其所谓资者乃参之无所用于道者也今夫锥之鋭刀之利此物之敏者也然其能不出于锥刀之用而已穷日之力以营焉曽不能以烛跬步至于镜其规不盈尺而天地之大万象之众秋毫之微一照而洞见焉以为镜往而镜未始往以为物来而物未始来非往也而无拒也非来也而无逃也则明之功也锥刀有是哉虽然镜之明也反而照焉则与锥刀何择曽子之心镜也曽子之心非明则一以贯之之妙何以一照而洞见也则其所谓鲁者亦不能为锥刀之敏而已不能为锥刀之敏而以为道之资则锥刀之钝者亦可以为镜乎且人之学于道惟根于一明也去明则于道何彻焉谓智慧为性之翳则是欲反镜以求照也岂不误天下之后学哉故曰言之似也而差也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门人之敬不敬于吾子路无所损益也而门人可怜也圣人之言不心造其微而貌执其粗圣人安能一一而尽也哉子曰参也鲁夫子未及尽也而遂谓真鲁也参何病哉学者不学参之非鲁而学参之鲁参误学者耶学者自误耶谨论   曽子论中   论曰学道者必有以用道也学之而无所用之则亲见尧舜周孔而无所觌博极诗书礼乐易春秋而无所涉洞贯仁义忠信而无所归何也尧舜周孔道之人也六经道之林也仁义忠信道之器也见其人极其林洞其器谓之不学不可也谓之不学道亦不可也学则学矣用则未有以用也布之可以温故人取之以衣其身粟之可以饱故人取之以实其腹今且有人积布而不衣藏粟而不食则虽积藏如山而夫人者不免于冻馁而死矣夫布与粟如丘山而不免于死非不富之罪也富而不用其富之罪也学道而不用安以道为哉曽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此曽子之始学也彼固有所用之也然则曽子之用何所用用之者体之也体之者身之也学道而至于体之以身夫然后道为吾之有矣故夫世之学道者吾见其学道矣未见其有夫道也学而不能有则道自道我自我也夫惟道即我而我即道者可以言道为我之有以曽子之三省其身非省其身也省其身与道之一二也身与道果一也曽子之幸也若犹二也曽子其得不省乎省之则不二也且夫身与道为二者岂身非道而道非身哉道与身为一者又岂道自外至而身从中受哉谓身非道则身安得有夫道谓道非身则道安得有于身谓道自外至则有所至必有所见谓身从中受则有所受必有所盈迎其至而无见也及其受而无盈也则道非自外至而身非从中受也道非外而身非内则不可谓身非道而道非身也身与道本一也一而二者不察之过也二而一者察之功也子思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上下察也人之一心察之之妙上际于天下极于渊无一理之逃也而况于反是而用之于吾身之道乎匹夫有璧而椟之于家既久而偶忘之不胜其困而假匄于其隣自以为天下之至贫也而不知其富也三年而忽忆其璧也出而鬻之一朝而获千金夫千金非自外至也匹夫之所自有也有千金而困于贫既贫则富则察与不察也当其不察璧亦不亡及其既察璧固自若道也者吾身之璧也学者有璧而弗察弗察而忘者也曽子者有璧而日察之日察之而日忆之者也为人谋而忠与朋友而信传道而必习学者岂无是哉有而不有者谁之过欤曽子一日而察者三岂有脱而不存也哉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知备而不知反宜学者之无所乐也曽子三省之学惟孟子传之也欤谨论   曽子论下   论曰无圣人之天而求圣人之地其至者否也然则其孰为地孰为天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力也者圣人之天也尧舜之所性汤武之所身孔顔之所传惟此一事故夫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学圣人而不求至其地是欲归其家曽未及门而宿于墙之外也然则仁何事于力乎子曰仁之为器重举者莫能胜其为道逺行者莫能至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而冉求亦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故夫天下之重者莫重于不重之重而泰山为至轻天下之力者莫力于非力之力而乌获为至羸仁也者不重之重也圣人也者非力之力也夫惟有非力之力者然后能举不重之重不然子贡之辩子路之勇足以屈天下震诸子而一登圣人之门则寂然黙弛然废举其辩与勇纳之怀而无所用之然则必有非力之力而后能举此不重之重者也葢夫口易强而有辩也身易强而有勇也资难强而有力也非有其天其谁实能之故曰力也者圣人之天也无其天而求至其地无其力而求举其仁此楚人之所以学乌获而死也昔者楚人有慕乌获之力而学之其里之父欲持千钧之负而适秦者闻楚人之力而请焉楚人者欣然而试负之然肩之而不能胜胜之而不能步步之而不能秦强而趋焉不十步而絶筋折胫以死学者无圣人之力而求举圣人之仁吾惧其肩而不胜胜而不步步而不秦也故夫乌获可学而不可学也有乌获之力而举乌获之负可也无乌获之力而试焉可乎乌获之力千钧之负不可试也而况圣人之仁而可试乎哉有其力而堪其负其惟曽子欤曽子曰士不可以不毅任重而道逺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逺乎曽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何也其力然后肩之而能胜其力毅然后胜之而能步曽子之于仁以肩之毅以步之其至于秦无难也虽然轻天下之重者重而不之觉迩天下之逺者逺而不之虑曽子犹觉其重而虑其逺者也子曰仁者安仁安则重者轻夫何觉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至则逺者迩夫何虑此圣人之事也曽子未及也故曰曽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虽然任重而能堪堪之而不释道逺而能趋趋之而不息秦虽去楚逺矣其庸不可至乎而况吾仁非若秦之去楚也哉曽子也虽未能如圣人之不觉其重不虑其逺之安也仁以自任死而后已曽子其不至于仁乎子思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曽子之谓矣谨论   诚斋集巻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诚斋集巻八十七   宋 杨万里 撰   心学论   圣徒论   子思论上   论曰道必有措手之所而后学者得以用其功邈然如天渊然如渊则学者安所措其手哉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夫不言所以处喜怒哀乐者而止言其喜怒哀乐之未发者初无影之可捕而况求其形哉学者求其説而不得则流而入于槁木死灰之学夫槁木死灰之学非洙泗之学也异学也然则学者不入于此而入于彼无乃子思不示以措手之所而纳之于茫洋之地而然乎子思不然也子思葢有示人以措手之所者矣而章句之学离之也离而不合此学者所以止求之于喜怒哀乐未发之言而不知子思所以处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妙则固有在于言前也且子思不云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又继之曰君子戒不睹惧不闻莫见乎隠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然后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逹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葢天下未有无用之道而君子亦不为不蔕之言也中也者固性之有也然性不可见而中不可能使子思曰天命之谓性而止耳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而止耳则此言无乃邻于不蔕而此道无乃堕于无用耶故子思之学不恃其性而恃其率不恃其中而恃其致率也者循是而教焉者也致也者力而求之也性不可见而率性者可见中不可能而致中者可能致则率矣中则性矣是则子思之意也而学者不详之也象犀珠玉絶域之产也而人得而用之者夫固有以致之也吾性之中不如是之逺也不逺也不迩也则未有以致之尔致犀象珠玉则犀象珠玉至致中则中至然则何以致夫中曰喜怒哀乐之未发有以处之是也然则何以处夫喜怒哀乐之未发曰君子敬其独是也盖天下之理莫隠于十目之所视而莫显于喜怒哀乐之未发当其未发吾已知之非吾知之也心知之也非心知之也天知之也天且知之而不曰不显可乎曰不显而不戒不惧则喜怒哀乐未发之初内不既其养外不既其实未发而不养则其发必妄未发而不闲则其发必肆妄与肆相遭喜与怒相激哀与乐相战将以致中是闭蝇蚋千百于一室而求其静也是以君子敬其独也敬心不以隠显而去留则内有养外有闲方其独也若不胜其众也方其未发也若不胜其动也方其不睹不闻也若不胜其耳目之属也何也独者众之源也静者动之机也一息之顷心与天已知之矣知而养养而闲则一妄起一察动一肆动一儆随察与妄应则察至而妄者除儆与肆随则儆至而肆者伏妄者除而肆者伏当是时此心莹然贞而法矣未发而贞发而非贞未发而法发而非法天下有是理乎去妄去肆而一之于贞与法而中在其间矣人有病目者不求其本而急其末以为所病吾目者翳而已去翳则目宜必明然去一翳生一翳则不知养肝之过也肝得其养而目自明则夫翳者不去而去矣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其自中也耶其有以养其中也耶谨论   