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书十二种 - 第 77 页/共 155 页
此篇中言性言法,直入三昧,学者不可以篇中赌胜祈雨字句,误认提纲“法”字,为南宫之法,是特道中之法耳。所谓显法者,乃显其体用具备之妙法;赌胜者,乃赌其有用无体之空法。子野云:“正人行邪法,邪法悉归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归邪。”正显法赌胜之秘谛,读者若于结二句参出意味,而知吾言为不谬矣。
诗曰:
三教原来是一家,牟尼太极即金花。
若无大圣留真诀,叶叶枝枝尽走差。
第四十六回 外道弄强欺正法 心猿显圣灭诸邪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至真了性,方是真法,而一切在外施为,皆非真法矣。然或人疑为于一身而修。故此回批寂灭顽空之伪,与夫卜算数学之假,使学者知有警戒,急求明师,归于大道以保性命耳。正阳公云:“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正此回之妙旨。
且如禅学不一而足,然总以定坐为主,均谓之坐禅可也。“云梯显圣”,此批道家之默朝上帝,僧家之默想西方也。其法定坐,或注想顶门而出,或注想明堂而出,由卑渐高,自近及远,久之亦能明神出壳,若一旦数尽,终归大化。《悟真》云:“不移一步到西天,端坐诸方在眼前。项后有光犹是幻,云生足下未为仙”者是也。
“道士拔脑后发,捻成团,变臭虫咬长老。”此批脑后存神之小法也。其法坐定,注意玉枕,存神不散,以为凝神修真,殊不知久之阴气团聚,血脉壅滞,先觉痒而后觉疼,不得羊羔风,必得混脑风,而欲妄想完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
“行者变七寸长的蜈蚣,在道士鼻门里叮了一下,道土坐不稳,一个筋斗翻将下来,几乎丧命。”此批鼻头闭息之法也。七者火数,心为火脏。蜈蚣者,毒物。其法坐定,紧闭六门,心绝万有,鼻气不出不入,始则一息,渐至数息、百息、干息、万息,久之息定,以为胎息得道。殊不知气塞于内,君火一发,相火斯承,君火相火一时并发,火气攻于头目,神昏眼花,头重脚轻,身不由主,举步之间,翻筋斗而跌倒,终必性命难保矣。
其曰:隔板猜枚”,此虚猜之学也。虚猜之学,足有千百条,如星学、风鉴、占卜、算数等事,与夫一切无师之学,虽门户不一,皆谓之一猜可也。何以见之?板者,书板。圣贤性命之学,尽载于经书之内,不得真传之辈,横拉斜扯,各分枝叶,窃取圣道,毁谤真言,如“隔板猜枚”一般,有何实据?娘娘将一套宫衣放在柜里叫猜,国王将一个桃子放在柜里叫猜。一切虚猜之学,错用聪明,枉费心思,以假为真,纵能精通数理,极往知来,足以卜山河之远近,定社稷之兴衰,明乾坤之休咎,察地理之吉凶,只不过图其一衣一食而已,其于身心性命,无益有损,反为赘疣。怎知的大修行人,心知神会,识得此中机关,不以假伤真,不以外害内,敛华就实。破烂流丢之内,而藏一口灵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干干净净之中,而有一个核仁,生机不息,永久长存。故国师猜宝贝为“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唐僧道:“不是!”国师猜桃子,唐僧道:“不是!”务外失内,因假伤真,不是!不是!实不是也。更有一等无知修行之辈,不明天地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之旨;妄猜私议,误认童身为元身,偏执道教为有道;以为少者可成,老者难修,学道得实,学释落空。是盖不知古人七十、八十尚可还丹,了性了命,仙佛同源也。
