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文集 - 第 17 页/共 32 页

上李中丞书   某入仕十五年间,凡四年在京,其间卧疾乞假,复居其半。嗜酒好睡,其癖已痼,往往闭戸便经旬日,吊庆参请,多亦废阙。至于俯仰进趋,随意所在,希时徇势,不能逐人。是以官途之间,比之辈流,亦多困踬。自顾自念,守道不病,独处思省,亦不自悔。然分于当路,必无知己,黙黙成戚,守日待月,冀得一官,以足衣食。一自拜谒门馆,似蒙奖饰,敢以恶文连进机案,特遇采録,更不因人,许可指敎,实为师资,接过之礼过等,询问之辞悉纎。虽三千里僻守小郡,上道之日,气色济济,不知沉困之在己,不知升腾之在人,都门带酒,笑别亲戚。斯乃大君子之遇难逢,世途之不偶常事,虽为远宦,适足自寛。   某世业儒学,自高、曾至于某身,家风不坠,少小孜孜,至今不怠。性颛固,不能通经。于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中丞即归廊庙,宰制在手,或因时事召置堂下,坐之与语,此时回顾诸生,必期不辱恩奬。今者志尚未泯,齿髪犹壮,敢希指顾,一罄肝胆,无任感激血诚之至。某恐惧再拜。   与人论谏书   某疏愚于惰,不识机括,独好读书,读之多矣。每见君臣治乱之间,兴亡谏诤之道,遐想其人,舐笔和墨,则冀人君一悟而至于治平,不悟则烹身灭族,唯此二者,不思中道。自秦、汉已来,凡千百辈,不可悉数。然怒谏而激乱生祸者,累累皆是;纳谏而悔过行道者,不能百一。何者?皆以辞语迂险,指射丑恶,致使然也。夫迂险之言,近于诞妄;指射丑悪,足以激怒。夫以诞妄之说,激怒之辞,以卑凌尊,以下干上。是以谏杀人者,杀人愈多;谏畋猎者,畋猎愈甚;谏治宫室者,宫室愈崇;谏任小人者,小人愈宠。观其旨意,且欲与谏者一斗是非,一决怒气耳,不论其它,是以每于本事之上,尤増饰之。   今有两人,道未相信,甲谓乙曰:“女好食某物,愼勿食,果更食之,必死。”乙必曰:“食我食之久矣,汝为我死,必倍食之。”甲若谓乙曰:“汝好食某物,第一少食,苟多食,必生病。”乙必因而谢之减食。何者?迂险之言,则欲反之,循常之说,则必信之,此乃常人之情,世多然也。是以因谏而生乱者,累累皆是也。   汉成帝欲御楼船过渭水,御史大夫薛广德谏曰:“宜从桥,陛下不听,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庙矣。”【不得入庙祠也。】上不说。张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晓人不当如是耶?”【谓谏诤之言当如猛之详善。】乃从桥。近者寳暦中,敬宗皇帝欲幸骊山,时谏者至多,上意不决,拾遗张权舆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始皇葬骊山,国亡;玄宗皇帝宫骊山,而禄山乱;先皇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帝曰:“骊山若此之凶耶?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后数日,自骊山回,语亲幸曰:“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汉文帝亦谓张释之曰:“卑之,无甚高论,令可行也。”今人平居无事,友朋骨肉,切磋规诲之间,尚宜旁引曲释,亹亹绎绎,使人乐去其不善,而乐行其善,况于君臣尊卑之间,欲因激切之言,而望道行事治者乎?故《礼》称五谏,而直谏为下。   前数月见报,上披合下谏疏,锡以币帛,僻左且远,莫知其故。近于游客处一暏合下谏草,明白辩婉,出入有据,吾君圣明,宜为动心,数日在手,味之不足,且抃且喜且慰,三者交并,不能自止。吾君闻谏,既且行之,仍复宠锡,诱能谏者,斯乃尧舜禹汤文武之心也,闻于远地,宜为吾君抃也。合下以忠孝文章立于朝廷,勇于谏而且深于其道,果能动吾君而光世德。   某蒙合下之厚爱,冀于异时资合下知以进尺寸,能不为合下之喜,复自喜也?