子思论中   论曰圣人之言愈大则愈微此非有所隠也微之者显之也言愈微故求之者愈力求之者愈力故浚之者愈深求之力浚之深而圣人言之微者显矣虽然后之君子有能发圣言之微而置之显天下之幸而君子之不幸也三人同行而入海一人得珠焉则二人必挤夫一人者二人者亦何仇于一人也珠也者挤之招也游圣门而先发圣人之微则前有愠后有忌愠与忌并起而相竞非君子之不幸欤且君子发圣人之微非以为功也为道也或者不察以为学圣人而不能发圣人之微则天下将以我为无功于圣门邀功之心生则相竞之説起竞则异异则朋异之中又有异而朋之中又有朋则以强弱怪竒为胜负尔非惟君子之不幸也亦圣道之不幸也葢自夫子有性习近逺之论而不明言性之善恶至孟子则断之以性善之説于是荀杨韩三子者各出一説以与孟子竞説者以为夫子不立论以起争而起三子之争者孟子喜于立论之过也嗟乎夫子岂不立论而持两端则仁义礼智扵何而折衷哉性习近逺之説是夫子之立论也立论而微者也孟子岂喜于立论者哉入夫子之海先得夫子之珠瞥然见其性相近之防悟其真而发其微不忍自私而分于人此亦仁人君子用心之切者也而孟子何过焉三子之竞岂孟子起之耶三子邀功之急者也三子邀功而孟子遂为过君子于此亦难于处也哉盖将附三子则悖于圣人附孟子则三子者不服然则何以处之昔者秦缓死其长子得其术而医之名齐于缓其二三子者不胜其忌也于是各为新竒而托之于其父以求胜其兄非不爱其兄也以为不有异于兄则不得以同于父天下未有以决也他日其东邻之父得秦缓枕中之书出以证焉然后长子之术始信于天下有所讼者必有所质也中庸之书夫子枕中之书也而子思得之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又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化育参天地质之以此而后孟子之説始信也欤性果恶耶则曰违性之谓道可也乌用率且性既恶则尽性之所至当逆天地而戾人物矣奚其赞又奚其参人性之有善恶善则恶不得以寄恶则善不得以居如氷之寒而湿火之燠而燥也今曰善恶混吾将曰氷之性燥湿混而火之性寒燠混也可乎至于裂性而三之裂三而五之则亦不胜其劳矣葢三子言性而未见性者也曷为言性而未见性也不自尽其性也自东海而趋西海必至于西海而后尽也未至于西海而止也曰西无海也之三子者是也吾性一尽而育人物参天地者在焉性为善耶恶耶三子者亦尝进于此也乎三子者自有性而不尽也宜其言之不彻也质之中庸而后三子者心服矣三子非服孟子也服孔子也三子服而后孟子之説信孟子之説信而后孔子之意明孔子之意明而后性善之论定性善之论定而后天下之为善者众则子思之功岂不大哉子思不邀功者也不邀功而大有功者也谨论   子思论下   论曰学者病乎无见亦病乎有见学而无见学之俗也学而有见学之妙也俗则病矣妙矣而亦曰病乎妙非病也妙而不反斯病矣人惟无见也人而有见则逐于见而不反盖世有病于能俯而不能仰者终身不知有天也一日而其病愈仰而见天之髙自以为未始见也而喜焉喜而不足则终日观天而不复视地焉坐亦观天行亦观天不知逢荆棘蹈蹊壑也踬而伤焉岂天使之踬而伤哉伤生于喜喜生于见见生于不见故也学者其初患于无见也而尽鋭以求于一见见矣其患反甚于不见何也不见则羡既见则喜自夫人之喜心一生也而道始逺矣非喜心之害道也喜其髙则必厌其下喜其逺则必弃其迩喜其大则必厌其细不知夫道也者下不二于髙迩不二于逺而细不二于大也而二之是故崇先觉卑后学务遐想蔑近思以君臣父子之日用为浅易以仁义礼乐之名教为粗迹于是探混茫以为深极孤絶以为髙而不知入于空虚无有之学以治身济世此犹取梦中之饮食以济饥渇也不已疎乎古之君子葢有穷百家究六合极师友博论辨而无得也非无得也有得而无用也有得而无用则是吾见之为病也从其见而反焉则有得矣见不损于今亦不加于今见不异于昔亦不同于昔此则向之所谓百家六合师友论辨皆非也而皆是也百家一人六合一室师友一户论辨一口孰为髙孰为下孰为逺孰为近孰为大孰为细耶道之归有在矣中庸曰道之不行也道之不明也贤知过之愚不肖不及也夫愚不肖之不及固离于道矣而贤知之过乃中庸之所甚忧而道之不行与不明乃贤知者之罪此无他见而不反之病也又曰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髙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夫学之功至于居上而不骄为下而不倍此真有用之学也求其所以然者则本于不以性废学不以大忽微不以髙弃中不以新忘故不以质去文嗟乎学至于此其斯以为子思中庸之学也欤好游者以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其山川人物非复其乡里所有之山川人物也竭其家以为粮以求博观于天下三年而贫也而倦也悔而归则其乡里之山川人物即九州四海之山川人物也而后释然悟翻然喜学者之学而有见见而不反盖游而未悔者也安得防而悔者与之共学子思之中庸也耶谨论   孟子论上   论曰仁可得而求乎曰可仁可得而闻乎曰不可仁不可闻学者乌乎求曰求以不言不求以言葢体仁者心也而心非仁喻心者言也而言非心言犹非心也而言可以求仁乎哉言之非心也以言有所不能言也非惟彼心之言不能言于吾也吾自求之吾自得之吾自不能言之矣人有生而不能饮酒者问酒之何味其能饮酒者不过吿之以酒之美而已若酒之所以美者虽能饮酒者亦不能自言也非吝于告也极天下之善言酒者止于此也就使能言而不止于此亦不能使不饮者之知味何则吾以其言言酒而彼以其聴聴酒而言与聴卒非酒也韩子曰博爱之谓仁程子曰非也仁者觉也吾将是韩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顔回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于博爱何与焉吾将是程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樊迟问仁子曰爱人于觉何与焉仁之不可言也如此然则仁不可言则二子之论乌乎归曰吾将归乎夫子然则夫子之论仁不一也乌乎而得归于夫子曰吾将由孟子以归夫子程子者得夫子之潜者也韩子者得夫子之彰者也孟子者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防者也孟子曰恻隠之心仁之端也又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隠之心嗟乎孟子之言仁葢至于此妙乎然则曷谓恻隠曰是不可言也孟子之言及于恻隠假恻隠以明仁而恻隠非仁也今于恻隠之外又求恻隠之説正使恻隠之説明而仁愈晦矣虽然试言之隠也者若有所痛也恻也者若有所闵也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人之手足不知痛痒者则谓之不仁葢方其不知痛痒也搔之而不醒扶之而不恤彼其心非不爱四体也无痛痒之可觉也至于无疾之人误而防一发则百体为之震何也觉其痛也觉一髪之痛则爱心生不觉四体之痛则爱心息孟子曰不仁者以其所不爱此不觉于人者也曰人病舍其田而耘人之田此觉于人而不觉于身者也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觉于身而不觉于心者也以觉吾之痛觉彼之痛则爱人以觉彼之痛觉吾之痛则自爱自觉而自爱则何理之不悟觉人而爱人则何物之不覆是故不爱始于不悯不悯始于不觉不觉始于不痛古之君子以不如舜为忧此一痛也以一夫不被其泽为责此亦一痛也故曰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然则克己复礼仁也爱人仁也博爱之谓仁仁也仁者觉也仁也何也均恻隠之心也故曰孟子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防者也虽然孟子善言仁矣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学者诵孟子之言曰吾知恻隠之为仁也市门之侩终日导千金之贾而鬻金于市归其家无一钱之蔵则外而不内也孟子之言仁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孟子曰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学者盍亦求其所以充之也哉谨论   