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忆堂诗集校笺 - 第 91 页/共 92 页
“驿使应先痛哭书”,“驿使”,传达官方文书之使者。此句是说,你洪太保就应先派驿使痛哭上书,反映民情,革除这些弊政,以杜绝“群盗”所乘之“虚”(即群盗)滋生的根源。
隋堤
隋家天子绿杨堤②,万古春风野鸟啼。几处吹箫云漠漠,经时拾翠草凄凄。龙舟想象牙樯入,彩袖虚无簇仗齐。寂寞宋城南向望,老人独自杖青藜。
笺注:
①此诗最早见顺治十七年刊《归德府志》。“隋提”,《商丘县志》卷三
迹》:“隋堤,在旧城外三里,即汴渠旧堤也。筑于隋,故名。”雪苑社友贾开宗、徐作肃都有同题七律诗。此诗作于顺治十一年春。附:贾开宗
《隋堤》诗:“隋家大业正承平,谁令锦帆万里行?撰记初来通异域,开河偶尔到芜城。绿杨夹道浓阴合,御脚牵风翠缆轻。吴语东都欢未了,已传堠火遍西京。”徐作肃《隋堤》诗:“望极绿杨更不生,隋堤此日尚为名。樵通牧马春风暗,照入荒陴野水清。千步锦帆归寂。万骑红袖委逢迎。中原龙战自今古,漫注天涯数变更。”贾、徐二诗采自顺治本《归德府志》卷九《艺文》上。
②“绿杨堤”,即隋堤,隋炀帝开通济渠(即汴河),旁筑御道,并植杨柳。白居易《隋堤柳》诗:“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阴一千三百里。”(《全唐诗》卷四二七)杜牧《隋堤柳》:“夹岸垂杨三百里,只应图画最相宜。”(《全唐诗》卷五二三)。
③“龙舟想象牙樯入”二句,《隋书》卷三《炀帝纪》”辛亥,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庚申,遣黄门侍郎王弘、上仪同于士澄,往江南采木造龙舟、凤艒、黄龙、赤、楼船等数万艘。……八月壬寅,上御龙舟幸江都,以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为前军,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军,文武官五品以上给楼船,九品以上给龙蔑舳舻,相接二百余里。”旧题唐韩偓《开河记》:“龙舟既成,……于是取吴越民间女十五、六岁者五百人,谓之殿脚女,至于龙舟御楫,即每船用彩缆十条,每条用殿脚女十人,嫩羊十口,令殿脚女,与嫩羊相间而行牵之。时恐盛暑,翰林学士虞世基献计,请用垂柳栽于汴渠两堤上。一则树根四散鞠护河堤,二乃牵舟之人护其阴,三则牵舟之羊食其叶。上大喜。诏民间有柳一株赏一缣,百姓竞献之。又令亲种,帝自种一株,群臣次第种,方及百姓。时有谣谚曰:‘天子先栽,然后百姓栽。’栽毕。帝御写赐:‘垂杨柳’。姓杨,杨柳也。时舳舻相继,连接千里,自大梁至淮口,联绵不绝,锦帆过处,香闻百里。”(见明嘉靖《归德州志》)
④“宋城”,即商丘县,隋开皇初,改郡曰宋州,改县曰宋城。按:汴河,即通济渠,直通扬州。“寂寞宋城南向望”,望扬州也。扬州既为隋炀帝所死之地,又是史可法抗御清兵、英勇献身之所。翘首南望,历史之兴亡,浮想连翩,不能释怀。
题宋牧仲古竹圃
悠然过竹圃,长夏有清阴。何处孙登啸③,偏宜向秀林。善交翻闭户,高卧本从心。浊酒劳相劝,今知静者深。
笺注:
①“古竹圃”,郦道元《水经注睢水》:“睢水又东南流,历于竹圃,水次绿竹阴渚,菁菁实望,世人言梁王竹园也。”《商丘县志》卷三《古迹》:“竹圃,在城东南。”宋荦自撰《漫堂年谱》:“(顺治)十一年甲午,余二十一岁。九月葺东郊古竹圃。……刻《古竹圃诗集》。”诗中有“长夏”云,知此诗作于顺治十一年六月,徐作肃有依韵同题诗,诗曰:“胜迹怜无恙,青青十亩阴。凉吹长夏雨。幽入乱鸣禽。养疾封三径,开樽时一吟。知应同潦倒,遇我顾情深。”(《偶更堂诗稿》卷上《宋牧仲古竹圃》)。
②“长夏”,农历六月。《素问六节藏象论》:“春胜长夏,长夏胜冬。”注:“长夏者,六月也。”
③“孙登啸”,见前本卷《寄魏大敏祺》诗其二笺注。
④“向秀林”,向秀字子期,晋河内怀人。清悟有远识,雅好老、庄之学。《世说新语任诞》云:向秀与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王戎,
“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善交翻闭户”,《论语公治长》:“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子力命》:“世称管、鲍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翻”,反也。“闭户”,意即不与世交、不仕清。
“高卧本从心”,陶渊明《归田园居五首》其一:“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按:皆不愿同异代合作之辞也。
梁园怀古
驱车荒城隅,昔是梁王园。当日宾客馆,离离百草蕃。邹枚自奇士,文采何翻翻。遂使辞赋业,远托金石尊。况彼经术子,菁华有本根。著述非所愿,谁肯谋饔飧?岂知梁王死,委弃不复论。赫赫连城贵,非不壮维藩。游从虎豹群,踔厉撼昆仑。千里飞食肉,书生但声吞。所好在大剑,毛锥安足言?
