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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初年,李希烈自蔡陷汴,驱兵东下,将收江淮,寜陵守将刘昌以兵二千拒之。希烈众且十倍,攻之三月,韩晋公以三千强弩,渉水夜入寜陵,弩矢至希烈帐前。希烈曰:“复益吴弩,寜陵不可取也。”解围归汴。后数月,希烈骁将翟辉以锐兵大败于淮阳城下,希烈且蹙,弃汴归蔡。后司徒刘公玄佐见昌,问曰:“尔以孤城,用一当十,凡百日间,何以能守?”昌泣曰:“以负心能守之耳。昌令陴者曰:‘内顾者斩!’昌孤甥张俊守西北隅,未尝内顾,捽下斩之,军士有死志,故能坚守。”因伏地流涕,司徒刘公亦泣,抚昌背曰:“国家必以富贵尔。”   天寳末,淮阳太守薛愿即故起居郎弘之祖、睢阳太守许远、眞源县令张巡等兵守二城,其于穷蹙,事相差埒,睢阳陷贼,淮阳能守,故巡、远名悬而愿事不传。昌之守寜陵,近比之于睢阳,故良臣之名不如忠臣。孙武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斯是也。大中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将仕郎、守尚书司勲员外郎、史馆修撰杜某题。   淮南监军使院厅壁记   淮南军西蔽蔡,壁寿春,有团练使;北蔽齐,壁山阳,有团练使。节度使为军三万五千人,居中统制二处,一千里,三十八城,护天下饷道,为诸道府军事最重。然倚海壍江、淮,深津横冈,备守坚险,自艰难已来,未尝受兵。故命节度使,皆以道徳儒学,来罢宰相,去登宰相。命监军使皆以贤良勤劳,内外有功,来自禁军中尉、枢密使,去为禁军中尉、枢密使。自贞元、元和已来,大抵多如此。   今上即位六年,命内侍宋公出监淮南,诸开府将军皆以内侍贤良有材,不宜使居外。上以为内侍自元和已来,诛齐诛蔡,再伐赵,前年诛沧,旁撃赵、魏,且征师,且抚师,且诰且谕,勤劳危险,终日马上。往监青州新附,卧未尝安,复监滑州,边魏,穷狭多事,今监淮南是且使之休息,亦不久之,故内侍至焉。   监军四年,如始至日,简钓寛泰,明白清洁,恕悉军吏,礼爱宾客,举止作动,无非典故,暇日唯召儒生讲书,道士治药而已。内侍旧部将校,多禁兵子弟,京师少侠,出入闾里间,俛首唯唯,受吏约束。故上至相国奇章公,下至于百姓,无不道说内侍,称为贤人,此不虚也,宜其侍卫六朝,声光富贵。   某谬为相国奇章公幕府掌书记,奉内侍命为厅壁记,某再谢不才,不足记序,内侍曰:“掌书记为监军使厅壁记,宜也。”某惭惶而书,时大和八年十月二十一日记。   樊川文集第十一   上李司徒相公论用兵书   伏覩明诏诛山东不受命者,庙堂之上,事在相公。虽罇俎之谋,筭昼已定,而贱末之士,蒭荛敢陈。伏希舍其狂愚,一赐听览。   某大和二年为校书郎,曾诣淮西将军董重质,诘其以三州之众,四歳不破之由。重质自夸勇敢多筭之外,复言其不破之由,是征兵太杂耳。徧征诸道兵士,上不过五千人,下不至千人。旣不能自成一军,事须帖附地主,名为客军。每有战阵,客军居前,主人在后,势羸力弱,心志不一,旣居前列,多致败亡。如战似胜,则主人引救,以为己功,小不胜,主人先退,至有殱焉。初战二年已来,战则必胜,是多杀客军,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军相搏。