孟子论中   论曰学不至于圣则不至于定孟子曰天下定于一岂惟天下求定哉惟学亦然学而不至于定则难于守而易于夺得而不能守守而不能不夺自非圣人谁不然者求定者必至于圣而后可也虽然至于圣而得其定矣有以定其圣无以运其圣则是铸金以为天地之仪其气之至其地之震无不应者天地则非不天地也而不能生万物则其为天地者特末尔学至于圣者天地也至其圣而不能运其圣者不能生万物者也是故运天地者非天地者也运其圣者非其圣者也盖天地以气运而圣人以智运智非仁义礼智之智也智者神之用也以其神运其圣而后参天地泽万物之功可得而凝矣神冺则无所运其圣孟子曰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栁下恵圣之和孔子圣之时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者金声而玉振之金声者始条理玉振者终条理始条理者智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学者于此每难言也而説者有曰圣人犹力贤者犹巧有曰巧或有不能力无不至是不以巧为悦者也不知夫孟子之意正以巧为悦也孟子不云乎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射者悦于至乎悦于中乎射而不悦于中则天下皆后羿矣天下不皆后羿是以中为悦者也是故至者中之所兼也中者非至之所兼也故曰其中非尔力也中非力则至非巧矣然则力者尚乎非力者尚乎圣之尚乎智犹射之尚乎巧也孟子之所谓智即吾之所谓神所以运夫圣者也至于圣而不能运则三子者是也圣而运运而圣则夫子是也三子者惟其圣而未智是故任者不能清清者不能和和者不能清与任夫子之圣非能离于清任和也而离于清任和也不离于清任和夫子之所以圣离于清任和夫子之所以智虽然以智为加乎圣则曷为曰始条理曰始终云者非序也用也荀卿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始言户终言室也此序也非用也孟子曰始终云者用也非序也始言施终言收也有投乎吾前者无以施则不集无以收则不止谢而不集释老以之集而不正申商以之智以施之圣以收之动则集集则正千转万变而不逾乎同条一贯之天理此夫子之神而孟子独见之也壶丘子与列御防射壶丘子登髙山履危石足二分垂在外而下临百仞之渊揖列子而进之列子汗流而不敢进嗟乎壶丘子能怖列子尔使遇孟子岂不败哉壶丘子能垂危石者二分而已加乎此者壶丘子能之乎孟子则能之者也夫三子之见道者至乎圣极矣出乎圣之表而进乎智之事者孟子也壶丘子而遇孟子吾恐壶丘子之汗流也嗟乎壶丘子之不遇孟子也谨论   孟子论下   论曰君子能轻富贵欤君子非能轻富贵也能出乎富贵也未有以出乎富贵而曰我能轻富贵将以轻之适以重之夫惟出乎富贵者然后不为富贵之所诱何则此固有以破其诱也市井之人穷日之力竭智巧以争锥刀之利人人自以为得也登山而下视之此与蚁蚓之争粪壤有以异乎非彼之暗而吾之明也彼方居其中而吾则立其表也然则破富贵之诱者必立乎富贵之表者也然则其孰为富贵之表礼义是也君子者登夫礼义之山以下视声利之市而明见富贵之粪壤则天下之富贵有不破者乎夫既破之则无所用之天下之所为汲汲于富贵者夫固有以用之用之故求之无所用之则安以求为哉贵极人爵而富以万钟反视吾身而无闗焉而有怍焉无闗则何所加有怍则有所病得富贵也未有所加而先以自病则富贵者真何用哉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此孟子之所以出乎富贵而立其表也知义之必取则生犹必舍也而不能舍富贵也耶又曰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防耳一箪食一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嘑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此孟子之破富贵之钜力也欤葢箪食豆羮之非礼而乞人辞焉万钟之非礼义而士君子受焉乞人之辞辞有用者也士君子之受受无用者也何则箪食豆羮之不受则乞人者饥而死矣万钟之不受士君子之身无乃未至于死耶未至于死则曷为受之曰为宫室之美也妻妾之奉也知识之求也且夫疏食曲肱圣人乐之啜菽饮水圣人以为孝也顔路请车圣人不与也圣人之自奉与奉亲与交际夫固不以外为悦也今夫非自奉非奉亲而特为宫室妻妾知识之奉而安于受不义之富贵此为谁计耶乞人能不爱其身之死以不离于义士君子不能不爱奉人之具以不离于不义可怪也乎且身无一毫之加而有丘山之损妻妾知识享万钟之奉而吾身不逭乎万世之诛岂必明者而后见哉故孟子曰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知识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且乞人之心心也士君子之心心也曰士君子之心无乞人之心可乎有之而失之也故曰失其本心士君子之膏肓孟子其痛箴之矣嗟乎欲天下之不为者不可使天下之不为也必穷其为之之由而折之孟子不使天下之不受不义之富贵而深折其所以有用于富贵者使天下晓然见其有用之无用也礼义之未亡圣学之不絶谁之力哉谨论   韩子论上   论曰韩子原道之书孟子以还一韩子而已大哉韩子乎虽然其犹有不合于圣人者欤若曰道与徳为虚位之类是也曰此乃韩子之所以合于圣人者也圣人之道非以虚为徳非虚而曰虚位者道徳之实非虚也而道徳之位则虚也天下之物惟其位之实是以莫得而入也其位不实则虚与实皆得入而居之夫惟有以实其位之虚则其位不可入矣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也且夫道徳也者果何物也谓之无也何以不无其名谓之有也何以不有其形惟其有名圣人之所以实之以用世也惟其无形异端之所以入之以欺世也昔者生民之初葢有所甚不安也生不养死不葬居焉而无别羣焉而无聴争焉而无决也圣人者伦以经之具以维之仁以亲之义以愧之经之故立维之故不散亲之故不相弃愧之故相惮由乎此者谓之道体乎此者谓之徳根乎心而形乎事进则贤至则圣熟则神皆不外焉者也圣人者以为是足安天下泽万世而无忧也孰知夫圣人之力有所不及遂遗圣人之忧葢天下之未安则惟安之求而不暇乎其他天下既安而侈心生焉于是道德之名卑非能去道德之实也天下玩其实而疑其名也自天下之翫也而道徳之位始虚自天下之疑也而异端之道徳始入葢圣人之道徳既行而天下之大安天下既安而不知其所以安者乃圣人之道徳也不知故翫举君臣父子日用饮食之事彼皆翫以为常而不足异也而闻圣人有所谓道徳云者乐其名而求之不知其所以常者即其所求也不知故疑彼以为道徳云者必有所甚异而世皆未之见也于是舍日用而求新竒而异端斯入之矣何则有虚之可乘也人有居巨室享膏粱者久而厌之以为是不足居不足享也而闻山林之奸人有异説者天之可以飞而升风露可以食而夀也则舍其室而从焉其室既虚则奸人者何惮而不乗以入之哉道徳者天下之巨室也非如旷野之空虚也而其位则虚久矣而天下之人去其室以求其室其位得而不虚耶异端乗之韩子塞之异端入之韩子出之韩子曰仁与义为定名又曰吾之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而后道徳之虚位可得而实矣匹夫细民见其隣之徙而去也则私其土田而畊之他日其邻者归焉则为匹夫细民者将逊而去乎犹将私之也老子以空虚为道徳此私吾圣人之田者也韩子出而仁义还则圣人之田宜谁归故曰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者也谨论   韩子论下   论曰君子之去异端非异端不去之可忧而异端既去之足虑异端之不去盖有能去之者矣去之矣其患有大于未去之时何则有以去之无以处之也如去盗焉方盗之作也纷纭震扰若无以支持之焉者于是深计以图之尽力以角之图之而中角之而胜其遂无盗矣乎曰未也盗之未败而防也有不可以不受者矣及其败也有不可以尽杀者矣不受其降而不寛其杀不可也受其降而寛其杀不可也葢聚奸宄之民而骤散之散之而无以处之则其复为盗也又有甚焉者矣天下之入于佛老岂皆好其清净寂灭之道者哉有好焉者有畏焉者有利焉者士之为髙者则妄意以为此可以悟性命而超生死也则之焉此好之者也士民之幸于福田利益之诱而栗于死生报应之诳者则亦之焉此畏之者也愚夫细民之惰者无能者废疾者鳏寡孤独者进而窥二氏则见其不业而食不劬而居反而顾其身则茫乎无之于是亦之焉此利焉者也韩子也固忧夫好焉者之不可夺畏焉者之不可祛也而利焉者之无以处尤韩子之所大畏焉何也好焉者可以理迁举先王之道而力明之以实夫位之虚闭其入而开其归韩子则有原道之书畏焉者可以事晓善而祥不善而殃此天下同见之事也乌有福田利益之妄旦则生夕则死此天下不足怪之事也乌有死生之怖韩子则有与孟简氏之书吊武侍御氏之书使韩子之言行则夺以祛何难若夫民之利焉者一旦驱而散之其徒之为万者不知其防也散而无以处也归而无以生也废疾者坐而死鳏寡孤独者坐而死惰者无能者肯坐而死哉坐而死者奚罪焉君子何忍置之扵此也其不肯坐而死者不去而为盗决而为大乱者无之去异端所以仁也而无罪者得死所以为治也而反得乱则是不如不去之安也是故韩子既思所以去之又思所以处之韩子曰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所以去也又曰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所以处也文王之治岐也必先夫民之穷而无告者此非惟既其仁也亦防其民之利于为异也三代之时异端之不兴岂特一道徳而同风俗之力欤亦其所以处民者尽尔韩子之意真先王之意也然则韩子曷为言之而不行曰韩子能行而不得行者也葢有得行而不行者矣将能行而不得行者罪耶得行而不行者罪耶谨论   