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忆堂诗集校笺 - 第 90 页/共 92 页

“原不用终军”,“终军”,亦比魏敏祺。《汉书》卷六十四下《终军传》:“终军字子云,济南人也。少好学,以辩博能属文闻于郡中。年十八,选为博士弟子。至府受遣。……军揖太守而去,至长安上书言事。武帝异其文,拜军为   谒者给事中。……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南越,说其王,欲令人朝,比内诸侯。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军遂往说南越王,越王听   许,请举国内属。…军死时年二十余,故世谓之‘终童’。”按:军必欲系蛮夷之南越王,故本为异族之清朝原本不会任用,此不足奇。   四忆堂诗集校笺卷之七    遗稿   何事   何事竟头白,青春一放翁!乾坤羞髀肉,日月误雕虫。藜杖侵苔润,药栏啄鸟红。经年常晏起,非是避墙东。   笺注:   ①“何事竟头白”以下二句,言自己本像狂放不羁的陆放翁那样,又是因为什么事情使自己青春的鬓发变白了呢?“青春”,此喻年轻。《文选》卷二十四潘尼《赠陆机出为吴王郎中令》诗:“予涉素秋,子登青春”。李善注:“素秋喻老,青春喻少也””《李白集校注》卷十八《送李青归华阳川》诗,:“伯阳仙家子,容色如青春。”练贞吉《四忆堂诗集序》:“又数岁,复与朝宗遇之于禾水。朝宗是时,较潘岳《秋兴》之年,不过加其三,而乃鬓有二毛”。潘岳《秋兴赋序》:“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于二毛”。三十二加三,时(按:清顺治九年,朝宗过江南访,与练贞吉遇于嘉兴即禾水)朝宗三十五岁,头已花白。“放翁”,《宋史》卷三百九十五《陆游传》:“范成大帅蜀,游为参议官,以文字交,不拘礼法,人讥其颓放,因自号“放翁”。本诗作于清顺治十年。   ②髀肉”,髀骨(大腿上)生起肥肉,喻人肥胖了起来,建立功业无望。详前本卷《咏史五首》其三“鸩毒脾(按:脾、髀通用)肉早”句笺注。   ‘   “日月误雕虫”,整日雕章琢句,吟诗作赋,延误了建立功业的大好时光。扬雄《法言吾子》:“或曰‘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李轨注:“悔作之也。”“刘勰《文心雕龙铨赋》:“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者也。”   ④“藜杖侵苔润“以下四句,前三句写表面上的隐士生活,后一句又否定自己是个隐者故徐作肃评曰:“开首叫起一篇,完‘何事’二字,妙合章法。”徐作肃之评,因当时政治环境险恶,只能言其章法;实际上是讲:僵卧孤村,表面上像个隐者,过隐居般的生活;实则忧心于明朝兴复之大业,以此愁白了头,与开头“何事竟头白”一句遥相照应,故曰:“妙合章法”。“避墙东”,《后汉书》卷八十三《逸民传逢萌传》:“(王)君公遭乱独不去,侩牛自隐。时人谓之论曰:‘避世墙东王君公。,《庾子山集》卷四《和乐仪同苦热》诗:“寂寥人事屏,还得隐墙东。”   偶作呈宋二   精悍推徐五,飞腾忆贾三。每当穷正变④,细与辨青蓝。万卷攻吾短,千秋愧汝谙。幸为乘少壮,努力事幽探。   笺注:   ①“宋二”,指宋荦。荦为宋权第二子,故云。此诗作于顺治十年春,时方域主盟雪苑六子社,与贾开宗,徐作肃及宋荦探讨诗、古文。《壮悔堂文集》卷四有《与宋牧仲公子书》、《古文遗稿》有《雪苑六子社序》、《宋牧仲文序》、《宋牧仲诗序》,本诗集前卷五有《再别宋二荦》诗,可参阅。   ②“徐五”,徐作肃。本卷前有《寄徐五作肃》诗,其生平见其笺注。   ③“贾三”,贾开宗,前卷五有《寄贾三丈开宗》诗,可参见其笺注。   