纵使唐州军不能因雪取城,蔡州事力亦不支矣,其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祇令保境,不用进战,但用陈许、郑滑两道全军,帖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岀一歳,无蔡州矣。   令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淮西为寇仅五十岁,破汴州、襄州、襄城,尽得其财货,输之悬瓠,复败韩全义于溵上,多杀官军,四万余人输辇财榖,数月不尽。是以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莫我与敌。父子相勉,仅于两世,根深源阔,取之固难。夫上党则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隶,建中之后,每奋忠义,是以郳公抱眞,能窘田恱,走朱滔,常以孤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贞元中,节度使李长策卒,中使提诏授与本军大将,但军士附者即授之。其时大将来希皓为众所服,中使将以手诏付之,希皓言于众曰:“此军取人,合是希皓,但作节度使不得,若朝廷以一束草来,希皓亦必敬事。”中使言:“面奉进旨,只令此军取大将授与节钺,朝廷不别除人。”希皓固辞。押衙卢从史其位居四,潜与监军相结,超出伍曰:“若来大夫不肯受诏,某请且勾当此军。”监军曰:“卢中丞若肯如此,此亦固合圣旨。”中使因探怀取诏以授之,从史捧诏再拜舞蹈,希皓回挥同列,使北面称贺,军士毕集,更无一言。从史尔后渐畜姧谋,养义儿三千人,日夕喣沫。及父虔死,军士留之,表请起复,亦只义儿与之唱和,其余大将王翼元、乌重胤、第五钊等,及长行兵士,并不同心。及至被擒,乌重胤坐于军门,喻以祸福,义儿三千,一取约束。及河阳取孟元阳为之统师,一军无主,仅一月日,曾无犬吠,况于他谋。以此证验,人心忠赤,习尚专一,可以尽见。   及元和十五年授与刘悟,时当幽鎭入觐,天下无事,柄庙筭者议必销兵。雄健敢勇之士,百战千攻之劳,坐食租赋,其来已久,一旦黜去,使同编戸,纷纷诸鎭,停解至多,是以天下兵士闻之,无不忿恨。   至长庆元年七月,幽鎭乘此首唱为乱。昭义一军,初亦欝咈,及诏下诛叛,使温起居造宣慰泽潞,便令发兵。其时九月,天已寒,四方全师,未颁冬衣服,聚之授诏,或伍或离,垂手强项,往往谇语。及温起居立于重榻,大布恩旨,并疏昭义一军自七十余年忠义战伐之功劳,安、史已还叛逆灭亡之明効,辞语旣毕,无不欢呼。人衣短褐,争出効命。其时用兵处处败北,唯昭义一军于临城县北同果堡下大战,杀贼五千余人,所杀皆楼下歩射搏天飞者,贼之精勇无不殱焉,贼中大震。更一月日田布不死,贼亦自溃。   后一月,其军大乱,杀大将礠州刺史张汶,因刼监军刘承阶,尽杀其下小使,此实承阶侮媟一军,侵取不已。张汶随王承元出于镇州,久与昭义相攻,军人恶之。汶旣因依承阶,谋欲杀悟自取,军人忌怒,遂至大乱,非悟独能使其如此。刘悟卒,从谏求继,与扶同者只郓州随来中军二千耳。其副倅贾直言入责从谏曰:“尔父提十二州地,归之朝廷,其功非细,秪以张汶之故,自谓不洁淋头,竟至羞死。尔一孺子,安敢如此?”