诚斋集卷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诚斋集巻八十八   宋 杨万里 撰   千虑策   君道上   臣闻言非尚于竒尚于用也事非难于料难于处也竒而无用能料事而不能处此岂非士大夫进言谋国者之大患欤昔之人葢有长于谈兵工于説难而死于説言非不可竒也踈于用也盖有知七国之必反而无以制其反能三策匈奴而不能一策昆阳之败料事非不明也昩于处也今天下之士乘圣天子求言急治千载一时之秋而争言天下之利病夫岂无一言之切于用而一事之善于处也哉而未闻朝廷行某人之言而兴某利也又行某人之言而除某害也夫言而无用者言之虚听而不用者言之弃臣不知言之不行者其言而无用欤其听而不用欤其言之虚欤其言之弃欤言之虚者其责在下言之弃者其责将谁归天下皆曰圣天子之求言者以为始初清明之美观耳其然与否臣不得而知也臣所知者臣将治臣之言以塞臣之责臣每不量其愚而夙夜以思当世之故千虑一得慨然欲吐者有三十策焉愿有献也非敢谓有用也亦不可谓无用也惟朝廷财择臣闻人主之治天下必正其治之之主人臣之相其君必先正其人主之主而小人敌国之欲倾人之国也必先败其人主之主而已齐人惩于夹谷而谋鲁也不以齐谋鲁也以鲁谋鲁也鲁以女乐罢朝而孔子行则先败其用孔子之主也孰为用孔子之主也非鲁君之心乎越人惩于防稽而谋呉也不以越谋呉也以呉谋呉也呉信宰嚭而子胥踈是先败其用子胥之主也孰为用子胥之主也非呉王之心乎是故人主之有天下如富家之产也人主之有一心如富家之有家主也今也有千金之产而其家主者博弈焉酒色焉与不逞之奴客狎而不严焉则其千金之资人孰不视之为外府耶而其友之忠焉者不先正其家之主而欲扶其主之家是故枝其东而西倾富其左而右贫世之君子之相其君也不过曰人才之未用也民力之未裕也国未富而兵未强也太平之未有期而敌国外患之未有已也是皆知扶其主之家也而未知正其家之主也古之君继体守文不知艰难而败其国者臣未暇言也请言其创业之难而又自败者隋文帝取周败陈以混二百年四分五裂之天下开皇之治汉以来仅有此尔其贤明何如也唐庄宗与梁对垒于河上不解甲者十五六年百战而气不折卒以灭梁其英雄何如也二君者创业之难如此然皆身不免于祸而国不免于亡夫兴隋者文帝也亡隋者亦文帝也灭梁者庄宗也自灭者亦庄宗也君一君也而兴亡成败之自异也盖前日之文帝前日之庄宗正其主也其主正则国从而兴后日之文帝后日之庄宗自败其主而已其主败则国有不败乎盖二君者天下之主也二君之心者二君之主也勤俭创业之心一变而为逸欲乐成之心主已败矣当其惑于女子嬖于伶人二君自以为无害也然女子伶人之祸一发则横溃决裂而不可救卒以杀二君之身而覆二国之祀则天下之所以治乱存亡者夫岂阶于外哉亦视其人主之主何如尔今以天子之圣明仁孝而加之以典学之缉兢业如舜勤俭如禹不迩声色如汤不盘于游田如文王则所以正心诚意以立其致治之主者至矣臣犹首以为言者盖圣人之防其心不恃其天而尽其人不儆于危而儆于安今日邉事小息矣忧顾小舒矣外息而内舒此治乱安危之所伏而未测者也岂无以新声丽色而蛊上之心者岂无以伎巧玩好而荡上之心者岂无以弋猎游幸宫室台榭而迎上之心者道涂相传万几之暇毬马稍进矣臣不敢信也而不能不惧也独不见髙渐离之筑耶事岂必大而后虑也汉文帝之贤与成康孰先孰后也敦朴勤敏一无嗜好顾独稍好射猎未损帝之贤也而贾谊谏之曰不猎猛敌而猎田彘翫细娯而不图大患可为流涕贾山亦谏曰愿少衰射猎修先王之道不如此则行日壊而荣日减二臣者所以责文帝备也非责之备也爱帝之全也臣愿圣天子罢毬马之细娯而求圣贤之至乐收召天下耆儒正学之臣与之探讨古今之圣经贤传深求尧舜三代汉唐所以兴亡之原而择其中以之正心修身日就月将圣徳进矣则五帝三王之治涵养于圣心而周流于天地敌国虽强其强易弱也   君道中   臣闻有天下之忧有君子之忧天下之忧忧其君之不为也君有为矣天下之喜而君子之忧也盖不为之君其心迟天下之所不快有为之君其志鋭天下之所甚喜虽然喜者忧之所由寓也鋭者迟之所由伏也夫何故鋭则速不以速而成则以速而折天下之事有百全之成而无一折者乎求其成则必有以忍其折不忍其折则无务于速也速而折折而不忍则鋭安得不变而为迟哉一朝之有为必至于终身而不为是故君子见其初而忧其终古之君子得有为之君而辅之以求立天下之大功则必有以养其君之志而古之君子亦必有以自养其志详其发而重其举非详其发也恐发之踈则一发足以废百发非重其举也恐举之轻则一举足以废万举君臣之间其立也坚其谋也老夫是以有老成则不欲速坚则虽可折而不可沮胜而不勇敢而不怯得而不喜失而不挫优游容与以待天下之隙而徐制其要领盖昔者晋文之图伯也二年而欲用其民子犯曰民未知义民知义矣又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民知信矣又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礼盖文公之志踊跃奋迅而欲有为者三也而子犯三遏之越王之报呉也四年而召范蠡问曰伐呉可乎曰未可也又一年又问曰伐呉可乎又曰未可也又一年又问焉又一年又问焉则皆曰未可也盖越王之志踊跃奋迅而欲有为者四也而范蠡四拒之二臣者举其君踊跃奋迅之气而纳之于欝抑愤闷之地使朝夕咨嗟求逞而不得逞则无乃过乎盖二臣者深所以养其君之志惧其速而折折而沮也及其国力已强兵气已振事几之来而不可失胜形之见而不可御则破楚灭呉了此事不终朝尔唐之徳宗其志有一日不在于平藩镇者乎然不胜其愤鋭于遣三将而一伐一伐而生朱泚之变也则不敢言及于藩镇者终其身求节度则与节度求宰相则与宰相故藩镇之祸始于肃宗而成于徳宗至于亡唐藩镇亡之也徳宗岂真成藩镇之祸者哉速而折也折而沮也使徳宗而不速则不折折而不沮则岂不犹可为也何遽至于晚年之姑息哉文宗之志有一日不在于诛宦官者乎然不胜其愤鋭于任训注而一决一决而生甘露之祸也则不敢言及于宦官者终其身专制则听其专制诋辱则甘其诋辱故宦官之祸始于明皇而成于文宗至于亡唐宦官亡之也文宗岂真成宦官之祸者哉速而折也折而沮也使文宗而不速则不折折而不沮则岂不犹可为也何遽至于饮恨以没哉二君之志本以求天下之大功而反以得天下之大祸则不养其志之患也顷者新天子即位之初春秋鼎盛圣武天挺超然有必报不共戴天之心克复神州之志天下仰目而望庶乎中兴之有日也然亲征之诏朝下而和议之诏夕出元戎之幕方开而信使之轺已驾纷纷扰扰以至于今而国论卒归于和此其病安在哉盖兆今日之和者符离之役也事不极则反不生势不激则变不形暄甚则雨冬穷则春理固然也战岂与和期哉和者战之变也非求变也激而不得不变也且是役也天子之志固在于取中原也抑尝熟策之详议之耶议之不详也防之不熟也得城而不能有也成功而不能善后也是故前日之勇一变而为怯前日之鋭一变而为钝安得而不归于和哉当其师之出也臣固知有今日之和也何则天子即位之初虽尧舜为之亦不能以一日而洽威徳于天下也威徳未有以洽乎天下而欲一举以求非常之功是非有成心也有幸心尔成乎心犹未必成乎外也心则幸矣独能成乎外耶今日之事臣所大惧者惧天子之志沮于一折而敌人有以窥吾之沮而天下之祸所从生也唐之二君盖可鉴矣人有未富而先急于作大屋者屋未成而家已贫则他日之一墙之頽一篱之缺而不敢议于补葺夫一墙易补也一篱易葺也其费视作屋不同也勇于屋之大而怯于藩墙之细则其志之沮也臣尝读蜀志至于刘昭烈三见诸葛亮之事则为之太息盖昭烈以汉之裔欲诛曹操以复汉室此昭烈之雅志也然得徐州则失徐州得豫州则失豫州败于吕布又败于曹操奔走狼狈于荆楚之间而无所于归宜其而不复自振也而其见亮曰孤不度徳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嗟夫昭烈者是时已老矣衰败屡折而志犹未已此亮之所以乐于委身而愿効其谋者也彼其徒手而成鼎峙之业其以此哉今天子以天下之半帯甲百万表里江淮安坐而指挥天下之豪杰以图恢复祖宗之业而雪靖康之耻进则成混一之功守则成南北之势何至于以一小折自沮而汲汲以议和哉臣愿天子坚昭烈之心而无以唐之二君自处则中兴之功天下未絶望也   君道下   