“行者变老道士一般容貌”,是老小一道,而不得分其彼此;“搂着童儿削下头来,窝作一团”,是老小一法,而非可别其难易。“头便像个和尚,只是衣裳不称”,道土和尚,总是一体,何论衣裳不称?“葱白色鹤氅,变作土黄色直裰”,鹤氅直裰,依然一物,岂可黄白相分?“两根毫毛,变作一个木鱼”,两而归一,道可为僧;“木鱼递在童儿手里,叫徒弟”,一即是两,僧可为道。其曰:“须听着,但叫道童,千万莫出来。若叫和尚,口里念着阿弥陀佛钻出来,切记着,我去也。”噫!仙翁慈悲,叮咛我后人者,何其深欤!“叫童儿千万莫出”者,始则有作无人见,了命而长生不死,盗天地,窃阴阳,所以固命基而不落于空亡;“叫和尚念阿弥陀佛出来”者,及至无为众始知,了性而无生无死,打虚空,破混沌,所以全性理而不着于色相。姐则有为,终则无为;非有为不至于无为,非无为不成其有为;有为无为,合而一之;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性命双修,无上一乘至真之妙道;而岂修性不修命,修命不修性,一偏之见可比平?故“虎力叫道童,那里肯出来”。是未免知修命,而不知修性,强欲脱化,万无是理。“三藏八戒叫和尚,童儿念佛出来”,是已经修命而即修性,性命合一,有无不立,物我归空,出躯壳而超凡世,为圣为贤,作佛成仙,三教一家之道,正在于此。“两班文武齐声喝彩”,儒、释、道三家合为一家,执中精一,抱元守一,万法归一,一以贯之。说到此处,一切“隔板猜枚”,不中不正,流于外假者,能不吓的钳口无言乎?
“三力”要赌砍头、剖腹、下油锅,行者现出本相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夫“三力”所恃者,着空之学,故亦能砍头,剖腹下油锅。然究之以假弄假,是为人机,人机者亡,有何造化?有何买卖?行者所有者,先天之性,故“砍下头来能说话,剜心剖腹长无痕。油锅洗澡更容易,只当温汤涤垢尘。”以真不假,借假修真,是为天机。天机者存,实有造化,实有买卖。“造”者,造其真;“化”者,化其假;“买”者,买其我之所本有;“卖”者,卖其我之所本无。能知买卖,方有造化;能知造化,方现本相。然非现本相而无造化,无造化而无买卖,其中妙趣,非深通阴阳者不能知之。
其曰:“我当日学一个砍头法,不知好也不好,如今且试试新。”夫头何物,而可砍乎?如云可砍,谁其信之?殊不知此所谓头者,非幻身之头,乃道中之头。舜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心即头也,去人心而生道心,革故鼎新,故曰:“试试新。”然新之之法,须在先发制人,倘不知其根源,是非混杂,吉凶莫辨,欲求其真,乃涉于假;欲去其假,反伤其真矣。故曰:“大胆,占先了。”占先而可砍头无妨矣,砍下一个头去,人心也;长出一个头,生道心也。虎力不知求道心,第以去人心为能,是未明人心如茅草,道心如佳禾,仅能除茅草,而不能种佳禾,犹是一块空田,焉能济的饥渴?放虎力人头不到,须臾倒在尘埃。此批强制念头之流,在凶恶顽心上作活计也。
鹿力要赌剖腹剜心,行者道:“正欲借刀割开肚皮,拿出脏腑洗净,方好上西天见佛。”夫人上不得西天,见不得真佛者,由于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瞒心昧己,脏腑不净。今行者欲剖开肚皮,洗净脏腑,是乃虚心无亏,光明正大。可以质诸天地鬼神而无疑,何天不可上?何佛不可见?“爬开肚皮,拿出肠脏,一条条理够多时,依然安在里面,照旧盘曲,捻着肚皮,吹口仙气,依然长合。“此等处不可不辨,盖圣贤之道,有体有用,有本有末,有条有理,有内有外,有收有放,有开有合,有动有静。拿的出,安的上;可以收,可以放;爬得开,长的合。体用俱备,本末兼该,内外如一,条理得法,动静有常,随物应物,变化无端。彼鹿力不知条理脏腑,而徒以寂灭为事,是犹如饿鹰把五脏心肝抓在别处受用,弄得空腔破肚,少脏无肝,终久一命而亡,有何实事?此批忘物忘形之流,在万法归空处枉劳碌也。
