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书十二种 - 第 72 页/共 155 页

大圣被唐僧赶逐,回至花果山,见“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等语,以见心猿一放,根本受伤,花果剥落,虽有修道之名,而无修道之实矣。因追思当日被显圣二郎神,梅山七弟兄,放火烧山公案,大圣凄惨。此中大有妙义,前放火烧山之时,是悟空服丹以后,而能顺天遁藏之时;今纵放心猿回山之时,正唐僧服丹以后,而不能明心见性之时。一藏一放,道之成败得失系之,识者能不怀古而凄惨乎?   说出“唐三藏不识贤愚,逐赶回来,写立贬书,永不听用”,则是不识贤愚,邪正罔分,以真为假,以生为杀,以杀为生,而生杀颠倒,真假反复。此大圣使狂风,飞乱石,兴妖作怪,打死多少人马,鼓掌大笑,自谓快活之所由来也。曰:“我跟着唐僧,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性命。”言以杀妖为行凶,即可以伤人为行善,此便是善恶不分。“千日行善,善有不足;一日行恶,恶常有余。”纵放心猿,一至于此,可不畏裁?   大书特书曰;“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夫齐天大圣之名,原以为纯阳无阴,去邪从正,统御《干》天而号之。今使风飞石,伤命无数,是背天大妖,而何得称为齐天大圣?此中不可不辨。大圣已有言矣。“我为他一路上捉怪擒魔,使尽了平生的手段,几番打杀妖精,他说我行凶作恶,把我逐赶回来。”噫!以捉怪擒魔,历劫不坏,至仁之大圣,而谓之行凶作恶至不仁,是以大圣为大妖矣;以大圣为大妖,自然以大妖为大圣。以妖称圣,唐僧自称之,于大圣无与也。提纲“花果山群妖聚义”,以大圣降妖,至仁为至不仁,则当以大圣聚妖,至不义为至义。群妖聚义,唐僧自聚之,于大圣无涉也。一是无不是,一差无不差,皆唐僧信任狡性,纵放心猿之故。心猿一放,狡性当权,阴柔无断,则必担荷不力,委卸图安。此唐僧上马,八戒开路,沙僧挑担,不觉领入黑松林昏暗之地矣。   “正行处,长老兜住马,叫寻些斋吃。”心猿一放,懦弱无能,即是正行之处,忽兜其马,而不能前进。原其病根,只在化斋而误认白骨之错。长老下马,沙僧歇担,八戒化斋,全身无力,四大平放,错至如此,尚可言哉?八戒追念行者在日,老和尚要的就有,转到自己身上,没化斋处的情节,俱是法言,读者勿作过文看过。盖行者为水中之金,乃金丹全始全终之物,始而有为,终而无为,无非此水金之运用。修行者得此一味,余皆易事。不徒唐僧离不得行者,即八戒、沙僧亦离不得行者。所以前唐僧两界山先收行者,而后收八戒与沙僧。今以吃斋误认白骨而逐去行者,是失其本而依其末,尚欲化斋充饥,真是蒙昧无知,在睡梦中作事。正如呆子把头拱在草内,只管鼾鼾熟睡也。金木不并,水火不交,阴阳失散,沙僧之真土岂能独存?长老因天晚要寻歇处,使沙僧寻八戒所必然者。呜呼!使八戒欲充其腹,使沙僧欲安其身,总以见在白骨上作活计,而致五行散乱、各不相顾。故唐僧情思紊乱,错了路头,独自一个,无倚无靠,本来要往西行,不期走向南边,误入碗子山波月洞妖魔之口矣。   “来到塔边,见一个斑竹帘儿挂里面,破步入门,见睡着一个青脸獠牙的妖魔。”学者若能于此等处究得明白,即可识得此妖,而不肯破步入门。花果山有水帘,碗子山有斑竹帘。花果山为开花结果之处,水帘洞为成仙作佛之脉;帘遮洞口,外暗内明,其中有天造地设的家当,为历圣安身立命之真去处也。碗子山所以盛饮食,波月洞所以养皮肉;竹而有班,非清白之物;斑竹成帘,非通明之象;帘挂洞里,外明内暗,其中如黑暗阴司地狱,乃妖精伤天害理之深窟井也。唐僧化斋图吃,欲歇图安,入其网中,自寻其死,是谁之过?“那妖魔呵呵笑道:‘这叫作蛇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乃是实录。又道:“我说像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该是我口内食,自然要撞将来,就放也放不去,就走也走不脱。”僧以白骨起见,而欲吃斋;妖即以人物起见,而欲吃僧。妖欲吃僧,皆因僧欲吃斋,僧斋未吃即遭魔吃,自送其口,妖岂有心?如何能去?如何能脱?放不去,走不脱,吃斋之僧人不即为定魂桩之魔食乎?幻身之误人甚矣哉!   此边早着魔口,那边犹说化斋寻歇处,真是梦里说话,不识时务。冒冒失失,懵懵懂懂之呆子。你看八戒见是寺院,疑是在那里吃斋,下文妖精见面,说“有一个唐僧在我家,安排些人肉包儿与他吃哩!你们也进去吃一个几何如?”