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集 - 第 111 页/共 256 页

伊尹,天民之先觉,觉了便自乐我所觉之道,便是尧舜之道,非取诸尧、舜者以乐于我也,我固有之也,但系于觉不觉耳。自有、自求、自觉、自乐,尧舜不能以分与我,我亦不待求之于尧舜,此一事于耕莘阿衡自不相乾。       冲问:「舜之用中,与回择乎中庸,莫亦是就自己心上斟酌调停,融合吾天理否?」      用中、择中庸与允执厥中,皆在心上,若外心性,何处讨中?事至物来,斟酌调停者谁耶?事物又不曾带得中来,故自尧舜至孔颜皆是心学。       尚和问:「颜子在陋巷,箪食瓢饮,人不堪其忧。当时颜路尚在,回何以能无仰事俯育之累,而反能不改其乐?」      颜子惟见大心泰,故贫而不累而乐不改,贫富贵贱而心性无与焉。人子于父母,一体者也,不可以非道、非义养其亲,不论颜路之在不在也。       盘问:「日用切要功夫,道通曰:『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销习心、体认天理之三言者,最为切要,然亦只是一事。』每令盘体而熟察之,久而未得其所以合一之义,敢请?」      此只是一事。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终日终身只是此一大事,更无别事。立志者,志乎此而已,体认是功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个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不待外求,顾人立志与否耳。孔子十五志于学,即志乎此也。此志一立,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直至不踰矩,皆是此志变化贯通,只是一志。志如草木之根,具生意也;体认天理,如培灌此根;煎销习心,如去草以护此根,贯通只是一事。       冲与节夫偶论及礼乐,谓「鲁两生有王佐才」,节夫不许,问何以见之。冲谓只被他不肯行,便见这两生肚里有许大说话。明道云:「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制礼作乐,须达天德者能之。当时汉之君相未可以语此,使两生而行,只与他虚弄得精神。昔者圣王之官材也:聋者司火,瞽者司乐,跛者、偻者各有所任,是以野无遗才,四方风动,是何等气象!周公之为相,握发吐餔以见贤者,而犹恐失之,是何等精神!汉之时,朝廷无尊德乐道之风,大臣未见休休有容之量,以是知得当时君相皆未知天德王道之学,此两生所以不肯行而且曰:「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岂无见而然哉!但冲则谓使当时君相诚有志于天德王道之学,只消三十而礼乐亦可兴矣。何如?      亦看得好。「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一句是格言,但自孟子没后,直至秦汉,圣学不传,然圣人格言遗意亦自流传,以其去古未远也。观于礼记乐记尽有格言,未可便许他有天德王道。自孟子而下,周程而上,难以此许人。两生不肯行,只是知足以及之,高出于一时之儒者矣。       周冲请学易,如之何?      体认天理,终日乾乾,便是学易。一部易只说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以此斋戒神明其德夫,更有何事?       球问:「仲尼之川上、子思之鸢鱼,凡以言乎道体也。君子终日乾乾,其默识乎此而已乎?」      正是如此看。此是圣学大头脑,要察识乎此,乃有用力处。开眼无不是这个充塞,无不是这个流行。      球问:「体认天理,则几在我。几在我,则天理日长、人欲日消矣,然与?」天理在我者也,若真切体认,几便在我;顷刻体认,则顷刻便在我;顷刻不体认,则顷刻便不在我。天理人欲,只在分数消长之间。       润问:「致良知亦自好,如知得未见天理,即体认而求见之;知得天理已见在,即操存而涵养之;知为物欲牵引,即提醒此心而消除之;知得志气昏惰,即打起精神而植立之。果能一日之间,每每如此知得,亦每每如此致去,即无时无处非体认天理之功矣。然否?」      知字是吾心虚灵之本体,安可无得?洪范:「思曰睿,睿作圣。」中庸:「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又曰:「聪明圣知达天德。」予尝谓:「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又曰:「圣人之学,恒知而已矣。」知安可一时无之?但要察见天理,便可谓之良知。致之之功,非学、问、思、辨、笃行,不能见其天理之正而存之也。不然,则但云「聪明圣知」便了,如何又云「达天德」?天德即天理也。今谓知得是便行将去到底,知得不是便除去到底,而不用学、问、思、辨、笃行之功,未免或非良知。       心问:「如何可以达天德?」道通云:「体认天理之功,一内外、兼动静、彻始终,一息不容少懈,可以达天德矣。」盘问:「何谓天德?何谓王道?」道通谓:「君且理会慎独功夫来。」敢问慎独之与体认天理,果若是同与?      体认天理与谨独,其功夫俱同。独者,独知之理,若以为独知之地,则或有时而非中正矣。故独者,天理也,此理惟己自知之,不但暗室屋漏,日用酬应皆然;慎者,所以体认乎此而已。