羊力赌油锅洗澡,行者道:“小和尚一向不曾洗澡,这两日皮肤燥痒,好歹荡荡去。”夫金丹之道,阴阳之道,倘有阴无阳,有阳无阴,则水火不济,而真者难得,假者难除。何则?阴阳相合,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即能成好。始阴阳相隔,彼此不和,各怀一心,必生其歹。行者欲油锅洗澡,是欲其去干燥而就于湿,洗其歹而成其好。其曰:“文洗不脱衣服,不污坏衣服;武洗任意翻筋斗,当耍而洗。”大有妙意。盖无为了性之道,文洗也;有为了命之道,武洗也。了性之道,顿悟圆通,内无所积,外无所染,万有皆空。如明镜止水,物来顺应,风过无波,如如稳稳,以道全角,即古人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也。了命之道,功以渐行,须要消尽无始劫来生死轮回种子,必先盗阴阳、夺造化、运斗柄、转法轮,手握乾坤,口吞日月,逆顺不拘,随机应变,跳出跳入,以术延命。犹如脱衣服在油锅里翻耍,即古人所谓“若会杀机明反复,始知害里却生恩”也。
“八成见了咬着指头道:‘怎知他有这般具本事。’”言有真本事,方可以翻的波,斗的浪,自在顽耍,无拘无束。然此真本事,乃人我共济之道,非一己孤修之事。故行者道:“他倒自在,等我作成他捆一捆,”他家我家作成一家,本事之真莫过于此。“正当洗浴,淬在油锅底上,变作个枣核钉儿,再不起来。”锅者,土釜也。枣者,丹圆也。核者,水木也。钉老,金火也。四象和合,归于真主,五行一性,金丹圆成,住火停轮,正在此时。“淬在锅底,再不起来。”明老嫩,知止足矣。其曰:“小和尚身微骨嫩,俱已消化。”群阴消尽,十月霜飞,丹已成熟之日也。国王叫拿三个和尚,三藏高叫道:“赦贫僧一时,我那徒弟自从归教,历历有功,徒弟死在油锅之内,我贫僧怎敢贪生。”言修真之道,还丹在一时,温养须十月,历历火功,毫发不得有差,必须生死不二也。“赐半盏凉浆水饭,到油锅前烧一张纸钱”,必须水火相济也。“也表我师徒一念”,必须表里如一也。金丹之道,不着于生死,不落于心意,至无而含至有,至虚而含至实,非无非有,非虚非实。
三藏以“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为祝,是直以生死为事,心意为道矣。故八戒道:“不是这样祷祝,等我祝。”何等醒人!曰:“闯祸的泼猴子”,祸里生恩,以杀而卫生也;曰:“无知的弼马温”,沐浴温养,以阴而济阳也;曰:“该死的泼猴子”,死心忘机,以真而灭假也;曰:“油烹的弼马温”,烹炼熏蒸,以逸而待劳也;曰:“猴儿了帐,马温断根。”有为无为,合而一之,齐一生死,性命惧了。以言其有,则形神俱妙;以言其无,则万缘俱寂。非色非空,即色即空;非有非无,即有即无;有无不立,色空一致。即《中庸》所谓“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行者忍不住现了本相,赤淋淋站在油锅底道:‘你骂那个哩!”’此明则诚,诚则明,圆陀陀,光灼灼,净裸裸,赤洒洒,不挂一丝毫,而原来之本相复现矣。其曰:“你骂那个哩!”乃直指能在滚油锅底站者,才是本相;不能在滚油锅底站者,不是本相也。
噫!金丹大道,大火里栽莲,泥水中拖船,从有为入无为,由无形生有形,阳神出现,身外有身,皆系真着实用,而不知者反以为寂灭顽空,孤阴精灵之鬼。一棒打杀监斩官,正不容其监守功夫之辈,误认也。彼羊力不知文洗武洗之为何如,而徒以意冷心灰,炼成无情之物,背乎世道人事,一朝误入大火坑中,若遇狂风一阵,挣爬不出,则必霎时骨脱,皮焦、肉烂,而无所恃矣。曰“冷龙”,曰“羚羊”,盖以批避尘离俗之徒,只在冷淡人情处作功夫,而不知有超凡入圣之大道也。其曰“五雷洁真。其余都踩了旁门”者,诸多旁门俱不能归乎仙道,惟五雷之法为真法,然法虽真,若不遇金丹点化,则亦不能成正果。盖五雷法,能代天济世,救拔生灵,如张天师、三茅真君、萨真君、许真君等,皆以五雷正法而积功累行,故曰法真。至于一切顽空着相之事,不积一德,不立一行,依些小法乘,而欲妄想神仙,不特不知修道,而并不知修德,谓之其余尽踩旁门,谁曰不然。