从谏恐悚不敢出言,一军闻之,皆阴然直言之说。值寳暦多故,因以授之,今纔二十余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刼之,必不用命。   伏以河阳西北,去天井关强一百里,【关属泽州。】关隘多山,井泉可凿,虽有兵力,必恐无功。若以万人为垒,下窒其口,高壁深壍,而与之战。忽有败负,势惊洛师。盖河阳军士,素非精勇,战则不足,守则有余。成德一军,自六十年来,世与昭义为敌,访闻无事之日,村落邻里,不相往来。今王司徒代居反侧,思一自雪,况联姻戚,愿夺可知。六十年相雠之兵仗,朝为委任之重,必宜尽节,以答殊私。魏博承风,亦当效顺。然亦止于围一城,攻一堡,刊木堙井,系累稚老而已,必不能背二十城,长驱上山,径捣上党。   其用武之地,必取之策,在于西面。今者严紫塞之守备,谨白马之堤防,祗以忠武、武宁两军,以青州五千精甲,【三齐兵青州最劲。】宣、润二千弩手,由绛州路直东径入,不过数日,必覆其巢。何者?昭义军粮,尽在山东,泽、潞两州,全居山内,土塉地狭,积榖全无。是以节度使多在邢州,名为就粮,山东粮榖旣不可输,山西兵士亦必单鲜,捣虚之地,正在于此。后周武帝大举伐齐,路由河阳,字吏部宇文■〈弓弓攵〉【古文弼】曰:“夫河阳要冲,精兵所聚,尽刀攻围,恐难得志。如臣所见,彼汾之曲,戍小山平,用武之地,莫过于此。”帝不纳,无功而还。后复大举,竟用■〈弓弓攵〉计,遂以灭齐。前秦苻坚遣将王猛伐后燕慕容伟,大破伟将慕容评于潞川,因遂灭之,路亦由此。北齐髙欢再攻后周,路亦由此而西。后周名将韦孝寛、齐王攸常鎭勲州王壁城,【今綘州稷山县是也。】故东西相伐,每由此路,以古为证,得之者多。   以某愚见,不言刘稹终不能取,贵欲速擒,免生他患。昨者北虏才毕,复生上党,頼相公庙筭深逺,北虏即日败亡。傥使北虏至今尚存,沿边犹须转战,回顾上党,岂能计除。天下虽言无事,若上党久不能解,别生患难,此亦非难。自古皆因攻伐未解,旁有他变,故孙子曰:“兵闻拙速,未暏巧之久也。”伏闻圣主全以兵事付于相公,某受恩最深,窃敢干冐威严,远陈愚见,无任战汗。某顿首再拜。   上李太尉论江贼书   伏以太尉持柄在上,当轴处中,未及五年,一齐四海,德振法束,贪廉懦立,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匪其任。虽九官事舜,十人佐周,校于太尉,未可为比。   伏以江淮赋税,国用根本,今有大患,是刼江贼耳。某到任纔九月日,寻穷询访,实知端倪。夫劫贼徒,上至三船两船百人五十人,下不减三二十人,始肯行劫,劫杀商旅,婴孩不留。所劫商人,皆得异色财物,尽将南渡,入山博茶。盖以异色财物,不敢货于城市,唯有茶山,可以销受。盖以茶熟之际,四远商人,皆将锦绣缯缬、金钗银钏,入山交易,妇人稚子,尽衣华服,吏见不问,人见不惊。是以贼徒得异色财物,亦来其间,便有店肆为其囊橐,得茶之后,出为平人,三二十人,挟持兵仗。凡是鎭戍,例皆单弱,止可供亿浆茗,呼召指使而已。鎭戍所由,皆云“賖死易,就死难”。纵贼不捉,事败抵法,谓之賖死;与贼相拒,立见杀害,谓之就死。若或人少被捉,罪抵止于私茶,故贼云:“以茶压身,始能行得。”【言随身有茶,即人不疑是贼。】凡千万辈,尽贩私茶。   亦有已聚徒党,水劫不便,逢遇草市,泊舟津口,便行陆劫,白昼入市,杀人取财,多亦纵火,唱棹徐去。