臣闻圣人之伸于天下也有神而其屈天下也有威威藏于神故其威不测神行于威故其神不狎盖天子以一身立天下之上其力为至孤立而不失其立则治而兴否则乱而亡其势为至危然以至孤之力而天下附焉以至危之势而天下惮焉附焉则不离惮焉则不抗不离故孤者强不抗故危者安孤转为强危反为安则神与威在焉故也神去则天下离之矣威脱则天下抗之矣天下离与抗而后孤危之形始见圣人之神与威独可顷刻脱而去之而不执而留之哉然则其孰为威孰为神闻之曰里无当于表而表非里则不存左无当于右而右非左则不全物固有暌而合殊而同二而一者是故渊非龙也而龙之神在于渊山非虎也而虎之威在于山何也龙不渊而陆虎不山而柙则龙虎之神与威不在龙虎而在童子之尺棰矣故龙不可离于渊虎不可离于山而人主不可离于柄柄也者人主之山渊也欤上执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下下窃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上观柄之所在而治乱见矣执柄以明用明以公而害明者偏也进退人才罢行政事号令之出纳赏罚之可否此岂非人主之柄欤其柄一去则所谓人主者人主之名存而人主之实亡惟天下之至明者能使是柄在已而不去夫何故天下之至明者其初天下未测其明也未测其明则其下必有以尝之否则欺之取天下之所是而杂之以非取天下之所非而乱之以是以探其上而幸其惑是谓尝尝而不动也尝而动则易其真是者而诬之以为非蔽其真非者而文之以为是是谓欺故古之明君居明以晦以俟其所尝而出晦以明以破其所欺彼狎吾之晦而尝者至矣尝则继之以欺然后吾之明一发焉则划然出于所尝之外而卓然不堕于其所欺之中夫安得不服则其柄宜谁归故曰执柄以明齐威王有焉有一人之明必合天下之明合天下之明以为一人之明者天下之公明以一人之明废天下之明者一人之私明也古之君有百发而天下不服有一发而天下大服则公与私之异也然则曷为公不罚天下之所同赏而不赏天下之所同罚显询而不隂求众问而独决显询而不隂求则奸不召矣众问而独决则同者不欺而欺者不行矣于是择天下之善恶大且显者而赏诛之则明一用而天下不为不察故曰用明以公舜有焉古之君失其柄者皆暗者也暗则失其柄固也而愈明者愈失之何哉明者多恃而善疑此偏之所从生也明则偏矣偏则不明矣盖恃者以明出于已为矜而以明出于人为媿疑者以亲昵为可信而以公卿大臣为可防以明出于人为媿则举朝不敢有言非不言也言而莫之入也以公卿大臣为可防则举朝不敢有为非不为也为而莫之行也当是时天下之柄亦可谓不移于臣下而天子之势可谓尊矣而君子未敢贺也何则收于前而移于后防其一而不防其二也公卿大臣不得以议之于公则亲昵小人得以侵之于私天下之人但见今日行某事也明日用某人也而不知其所从来也非谋之于左右也非谋之于诸大夫也非谋之于国人也岂天子徧察天下之事而尽识天下之人欤或曰此宦者之力也或曰此外戚之力也或曰此幸臣之力也夫是三人者天子以为亲昵而可信也不知其乘吾信而逞其奸也以为隂可以助已之明而外不知也不知其蔽已之明以盗其柄也其初不疑其奸其终卒祸其国故曰害明者偏也汉之元成唐之徳顺有焉春秋传曰舍大臣而与小臣谋楚庄王曰无以嬖御士嫉庄士偏听生奸独任成乱邹阳所以言于梁兼听则下情通偏听则下情壅魏征所以言于唐少师乱隋子翚杀隠禄产危汉朱异亡萧奈之何汉唐数主之不悟也今以主上之圣明而躬揽天下之柄岂容有汉唐季世之事虽然汉成帝知恶石显而不知王凤即显也唐宪宗知恶王叔文而不知皇甫镈即叔文也非不知也明于人而暗于已也臣愿圣天子以古而察于今盖当石显王凤裴延龄王叔文用事之日元老大臣之废退盖有出其意者矣奸邪小人与夫戚里幸佞盖有介其援而至宰相侍从固而而不解者矣盖有忠臣义士排之不胜而反被其祸者矣此天子之柄所自移而天下之乱亡所自出者也陛下圣学髙明洞视万古读之至是以为是耶非耶盍于燕闲之余思汉唐羣小之祸而以此数事黙观而深省焉今日其无是事乎可以自庆而塞其所至之门其有是事乎可以大惧而防其所植之根察之察之又重察之逺邪佞而亲正士则自宰执至于侍从经筵台谏舘阁之臣孰非圣天子之腹心耳目哉政事也人才也号令也赏罚也疑焉则以问之是焉则以行之非焉则以诘之欺焉则以罪之不一从不众违则尧舜之圣一武而至矣岂若汉唐四君尽踈千万人而独信一二亲昵小人也哉为虺为蛇履霜必氷臣不胜忠愤   国势上   臣闻善立国者以人成天而不以天败人盖国之所以废兴短长者天也而所以使其废兴短长者非天也人也惟人为能成天惟天亦能败人非天之败人也人实恃天以自败而天亦不能如之何也且夫国与天地有与立焉古之国盖有至弱而存有至强而亡者盖有一再传十余年而遂灭亡有三四十世七八百年而不絶者夫强者宜其不可亡一再传者皆艰难创业之君宜其不可灭而乃至于灭亡何也弱者宜其朝不及夕传世至于二三十年之后大抵不骄则怠宜其无以自立而乃至于长存又何也求之而无其形究之而无其端故曰天也国一国也有昨废而今兴有既亡而复存君一君也有朝弱而暮强有前衰而后盛夫岂不以人乎哉故夫善养身者能延既絶之年善谋国者能延既衰之祚人之所至天亦至焉故曰人也自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国计与孔子孟子之徒为世主言者大抵言人多于天而言天寡于人则忧有国者之以天败人也臣窃观天眷我国家已往之騐以卜方来之祚则知商周厯年之数未足为国家喻也臣盖喜而忧之喜者天也而所忧者人也方北敌为靖康之役彼谓天下无复国家有也而民心依依戴其旧君是以有南京之立方北敌为维之役彼谓深入穷侵之计不浅也而风潮効灵一隔千里我是以有海道之安方金亮为江上之役彼谓投鞭于江可以利涉也而千艘一炬敌兵败北我是以有江海之防则天之维持全安我国家者屡危而屡不危愈揺而愈不防其眷何如也则国家子孙万世帝王之业了了在人目中矣虽然天之所以天者尽矣而人之所以人者果尽也耶臣不得而知也果不尽也耶臣不得而知也臣独怪夫赤白囊一至则庙堂骚然而失措某所未有备某所未有兵募市人招武勇以为临时应卒之计讲解之义一许则君臣欣然而相庆罢戎幕散舟师彻邉防息忧顾以享安逸无为之乐既君臣欣然矣而邉尘又动也则骚然之色复见既庙堂骚然矣而和议又集也则欣然之心复生此何为者耶千金之家不幸而大盗为之邻前有父兄不戴天之仇而后有尽盗吾千金之产之意彼夫盗者日夕聚恶少治兵刃伺间隙以图我未有以乘也则阳谓我曰吾与若为好也所谓千金之主人者将遂毁藩墙投挺刃晏然盘乐饮酒而不为之虑乎抑将外姑与之好而隂益为之备也嗟乎千金之子能不忘于盗而为天下国家者不能不忘乎敌天下之忧复有大于此者乎则所谓以人成天而不以天败人者臣所不敢知也盖臣闻之古之敌国对垒而未有息肩之期者其处之大略有四一曰谋二曰备三曰应四曰堕何谓谋昼不甘食夜不安寝君臣日夜蹙额相顾以敌仇未灭为大忧以天下未一为大耻以宗庙社稷未有万世不可亡之实为大惧收召豪杰选马厉兵深谋宻计期于必取所谓卧榻之侧岂容有鼻息雷鸣者太祖皇帝所以建一统之业也何谓备谋人而羽翼未成也机防未至也衅隙未生也则遂不谋人也耶我不彼谋彼必我谋是故防之也豫而备之也周脩政刑求人才深沟髙垒积粟治兵恐惧儆戒常若一日而敌之至也夫是以屹然有不可犯之坚动则不可以制人静则可以不制于人为客则可以百全为主则可以万全矣孙仲谋之所以走曹操也何谓应欲为谋人而不能举欲为备人而不能劳政事纪纲守其常兵革士马因其旧其国不至于大治而亦不至于大乱敌不至则不虑其至敌至则徐应其至夫不虑其至而徐应其至者非有万万之素也尽于一决以幸一胜尔故其胜也幸也非计也宋文帝之所以支佛狸也何谓堕既不能谋又不能备又不能应茍于安而不知危伏于其中偷于乐而不知忧寓于其间狎于敌人之计而不悟堕于敌人之计而不疑至于覆亡其国则曰天也呉之所以误于越也谋人者其国兴备人者其国安应人者其国仅存而堕于人者其国必亡有国者可不深惧而谨择于此四者乎臣窃观朝廷今日之大计而深所未谕也谋耶备耶应耶堕耶盖亦不出于应而已矣敌至而能应愈于不能应非不可也而未善也何则馁而始学稼渴而始浚井得为善理家者乎其平居不为万全之防而缓急乃幸于一胜之功可以胜也而不可以必胜也可以幸也而不可以数幸也臣惧朝廷今与敌人讲解之后轻信其情而不防其诈也厯下之兵一解而淮隂之师至鸿沟之境一分而垓下之祸作此往事明也臣愿朝廷深为之备以待不测之警而后立国之大计臣得次第而厯陈之   国势中   