《壮悔堂文集》卷三《与任王谷论文书》:“近得贾君开宗、徐君作肃,共相磋磨,乃觉文章有分毫进益。贾精于论,徐老于法,二君尝曰:‘此系何等事,君不惨淡经营,便轻率命笔!’仆佩其言,不敢忘。”   ④“正变”,《诗经》之正风、正雅与变风、变雅及其创作原则。《晋书》卷五十《庾峻传》:“常侍帝讲《诗》,中庶子何劭论《风》、《雅》正变之义,峻起难往反,四坐莫能屈之。”此指雪苑社诸子,探讨诗文创作规律。   ⑤“万卷攻吾短”以下二句,宋荦《西陂类稿》卷四十六《筠廊二笔》下:“侯朝宗以文章名天下,睥睨千古。然每撰一篇,非经徐恭士点定,不敢存稿。一日,灯下作《于谦论》,送恭士求阅,往返数次。恭士易‘矣’字、‘也’字数处,朝宗大叹服。时夜禁甚严,守栅者竟夜启闭不得眠,曰:‘侯公子苦我乃尔!’此事徐曾向汪钝翁、王阮亭言之,共为称快。钝翁常语人曰:‘闻牧仲(宋荦字牧仲)谈朝宗遗事,令人神往。   “努力事幽探”,“幽探”寻幽探胜,此言探讨诗文幽深之奥密。《全唐诗》卷三百八十四张籍《和李仆射西园》诗:“虚坐诗情远,幽探道侣兼。”徐作肃恭士曰:“二首直如说话,千淘百洗,一尘不留。靖节云:‘秋气澄余滓,杳然天略高。’有可想像而已。”   送何三杲[自注]何,龙眠人①。   回首论交十五年,旧游常自忆龙眠。飘零何逊官无兴,潦倒侯嬴地最偏。老计相怜狂能拙,清时莫负酒杯贤。送君明日东门道,谩听《骊歌》是偶然。   笺注:   ①“何三杲”,自注:“何,龙眠人。”按:“龙眠,本山名,在安徽桐城,这里代指桐城。“何杲”,排行三,字次德,明末诸生,复社成员。清顺治十年春,自北京返归金陵时,途经商丘,拜访朝宗。临行,商丘雪苑六子社诸子皆赠之以诗,并“推方域为之序,”详见《壮悔堂文集遗稿送何子归金陵序》。在清顺治十三年侯朝宗诗文集的“家刻本”中,本诗附于   《壮悔堂文集遗稿》之《送何子归金陵序》后,从后来的“本衙本”开始,方将本诗编入《四忆堂诗集遗稿》卷内,此后各本仍之。   ②“回首论交十五年”,崇祯十二年,朝宗赴南京,与次德一起入南雍,参加该年乡试,并共同与阉党余孽阮大铖进行斗争;崇祯十七年即清顺治元年,阮大铖柄政,大兴党人狱,次德逃武昌左良玉军中,朝宗逃扬州史可法军中,方免于难。此后清兵占领江南,二人长期分离,至清顺治十年方有幸聚首,前后相计,恰十五年。故朝宗《送何子归金陵》云:“余之见于天下兴亡盛衰之故,友朋生死聚散之感,既已多矣;又尝与何子少同学,中同患难,今又幸存而两相遇,其可以无言哉!”   ③“飘零何逊官无兴”,此以何逊之才比次德。《梁书》卷四十九《何   》:“何逊字仲言,东海郯人也。……逊八岁能赋诗,弱冠州举秀才。南乡范云见其对策,大相称赏,因结忘年交好。自是一文一咏,云辄嗟赏,谓所亲曰:‘顷观文人,质则过儒,丽则伤俗;其能含清浊、中今古,见之何生矣!’沈约亦爱其文,尝谓逊曰:‘吾每读卿诗,一日三复,犹不能   已。’其为名流所称如此。”历任建安王、安成王参军、记室。“官无兴”,朝宗《送何子归金陵序》:“何子有管、乐才,宜出为世用;然十年以来,犹以布衣奔走周道,此其何故欤?”   ④“潦倒侯嬴地最偏”,此以侯嬴自此。“侯嬴”,战国时魏国之隐士,修身洁行,有正义感,曾帮助魏公子抗暴秦,解赵围,闻名于世。《史记》卷七十七《魏公子列传》:“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魏)公子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赵急,数请救于魏。魏王畏秦,终不肯发兵往救。侯嬴为魏公子设计夺魏将晋鄙之军,前往抗击暴秦,终解赵围。“地最偏”,婉谏也。陶渊明《饮酒二十首》其五:“心远地自偏”以上二句是说,君才可与何逊比,本“宜出为世用”,时至今日,“犹以布衣奔走周道我也穷困潦倒,像侯嬴那样僵卧僻地。这其中自有友朋相怜之意;然所处非时,亡国遗民,身处异代,实应像陶渊明那样,“心远”方能“地偏”,此中亦有挚友间推诚婉言的相谏意。   ⑤“骊歌”。《骊驹》之歌,逸《诗》篇名,本为告别之用,此泛指离别之歌。《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王式传》:“(江公)心疾式,谓歌吹诸生曰:‘歌《骊驹’式曰:‘闻之于师:客歌《骊驹》,主人歌《客毋庸归》;今日诸君为主人,日尚早,未可也。,师古注:“服虔曰:‘逸《诗》篇名也,见《大戴记》。客欲去歌之。’文颖曰:‘其辞云:“骊驹在门,仆夫具存;骊驹在路,仆夫整驾’也。《李太白集》卷十七《灞陵行送别》:“正当今日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徐作肃曰:“空浑人情,是送忘形之交之作。”   闻蝉和宋二荦   晓起鸣蝉静,秋声动远空。披襟宜永日,入户况凉风。群命亦云得,孤音非所同。庶几饮清露,戢翼托高丛。   笺注:   ①“宋二荦”,见前《偶作呈宋二》诗笺注。此诗作于顺治十年秋。按:此以蝉自喻,亦以勉宋荦。   ②“秋声动远空”,宋欧阳修《居士集》卷十五《秋声赋》:“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余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余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   ③“戢翼托高丛”,“戢翼”,翼。“托高丛”,寄托高树之丛,此喻退隐也。《艺文类聚》卷五引三国魏刘桢《大暑赋》:“兽喘气于玄景,鸟戢翼于高危。”《文选》卷三十六任彦升《宣德皇后令》:“在昔晦明,隐鳞戢翼。”徐作肃评此诗曰:“寄深而笔旷,一读有超然之致,再读有幽渺之思。”   群盗   草木艰难已奠居,谁令群盗更乘虚。营田本欲归戎马④,浚壑须防纵巨鱼。自注时有屯田、挑河之役。岂谓民劳关至计,终于帝力望新除。即今枢相巡行日,驿使应先痛哭书。自注时命洪太保南征。   笺注:   ①此诗作于顺治十年秋。   ②“奠居”,安居。宋李纲《靖康传信录》卷一:“于是金人如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师城以南,民始获奠居。”此言历经战乱,刚刚安定下来的中原人民也。   ③“谁令群盗更乘虚”,“群盗”,指被繁重的劳役所逼而反的老百姓。“乘虚”,趁空虚不备而兴起。   ④“营田本欲归戎马”二句,“营田”,屯田。“浚壑”,挖河。自注曰:“时有屯田,挑河之役。”此二句是说:营田本应是军队的事,为什么要农   民出役呢?挑河而动用民力也须十分谨慎,要防备放纵巨鱼!“巨鱼”,即指上句之“群盗”。此二句紧承第二句“谁令”而来,回答“群盗更乘虚”   的原因。   ⑤“岂谓民劳关至计”二句,“民劳”,劳民,役使百姓。“至计”,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帝力”,朝廷皇帝的恩德。“新除”,新拜官职。这二句是说,不是说劳民之事关乎天下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吗?终于还要希望皇帝施加恩德新命官员来革除这些弊政。   “即令枢相巡行日”,“枢相”,指洪承畴。自注:“时命洪太保南征。”蒋良骐《东华录》卷七:顺治十年五月,“命大学士洪承畴为太保、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兼太子太师、内国史翰林院大学士、兵部尚书,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听择扼要处所驻扎,抚提镇以下悉听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