笺注:
①此诗最早见于顺治十七年刊《归德府志》。“梁园”,梁孝王园,在河南商丘东北。亦名东苑、兔园、雪苑,见前本卷《越水遇李大元素》诗笺注,参见《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归德府志》卷三十二《古迹园亭》。本诗约作于顺治十一年。
②“荒城”,指商丘。《壮悔堂文集》卷一《赠江伶序》:“余因感于雪苑盛时,乌衣朱桁,门第相望。当时亦有相国沈氏,其族如仪部君譔,尤
以文采自命。为豪举,辇千金三吴,招呼伎乐,如江生者,皆衣轻纨,歌
《子夜》。暇则鸣珂走马,富贵儿竞而效之,南邻北壁,钟鼓不绝,如此者遂历三纪。识者以为雪苑风气,于是尽矣!侈极而衰,固其所也。无何,果为寇所破(按:指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率农民军破商丘一事),向之门第相望者,或存寡妇弱儿,或遂辗转灭没,不知其姓氏。”本诗集前卷二《禁旅十首》徐作肃注:“崇祯十四年冬十月,刘元斌率羽林兵救豫驻归德(按:即商丘)南郊,时诸寇在陕洛。元斌留四十日不进,(商丘)城门昼闭,纵诸军大掠,杀诸樵者,以首功闻。已而欲攻城,索贿乃免。南阳破,乃拥(所掠)妇女北去。思宗命御史清军,元斌仓皇,皆沈之于(黄)河。《禁旅》诗云:“久戍临春近,荒城户昼扃。经年闻野哭,有日畅皇灵。”又曰:“令后无鸡犬,军前市马牛。”按:从明末以来,商丘历经战乱,特别是经明朝官军的烧杀掳掠,已成“荒城”一座。
③“当日宾客馆”,《史记梁孝王世家》:“(孝王)招延四方豪杰,自
山以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有)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汉书》卷五十一《邹阳传》:“是时,景帝少弟梁孝王贵盛,亦待士。于是邹
阳、枚乘、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卒为上客。”《西京杂记》卷四:“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各使为赋。”
④“邹、枚,即邹阳、枚乘。“邹阳”,《汉书》本传:“邹阳,齐人也。汉兴,诸侯王皆自治民聘贤,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阳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王以太子事怨望,称疾不朝,阴有邪谋,阳奏书谏”。书上,吴王不听,去而之梁。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于是从狱中上书梁王、梁王见书,知其贤,立出之,卒为上客。其
《谏吴王书》、《狱中上梁王书》,不仅为当时所称许,而且流传至今,故下云:“远托金石尊。”“枚乘”《汉书》本传:“枚乘字叔,淮阴人也,为吴王濞郎中。吴王之初怨望谋为逆也,乘奏书谏吴王不纳,乘等去而之梁,从孝王游。吴王举兵反,乘复以书谏。“吴王不用乘策,卒见禽灭。汉既平七国,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为弘农都尉。乘久为大国上宾,与英俊并游,得其所好,不乐郡吏。以病去官,复游梁。梁客皆善属辞赋,乘尤高。”《汉书艺文志》著录其赋九篇,今存《七发》一篇,在汉赋发展史上有开创意义。
⑤“翻翻”,文彩飞动貌。
“况彼经术子”二句,“经术子”,研究《六艺》之文以经世为用的人,此指儒者。“菁华”,精华。《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序》:“古之儒者,博学乎《六艺》之文。《六艺》者,王教之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至治之成法也。……仲尼既没,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卿相师傅,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氂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天下并争于战国……孟子、孙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
“著述非所愿”二句意谓,皆不愿老死于寒窗之下,以著述谋食为业。“饔飧”,《孟子滕文公》上:陈相道许行之言曰:“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注:“饔飧,孰食也:朝(食)为饔,夕(食)为飧。”“飧”,音孙。
“岂知梁王死”二句意谓,自从梁王死后,辞赋之士与经术之子,