篇中猜“流丢”,猜“桃核子”,猜“和尚”,俱是行者在唐僧耳杂边暗说,以见金丹大道,非遇真师附耳低言,诀破其中奥妙,非可强猜而知。若不遇真师,弄尽旁门,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故国王放声大哭道:“人身难得果然难,不遇真传莫炼丹。空有驱神咒水术,却无延寿保生丸。圆明镜,怎涅盘,徒用心机命不安。早觉这般轻折挫,何如秘食稳居山!”又云:“点金炼汞成何济,唤雨呼风总是空。”此仙翁哭尽一切旁门,不求真师,而妄冀修仙,即如三力之赌胜争强,车迟之枉功空劳。吾愿同道者,过车迟国,勿为外道所欺,急灭诸邪可也。
诗曰:
旁门外道尽争强,弃正从邪命不长。
别有心传真口诀,入生出死上天堂。
第四十七回 圣僧夜阻通天河 金木垂慈救小童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诸多旁门外道,到老无成,终归大化者,皆由不得真传,而不知有三教一家之理耳。故仙翁于此回先提出三教一家之旨,使学者急求明师,讨问出个真正不死之方,以归实地耳。
行者除去“三力”,国王请至智渊寺;是识破旁门之假,而可返智渊之真矣。行者对国王道:“再不可偏心乱信。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材。”盖偏心则道自道,僧自僧,儒自儒,而非精一执中之理,信何有焉?三教归一,无偏无倚,无过不及,至中不易,信在其中,而大道在望。唐僧道:“今宵何处安身?”行者道:“到有人家之处再祝”《悟真》云;“体施巧伪为功力,认取他家不死方。”子野云:“药出西南是《坤》位,欲寻《坤》位岂离人。”他家人家,即西南《坤》位。天下迷徒,闻说一己纯阴,必求他家,或疑为妇女,或猜为炉火,或认为幻术,大失古人提携之苦心。所谓西南《坤》位者。乃阴阳始交之处,天地于此位,人物于此生,仙佛于此成。古人号为玄牝之门,生杀之舍,阴阳之窍,生死之关,三关口,偃月炉,诸般名号,等等不一。总而言之曰他家。今云“到人家之所再妆,可谓超脱一切矣。然此他家不死之方,若无明师指点,非可强猜而知。
“师徒们正行处,听得滔滔浪响,八戒疑为尽头路。沙僧说是一股水,唐僧道:‘不知!私涞溃弧恢〔恢’”俱写不遇明师,纵大道在望,而当面不识。此提纲所谓“夜阻通天河”也。“石碑上三个篆文大字,乃‘通天河’”。河者,水行之通路,道之脉也。水至通天则彻古今而充宇宙,位天地而育万物,非寻常之脉可比。曰“篆文”,则源头必系羲皇以上;流传至今,非新闻近传可同。夫金丹大道,精一执中之道也;精一执中之道,即穷理尽性至命之道。性者阴也,命者阳也,尽心知性,安身立命,阴阳混合,性命俱了,是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以之希贤希圣希天而无难,故曰通天河。何为“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东土至通天河,五万四千里;东土至西天,十万八千里,则通天河系是取径之中道。中也者,不偏不倚之谓,如月八日上弦,现于天心阴阳平分之象,故曰经过八百里。这个中,为混成之物,先天而生,后天而藏,人人具足,个个圆成。不待外求,切在当身.以其最近,人多弃之。贤者过之,愚者不及;智者过之.不肖者不及,故曰“亘古少人行”。若有知音者,见到此处,急须问个渡口,寻个法船,则他家不死之方,远在千里,近在咫尺也。