臣闻圣人不幸而当天下分裂之际者有所谓万世之业有所谓数百年之业国无两存无两亡非有北无南则有南无北尔有能举天下之二而一之此万世之业也画地以相伺据险以相拒攻则不足守则有余此数百年之业也今圣天子既惩于一举而折则万世之业其成未有形而其废未有也而数百年之业亦独扰扰而未求所定岌岌而未见所立则亦可谓不能也已非不能也能而不为也非不为也为而不果也果则为为则能矣昔司马晋内有王敦苏峻之乱外有刘石之敌晋宜不能乎晋也而无病乎江左十叶之基刘宋之初谯纵梗蜀卢循逼都下而姚氏慕容氏拓防氏沸中原宋宜不能乎宋也而无害乎南朝数百年之祚晋宋之君何人哉使朝廷当此时将不为国乎虽然此犹有天下之半也至于七十里而兴商百里而造周汤文何人哉朝廷当此时将不为国乎虽然此犹有土也至于汉高帝一剑之外无余物光武一牛之外无余资而以创业以中兴二君何人哉朝廷当此时又将不为国乎嗟乎以髙光为之能以无国为有国也以汤文为之能以一国为天下也以晋宋为之能以危国为安国也然则天下岂有不可为之国哉亦存乎其人如何尔今也内无敦峻谯卢之猖獗外无刘石之英雄而独当一守成之金国而又以全楚为家呉越为宫此楚庄呉阖闾子胥种蠡之所以强霸用武之国也西控全蜀南拥荆襄北据长淮此髙帝先主孙仲谋杨行宻之所以兴起之根本也钜海限其东而三江五湖缭其南北此古之六朝所恃以为不防而不可兼得者也引巴蜀之饶漕江淮之粟市西戎之马而号召荆楚竒材剑客之精鋭此汉唐之所仰以为资者也奄是数者而有之而日夕惴焉不能以自存常若敌人之制其命是挟千金而忧贫有孟贲之力而忧弱者也故曰非不能也能而不为也非不为也为而不果也使天子一日断自一心不惑羣议卓然挈吾国而大有所建立则万世之业为之有余也而况数百年之业哉独患乎因循颓堕亡其我之所可惜而彻其敌之所可忌者而已矣盖吾之所可惜而吾不惜则凡所可惜者无所往而惜无所往而惜者亡之所从开也彼之有所忌而吾不示之以其所忌则凡所可忌者无所往而忌无所往而忌者冦之所从召也昔者秦之灭六国非秦能灭六国也六国实自灭也不思乆长之计而茍一日之安争先割地以求和于秦地朝割而兵夕至盖六国之君臣其初以为尺寸之地不足惜也不知夫国之亡乃自不惜尺寸始非尺寸之地能亡国也尺寸之不惜则不至于亡国不止顷者敌人求唐邓则与唐邓求海泗则与海泗此何为者耶人有御冦而不御之垣之外乃毁垣以纳之曰吾将拒之户是得为善御冦者乎夫室以户存户以垣存也垣毁是无户也室其得存乎蜀失汉中而刘禅降唐献淮南而李景蹙朝廷独不见之耶此臣所谓患乎忘其我之所可惜者也汉髙帝之西入闗也兵之所至迎刃而解如此其鋭也以仁义之师乘秦之亡如此其易也以髙帝自将而子房为之谋如此其全也而不敢越宛而挈秦非宛之能重秦也能病汉也盖宛者汉之后顾之病也宛一下则汉何病焉使秦人先得汉之所忌遣一将固守而不下则秦未易以岁月入也异时朝廷举长淮数千里而视之如隙地不葺不垒不置一卒使敌之去来如入无人之境此何为者耶议者犹曰是时敌之疮痍未尽瘳而势力未全盛也而今者狠然有窥吾淮甸南下牧马之意朝廷倘复如前日置淮度外则天下之大祸至矣虎之所以不可捕者穷崖深林入者凛然而又罴游乎其前豹伏乎其左此人之所以甚忌也使罴与豹皆去而虎立于途人孰不操戈以制之哉臧质壁盱眙而佛狸亟还刘仁瞻坚守寿春而周师未得志朝廷独不见之耶此臣所谓患乎彻其敌之所可忌也大抵敌人之求可以与可以无与天下之地可以无守可以守可以与者货也可以无与者地也可以无守者已失之地也可以守者未失之地也可以无与而与焉可以守而不守焉今之大患不在此耶盖金亮尝求汉淮之地矣而光尧不与之地而与之战臣愿朝廷以光尧之塞金亮而塞敌之贪如蜀如荆襄如武昌如沿江朝廷固尝严守备矣臣愿今日以待沿江之上而待淮凡淮之要害之地敌之所必攻者巨镇如庐寿广陵者则各择一大将委以一面而付之重兵至于其它州郡则多其壁垒而葺其城池城池坚则可攻而不可下壁垒多则敌有牵而不敢越有大将重兵以居要害则沿淮之州有所恃而无所惧兵法所谓常山之蛇者此也盖固国者以江而不以淮固江者以淮而不以江而今之説者或曰淮不可守而江可恃嗟乎不恃江者江可恃也恃江则江不可恃矣昔者陈后主尽召江北之诸将以朝正而韩擒虎贺若弼掩其虚以至江上陈之君臣犹曰天堑必无可济之理且引周齐之兵五来皆败以待隋言未既隋师济矣甚矣夫江之误人国也非江误人之国也恃之者误之也宫之竒曰虢虞之表也唇亡则齿寒江者淮之虢也淮者江之虞也朝廷其勿恃江而恃淮勿恃淮而备淮则数百年之业可得而议矣不然恐未可以一朝居也或者又曰守淮善矣其如淮地之空旷何若夫江者纪涉所谓备之不过数处直差易尔是不然有淮而后江者呉之江也无淮则江者非独呉之江也亦敌之江也全而有之犹恐失之而况分之哉且吾之有淮以为空旷也使吾之不有而敌有之彼以为空旷彼将居而畊畊而守守而伺则吾之一喘而彼闻一动而彼见人惟有所不可测而后不可图引敌以自逼而日夕与之相目于一水之间则国尚何可为而敌尚何可备哉故夫江者误人之国而纪涉之论又误人之江者也且呉人者欲淮而不得也非得淮而不欲也吾则有呉人之所无而又可弃吾之所有耶臣是以流涕而极言之至此   国势下   臣闻有为者必为其全何谓全不福其福不利其利是谓全夫为国者何向非福何择非利而曰不福其福不利其利何也非不福其福也不福其祸中之福也非不利其利也不利其害中之利也夫何故贵乎福者贵其福而无祸贵乎利者贵其利而无害曰福焉而祸之所寄曰利焉而害之所藏是无福贤于福而不利贤于利也故曰有为者必为其全不福其福不利其利是谓全今夫径寸之珠潜于骊龙之颔而袭于万仭之渊人将语我曰珠可得也其信者智乎其不信者智乎宜若信之者之智也殊不知身与珠孰为重陆与渊孰为安捐吾身而珠可得犹不为也况身可捐而珠不可得耶今士大夫孰不曰中原吾之旧物可取而不可弃虽然意则忠矣言则快矣而为国计则未也策今者不以今而以古料后者不以后而以今古者今之镜也今者后之柢也盍观之东晋乎盖尝有幽并矣至王浚刘琨亡而幽并亦亡又尝有河南矣至祖逖亡而河南亦亡非数子之死而始亡幽并河南也数子之未死而幽并河南已亡矣盖其存者名也其亡者实也盍观之刘宋乎盖尝得闗中矣至髙祖还而失关中又尝得淮北矣至明帝北讨之败而失淮北非髙祖之还明帝之败而始失关中淮北也髙祖之未还明帝之未败而关中淮北已失矣盖其得者名也其失者实也闻之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何则功视时为成毁时视天为虚盈天之所至时亦至焉时之所至功亦至焉未闻时先天而待功先时而就者也是故天与时相遭则以百败之汉高帝取百胜之项羽天与时相逢则以刘葛之雄杰孰视孱弱之曹丕靖康之初金人之北归也河北尝为吾有矣绍兴之间金人割地见还也河南长安尝为吾有矣金亮之冦也海泗唐邓又尝为吾有矣隆兴之举也符离又尝为吾有矣乃有矣而卒不有焉何也时也非时也天也然则古之举亦足以为今之惩今之事亦足以为后之规矣是故为今之计和不如战战不如守和则懈战则力故曰和不如战战则殆守则全故曰战不如守昔呉大帝时诸将各欲立功多陈便宜帝以问顾雍雍曰兵法戒于小利此等欲邀功名非为国也茍不足以损敌所不宜听蜀将姜维每欲大举伐魏费祎曰吾等不如诸葛丞相丞相犹不能定中原不如保国治民无决成败于一举嗟乎呉其以雍为懦而蜀其谓维为壮矣虽然未见其害雍信懦而维信壮也及诸葛恪以轻动无功而民怨姜维屡出黩武而国亡则顾雍费祎之言犹信噫宋徳当天卜世万亿敌人骤兴未必能乆不待智者而后喻也然日有中昃月有盈缺天之道也而况国乎天之于我国家盖必有时矣可以俟不可以躁盖圣人之于时所不能者二曰去曰来所能者二曰待曰乘臣愿朝廷尽人事以周其待待其来而决其乘不以小利而轻试吾之大技不以小钝而中怠吾之大计则中兴之全功不在今日在何日耶燕尝欲图符坚慕容垂曰取果于未熟与自落不过句日然其难易美恶相去逺矣金人之强不及符坚其君臣万万不及坚朝廷盍少待哉   治原上   臣闻为国者其患在于有敌而无暇有敌而无暇则其立也不固而其应也不详非立之不固而应之不详也欲固而无暇于固欲详而无暇于详也何也有敌而无暇则休息之日常不加多而战鬬之日常不加少战鬬之日多故居者负担以立田者操兵以畊而守者被介冑以卧休息之日少故有心不及运有口不及议而有智有勇不及施夫如是立安得而固应安得而详哉天之生万物者春也而生春者非春也日之明万物者昼也而生明者非昼也春不能生春则生春者冬也昼不能生昼则生昼者夜也何也冬者天之暇而夜者日之暇然则和也者战之暇也欤虽然为国者患无其暇亦患有其暇有其暇而用其暇者暇也有其暇而安其暇者偷也是故暇能福人之国亦能祸人之国孟子曰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此用其暇者也又曰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傲是自求祸也安其暇者也越王会稽之役请成于呉呉以为真请也不知夫越之将求其暇而用之也是故王女女于王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勾践不耻也输其寳器玩以女乐勾践不爱也惟不耻故有以复其所大耻惟不爱故有以保其所甚爱防稽之栖耻之大也社稷之存爱之甚也夫惟其小者无所耻无所爱故国中之民疾者吾得以问死者吾得以葬富者吾得以安贫者吾得以与赏罚物备吾得以审车马兵甲吾得以具夫是数者得以尽而呉固在其股掌矣彼夫差者方且疲于伐齐之行骄于黄池之防而不知越人固己制其死命盖越得其暇而呉不得其暇越用其暇而呉无暇之可用此之谓暇能福人之国北齐与周不两立也非齐并周则周并齐尔而齐主恃周冦之小息君臣谓一日取快可敌千年至有无愁天子之号周师之克晋州也犹曰小小交兵乃是常事故齐亡陈之与隋不并存也非陈并隋则隋并陈尔而陈主恃隋人之交聘君臣谓王气在此敌何能为至于纵酒赋诗而不辍隋师之济江也陈主尚醉守江者亦醉故陈亡此之谓暇亦能祸人之国今天子即位五年于此矣顷者天子之所以宵衣旰食公卿大夫之所以竭心尽虑者惟支持强敌一事而已至于法度纪纲教化刑政之具所以开中兴而起太平者皆未及也非不及也无暇于及也今者讲解既成邉不警是犹谓之无暇欤有暇矣而庙堂之议所谓法度纪纲教化刑政之具又不及焉臣不知天子之所以宵衣旰食公卿大夫之所以竭心尽虑者何等事耶将以讲解而偷朝夕之安耶将未忘中兴之计而犹有意于尧舜三代之治也若曰偷朝夕之安则齐陈之祸可以惧矣孟子之言可以儆矣若曰未忘中兴而有意于太平之治也则臣不知其未忘者何策而有意者何议也臣但见今日出令曰申明条法而已眀日出令曰士民不得服凉衫而已不知天下之事犹有大于此等否耶抑亦深谋密议天下不可得而见耶臣甚惧焉晋武帝临朝惟谈平生常事而不及于国家逺畧何曽知其必乱王导辟王述为掾既见首问米价君子是以知江东之不振也今日之施得无与谈常事问米价者类耶夫无暇则忧有暇则休天下之事百变如云万转如轮一旦敌人又动则又曰无暇臣不知法度纪纲教化刑政之具所以开中兴起太平者何时而可议哉诗曰淇则有岸隰则有畔今欲治而茫无畔岸臣欲不惧得乎   