吾君今日披一疏而行之,明日闻一言而用之,贤才忠良之士,森列朝廷,是以奋起志虑,各尽所怀,则文祖武宗之业,穷天尽地,日出月入,皆可扫洒,以复厥初。某纵不得效用,但于一官一局,筐箧簿书之间,活妻子而老身命,作为歌诗,称道仁圣天子之所为治,则为有余,能不自慰?故获合下之一疏,抃喜慰三者交并,眞不虚也,宜如此也。无因面赞其事,书纸言诚,不觉繁多。某再拜。   与浙西卢大夫书   某顿首再拜。某年二十六,由校书郎入沈公幕府。自应举得官,凡半歳间,旣非生知,复未渉人事,齿少意锐,举止动作,一无所据。至于报効施展,朋友与游,吏事取舍之道,未知东西南北宜所趋向。此时郎中六官一顾怜之,手携指画,一一诱教,丁宁纎悉。两府六年,不嫌不怠,使某无大过而粗知所以为守者,实由郎中之力也。   去歳乞假,路由汉上,员外七官以某尝获知于郎中,惠然不疑,推置于肺肝间。某恃郎中之知,亦敢自道其志,公私谋议,各悉所怀,一俯一仰,如久而深者。   久欲资郎中、员外之为阶级,逺干尊重,欲望收恤,舐笔伸纸,以复踰于三四。因曰旣阶级矣,歩欲升堂与排关而入者,事不同日。《式微》诗曰:“何其处也,必有与也。”言必有仁义与我,所以处而不去也。进退计忖,不宜得罪。今敢谨写所为文十四首,编为一卷,继进于后,爱之不倦,为之不已,不至于工,今以为献,无任惭惶。然特为进说之端,非敢因此求知,不胜攀恋惕惧之至。某再拜。   樊川文集第十三   上宣州崔大夫书   某再拜。阁下以德行文章,有位于明时,如望江、汉,见其去之沓天,洸汪澶漫,不知其所为终始也。复自开幕府已来,辟取当时之名士,礼接待遇,各尽其意,后进絜絜以节业自持者,无不愿受阁下回首一顾,舒气快意,自以满足。今藩镇之贵,土地兵甲,生杀与夺,在一出口,终日矜高,与门下后进之士,搉得失去就于分寸铢黍间,多是其人也。独阁下不自矜高,不设壍垒,曲垂情意,以尽待士之礼。然知后进絜絜以节业自持者,愿受阁下回首一顾,舒气快意,自以满足,此固然也,非敢茍佞其辞以取媚也。不知阁下俯仰延遇之去就,币帛筐篚之多少,饮食献酬之和乐,各用何道?闲夜永日,三五相聚,危言峻论,知与不知,莫不愿尽心于阁下,寿考福禄,祝之无穷。某虽不肖,则亦千百间其一人数也。   《鹿鸣》,宴羣臣诗,曰:“旣饮食之,复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吉日》诗,曰:“宣王能慎微接下,无不尽心以奉其上焉。”自古虽尊为天子,未有不用此而能得多士尽心也,未有不得多士之尽心,而得树功立业流于歌诗也,况于诸侯哉!夫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司马迁曰:“自古富贵,其名磨灭,不可胜纪。”静言思之,令人感动激发,当寐而寤,在饥而饱。伏希阁下浚之益深,筑之益高,缄鐍之益固,使天下之人,异日捧阁下之德,不替今日,则为宰相长育人材,兴起敎化,国朝房、杜、姚、宋不足过也。   某也于流辈无所知识,承风望光,徒有输心效节之志。今谨録杂诗一卷献上,非敢用此求知,盖欲导其志,无以为先也。往年应进士举,曾投献笔语,亦蒙亟称于时。今十五年矣,于顽懜中为之,不知久于其事,能不稍工,不敢再録新述,恐烦尊重,无任惶惧。谨再拜。   上池州李使君书   景业足下。仆与足下齿同而道不同,足下性俊逹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愼,故处世显明无罪悔;仆之所禀,阔略疏易,轻微而忽小。然其天与其心,知邪柔利己,偷苟谗謟,可以进取,知之而不能行之。非不能行之,抑复见恶之,不能忍一同坐与之交语。故有知之者,有怒之者,怒不附己者,怒不恬言柔舌道其盛美者,怒守直道而违己者。知之者,皆齿少气锐,读书以贤才自许,但见古人行事眞当如此,未得官职,不覩形势,絜絜少辈之徒也。怒仆者足以裂仆之肠,折仆之胫,知仆者不能持一饭与仆,仆之不死已幸,况为刺史,聚骨肉妻子,衣食有余,乃大幸也,敢望其它?然与足下之所受性,固不得伍列齐立,亦抵足下疆垄畦畔间耳,故足下怜仆之厚,仆仰足下之多。