他家不死之方为何方?即攒簇五行,和合四象之方。“一簇人家住处,约模有四五百家。”即五行攒簇,四象和合之家。“路头上一家儿”,囫囵太极,道之体,无名天地之始也;门外竖一首幢幡”,一气包含,道之用,有名万物之母也。“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万理纷纭,无物不备,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夫众妙之门,即玄牝之门。“那门半开半掩”,《干》阖,《坤》辟,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也。“里面走出一个老者,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出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也。然欲不死,其中有体有用,有火有候。体用本诸卦象,火候准夫爻铢,一毫不得有差。若非明师口传心授,诀破谷神不死之妙,则此玄牝之门,终久关闭而未易打开,虽道在迩,而求诸远矣。
“三藏道:‘贫僧问讯了。’那老者道:‘你这和尚来迟了。’”正所谓拜明师问方儿,下手速修犹太迟也。老者造:“来迟无物了。早来啊,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才来?”盖长生不死之道,人人有分,不论贤愚,个个家下有熟成的三升米,足以充饥;有朴素的一段布;足以护体;有十全的真法财,足以运用。若不及早醒悟,错过时光,未免在世空来一场,所谓“趁早不寻安乐地,日落西山奔谁家”也。
三藏道:“贫僧是取经的,今到贵处天晚,听府上鼓钹之声,特借一宿,天明就行。”释典云;_“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诸人还识的否?”“贵处”,即中有一宝之处;“中”,即玄关一窍;“宝”,即先天一气,水中之金。不识此处,便是天晚,急宜寻借宿处;既识此处,便是天明,还当猛力行持。然行持之法,非一己孤修,须人我共济。故老者道:“你这单身,如何得来?”三藏道:“还有三个小徒保护,方得到此。”夫人我共济之道,乃阴阳交感之道。说着丑,而行着妙,如呼谷传声,立竿见影,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其中有降龙伏虎之真本领,捉怪擒妖之大手段。彼一切肉眼凡夫,见此真相,吓的战战兢兢,疑其是妖而不信;念经和尚,闻此大道,惊得跌跌爬爬,撞灭灯火而跑净者。真是轮回种子,地狱孽根,而未识得此超凡入圣之功果,能不为有识者嘻嘻哈哈所笑乎?
“行者点上灯烛,扯交椅请唐僧上坐,兄弟坐在两旁,老者坐在前面,老者与和尚一问一答的讲话。老者姓陈,唐僧也姓陈,那里有个预修亡斋,这也与我们取经一般,多费跋涉。”总以见一阴一阳,为取经之妙道,执中为取经之正路也。“二老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跄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是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通天河为至中之道,为取经之正路;陈家庄为阴阳之道,是执中之正路。认不得阴阳,即识不得中道,欲行中道,先合阴阳,此理之一定不易者。但执中之道,贵乎认得阴阳,尤贵乎识得先天真一之精。此精至虚至灵,寂然不动,咸而遂通,在先天而生阴阳,在后天为阴阳所生。阴阳合,则元神不昧,能以生物;阴阳背,则识神借灵生妄,能以伤物。曰:“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好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何等清切!