治原中   臣闻天下之不治非起于莫之举常起于举而莫之随举而莫之随则上之人自举而自废一政之出一令之行十人而听一人不听宜未害政令之流行也而政令之不行未始不自一人不听始夫何故十人听而一人不听则十者必观夫一人者试之也试渊以绠试刄以坚而试十以一一者不听而上不问则十者之听亦将反而为不听古之圣人必有以杜夫天下之观以弭天下之试以齐天下之听夫天下且相与观而莫之见试而莫之测则天下之听安得而不齐天下之听一则吾欲前而前欲却而却欲左而左欲右而右惟吾之为无不随者当此之时天子患不举尔举而大有为焉夫谁我御今天子非无神圣英武之资非无开中兴起太平之志然五年之间殊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求强而得弱求治而得不治此其病安在哉公卿大臣后国而先家先身而后君莫肯横身以当天下之大难缙绅士大夫甲可乙否各求其説之胜而上之人不知所定三军之士天下之民玩习于偷虽作之而不起令之而不从是故天子有其资而无其挟有其开而无其应一举而天下不随则自罢而已矣此岂非中天下之观堕天下之试而未有以致天下之齐故欤然则何以致天下之齐将有以齐天下必有以耸天下将有以耸天下必有以变天下小变则小耸大变则大耸小耸则小齐大耸则大齐方岁之新乾坤之晏温动植之寜止岂不可乐哉而一坐笑谈未竞之间或失色于迅雷之骤惊慢者肃伏者兴勾者逹天地造化之政令发于顷刻而遍于四海莫敢或玩而违之者变而耸耸而齐也玩而不变尧舜禹汤文武不能以为治汤继夏则变夏夏之政禹之遗也武继商则变商商之政汤之遗也后之言治者必曰不复三代则不可而汤也不复禹而变禹武也不复汤而变汤是二圣人者岂舍彼之成从我之矜者耶变之者复之也汤变夏之政而汤之治复乎禹武变商之政而武之治复乎汤非复而何期于治不期于政要其是不防其异故汤武一变而天下耸然而防新陛下盖继光尧者也继光尧而变光尧可乎非变光尧也自变其变也且光尧曷尝不变异时治极而弊亦极绍兴之初一变而锐用元祐之政以作天下之偷故风采凛然至今使人兴起其后权臣柄朝恭已既乆一旦赫然黜奸党收威令以还朝廷之尊故破强敌授圣天子出于一日之独断而天下不知其所自来陛下即位五年而未大治则光尧之所以变之之方独得而缓也哉变必有要要必有先今之变其孰为要孰为先闻之曰法不必行不如无法人不任责不如无人今天下之大患不在于法之不备而在于法之太详不在于贤人君子之不众而在于人才之太多何者法备而不必行人多而不任责故也然则今日之事欲一举而变之盍亦刋其法之繁以必天下之从一其人之责以闲天下之遯而后天下大可为也昔者唐虞象刑而夏后肉辟三千汉髙祖约法三章而武帝増至三百五十九夫以法之繁简而较其功夏之治宜过乎虞而髙祖之治宜不及乎武帝而乃不然则法果在于备乎晋范文子有功而归则曰郤克之教也臣何力之有至庾亮败于张曜而商融言于陶侃曰将军为此非融所裁周公曰惟王有成绩而梁武侯景之祸盖生于朱异也异不职其咎而使武帝归之时运夫古之君子归功于主将而后之君子归过于主将古之君子归功于其君而后之君子不任其过而使其君自任其过人之不肯任其责也如此今也兼厯代之宪承列圣之制法不可谓不备法备而不治则非不备之罪也备而不必行之罪也科举任子之所取军功之所奏动以千计才不可谓不多才多而不治则非不多之罪也多而不任责之罪也臣何以知法备而不必行法之説曰茗之私鬻者其罪流民之不饮酒不茹荤而习妖教者其罪死夫罪至于流与死不为不重矣而鬻私茗与不肉食不止者何也有重法无重刑有重刑无重罪也非无重罪也不胜其重也非不胜其重也不胜其重之众则难于重重则难于必且夫以铢两之茗易锥刀之利则执而流之至于小民以贫不能自存则絶肉味以求一粝之饱则又执而杀之以情而言君子亦有所必不忍者矣必不忍之心生则必不行之法见民见其法而不见其心则曰上之法皆然也法者驱天下之具也其具废则其驱弛有急而求其从其谁从之臣何以知人多而不任责人之情固有所欣有所惮宅清显而享丰腴此其欣也应纷扰而当危难此其惮也天子者执天下之所欣以招天下岂以茍悦天下之私哉捐之以所欣盖将属之以所惮而今之士大夫自许以勇于所惮以邀其所欣既得其所欣则避其所惮无事之时服章焜煌步武虚徐天子出而临之虽虞之野无遗贤周之济济多士未足逾也然寺监者曰吾曷不台省也郎曹者曰吾曷不侍从也侍从者曰吾曷不宰执也宰执者曰吾曷不二十四考中书也阶嬖幸以进则名曰防径挟谄曲以进则名曰称防植党以进则名曰客聚敛以进则名曰才朝攘夕争患失而忧不得一何勇也至朝廷卒然有一意外之事天子呼某人而问之则曰臣何足以知之又呼某人而委之则曰臣何足以奉明诏贪者求免事而不求免官畏者求免官以逺避其事又何怯乎惟其勇于彼是以怯于此而朝廷不悟也且岂有身为宰相而天子使之将兵以御敌则以亲病辞者天下有缓急而宰相尚不可使则他人安得而使之使之则曰彼寔为宰相予焉能战臣愚欲深诏有司删法令之细而不急者大而不可行者重复而可以去者如太祖皇帝时法度简而要明而信设者必用存者必行不与天下为戯庶几天下之可驱天下虽无事也不测而择一事大而且难者询之众而遣一所厚之大吏为之避而不为则诛如唐太宗之斩卢祖尚为而败事则诛如舜之殛鲧则天下之怯可以一变而为勇夫天下之人可驱而天下之怯皆勇则国可强而敌可取开中兴太平臣心了然见其易易尔   治原下   臣闻政以令而行亦以令而不行令焉而政不行非天下真敢慢天子之令以违天子之政也或者天子有令而自慢之尔人惟不自慢也人而自慢则天下孰不慢之夫固有以召也且天子之令天下也岂不欲行其政而曷为自慢其令自慢其令者生于出之不审而坏于发之不一不审故可快而不可行有言而不自寔始乎喜卒乎怒不一故发而悔悔而更今日而发者至明日而更者至将从其发者乎从其更者乎不审者欺天下者也不一者惑天下者也令至于欺而欲民之信令至于惑而欲民之不疑是画宫以与人而曰能舘指千蹊万迳以导人而责其皆诣也而可乎周家之盛也天子深拱于京师而象魏所揭木铎所振诰命所被众至于六服羣辟外至于九夷八蛮极至于海隅出日防走俯伏以听王命至于其衰则犬戎所攻郑伯所射子带子朝之所逼而四方诸侯闭户髙枕而莫之救召之而不至喻之而不闻赏之而不恩诘之而不威此四者何为其然也盖尝求之成王以剪桐兴而幽王以举亡如此而已矣剪桐戯也举亦戱也而兴亡异焉则信与不信之异也且不以防而恕不以戯而诳则天子岂有一言之欺天下而天下亦岂敢忽天子之一言哉彼者警急之耳目也无警而举之召诸侯而误之后能终无警乎后而有警有警而非误则孰不以有警为无警非误为真误欤一令之不信乃至于杀其君以败其国不信之祸一至此哉臣尝读易至于涣而得其説其象辞曰风行水上涣其爻辞曰涣汗其大号夫号令一也既取于风之行水又取于汗何也今夫风与水相遭也为巻为舒为急为徐为织文为立雪为涌山细则激激涤涤焉大则汹汹輷輷焉不制于水而制于风惟风之听而水无拒焉成周之盛非风也欤若夫人之身汗则安不汗则疾既汗而复入者疾入而出者犹有瘳也入而不出则不可为矣幽王之病非汗之出而入入而不出者欤然则令之必行欲如水上之风而令之不行则如复入之汗圣人之作易前之説以为天下之师后之説以为天下之资也臣窃观今日之号令何以异于作易者前之説所云者耶籴于民而用夫所谓交子者此亦一利也然臣不知止以利官欤抑以利民欤止以利官则恐非朝廷之所忍为也利民则臣未见其利也何也官用之于民民亦用之于官则上下均利也今也籴则用之于民两税之输而民以与官则官不受与官而官不受则民持此将焉用之朝廷盖有命许民以此输之官矣名许之实拒之名用之实废之则其令无乃诳耶至于恩沛有所谓民之四亲俱存者蠲其征役有司至今持而不行曰诸郡未有例也且夫令之出也其可行与否抑尝审之乎不审而出令令出而不行天下无缓急也有缓急而天子下一令天下又将曰不乆必寝不寝必更岂不殆哉朝廷试思之   诚斋集巻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诚斋集巻八十九   宋 杨万里 撰   千虑策   人才上   