去年十月十九日,劫池州青阳县市,凡杀六人,内取一人屠刳心腹,仰天祭拜。自迩已来,频于邻州,大有劫杀,沉舟灭迹者,即莫知其数。凡江淮草市,尽近水际,富室大戸,多居其间。自十五年来,江南、江北,凡名草市,劫杀皆徧,只有三年再劫者,无有五年获安者。一劫之后,州县麋费,所由寻捉,烽火四出。凡是平人,多被恐胁,求取之外,恩雠并行,追逮证验,穷根寻叶,狼虎满路,狴牢充塞。四五月后,炎欝烝湿,一夫有疾,染习多死,免之则踪迹未白,杀之则赃状不明。一狱之中,凡五十人,中二十人,悉是此辈,至于眞贼,十人不得一。   濠、亳、徐、泗、汴、宋州贼,多劫江西、淮南、宣、润等道,许、蔡、申、光州贼,多劫荆襄、鄂岳等道,劫得财物,皆是博茶,北归本州岛货卖,循环往来,终而复始。更有江南土人,相为表里,校其多少,十居其半。盖以倚淮介江,兵戈之地,为郡守者,罕得文吏,村乡聚落,皆有兵仗,公然作贼,十家九亲,江淮所由,屹不敢入其间。所能捉获,又是沿江架船之徒,村落负担之类,临时胁去,分得涓毫,雄健聚啸之徒,尽不能获。为江湖之公害,作乡闾之大残,未有革厘,实可痛恨。   今若令宣、润、洪、鄂各一百人,淮南四百人,每船以三十人为率,一千二百人分为四十船,择少健者为之主将。仍于本界江岸创立营壁,置本判官专判其事,拣择精锐,牢为舟棹,昼夜上下,分番巡检,明立殿最,必行赏罚。江南北岸添置官渡,百里率一,尽絶私载,每一宗船上下交送。【同阻风,风便同发,名为一宗。】是桴鼓之声,千里相接,私渡尽絶,江中有兵,安有乌合蚁聚之辈敢议攻劫。   或曰:“制置太大,不假如此。”答曰:今西北边,御未来之寇,备向化之戎,长倾东南物产,供百万口。况长江五千里,来往百万人,日杀不辜,水满冤骨,至于婴稚,曾不肯留。葛伯杀饷童子,汤征灭之,盖以童子无知而杀之,王者不舍其罪。今长江连海,羣盗如麻,骤雨絶弦,不可寻逐,无关可闭,无要可防。今者自出五道兵士,不要朝廷添兵,活江湖赋税之乡,絶寇盗劫杀之本,政理之急,莫过于斯。若此制置,凡去三害,而有三利。人不冤死,去一害也;乡闾获安,无追逮证验之苦,去二害也;每擒一私茶贼,皆称买卖停泊,恣口点染,盐鐡监院追扰平人,搜求财货,今私茶尽黜,去三害也。啇旅通流,万货不乏,获一利也;乡闾安堵,狴犴空虚,获二利也;撷茶之饶,尽入公室,获三利也。三害尽去,三利必滋,穷根寻源,在劫贼耳。   故江西观察使裴谊召得贼帅陈璠,署以军中职名,委以江湖之任。陈璠健勇,分毫不私,自后廉察,悉皆委任。至今陈璠每出彭蠡湖口,领徒东下,商船百数,随璠行止,璠去之后,惘然相吊。安有清朝盛时,太尉在位,反使万里行旅依一陈璠?   某详观格律勑条百二十卷,其间制置无不该备,至于微细,亦或再三,唯有江寇,未尝言及。今四夷九州岛,文化武伏,奉贡走职,罔不如法,言其功德,皆归太尉。敢率愚衷,上干明虑,冀禆亿万之一,无任战汗惶惧之至。某谨再拜。   上门下崔相公书   天生相公辅仁圣天子,外齐武事,内治文敎。被权衡称量者,不失铢黍;受威烈慑怛者,蚓缩鱼藏。百职率冶,中外平一,伏惟相公功德,无与为比。   往者彭城骄强,顽卒数万,联三齐旧风,振天下饷道。重弓束矢,大刀长矛,不受指挥,自有信誓。王侍中生于其间,称为健黠,奔马潜出,不敢回顾。高仆射寛厚闻名,能治军事,举动汗流,拜于堂下。及乎不受李司徒,脔食其使者,风波不回,气势已去。自淮北渡,由洛东下,漕挽行役,出泗上者,稚长相贺。