“陈家庄系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献他。”元者,二人;会者,交会。识得此真阴真阳交会之地,方能入得正路,出的车迟国交界。否则,身经其它,而不能保全真阴真阳,即是顺从大王任食男女,不敢违例,乖和失中,赌胜赛强,仍是车迟国“三力”局面,何能入得正路?原其故,皆由一味清澄,而不知配合丹元。虽有真阴真阳,适以成魔口之食己耳,将何所贵?“一秤金八岁,陈关保七岁。”七八一十五,月圆之象。“只得两人种”,一阴一阳之谓道,关睢天保,人伦造化,生生之道在是。彼不知修养,轮流祭赛,而自送其死,预修亡斋,末到超生早已寻亡者,可不叹诸?“三藏止不住腮边流泪”,可谓哭尽一切矣。夫世人不肯专心修道者,必疑神仙须天生,金丹顶神授,而非凡人所可能。殊不知万物之中人为贵,可以与天地并立三才,而参赞化有。
“舍下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着的衣服,家财产业也尽得数。”若肯善舍其财,即可买得长生之路。昔道光得杏林之传,杏林嘱曰:“此道非巨富大力者不能,汝急往通邑大都,依巨富有力者为之。”后道光复俗一了大事,是依财而了大事也。又丹经云:“凡俗欲求天上事,寻时须用世间财。若他少行多悭吝,千万神仙不肯来。”是非财而天宝难求也。二老家当颇有,可谓巨富矣。“行老道:亏你省将起来”,可谓大力矣。“五十两可买一个童男”,五行攒簇,可以救真阳而保命;“一百两可买一个童女”,抱元守一,可以救真阴而了性。“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修性修命,两段功夫,即可阴阳如一,而长生不死,其好为何如?噫!真阴真阳,人岂易知?施法施财,人岂易行?更有一等地狱种子,不知法财两用之诀,或认为买女鼎,或猜为买金石。此辈当死后,托生臭虫,永不得人身矣。“老者滴泪道:‘你也不知。’”正以哭迷徒,不知有此真阴真阳、法财并用之道也。
“大王甚是灵感,常来人家行走”,“此般至宝家家有”;“也不见其形”,“自是愚人识不全”也。“只闻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争忙焚香下拜,他把匙大碗小之事都知道。老幼生时年月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纵识朱砂与黑铅,不知火候也如闲”也。“不要说二三百两,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殊不作丹”也。“陈清入里面,将关保抱放灯前,小儿那知死活,笼两袖果子,吃着耍子。”“恍惚之中寻有象,沓冥之内觅真精”也。“行者见了,变作关保一般模样,两个搀手灯前乱舞。”“有无从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也。此等真诀,有无一致,两家同心,见之的而行之当。“一抹而现了本相”,全以神运,不着形色,大机大用,莫可思议。
“老者跪在面前道:“老爷原来有这本事’。”吾亦跪在面前道:原来有这本事。不知天下后世学人,亦肯跪在面前道:原来有这本事否?然有此本事,须要于此本事处,一步步脚踏实地,从有为而入无为,方是性命双修之道。若仅有为,不能无为,仅了其命,未了其性,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未免命基上坚固,而于性体上有亏。故行者道:“可像你儿子么?”老者道:“像!像!像!果然一般无二。”犹言了命,只可完得阳之一般,而未全的阳之二般也。
行者道:“这等可祭赛的过么?”老者道:“忒好!忒好”祭得过了。”《敲爻歌》云。“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寿同大地一愚夫,权握家财无主柄。”性者阴也,命者阳也,阳极而不以阴济之,命立而不以性成之,则忒好而不好。祭过而不中,终非金丹阴阳混成之道。“陈清磕头相谢”,乃谢其救真阳而了命也;“惟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尤望其救真阴而了性也。“倚着屏门痛哭”,正以见了命不了性,乃是偏倚之见,中道不通。哭者,正哭其不了性而仅了命,不得到超凡入圣之地位也。
