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堂全集 - 第 76 页/共 114 页
庸斋晤教,初识荆州,窃见执事宦海虽深,赤子之心未杂,望之则俨然吾道中人也。及
静对久之,识见极高明,议论极诚实,留心请益,辩论良多,居然吾道中人矣。别后未尝不西望
而相思也。
远承下问,足仞虚怀。读书之方及所读之书,曩曾畧言之,惟治心并无他长。忆某自四
十以后,粗知力行工夫,要从寡欲入手,此外有不能到处,亦有不肯到处,总不敢为高明道也。
如台下之所期许,
抑亦过矣。愿执事随处涵养赤子之心,扩而充之,卽终身大业,一息千古耳。
昔王文成以贵介公子谪龙场,经瘴疠,万死一生,纔了得「动心忍性」四字。虽其「致
良知」之说不必学,然此等成就,由豪杰而圣贤,岂不快哉,张子西铭云,贫贱忧戚,庸玉汝于
成」。幸勉之勉之。更女狂妄。
答连克昌进士
贱性疎懒,素寡交游,颇闻海内贤人君子,中心向往者久之。前敝州诸舍亲公交车归来,
备悉高致,谓风雅坛坫而外,性情尤非近今可比,每一相对,如饮醇醪,此舍亲之所为心折而乐
与也。嗣闰下询拙稿,爱屋及乌,方愧无以仰副虚怀,复劳华翰问及山中,始知足下曾轻信犹老
及诸君之言,谬备兰谱,以告者过也。夫足下新发之硎也,日生之阳也,才与学之所诣,俱不敢
量,而又以真性情行乎共间,海内更有何诗何文,足当一面者乎。
某时近炳烛矣,为学已晚,而况失学。惟荷先帝锡类之孝,推及慈闱,俾得以疎懒之身,
晨昏菽水,真天性也。稍暇,则仰体孝治,与二三父老,共明此义而已。他无敢为高明道也。
风雅事,曩虽涉猎,未窥本源,比年不知何所感发,颇觉昔日之风云月露,与笔墨
了不相属,或不得已而有作。昔则一日数篇,今则数日一篇耳,老矣。非江郎之才尽,则上
蔡之颜羞也。此又足下所当槟之坛坫之下者。台札一云「私淑」,再云「向慕」,情见乎词,然皆
不敢祗承万一。惟有朗吟佳句,在秋
水蒹葭之际耳。近刻九种,并步韵一章,统邀不吝,幸甚。如足下所云;「有志古先圣贤之道,
而因以及其文词。」敬佩之矣。若云已矣,无足言矣,曷敢闻命。
答夏祗台孝廉书
读来教,谓「不肯学,而学亦不能通晓」,则过谦矣;谓仆「为当代大圣贤」,则过誉矣,
俱不敢闻命。若云「当自知之一语,何其信仆之深,待仆之厚也。夫人之失学,坐不自知耳。孔
子所云「是知」,孟子所云「良知」,盖言「自知」也。饥而食,渴而饮,痛而抚,痒而搔,人尚
不知其饥渴痛痒,而况衾影梦寐之间,戒惧愧怍之念。如鱼之饮水,冷暖谁知哉。仆由此而认之,
过曰「自讼」,福曰「自求」,孽曰「自作」,德曰「自明」,道曰「自得」。不贤则白省,横逆则自
反,好恶则自慊,大抵从自知始。陈布衣曰./真能知之」,则行在共中矣。仁兄之言,殆相合也。
佩之、佩之。,
至于来教云:「理学一端,不啻扣盘扪钥。二语偶差,敢不竭一得以效葑菲。盖理者,人
心之天理,学者第觉得天理在此而行之耳。不是别处讨个理来,亦不是奔向别处学去。以我所固
有之物,而扣盘扪钥,无乃骑驴觅驴乎?仁兄,吾师之子也;仆,吾师之徒也。同一渊源,而相资
札信,谅必垂听。所问愿学堂一段公案,尽乎此矣,幸原亮。
与史默之进士书
自足下读礼以来,每闻清恙。备知哭号擗踊,宅兆安厝,心力俱殚,大事克襄,安得不
茕茕在疚耶,拟携蔬具,一解哀戚,终以未及大祥而止。然而此念积有月日矣。
近者乡人传说,病因酒致。初不敢信,继亦不复疑。华宗贵亲,嗜饮居多,进言必少。
成因卜葬之后,余恸未息,载酒相慰者有之。向昔谨持之心,未勉因人而弛,此仆所以惕然而自
咎者也。夫责善告过,朋友事耳。以足下平日谦厚,视仆在朋友之上,未尝不期其相规相勉,而
仅以一日之长,加于体貌间也。又未尝不谅其平生好直言,非诺诺于他人之是非者也。又未尝不
爱其待人之诚且敬,而乐与为善也。以仆今日之事,则大辜所望矣。足下素有酒兴,仆颇知之。
而肝丧后之饮与不饮,莫得而知也。日以病闻矣,仆又知之,而病之在酒不在酒,莫得而知也。
第据所为传说者,则碓从焉。岂足下读圣书,而不知曲蘗之为害乎?溺于杯中物,而忘先人之遗
体乎?举南宫之捷而轻掷之,君恩未报,独下一顾乎?诸弟甫露头角,志摇摇无所向,将听之已乎?