藩镇欲生事树功者,横激旁构,庙堂谋议,不知所出。相公殿一家僮,驰入万众,无不手垂目瞪,露刃弦弓,偶语腹非,或离或伍。相公气压其骄,文诱其顺,指示叛臣贼子覆灭之踪,铺陈忠臣义士荣显之效,皇威坌涌于言下,狼心顿革于目前。然后剔刮根节,销磨顽矿,日教月化,水顺雪释。吐饭饱之,解衣暖之,威驱恩收,礼训法束。一年人畏,二年人爱,三年化成,截成一邦,俗同三辅。当此之时,迟回之间,有勇力者一唱而起,征兵数十万,大小且百战,然后傅其垒,钩其垣,得其罪人,天下固已困矣。而天下议者必曰:“某名将也,某善用兵也,虽疏爵上公,裂土千里,其酬尚薄。”此必然之说也。故曰: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者也;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善之善者也。是相公手携暴虎贪狼,化为耕牛乘马,退数十万兵,解天下之缚,秪于谈笑俯仰燕享笔砚之间耳。以此校之,斯过古人万万远矣。   复自持统大相,开张敎化,外制四夷,内循百度,长育人材,兴起颓弛,心迎志释,罔有怨嗟。是以天下帖泰,蝗死灾去,饥人复饱,流人复安,内外远近,率职奉法,不闻其它。如周有召穆公、仲山甫,汉有魏相、邴吉,国朝姚、宋二公,文事武事,居中处外,固不是倚。国家有天下二百三十余年,盛溢两汉,功侔三代,今复生相公,辅佐仁圣天子,天时人事,即自将来,福禄昌炽,卜之无穷,天下孰不幸甚!   某僻守荒郡,亦被陶钧,齿髪甚壮,志尚未衰,敢不自强,冀答天造,无任感激悃恳之至。某恐惧再拜。   上昭义刘司徒书   今日轻重,望于几人,相位将权,长材厚德,与轻则轻,与重则重,将军岂能让焉。昔者齐盗坐父兄之旧,将七十年来,海北河南泰山课赋三千里,料甲一百县,独据一面,横挑天下。利则伸,钝则满镞而不发,约在子与孙,孙与子,血絶而已。此虽使鐡偶人为六军,取不孔易,况席征蔡之弊,天下消耗,燕蟠赵伏,用齐卜我。当此之时,一年不能胜,则百姓半流;二年不能胜,则关东之国孰知其变化也。将军一心仗忠,半夜兴义,昧旦而已齐族矣。疆土籍口,探岀僭物重寳,仰关辇上,是以赵一揺,燕一呼,争来汗走,一日四海廓廓然无事矣。伏惟将军之功德,今谁比哉!是以初守滑台为尚书,守潞为仆射,乃作司空,乃作司徒,爰开丞相府,平章天下,越録躐等,骤得富贵。古今之人,亦将军止已矣。将军德于国家甚信大,国家复之于将军雅亦无与为大矣。   今者上党足马足甲,马极良,甲极精,后负燕,前触魏,侧肘赵。彼三虏屠囚天子耆老,劫良民使叛,衔尾交颈,各蟠千里,不贡不觐,私赡妻子,王者在上,此辈何也?今者上党驰其精良,不三四日与魏决于漳水西,不五六日与赵合于泜水东,萦太原,挑飞狐,缓不二十日与燕遇于易水南。此天下之郡国,足以事区区于忠烈,无如上党者。明智武健,忠寛信义,知机便,多筭画,攻必巧,战不负,能使万人乐死赴敌,足以事区区于忠烈,天下之人无如将军者。爵号禄位,富贵休显,宜驱三旋,上校恩泽,宜出万死,以副倚注,天下之人亦无如将军者。是将军负天下三无如之望也。   始者将军頼齐,然后得禄仕,入卧内等子弟,一身联齐,累世之逆,卒境上争首,其恩甚厚,其势甚不便。将军以为大仁可以杀身,大忠不顾细谨,终探怀而取之。今者将军负三无如之望,上戴天子,四海之大,以为缓急,所宜日夜具申喧请,今黙而处者四五歳矣。负天下之三无如者,宜如是邪?