“行者叫八戒变女儿,索性行个阴骘,救两个儿女性命。”观此而知修命为阳,修性为阴,性命双修,方可祭的灵感,而灵感莫大矣。“一则感谢厚情”,了命也;“二来当积阴德”,了性也。“陈澄抱出一秤金女儿到厅上,一家子不拘老幼内外,都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性命。”真阴一见,匹配其阳,方是一家完成。不偏不倚,两国俱全,二八一斤之足数矣。“女儿穿的花花绿绿也,拿着果子吃。”绿者,阳也;花者,阴也。性命惧了,阴阳归真,浑然一气,圆成太极。大丹凝结,正在此时。前抱出关保笼着两袖果子吃,是还丹阴阳中之果,乃结丹之事;今抱出秤金也拿着果子吃,是大丹阴阳中之果,乃凝胎之事。还丹是后天中返出之先天,从阴阳中取,故云笼了两袖果子;大丹是先天中之一气,从太极中化,故云拿着果子吃。此等处不可不知。
“八戒变女儿变过头,变不过身”,了性而必须了命;“八戒步罡,行者吹一口仙气,果然把身子变过,与女儿一般”,了命更须了性。性命双修,有无一致,阴阳混化,形神俱妙之道。学者若能见到此地,宝眷完全,真阴真阳,可以留得矣。曰:“不放他哭叫,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讯”者,内则阴阳相合,防危虑险以助外;“曰:等我两人耍子去”者,外则金木相并,施为运用以保内。三丰云:“类相同,好用功,内药通时外药通。”正是此意。
然此内外合一之道,皆出自然,并非强作,倘误认为强作,便是一己之明,而非廓然大公之理。“捆了去,绑了去,蒸熟了去,剁碎了去。”明示强制之法,可一概尽去,而不用也。
“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抬上庙去。”还丹大丹两段功夫,必须性命双修,方成妙道。“四个后生,抬着二人,往天井里走走,又抬回放在堂上。”先天后天,四个阴阳,还当内外并用,才为上乘。“先吃童男”,当先进阳火而了命超凡;“后吃童女”,后须运阴符而了性入圣。噫!说到此处,内外造化,详明且备,这已是响响亮亮、明明朗朗。打开前门,抬出真宝,哭哭啼啼,为后生指示端的。奈何“欲向人间留秘诀,未逢一个是知音。”此仙翁所以不得不哭耳。
诗曰:
执中精一有真传,药物工程火候全。
金木同功离坎辏,后天之内复先天。
第四十八回 魔弄寒风飘大雪 僧思拜佛履层冰
悟元子曰:上回言金丹之道,乃真阴真阳两而相合之道。但阴阳相合,出于自然,而非强作,倘不能循序渐进,急欲成功,则其进锐者其退速,反致阴阳不和,金丹难成,大道难修。故此回写其急躁之害,使学者刚柔相当,知所警戒耳。
篇首“陈家庄众信,将猪羊牲醴,与八戒行者,抬至灵感庙里,将童男童女设在上首。行者看见香花蜡烛,正面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此等处有天机存焉,若不明口诀,枉自猜量。曰“庙”、曰“神”、曰“灵”、曰“感”,则是神妙不测,灵感非常,乃大药所产之处,所谓众妙之门者是也。其中包含一切,阴阳五行,无不俱备,不可以色相求,不可以心意度。人能知之,信受奉行,以礼相求,高抬上供,而虚舍生白,恍惚有物,杳冥有精。即于今年、今月、今日、今时,直下清澄,一无所染,下手修为,谨遵条例,毫发不差。则一时辰内管丹成,立地回家,主人无事,可以安然自在矣。虽然金丹之道,变化无端,火候不一,须当识急援,知止足,辨吉凶,随时变通,方能有济。方其无也,期其必有;及其有也,更期其必无。无而有,有而无,各有其时,不得混倒。