在京城间,家事人事,终日促束,不得日出所怀以自晓,自然不敢以辈流间期足下也。   去岁乞假,自江、汉间归京,乃知足下出官之由,勇于为义,向者仆之期足下之心,果为不缪,私自喜贺,足下果不负天所付与、仆所期向,二者所以为喜且自贺也,幸甚,幸甚。夫子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复曰:“不试,故艺。”圣人尚以少贱不试,乃能多能有艺,况他人哉。仆与足下年未三十为诸侯幕府吏,未四十为天子廷臣,不为甚贱,不为不试矣。今者齿各甚壮,为刺史各得小郡,俱处僻左,幸天下无事,人安榖熟,无兵期军须、逋负诤诉之勤,足以为学,自强自勉于未闻未见之间。仆不足道,虽能为学,亦无所益,如足下之才之时,眞可惜也。向者所谓俊逹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此才可惜也。年四十为刺史,得僻左小郡,有衣食,无为吏之苦,此时之可惜也。仆以为天资足下有异日名声,迹业光于前后,正在今日,可不勉之。   仆常念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何者?以其书具而事多也。今之言者必曰:“使圣人微旨不传,乃郑玄辈为注解之罪。”仆观其所解释,明白完具,虽圣人复生,必挈置数子坐于游、夏之位。若使玄辈解释不足为师,要得圣人复生,如周公、夫子亲授微旨,然后为学。是则圣人不生,终不为学;假使圣人复生,即亦随而猾之矣。此则不学之徒,好出大言,欺乱常人耳。自汉已降,其有国者成败废兴,事业踪迹,一二亿万,青黄白黑,据实空有,皆可图画,考其来由,裁其短长,十得四五,足以应当时之务矣。不似古人穷天凿玄,蹑于无踪,算于忽微,然后能为学也。故曰,生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也。   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乃随所见闻,能不亡失而思念至也。楚王问萍实,对曰:“吾往年闻童謡而知之。”此乃以童子为师耳。参之于上古,复酌于见闻,乃能为圣人也。诸葛孔明曰:“诸公读书,乃欲为博士耳。”此乃盖滞于所见,不知适变,名为腐儒,亦学者之一病。   仆自元和已来,以至今日,其所见闻名公才人之所论讨,典刑制度,征伐叛乱,考其当时,参于前古,能不忘失而思念,亦可以为一家事业矣。但随见随忘,随闻随废,轻目重耳之过,此亦学者之一病也。如足下天与之性,万万与仆相远。仆自知顽滞,不能苦心为学,假使能学之,亦不能出而施之,恳恳欲成足下之美,异日旣受足下之敎,于一官一局而无过失而已。自古未有不学而能垂名于后代者,足下勉之。   大江之南,夏候欝湿,易生百疾,足下气俊,胸臆间不以悁忿是非贮之,邪气不能侵,慎防是晚多食,大醉继饮,其它无所道。某再拜。   投知己书   夫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逹,知我者其天乎?”复曰:“知我者《春秋》,罪我者亦以《春秋》”此圣人操心,不顾世之人是非也。柱厉叔事莒敖公,莒敖公不知,及莒敖公有难,柱厉叔死之。不知我则已,反以死报之,盖怨不知之深也。豫让谓赵襄子曰:“智伯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此乃烈士义夫,有才感其知,不顾其生也。行无坚明之异,材无尺寸之用,泛泛然求知于人,知则不能有所报,不知则怒,此乃众人之心也。圣贤义烈之士,旣不可到,小生有异于众人者,审己功也。审己之行,审己之才,皆不出众人,亦不求知于人,已或有知之者,则蔵缩退避,唯恐知之深,盖自度无可以为报效也。或有因缘他事,不得已求知于人者,茍不知,未尝退有怼言怨色,形于妻子之前,此乃比于众人,唯审己求知也。   大和二年,小生应进士举,当其时先进之士,以小生行可与进,业可益修,喧而誉之,争为知己者不啻二十人。小生迩来十年江湖间,时时以家事一抵京师,事已即返,尝所谓喧而誉之为知己者,多已显贵,未尝一到其门。何者?