若如是有得,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体用一原也。       冲问:「伊川尝谓与尧夫讲论,以及六合之外。窃谓通宇宙只是这个道,恐无内外之可言。」      宇宙间只是一体,宇宙无内外,理无内外故也。       球问:「思者圣功之本,不出位焉耳矣。出位之思,憧憧往来也。夫是故四时行、百物生,皆自然也。然与?」      四时行、百物生,皆自然,固有是理,然未可骤语,须在思无邪上用功,久则自见。       一友问:「何谓天理?」冲曰:「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也。」友云:「戒慎恐惧是功夫。」冲曰:「不有功夫,如何得见天理?故戒慎恐惧者,功夫也;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之萌动也。循戒慎恐惧之心,勿忘勿助而认之,则天理见矣。熟焉,如尧之兢兢、舜之业业、文王之翼翼,即无往而非天理也。故虽谓戒慎恐惧为天理可也。今或不实下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功,而直欲窥见天理,是之谓先获后难,无事而正,即此便是私意遮蔽,乌乎得见天理耶?」      戒慎恐惧是功夫,所不睹、所不闻是天理。功夫所以体认此天理也,无此功夫,焉见天理?       舜臣窃谓:「未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随处体认吾心身天理,正见得心身生生之理气,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无间,上下同流,无有止息,无分天人,即此便是敬以直内之功,即此便是廓然大公之处,而所以立天下之大本者在是,未知是否?」      大段看得好,初学尤难见得,但纔操存便体认,体认便见生生之理与天地一,不待安排也。更宜与下章合观并用。       舜臣窃谓:「正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随处体认吾心身天理,真知觉得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所以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为一体者,流动于腔子,形见于四体,被及于人物,遇父子则此生生天理为亲,遇君臣则此生生天理为义,遇师弟则此生生天理为敬,遇兄弟则此生生天理为序,遇夫妇则此生生天理为别,遇朋友则此生生天理为信,在处常则此生生天理为经,在处变则此生生天理为权。       以至家国天下、华夷四表、莅官行法、班朝治军、万事万物、远近巨细,无往而非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根本于中而发见于外,名虽有异,而只是一个生生理气,随感顺应、散殊见分焉耳,而实非有二也。即此便是义以方外之功,即此便是物来顺应之道,而所行天下之达道者在是。未审是否?」      如此推得好。随处体认以下,至实非有二也,皆是。可见未应事时只一理,及应事时纔万殊,中庸所谓「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正谓此,后儒都不知不信,若大公顺应敬直义方,皆合一道理。宜通上章细玩之,体用一原。       石廉伯问:「先生说格物兼身、心、意俱至,而不及知,何也?又以知(即本)[本即]知至,而所谓本者,即格物是也。于意云何?」      至之之功兼知行,盖已于上文知止、定、静、安、虑见之矣。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已自明白。其廉伯谓不及知,徒以下文知至知本,而此乃不及知。殊不知下面知至,乃是了悟处,即伊尹所谓先觉,孔子所谓闻道,中庸所谓聪明圣知达天德,圣学极功至此了手矣。比前所谓知行乃纔去下手者不同,不可不仔细会也。下所谓知本即知至者,谓修身后兼意心一齐都了,乃知知本者,修身之道也,犹上文物格而后知至也。知本及知至,知之深,即上所谓了悟、所谓先觉、所谓闻道、所谓达天德也,此是圣人地位。       廉伯又问:「随处体认天理,则意、心、身、家、国、天下一齐俱至,此即心事合一、此即知本、此即知至否?」      意、心、身、家、国、天下一齐俱至,固是心事合一,随处体认天理功夫,久久熟后,心身了悟,自达天德,乃是知本、乃是知至,知本、知至,非浅浅闻见测度之知也。       冲问:「制外养中语,恐未彻,只戒慎恐惧功夫,合内外都照管得到,便内外都自循理。」      此是伊川初年之说亦未可知,若明道之见自无此。伊川后来见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自不同矣。学者宜信其所信,而阙其所疑可也。且更看吾四勿总箴,便是合内外之道,省得支离了。       一友问:「察见天理,恐言于初学难为下手。」冲答曰:「夫子之设科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天理二字,是就人所元有者指出,以为学者立的耳,使人诚有志于此,而日加体认之功,便须有见;若其不能见者,不是志欠真切,便是习心障蔽。知是志欠真切,只须责志;知为习心障蔽,亦只责志,即习心便消而天理见矣。」      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人皆可以为尧舜,途之人可以为禹者,同有此耳。