众信供献男女,各回本宅,”是还丹已得,而归于家矣。但此由无而有,生身以后之家;非自有而无,未生身以前之家。若误认本生身以前之家,差之多矣。“八戒道:‘我们家去罢。’行者道:‘你家在那里?’八戒道:‘往陈家睡觉去。’”陈家为真阴真阳交会之地,乃还丹之事,而非大丹之道,只了的前半功夫,尚有后半功夫未能了的。今欲往陈家睡觉,是直以还丹为大丹,而欲歇休罢工,如之何其可乎?故行者道:“与他了这愿心才是。”又道:“为人为彻,一定等大王来吃了,才是个全始全终。不然,又叫他降灾贻害,反为不美。”言丹未还,急须求其还,若丹已还,急须求其脱,方是大化神圣之妙道,全始全终之功运,不贻后患之全能。否则,以还丹为尽美,到家稳坐,不知大解大脱之尽善,终为幻身所累,是反为不美,何时是了?此温养十月,待时脱化之功所由贵。“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先吃童女。”其即温养之功乎!吃童男者,用刚也;吃童女者,用柔也。用刚者,凡以为阴阳未和,金丹未得而设。今阴阳已和。金丹已得,自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弃有为,而就无为,渐入神化。所谓“知其雄,守其雌”者,正在此时。其曰:“不敢抗违,请自在受用。”已是了了。
“八戒现了本相,筑下怪物冰盘大小两个鱼鳞”,大小无伤,两国俱全,以阴济阳,正自在受用之妙旨。所可异者,是怪化狂风,钻在通天河。行者道:“不消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之语。通天河为精一执中,还无返本之道,宜取得真经,过河又将何为?若不将此理辨出个来由,仍是前面唐僧夜阻通天河局面,终过不得河,通不得天,取不得经。说到此处,千人万人,无人识得。盖金丹之道,以调和阴阳为始基,以阴阳凝结为中途,以打破虚空为尽头。由陈家庄而至通天河,是调和阴阳,而归于至中之道,阴阳凝结,金丹有象,已到大圣人地位。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圣不如神之妙,允执厥中,乃是大而化之之圣;打破虚空,方是圣而不可知之之神。不知之神,乃谓至神,而无字真经,可以到手矣。然则还丹为大丹之始,脱化为大丹之终,通天河为取经之中道也无疑。“不消赶他”者,精一而还丹,有为事毕也;“想是河中之物”者,执中而保丹,无为事彰也;“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者,执中用权,将欲脱化此中也。孟子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精一执中,其易知乎?知得此一,知得此中,方是人到精一执中之妙处。
失去故物,一齐搬回,交付旧主人,由命修性,从有为而入无为,自在睡觉从容中道圣人矣。但长生之道,务期无心,最怕有心,无心则阴阳合一而归中,有心则阴阳各别而失中,故妖怪有心要捉唐僧,即有鳜婆献冻冰之计。然冻冰之计,皆由唐僧取经心急所致。夫阴阳之气通和,则温暖而冰可化水;阴阳之气闭塞,则寒冷而水冻成冰。取经心急,是阴阳不和,水冻成冰之象。我以此感,彼以此应,自计自陷,与鳜婆灵感大工何涉?噫!修道何事,而岂可急躁侥幸成功?夫道者自然之道,结胎有时,脱胎有日,功到自成,无容强作。“唐僧心焦垂泪,见其层冰,欲奔西方”,是不居易而行险,岂自然之道乎?沙僧道:“忙中恐有错。”此的言也。
“草包马蹄,踏冰而行”,示草昧无知之冒进;“横担锡杖防备落水”,写横行不直之狂徒。“放心前进”,得意处那知失意;“马不停蹄”,向前处谁知退后。“冰底下一声响亮”,“夜半忽有风雷吼”;“平空里三人落水”,“毫发差殊不作丹”。心急性燥,至于如此,虽金丹有象,而不能从容自在享用,终必入于石匣,而不得出头矣。故二老道:“我等那般苦留,却不肯住,只要这样方休。我说等雪融,备船相送,坚执不从,致令丧了性命。”此皆经历棒喝之语,何等醒人?
古人云:“一毫阳气不尽不死,一毫阴气不尽不仙。”群明剥尽,丹自成熟,方是性命双修之大道。若了命之后,而不知明心见性,坚执一偏,妄冀神化,则性之未了,即命之末全,稍有所失,前功俱废,性命两伤矣。故结曰:“误踏层冰伤本性,大丹脱漏怎周全。”观此而吾所谓通天河,为结大丹之事,可不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