自十年来,行不益进,业不益修,中夜忖量,自愧于心,欲持何说复于知己之前为进拜之资乎!黙黙藏缩,茍免寒饥为幸耳。   昨李廵官至,忽传阁下旨意,似知姓名,或欲异日必録在门下。阁下为世之伟人巨德,小生一获进谒,一陪燕享,则亦荣矣,况欲异日终置之于榻席之上,齿于数子之列乎。无攀缘丝髪之因,出特逹倜傥之知,小生自度宜为何才,可以塞阁下之求,宜为何道,可以报阁下之德。是以自承命已来,审己愈切,抚心独惊,忽忽思之,而不自知其然也。   若蒙待之以众人之地,求之以众人之才,责之以众人之报,亦庶几异日受约束指顾于簿书之间,知无不为,为不及私,亦或能提笔伸纸,作咏歌以发盛德,止此而已。其它望于古人,责以不及,非小生之所堪任。伏恐阁下听闻之过,求取之异,敢不特自发明,导说其衷,一开阁下视听。其它感激发愤,怀愧思德,临纸汗发,不知所裁。某恐惧再拜。   答庄充书   某白庄先辈足下。凡为文以意为主,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四者高下圆折,歩骤随主所指,如鸟随鳯,鱼随龙,师众随汤、武,腾天潜泉,横裂天下,无不如意。苟意不先立,止以文彩辞句,绕前捧后,是言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阛阓,纷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辞,辞不能成意,大抵为文之旨如此。   观足下所为文百余篇,实先意气而后辞句,慕古而尚仁义者,苟为之不已,资以学问,则古作者不为难到。今以某无可取,欲命以为序,承当厚意,惕息不安。复观自古序其文者,皆后世宗师其人而为之,《诗》、《书》、《春秋左氏》以降,百家之说,皆是也。古者其身不遇于世,寄志于言,求言遇于后世也。自两汉已来,富贵者千百,自今观之,声势光明,孰若马迁、相如、贾谊、刘向、扬雄之徒,斯人也岂求知于当世哉?故亲见杨子云著书,欲取覆酱瓿,雄当其时,亦未尝自有夸目。况今与足下并生今世,欲序足下未已之文,此固不可也。苟有志,古人不难到,勉之而已。某再拜。   上河阳李尚书书   伏以三城所治,兵精地要,北锁太行,东塞黎阳,左京河南,指为重轻。自艰难已来,儒生成名立功者,盖寡于前代,是以壮健不学之徒,不知儒术,不识大体,取其微效,终败大事,不可一二悉数。伏以尚书有才名德望,知经义儒术,加以俭克,好立功名。今横据要津,重兵在手,朝廷搢绅之士,屈指延颈,伫观政能。况圣主掀擢豪俊,考校古今,退朝之后,急于观书,已筑七关,取陇城,缉为郡县。今亲诛虏,收其土田,取其良马,为耕战之具,西复凉州,东取河朔,平一天下,使不贡不觐之徒,敢自专擅?此实圣主之心,事业已彰,臣下明明,无不知之。   伏自尚书树立,锻炼教训,拣拔法术,尺寸取于古人。若受指顾,必立大功,使天下后学之徒,知成功立事,非大儒知今古成败者而不能为之。复使儒生舒展胸臆,得以诲导壮健不学之徒,指踪而使之,令其心服,正在今日。   某多病早衰,恚在耕钓,得一二郡,资其退休,以活骨肉,亦能作为歌诗,以称道盛德,其余息心亦已久矣。下情日増,瞻仰恋德之切。某恐惧再拜。   上盐铁裴侍郎书   伏以盐鐡重务,根本在于江淮,今诸监院,颇不得人,皆以权势干求,固难悉议停替。其于利病,岂无中策?某自池州、睦州,实见其弊。盖以江淮自废留后已来,凡有冤人,无处告诉,每州皆有土豪百姓,情愿把盐每年纳利,名曰“土盐商”。如此之流,两税之外,州县不敢差役。自罢江淮留后已来,破散将尽,以监院多是诛求,一年之中,追呼无已,至有身行不在,须得父母妻儿锢身驱将,得钱即放,不二年内,尽恐逃亡。   今譬于常州百姓,有屈身在苏州,归家未得,便可以苏州下状论理披诉。至如睦州百姓,食临平监盐,其土盐商被临平监追呼求取,直是睦州刺史,亦与作主不得,非裹四千里粮直入城役使,即须破散奔走,更无他图。其间搜求胥徒,针抽镂取,千计百校,唯恐不多,除非吞声,别无赴诉。今有明长吏在上,旁县百里,尚敢公为不法,况诸监院皆是以货得之,恣为奸欺,人无语路。况土盐商皆是州县大戸,言之根本,实可痛心。