不宜如是耶?是以天下之小人,以为将军始者取齐见利而动,今者安潞见义而止。而若是,则天下利无穷,义有限,走无穷,背有限,则安可识之哉。其有识者则曰:不然,夫桓、文之霸也,先修刑政,然后事事。近有山东士人来者,咸道上党之政,军士兵吏之详,男子亩,妇人桑,老者养,孤者庇,上下一切,罔有纰事。曁乎政庭,则将军不知尊,布衣不知卑。诸侯之骄久矣,是以高才之人,不忍及门;仁政不施久矣,是以暴乱不止。若此者,将军是行仁政,来高才,苟行仁政,来高才,若非止暴乱,尊九庙,峻中兴,复何汲汲如是邪!   在汉伯通,在晋牢之,二人功力不寡,一旦诛死,人岂冤之?苻秦相猛,将终戒视后祸,大唐太尉房公,忍死表止伐辽。此二贤当时德业不左诸人,尚死而不已,盖以辅君活人为事,非在矜伐邀引为心也。伏惟将军思伯通、牢之所以不终,仰相猛、房公之所以垂休,则天下之人,口祝将军之福寿,目睹将军盛徳之形容,手足必不敢加不肖于将军之草木,此乃上下万世,烈丈夫口念心祷而求者,今将军尽能有之,岂可容易而弃哉!   大唐二百年向外,叛者三十余种,大者三得其二,小者亦包裹千里,燕、赵、魏、潞,齐、蔡、吴、蜀,同欢共悲,手足相急,陈刺死、帐下死、围悉死、伏剑死、斩死、绞死,大者三歳,小或一日,已至于尽死。曰忠曰义,则有父子同坛,兄弟继踵,论罪则曰有某功,论功则曰舍某罪。伏惟十二圣之仁,一何汪汪焉,天之校恶灭逆,复何一切焉。此乃尽将军所识,复何云云,小人无位而谋,当死罪。某恐惧再拜。   樊川文集第十二   上周相公书   某再拜。伏以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乱者,未有暴乱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国家者,自生人已来,可以屈指而数也。今兵之下者,莫若刺伐之法,《诗大雅维清》,奏《象舞》之篇,曰:“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迄用有成,维周之祯。”《象》者,象武王伐纣刺伐之法,此乃文王受命,【受设王专征之命也。】七年五伐,留战阵刺伐之法,遗之武王,王用以伐纣而有天下,致之清平,为周家之祯祥。周公居摄,祀文、武于清庙,作此诗以歌舞文、武之德。其次兵之尤者,莫若钩援冲壁,今之一卒之长,不肯亲自为之。《诗大雅》周公《皇矣》,美周之诗,曰:“以尔钩援,以尔临衡,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此实文王伐崇墉,傅于其城,以临车冲,钩援其城,文王亲自为之。夫文王何人也,周公诗之,夫子删而取之,列于《大雅》,以美武王之功德,手弦而口歌之。不知后代之人,何如此三圣人?安有谋人之国,有暴乱横起,戎狄乘其边,坐于庙堂之上曰:“我儒者也,不能知兵。”不知儒者竟可知兵也,竟不可知兵乎?长庆兵起,自始至终,庙堂之上,指踪非其人,不可一二悉数。   高宗朝,薛仁贵攻吐蕃,大败于大非川,仁贵曰:“今年岁在庚午,不当有事于西方,此乃锺、邓伐蜀,身诛不返。”昨者诛讨党羌,征关东兵用于西方,是不知天道也。边地无积粟,师无见粮,不先屯田,随日随饷,是不知地利也。两汉伐虏,骑兵取于山东,所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马良而多,人习骑战,非山东兵不能伐虏。