凡此皆仆之欲信而复疑者也。惟仆之愚狂未竭,故足下之胸臆难明。说者又曰:「慕刘冷、阮籍之
风也。」仆窃惑焉。夫伶与籍不得志于时者也,托于酒面逃者也,千秋而下所嗤为放者也。足下进
身之始,匪放荡形骸之时,儒雅之流,岂比附荒淫之辈?乡人之言过矣。返躬自思.伊诳之咎。
谨以嘉言别绿一册。奉陈左右。此数年所集节饮却病之效,可展卷而得之也。仆言不足重,亦不
足恕。惟足下重古人之言,而恕乡人之言。仆幸甚矣。若曰,「愚不谏贤,仆曷敢以谏自居也哉。
上李毅可廵宪书
仆人微望轻,居恒好论人物利害。曩闻执事大贤君子也,海内推许久矣。晤张伯珩先生,
言及人品心术为今日第一,不但一方之福星,实社稷之重器也。伯珩岂欺我哉,
近见下车以来,清操惠政,大法小廉,三尺童子无不称为好官者、云中一块土,如在春
台之上矣。蔚州则部内地也,受福尤多,感且颂者,宁待言哉!顾缙绅父老之望而欲遂者,台驺一
廵历此地,得以尽言其情耳,不谓君命荣擢,启行在迩矣。地方艰苦情形,有执事知之而未尝见
者,敢一直陈之。蔚地之西,旧名美良川,载在唐书。盖言俗美而民良也。今忽讹称为米粮川,
凡有供应之需,必取于此,岂别郡邑皆不产五谷乎?此其名美而实不副者也。蔚地在明季荒田尚少,
至姜逆变后,他郡邑俱因残破除荒,惟蔚地未经残破,遂将本地多增徭差,拨补他郡邑五六处。
譬一人而肩五六担,安可支乎?民逃矣,地荒矣。如深沙、李邻庄、罗凌等里,包赔拖累之害,
日甚一日。他郡邑徭轻荒减,而又得拨补以相济,故日见兴复。蔚地徭重荒多,而又拨补以济人,
故日见萧条。此徭一日不减,此荒一日不
除,皮骨殆尽矣。凡上官铺设,不问他郡邑而问蔚州。钱粮完解,不先他郡邑而先蔚州。协
济取足,不责他郡邑而责蔚州。衙役催提,不喜他邢邑而喜蔚州。独豁除荒粮,徧及他郡邑而竟
不及蔚州,何也?均是朝廷之赤子,前之察荒不报者,独视蔚民为瘼外,忍令之死耶?今逃者死不
敢归,荒者死不敢垦。城市村堡之间,房屋拆毁者多矣,修盖无有也。衣袴不完者多矣,绵絮无
有也。此地概可知矣。
犹曰:「好蔚州、好蔚州。」此其实累而名似美者
大利大害,真艰真苦,民命所系者,遇大贤君子而不言,更言之何人,言之何日乎。谅
执事至诚爱民,闻之必潸然泪下矣。所望晤诸上官,或后来当事,一备悉艰苦,为民请命,而急
救之于倒悬者,惟执事是赖也。枢从不敢为他人致一书,而特敢直言切望于执事者,以平日相信
之深,今日下问之便耳,幸垂察焉。蔚民叹四首,附呈教览。
上曹秋岳宪副书
绝塞春回,君子道长,丰年之兆,当从人事卜之。枢之菽水耕凿,有余适矣。昨辱垂念,
深慰慈闱。老母今年七十有八,食仅一盂,步惟一杖,更无足以得欢心者,幸托余庇,收报平安。
若地方之穷而民荒,犹有家人父子之乐,孰非执事仁爱所贻耶.去岁秋灾,得沾浩荡,拯恤之意,
无地不周,哀此穷黎,渐有起色。执事直家视云中矣。顷因地震虎豹之异,循省不遑,采风下及,
当于古大臣中求之。
枢仰承明问,谬进狂言。今日地方,有不得其平而呜之者,不在民而在读书之辈矣。夫
边地惟读书最难。难养生一也,难买书二也,难进学三也。其富贵之家,不须读书而进学者不与
焉。况三年一考,收录不过五人、十人,孤寒寸进,比于登天。往往父师之训子弟者,废书而泣,
仰天而号曰。「积书不如积金,何日拨云雾见青天乎?」今提学未经按临,颁布条约,极其森严,
可觇公道。而云人之倦倦期望者.以有执事在上,地方招摇假藉之恶习或可少止也。但从来干王
章而坏名教,多由败类之乡绅,不。
顾士民之唾骂,固执事素所洞悉者。
枢适值家居,惊闻道路之语,不胜骇然,惟有杜门静听。伏念士首四民,风教关焉。执
事爱地方之民,必爱地方之士。士风一坏,恐大君子万物一体之心有所不安也。近闻东镇萧公较
士,铁面冰心,尽绝请托,榜发尽是孤寒。一时儿童走卒,祝世世公卿不置口。然又多彼地之
乡绅有以成之也。执事有体有用,海内仰为泰山北斗,岂无所以制乡绅之劣,而成提学之高者哉?
虽提学自能公道,然而相与以有成,全赖执事维持调剂于其间,下以息道路浪传之口,上以昭朝
廷取士之光。要使荒凉边塞,不绝读书种子,十七学中,犹有识字秀才,是执事三年来家视云中
之一大关键。而亦枢三年来不负故人,不欺前辈之一大阅键也。高明必有以处此。
至于枢迂腐无似,世故不通,门以外保无假藉招摇者乎,窃怦怦惧焉。祈执事留神察访,
得实则置诸法,无令膝下之名节不全,以贻老母忧,幸矣。不觉娓娓言之。前承大教,篇篇少陵。
「美于生一章,亟请付梓,欲为鼓励人心计也。且拜且祝。
答曹秋岳宪副书
捧读手教,仰见执事虑周地方,未尝一日忘云中赤子也。前者敝州未邀浩荡,定因薄收
而无重灾,不得附在诸郡邑之列。然而分赈代输,苦心备至矣。感戴何如,幸今。岁秋禾甚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