皆被委弃于世,无人重视择任。“论”,择,选拔。《国语齐语》:“(桓)公曰:‘处士、农、工、商若何?’管子对曰:‘……论比协材。注:“论,择也;比,比其善恶也。”《吕氏春秋仲春纪当染》:“故古之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官事,得其经(按:经,道也)。”
“赫赫连城贵”二句,“连城贵”,价值连城。《史记》卷八十一《蔺相如列传》:“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
以十五城请易璧。”“维藩”,藩国,此指梁孝王所封之梁国。《诗经小雅节南山》:“秉国之均,四方之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大雅板》:“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
“游从虎豹群”二句,言昔日梁王同豪杰之士同游,其腾跃之力可
以撼动昆仑山。
“千里飞食肉”二句,《后汉书》卷四十七《班超传》:“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诣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庸书以供养。久
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砚)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
知壮士志哉!’其后行诣相者,(相者)曰:‘祭酒,布衣诸生耳,而(通尔’你)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书生”,指以抄书、著述为业之人。“吞声”,指穷困潦倒,吞声而泣。
“所好在大剑”二句,《旧五代史》卷一百七《汉书史宏肇传》:‘宏肇不喜宾客,尝言:‘文人难耐,轻我辈,谓我辈为卒,可恨可恨。“翌日,因窦贞固饮会,贵臣悉集,……宏肇又厉声言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焉足用哉!,“毛锥”,毛笔,此代指“书生”之事。附录一 旧刻诗集序文
四忆堂诗集序贾开宗
侯子刻《四忆堂诗》成,贾子叙曰:呜乎!诗之存亡,岂不以人哉!《易》曰:“修辞立其诚。”诚者性情,辞者体要。吾闻古圣贤之徒,诚发为辞,而诗命焉。非知道,莫或几也。《尚书》以乐和诗,以教胄子,以和神人。孔氏断自商周,定篇三百。疏宕者《风》,庄严者《雅》,奥质者《颂》,尽辞之变矣;非是,则无辞也。端木赐《传》、卜商《小序》,传也,序也,非作也。孔氏亡而诗亡,汉、魏、六朝,作者间出,然求其旨归于《四诗》者鲜也。千余载而唐始有杜甫。杜甫者,非唐三百年一人也,孔氏删诗后一人也;同时当在端木、卜商之上。旧论谓山东李白与甫齐名,然白以气韵雄,未为知道;甫独能极众眩曜,折以法度。披其全文,《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庶几近之。杜甫亡而诗又亡。其后七百年,明有李梦阳、何景明登其堂,正始在焉。今流俗之议之者,以为优孟衣冠。夫世有金谷瑶室,居然天府,即明珰琇莹,间未充斥,非探其层复者,固未易知也,亦泱泱乎大观矣!彼刻意清垩,虽露台犹不获与未央宫等,而况塕然起于穷巷庶人之风乎!呜乎!庆、历以还,言诗者众矣,其与二公之得失,为何如也?二公亡后,又百余年而有余友侯子,殚心讨论,垂二十年,避难归里,始厘定诗章。一言之不类于道者皆去之。侯子曰:“杜甫者,非唐三百年一人也,孔氏删诗以后,源流在此也。”今夫世之尊杜甫者,非知杜甫也,耳治也。若侯子者,可谓知杜甫矣,可谓知道矣!先是洛阳有相国王公铎,又稍前则侯子仲父大司成公恪,其诗颇与甫合;然集大成者,其侯子乎!武威贾开宗记。
四忆堂诗集序宋荦
漆园氏称犛牛大若垂天之云而不能搏鼠,蜩与莺鸠翱翔蓬蒿之间而不能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物各有其分,信哉!孔子删诗,有《雅》有《颂》有《风》。《雅》、《颂》之言,欲大而普,犛牛若垂天之云之类也;《风》之言,欲幽而悉,蜩与莺鸠翱翔蓬蒿之间之类也。汉、魏而下,唐三百年,如杜甫诸人,有时应制、郊庙及名山大川、边塞之什,与夫赠送将相、有关治乱之作,则其言大而普;有时丘壑花月、饮酒纪离之吟,则幽而悉,致相兼也。晚唐、宋、元数百年,号为作者,鄙而不能大也;纤而不能幽也,而诗亡矣。明三百年,刘基、高启诸人而后,蔚兴于李梦阳、何景明。今观景明之诗,沈郁顿挫逊梦阳,固也;其与梦阳论诗诸书,气象之后,益以清新逸俊,故梦阳之诗,全体杜甫者,景明之力也。其后,太仓、历下诸子,犹能守其宗风;浸淫以降,失其义类。寻常宴集,动引国事;闺中禅房,杂缀风尘。充其类,至于有《雅》、《颂》而无《风》,相沿数十年,而不足厌服天下骚人墨士之心。公安、景陵辈起而诋之,遂尽变其调,而不自知其入于轻俗寒瘦之僻。充其类,又至于有《风》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