臣闻人才之在天下求之之法愈宻则愈踈取之之涂愈博则愈狭然则天下之才果不可求乎古者一代圣人之兴则一代之人才亦从而兴夫岂不求而自至也盖圣人者度越世俗之拘挛彻藩墙去城府神倾意豁以来天下度外竒杰之士故才者毕赴不才者自伏后世之君以为天下之人举将欺我而不可信于是立为规矩创为防墨以簸澄汰天下之士取之不胜其精而实粗得之者皆截然入规矩中绳墨而竒杰之士皆漏于规矩绳墨之外故求治而莫之与治遭乱而莫之与除纷纭胶扰而卒不能成功然则天下之才求之安事于密而取之安事于博哉盖密则必有所隔博而未离于密也国家自祖宗知规矩绳墨之未足以罗度外竒杰之士也是故进士任子以待羣才制科以待异才得人盖不少矣然自制科中罢而复行今四十年而竟未有一士出而副侧席之求此其故何也无乃今之制科非古之制科欤无乃不用规矩绳墨而规矩绳墨愈急欤故臣尝谓今欲求制科竒杰之士夫惟有所不求斯可以求之矣昔者西汉制科之盛莫武帝若也尝求其所以策之之説则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而已则又曰禹汤水旱厥咎何由而已何其甚平而无难也非无难也不暇于难也夫武帝者方夙寤晨兴以愿闻治道之要之不暇而暇搜蠧简摘庾词以为茍难以与书生角一日之记问也哉今则不然先命有司而试之以莫知所从出之题既又亲策于廷而杂之以奥僻怪竒之故事不过于何晏赵岐孔安国郑康成之传注与夫孔頴逹之疏义而已此岂有闗于圣贤之妙学英雄豪杰济世之策谋也哉以训诂之苛碎而求磊落之士以虫鱼之散殊而钩文武将相之才不几于施防鱓之笱以罗横江之鲸挂黄口之饵以望凤之来食也耶其不至固也非惟不至也亦不能也非惟今之士不能也虽使古之圣贤如孟轲者复生亦不能也孟子之时去周之盛时与今孰逺也孟子与孟献子相去犹近也诸侯恶周籍之害已而去之孟子已不能记其详孟献子之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则孟子亦安能中今之所谓制科也哉夫孟子者固无事于此能也孟子则有所能者矣孟子曰如欲平治天下舎我其谁韩子曰孔子以是传之孟子此孟子之所能也今不求天下之士为孟子之所能而求其为孟子之所不能则是其所求者非其所求也故曰今欲求制科竒杰之士夫惟有所不求斯可以求之矣且朝廷以此等求士而不得也求而得则亦恶用是呫呫者为哉张华能对千门万户之问而不能救贾后司马伦之乱前之敏后之疑小之明大之暗臣愚欲望朝廷防之以祖宗汉唐制科之本意立大端而去细目使士之所治上之为六经之正经下之为十七代史与诸子之书而削去传注奥僻之问其学则主乎有用其词则主乎去谀上及乘舆而不诛厯诋在廷而不怒使天子得闻草野狂直之论而士得专意乎兴亡治乱经济之业庶乎竒杰有所挟者稍稍出矣议者曰求马者非求驽也求骏也今去其难而纯乎易则惧驽者之至如之何是不然求马者求其一日千里乎抑将求其他技乎今求马者不问其能千里与否而曰吾欲其能撮蚤而扪虱搏防而擒兎也可乎士之能庾词隠帙者岂曰竒杰而竒杰之士乌在庾词隠帙之能不能也虽然臣犹欲有言焉士固有挟策谋而不能乎文辞而不肯入有司之刀尺茍军旅之间委诸将以荐谋臣才士不间于文与武仕与未仕而诸郡大比之荐名辍进士定额十之一以其半而试士之能古文者畧仿宏词之体以其半而试士之知兵献策者略仿武举之制上之于宗伯而取之视进士之科名焉其数不出乎奏名之常贠而不羁之士不至于横弃其与以声病之文而取科级者不犹愈乎如此而犹有遗才焉臣不信也   人才中   臣闻天下之情有所大不可晓者常喜背人主之所向而向人主之所背人主当宁太息恨不尽得天下之才而用之庶几乎危可安乱可治而亡可存也此岂非人主之所向也哉然求忠则得奸求才则不才者至矣夫奸邪不才之人盖人主之所甚不欲者也示天下以所向而天下必背其所向示天下以其所不欲而常得其所不欲天下之情如此其不可晓也是其真不可晓欤天下之情甚易晓也何也人主无不泄之防而密防在所向之外也天下之人伏其外以窥其中从其泄以得其密是故背人主之所向以隂合其所向天下之情甚易晓也子之养亲也脍炙以为羞礼也蛙蛤以为进非礼也子问父以所膳必曰脍炙而不曰蛙蛤也然退而察其亲则蛙蛤之为嗜为子者何惮而不进之以蛙蛤哉夫父曰脍炙而子曰蛙蛤曷不从其所命而从其所不命耶盖其所命者饰也其所不命者真也故夫不从其所命而从其所不命善从命者也人主之令天下曰吾好忠而恶奸好才而恶不才夫岂不善然天下并进而尝之忠与奸两至而才与不才各求售焉则其好恶一切有所反当此之时天下宜何从昔者田子与隰子登台南望不言而隰子知其意在于伐木曹公下鸡肋之令三军莫喻而杨修知其意在于退师上之人举目揺足而天下已知其防矣今圣天子即位五年于兹下求言之诏开狂直之涂而忠言犹未闻也严荐举之法谨聘召之礼而真才犹未出也天下其真无才也耶盖天子之命天下有所必不敢信者也天子如此其圣明也愿治如此其急也求才如此其勤也而天下有所必不敢信者何也天下但见夫布衣挝鼓而诉民瘼则下之吏而屏之逺方也后进小臣越职言事触犯忌讳则罪之以沽名躁进而台谏又冥搜其过以破壊其人也旧徳宿望朴忠而敢谏则上下左右羣憎而朋嫉之不罢黜废放则不止也元勲将相敢任大事而能决大计者排斥抑塞而死徙殆尽也夫欢忻以致其来耸踊以起其懦爱惜长养以防其消犹惧天下之才不至也今也日夜深沮而痛折之使天下之士出一语言则曰猖狂励一节行则曰矫激作一事功则曰生事而曰天下真无才也此虽一饭九叹息一日百下诏天下之忠贤竒杰勇于言而敢于为者谁敢信而来哉何则所求者之言与所好者之防其真有不可欺也翫而不怪将遂成风一成则治乱存亡之机将必在此夫风也者无形而不可执无根而不可防倡之莫知其所自起和之莫知其所自随合散翕忽如童子之謡非天非鬼而不胜其秘怪非作非传而不胜其流布禁之则愈滋穷之则莫推而是风也成则闗人之国粹然于唐虞三代故其祚长嚚然于秦故其祚短凛然于东汉故其国难防荡然于魏晋故其国速亡风之所在而国随之甚可惧也古之圣人必有以黙观天下之风见其发知其成止其微不待其定是故拒其所从变之端而导其所宜归之涂故天下之人陶其风者自非下愚皆得成其才而收其用何谓导导在好好在独人主之所好独而不分则天下谁不逆探其好而争为之趋专迎其独而莫为其他使天下趋而不他则虽捐肝脑蹈鼎镬前者未既而后者来东汉之凛然者夫固有导之者也仁祖之世天下争自濯摩以通经学古为髙以救世行道为贤以犯顔敢谏为忠此风一振长育成就至嘉祐之末号称多士其将相侍从台谏之才犹足为子孙数世之用而不见其尽何也仁祖之所好独在是也圣天子即位之初不可谓无仁祖之好矣然分而不一未久而移今天下风变矣变而至凛然则幸也而臣未见其凛然也变而不反喑喑黙黙帖帖摩摩此风一成天下有急不知谁为之哉臣不胜惶惧   人才下   臣闻人有常言皆曰今天下乏才天下真乏才耶才者天之生也古多才而今乏才则是天之厚于古而薄于今耶穑非后稷而无歳无粟地非渭川而无地无竹天之生物今犹古也而独不生才耶臣尝闻之天下之才其生在天其成不在天天生之君成之亦君壊之才生于天而壊于君而曰天下乏才也可乎哉盖天下之才莫难于成而莫易于壊士之防而壮壮而老父兄之所训诲君师之所长育不知其几何日博之古今以入其智试之世务以出其能不知其几何事或昔之过而今补之以功或彼之短而此济之以长尝险易而涉风霜不知其几何变阅日之久也更事之多也应变之熟也而其才犹有不成矣幸而成才则上之人当如何而爱惜之故曰才莫难于成人之至情自非前无千载之后无万人之怵独立自信如比干如伯夷谁不违于祸以向于福者天下之人如是而不成才矣日夜莹之犹恐昏之日夜策之犹恐息之而上之人乃不使之免于祸则是才者国之获而身之贼也其谁不解体故曰才莫易于壊惟善用才者不惟能成天下之才亦能转壊以为成而不善用才者不惟不能邀其成而亦不能扶其壊今日壊其一明日壊其二天下之才销委腐败而缓急乃无一人为之用无一人为之用其果无才耶使善用者起而成之濯磨剪拂而用之则故者新懦者奋而散者聚天下之大功不终朝而可成后世见汉髙帝唐太宗收揽天下英雄而尽得其用以为后世无复见此之人物而不知汉之所用即秦之所弃唐之所得即隋之所遗何前之无而后之有耶盖壊其成与成其壊惟上之人何如耳今天下之无才岂真无耶抑上之人成之者过少而壊之者过多耶国朝人才一成于庆厯再成于元祐初壊于绍圣大壊于崇观当其成也数世收其用及其壊也至今被其患光尧之兴褒表元祐之名臣又从而序进其子孙尽斥崇观之奸党又从而废其裔使天下晓然知忠义才徳之士暂闭而愈光奸佞误国者终不逃其诛振而作之十有余年人物之盛凛然有庆厯元祐之风虽中更权臣排去异已长告讦兴罗织以痛折天下之忠臣义士然士大夫之器质既成终不为改譬之玉之已琢不复为璞金之已链不复为鑛陛下始初清明尽起诸老而置之于朝天下相庆如见汉官威仪也陛下亦知其所自乎光尧成之陛下用之也当是时山林枯槁之士毫髪丝粟之才于于然而来纷纷然而起人人有自奋自勉之意今未乆也而霍然分散为之一空此何为者耶孟子曰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王无亲臣矣李固曰一日朝防见无一真儒可顾问者诚可叹息今日之事得无类此陛下亦尝察之乎察之矣亦尝忧之乎且陛下之于天下之才自用之自壊之天下知其不然也意者左右之有谗人欤防人之谗也亦岂曰我谗人也盖曰我忠也其逐君子亦岂顿逐也盖有渐也自以为忠而逐人有渐人主不察则防者昌矣今夫小人之与君子不为异也将以同而迎其主必以同而欺其僚退则与僚同进则不与僚同而与主同彼小人者退而不与君子为同则其谄不宻进而不与君子为异则其谄不力是故初卖之终防之公孙之背汲黯是也小人之欲逐君子也不曰斯人可逐也必先阳为之地而外若与之厚既以释其君又以安其人释则不疑安则不戒夫惟君不疑而人不戒是故一旦逐之而莫之觉武后之言于髙宗乞赏来济是也谗必有名防而无名则言之者怍而听之者不坚世之谗者必有以不怍其言而坚其君盖曰非不利于我也而不利于国其君安得不瞿然动决然从乎姚崇之托足疾以譛张説是也吁谗人之千机百穽如此君子者举而触焉动而中焉为人主者奈何恬而不察察而不忧耶此臣之所以流涕而深言之惟陛下幸察臣闻用才之道无所不惜者才之所从富也不足惜者才之所从壊也今天下老成之才视之以为不足惜壊而弃之臣恐才之不壊者寡矣临事而无人则又曰天下无才屈原曰舍骐骥而不乗焉遑遑而更索此臣之所以叹也   论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