比初停罢留后,众皆以为除烦去冗,不知其弊,及于疲羸,即是所利者至微,所害者至大。   今若蒙侍郎改革前非,于南省郎吏中择一清愼,依前使为江淮留后,减其胥吏,不必一如向前多置人数。即自岭南至于汴宋,凡有冤人,有可控告,奸赃之辈,动而有畏,数十州土盐商,免至破灭。除江淮之太残,为侍郎之阴德,以某愚见,莫过于斯。若问于盐铁吏,即不欲江淮别有留后,若有留后,其间百事,自能申状谘呈,安得货财,表里计会,分其权力,言之可知。伏惟俯察愚衷,不赐罪责。某再拜。   与汴州从事书   汴州境内,最弊最苦,是牵船夫,大寒虐暑,穷人奔走,毙踣不少。某数年前赴官入京,至襄邑县,见县令李式甚年少,有吏才,条疏牵夫,甚有道理,云:“某当县万戸已来,都置一板簿,每年轮检自差,欲有使来,先行文帖,克期令至,不拣贫富,职掌一切均同。计一年之中,一县人戸,不着两度夫役,如有远戸不能来者,即任纳钱,与于近河雇人,对面分付价直,不令所由欺隐。一县之内,稍似苏息。盖以承前但有使来,即出帖差夫,所由得帖,富豪者终年闲坐,贫下者终日牵船。今即自以板簿在手,轮转差遣,虽有黠吏,不能用情。”   某每任刺史,应是役夫及竹木瓦砖工巧之类,并自置板簿,若要使役,即自检自差,不下文帖付县。若下县后,县令付案,案司出帖,分付里正,一乡只要两夫,事在一乡徧着,赤帖怀中藏却,廵门掠敛一徧,贫者即被差来。若籍在手中,廵次差遣,不由里胥典正,无因更能用情。以此知襄邑李式之能,可以惠及夫役,更有良术,即不敢知。   以某愚见,且可救急,因襄邑李生之绩效,知先辈思报幕府之深诚,不觉亦及拙政,以为证明,岂敢自述。今为治,患于差役不平,《诗》云:“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此盖不平之故。长吏不置簿籍一一自检,即奸胥贪冒求取,此最为甚。某恐惧再拜。   樊川文集第十四   黄州准赦祭百神文   会昌二年,岁次壬戌,夏四月乙丑朔,二十三日丁亥,皇帝御宣政楼,百辟卿士,稽首再拜,敢上“仁圣文武至神大孝”尊号于皇帝。受册礼毕,御丹鳯楼,因大赦天下,咸告天下刺史,宜祭境内神祗有益于人者,可抽常所上赋以备具。牧为刺史,实守黄州。夏六月甲子朔,十八日辛巳,伏准赦书得祭诸神,因为文称赞皇帝功德,用飨神云。   黄帝嗣帝,天饰天付,前壬申年,坐统大业,慈明寛恩,圣明文武。或曰诛殛,曰:我父母,譬彼婴儿,岂不可恕。或曰畋游,苑大林深,喈嘐跳突,千毛万羽,豹裂鹏擒,其乐无伍。皇帝曰:“不,匪我不知,言岂假汝。未抚四夷,未考百度,天地宗庙,未陈簋簠。如寐未寤,如痒未愈。斥退狗马,未可以御。”或曰酒饮,顺气完神,奠乐工习,自祖自父,瑶簪绣裾,千万侍女,酬以觥斝,助之歌舞,富贵四海,不乐何苦。皇帝曰:“不,如闻四海,蝗蔽田亩,或曰亢旱,或曰淫雨。稚老孤寡,未尽得所,闻一有是,首不能举。”   乃拔俊良,乃登耆老,夕思朝议,依规约矩。详刑定法,深刻不取,摽掲典制,酌之中古。远师太宗,近法宪宗,怵栗思惟,不治是惧,四国旣平,六职攸序。黍稷稻粱,呕哑俯偻,父子供养,婴儿抚乳。万里齐俗,实皇帝力,繄眠而食,罔知其故。皇帝乃曰:“予见郊庙。”严法物,旓旐旅。五帝坐坛,百神立坫天廉反。嵬嶷肹向,捧爵是醮。海外天内,戎狄蛮夷,奇服异貌,伏于除外,欢喜叫噪。回御丹鳯,大赦四海,改元会昌,减论有罪,绍功嗣德,搜剔幽昧。寒暑合节,风轻雨碎,榖溢陈囷,畜繁腯大。东南西北,限岸畺纪。无有顿惮得可反,不识灾害。三事大夫、邦伯诸侯,曰:“皇帝德,古不能侔,讴歌謡咏,安能可称。”百工庶人,亦有聚谋,拜章口呼,愿上大号,神聴天闻,欲扬宏休。皇帝曰:“无功,不可虚受。”恳请不已,出涕叩头。皇帝不能止,曰:“予惭羞,曰因大赦,惟新九州岛。”不穷不诈,不饥不偷,有穷有饥,实吏之尤。予实天吏,许之省修,约束敎诫,纎悉丁寜,品类细伟,各当源流。”皇帝曰:“俞,股肱耳目,诚示竭力。寒暑风雨,宜神是酬。匪神之力,其谁能谋?凡尔守土,各报尔望。剥烹羹胾,无爱羊牛。”天下闻命,奔走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