故途之人之心,即禹之心;禹之心,即尧舜之心;总是一心,更无二心。盖天地一而已矣,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个心,岂有二乎?初学之与圣人同此心,同此一个天理,虽欲强无之又不得。有时见孺子入井、见饿殍、过宗朝、到墟墓、见君子,与夫夜气之息、平旦之气,不知不觉萌动出来,遏他又遏不得。有时志不立,习心蔽障,又忽不见了,此时节盖心不存故也,心若存时,自尔见前。唐人诗亦有理到处:「终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须要得其门,所谓门者,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门也,得此中门,不患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责志去习心是矣。先须要求此中门。       一友患天理难见,冲对曰:「须于心目之间求之。天理有何形影?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不容你增得他一毫、减得他一毫,轻一毫不得、重一毫亦不得,前一步不得、却一步亦不得。须是自家理会。」      看得尽好,不增不减、不轻不重、不前不却,便是中正。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于心上功夫未中正也。但谓「天理有何形影」,是矣。又谓「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民氏以心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莫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经哲问:「察见天理与顾諟天之明命、齐戒以神明其德合看,何如?」      天理二字,乃千圣千贤大头脑,汤之顾諟、易之神明,皆是此也。谓之明命、谓之德,皆是这个天理,如是则六经圣贤所言,皆不外此物,非但二句也。会得,便去涵养令有诸己。若徒校勘,亦非用力切要处。       周孚先论读书,徐最谓:「读书时,心如明镜,照之而已。」      孚先云:「此顺万事而无情也,谓不以己意著之也。窃恐读书时,还须身心俱到书上,方看得一段道理出来,若只如明镜照之而已,未免有悠悠不切、草草不精之弊。」      吾示学诗正说读书一事,可玩。此事最难,亦最紧要,此事通了,事事皆通;若此事不通,则事事皆窒,故吾于此务要人打通这关,方有入头,心事合一处也。诗云:「方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以镜照物,则妍媸自见,譬如以太虚涵万象。若一一著在书册上,是以镜掩在物上,又安得虚明?又安得照?       孚先问:「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敬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勿助勿忘,是调停平等之法,敬之之方也。譬之内丹焉,不睹不闻,其丹也;戒慎恐惧,以火养丹也。勿助勿忘,所谓文武火候。然否?」      此段看得极好,须要知所谓其所不睹、其所不闻者,何物事,此即道家所谓真种子也,故其诗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试看吾儒真种子安在?寻得见时,便好下文武火也。勉之!勉之!       冲尝与谦之诸友论事有应不去、处不下,还只打转心上,充拓其良知。知足以及之,则事无难处者矣。仲木云:「事有应不去、处不下底,多牵带了私,不能致一。」      良知者何?天理是也,到见得天理,乃是良知,若不见得天理,只是空知,又安得良?这个天理之知,譬如一把火在心上,又如一面明镜在手上,随事随处,实时能照。故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不待应不去、处不得,乃回头求良知也。其有如此者,即是功夫疏脱处。所以吾每每劝诸君终日终身体认天理也,天理即是德性之知。       吕子言:「吾辈今日只是讲著要行不是行,就是朱陆二公,亦只是如此。朱子能笃行,亦不及二程子已在路上走也。若要走,须在事上磨炼,如礼乐、兵刑、制度,皆所当讲,言动不消说。」冲谓:「仲木平生言论多切实类此,甚有益于朋友。但谓礼乐、兵刑、制度皆所当讲处,只怕吾辈功夫不熟,纔遇理会名物度数时,此心却又逐物去了。」因言贵在知所先后。仲木以为然。      二说议论得,皆不可废,但欠合一耳。就知就行、就讲就行。讲者,求之以为行之地也。譬如行路,目视足行,便是知行并进,顷刻相离不得。路之中途便有多岐三叉处,不讲知之,即一步不能行;若不行,即不到得路岐三叉可疑处,又从何处讲得?故在家时讲岐路,恰似说梦也,即一言亦不可有矣。道通所谓贵在知所先后,却似分作两截看了。知行心事无有先后。至于言仲木说理会名物度数时,此心又却逐物去,此则深中学者之病。夫子于夏礼、殷礼、周礼无不学,盖圣贤学以明此心,非以异此心也。其理会时,心不逐物去,即一举两得,此吾所谓皆不可废也。夫子斟酌四代礼乐,须是能理会高手也,否则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何从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