昨者以歩战骑,百不当一,是谓不知人事也。天时、地利、人事,此三者皆不先计量短长得失,故困竭天下,不能灭朴樕之虏,此乃不学之过也。不敎人之战,是谓弃之,则谋人之国,不能料敌,不曰弃国可乎!   某所注《孙武》十三篇,虽不能上穷天时,下极人事,然上至周、秦,下至长庆、寳暦之兵,形势虚实,随句解析,离为三编,辄敢献上,以备阅覧。少希鉴悉苦心,即为至幸,伏増惶惕之至。某顿首再拜。   上宣州高大夫书   某顿首再拜。自去歳前五年,执事者上言,云科第之选,宜与寒士,兄为子弟,议不可进。熟于上耳,固于上心,上持下执,坚如金石,为子弟者鱼潜鼠遁,无入仕路,某窃惑之。   科第之设,圣祖神宗所以选贤才也,岂计子弟与寒士也。古之急于士者,取盗取雠,取于夷狄,岂计其所由来,况国家设取士之科,而使子弟不得由之?若以科第之徒浮华轻薄,不可任以为治,则国朝自房梁公已降,有大功,立大节,率多科第人也。若以子弟生于膏梁,不知理道,不可与美名,不令得美仕,则自尧已降,圣人贤人,率多子弟。凡此数者,进退取舍,无所依据,某所以愤懑而不晓也。   尧,天子子也;禹,公子也;文王,诸侯孙与子也;武王,文王子也;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也;夫子,天子裔孙宋公六代大夫子也。春秋时,列国有其社稷各数百年,其良臣多出公族及卿大夫子孙也。鲁之季友、季文子、叔孙穆子、叔孙昭子、孟献子,皆岀于三桓也。臧文仲、武仲出于公子彄,柳下惠出于公子无骇。【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公孙之子称公族,以王父字为氏,展禽是也。】宋之良臣,多出于戴、桓、武、庄之族也,举其尤者,华元、子罕、向戍是也。卫之良臣,亦公族及卿大夫之裔也,举其尤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皆公族也;子鲜,公子也;史狗、史鱼、寗武子,卿大夫之裔也。齐之晏婴,晏桓子子也。曹之子臧,公子也。吴之季札,王子也。郑之良臣,皆公孙公族也,举其尤者,子封、子良、子罕、子展、子皮、子产、子张、子太叔是也。楚之良臣,子囊、子西、子期、皆王子也,子庾王孙也。其卿大夫之裔,斗氏生令尹子文,后有斗辛、斗巢、斗怀;【昭王之国皆有大功。】蔿氏生蔿贾、孙叔敖【蔿文】、薳启强、薳子慿、薳掩、薳罢;屈氏生屈荡、屈到、屈建子木。六国时有昭奚恤,公族也;屈原,诸屈后也。皆其祖先于武王、文王时基楚国为霸者,用其子孙,其社稷垂九百余年。至于晋国最为强,其贤臣尤多,有赵氏、魏氏、韩氏、狐氏、中行氏、范氏、荀氏、羊舌氏、栾氏、郄氏、祁氏,其先皆武公、献公、文公勤劳臣也,用其子弟,召诸侯而盟之者,仅三百年。在六国,齐之孟尝,赵之平原,魏之信陵,皆王子王孙也。齐复有司马穰苴,亦王族也。其在汉、魏已下,至于国朝,公族之子弟,卿大夫之胄裔,书于史氏为伟人者,不可胜数,不知论圣贤才能,于子弟中复何如也?   言科第浮华,轻薄不可任用,则国朝房梁公玄龄,进士也,相太宗凡二十一年,为唐宗臣,比之伊、吕、周、邵者。郝公处俊,亦进士也,为宰相时,高宗欲逊位与武后,处俊曰:“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有,但可传之子孙,不可私以与后。”高宗因止。来济、上官仪、李玄义,皆进士也,后为宰相,济助长孙太尉、禇河南共摧武后者,后突厥入塞,免胄战死,仪革废武后诏,玄义助处俊言不可以位与武后。娄侍中师德,亦进士也,吐蕃强盛,为监察御史,以红抺额应猛士诏,躬衣皮袴,率士屯田,积榖八百万石,二十四年西征,兵不乏食;荐狄公为相,取中宗于房陵,立为太子。汉阳王张公柬之,亦进士也,年八十为相,驱致四王,手提社稷,上还中宗。郭代公元振,亦进士也,镇凉州仅十五年,北却突厥,西走吐蕃,制地一万里,握兵三十万,武氏惕息不敢移唐社稷。魏公知古,亦进士也,为宰相,废太平公主谋以佐玄宗,及卒也,宋开府哭之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兼而有者,其魏公乎。”姚梁公元崇,登第下笔成章举,首佐玄宗起中兴业,凡三十年,天下几无一人之狱。宋开府璟,亦进士也,与姚唱和,致开元太平者。刘幽求登制策科,与玄宗徒歩诛韦氏,立睿宗者。苏氏父子,皆进士也。大许公为相于武后朝酷吏中,不失其正,于中宗朝,诛反贼郑普思于韦后党中;小许公佐玄宗朝,号为苏、宋。张燕公说登制策科,排张易之兄弟,赞睿宗请玄宗监国,竟诛太平公主,招置文学士,开内学馆;玄宗好书尚古,封中太山,祀后土,因燕公也。张曲江九龄,亦进士也;排李林甫、牛仙客,骂张守珪不斩安禄山,谪老南服,年未七十。张巡,亦进士也,凡三入判等,以兵九千守睢阳城,凡周岁,拒贼十三万兵,【出《天寳杂记》】使贼不能东进尺寸,以全江淮。元和中,宰相河东司空公,中书令裴公,皆进士也,裴公仍再得宏辞制策科。当贞元时,河北叛,齐、蔡亦叛,阶此蜀亦叛,吴亦叛,其它未叛者,皆高下其目,熟视朝廷,希向强弱,而施其所为。司空公始相宪宗,废权幸之机牙,令不得张,收敛百职,归于有司,命节度使出朝廷,不由兵士,【始自抚州,徐袁相为滑州,滑州凡二月无帅,三军无事,宪宗始信之,自此不用。贞元故专以行军副使大将军为节度使。】拔取沉滞,各还其官,【开州取唐会人为职方郎中知制诰,饶州取李赵公为考功郎中知制诰。在贞元中,皆十余年迁逐,其它似謪者,亦皆当叙用也。】然后西取蜀,东取吴,天下仰首,始见白日。裴公抚安魏博,使田氏尽忠,剪蔡剧贼于洛师胁下,招来常山,质其二子以累其心,取十三城使不得与齐交手为寇,因诛师道,河南尽平。当是时,天下几至于太平。凡此十九公,皆国家与之存亡安危治乱者也,不知科第之选,复何如也?   至于智效一官,忠立一节,德行文学,不可悉数。董生云:“《春秋》之义,变古则讥之。”傅说命髙宗曰:“鉴于先王成宪,其以永无愆。”故殷道复兴。《鸿鴈》美周宣王能复先王之道。西汉魏相佐汉宣帝为中兴,但能奉行汉家故事。姚梁公佐玄宗,亦以务举贞观之法制耳。自古及今,未有背本弃古而能致治者。昨获览三郎秀才新文,凡十篇,数日在手,读之不倦。其旨意所尚,皆本仁义而归忠信,加以辞彩遒茂,皎无尘土。况有诚明长厚之誉于千人中,傥使前五六年得进士第,今可以出入谏官、御史,助明大子为治矣。古人云“三月不仕,则相吊”,安有凡五六年来,选取进士,施设纲罟,如防盗贼。言子弟者,噎哑抑欝,思一解布衣,与下士齿,厥路无由,于古今未前闻也。   某因覧三郎文章,不觉发愤,略言大槩,干触尊重,无任惶惧。某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