可知为幻身而思吃斋动魔者,非是吃斋,即是吃人肉包儿,何世间呆子?认真进入魔口者多也。   妖精打扮,分明写出水金一去,木火土真变为假之象。何以见之?“青脸红须赤发”,非水火乎?“黄金铠”,非土乎?“丹桂带”,非木火土三物之假合一乎?“蓝靛焦筋手,执定追魂取命刀”,非柔木用事而金公退步乎?妖名“黄袍怪”,非阴土积厚而真金掩埋乎?妖精为木,《巽》也。卦爻图略,(止三爻,上二为阳爻,下一为阴爻)《巽》上二阳,下一阴,具有《坤》土之始气,其端甚微,其势乃盛,内包《坤》之全体,且木为土之毛羽,故曰黄袍。黄者,土色;袍者,包衣,言为土之包罗也。“系是奎木狠下界”,奎内二上,内土而外木,其为《巽》也无疑。外为夫,内为妻,故奎木狼又为《坤》宫公主之夫。狼者,贪毒之谓也。毒则不仁,贪则不义,是明示其误认狡性,不用金公,而狼毒不仁;惜爱白骨,只谋口食,而贪图不义。不仁不义,狼之为魔尚可言哉!   吾愿道中呆子急须醒悟,速于碗子山波月洞,以真木土与假木土狠力争持,勿为妖精所愚,而作上门的买卖也。   诗曰:   从来用义以成仁,杀里求生最妙神。   这个机关知不的,行行步步起魔尘。   第二十九回 脱难江流来国土 承恩八戒转山林   悟元子曰:上回金公一失,木土不真,婴儿遭难,皆由迷于幻妄之假,而不悟本原之真。故此回于生身处提醒学人,使于迷处而求悟,于假处而寻真也。   冠首词云:“妄想不复强灭,真如何必希求。”言妄想强灭则不灭,真如希求则不真矣。“本原自性佛齐修,迷悟岂拘前后。”言根本佛性无修无证,在人迷悟之间耳。“悟即刹那成正,迷而万劫沉流。”言一迷一悟,当下邪正分明,天地悬隔也。“若能一念台真修,灭尽恒沙罪垢。”言一念之真足以破千万之假,而不必强灭希求也。此词不特为此回而发,乃上贯白虎岭,下接莲花洞,为五回中之脉络,读者须要着眼。   “长老在洞内悲啼烦恼,忽见那洞内走出一个妇人来,扶着定魂桩,言是宝象国王的第三个公主,乳名叫做百花羞。只因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夜,玩月中间被妖摄去,杳无音信回朝。”此明言绑于定魂桩而不能解脱者,皆因真金无信之故耳。何以见之?魂为木,桩亦系木,言为柔木所定而无金以克之也。“三公主”者,《坤》宫少女为《兑》,宝象国为《坤》,乃真宝现象之处。花属阴,地逢雷处,天根透露,一阳来复,其气足以剥群阴而上进,故名百花羞。阳气一复,浸而渐长,进至六爻,纯阳无阴,二八一斤,金精壮盛,正中秋月满,团圆之象。然阳极必返于阴,一阴来生;伏于阳下而成《姤》,真阳失陷,不为我有,如八月中秋。玩月中间被妖摄去,杳无音信矣。何以云十三年以前摄来?十三年为唐僧取经起脚之时,又为江流僧生身父母遭难之时。言唐僧到此了命之后,不能了性,为幻化躯壳而逐去金公,为妖所获。虽已服丹,犹是未出长安时局面,焉能全得父母生初之因,而脱苦恼之难?若欲脱此苦恼,非得父母未生以前之真信不可。然欲得之,必先见之。《悟真篇》云:“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有无从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长老忽见洞中走出宝象国三公主,正是恍惚杳冥中真宝之象,父母生身之真信也。   “公主笑道:‘长老宽心。’”此处宽心,大有妙旨,即词中“妄想不复强灭,真如何必希求”也。又曰:“你既是取经的,我叫得你,那宝象国是你西方去的大路,你与我稍一封书儿,去拜上我那父母,我就叫他饶了你罢。”言西方取经,不可不得此宝信,若得此宝信,即可见父母未生以前面目,不复为妖所陷,即词中“一念合真修,灭尽恒沙罪垢”也。噫!此宝信最不易得,此宝信所关非小,后之返金公,除妖怪,救唐僧,取公主,无非此一信之根苗运转。故宝信一得,解脱唐僧,叫回黄袍矣。其诉说“梦魂中忽见个金甲神人讨愿,喝我醒来”等语,是信行而真金渐有回生之机,如梦喝醒,由迷渐悟也。然不向前门放出,而在后门放出者何故?盖以已往者既不可究,而将来者犹有可追,须当鉴之于前,而戒之于后也。   唐僧见了国王,陈说“三公主娘娘被碗子山波月洞黄袍妖摄去,贫僧偶尔相遇。”噫!偶尔相遇,是两事暗同,不谋而相合也。唐僧不识真假,逐赶金公,图谋口食,而遭碗子山波月洞之妖拿住;公主赏玩月华,正在欢娱,忽起狂风,而被碗子山波月洞之妖摄去。公主被妖,正在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唐僧起脚,在贞观十三年秋吉日。时同而魔同,正以示唐僧逐赶金公之时,正公主不觉一阵狂风之时;唐僧破步入门,见睡着个青脸獠牙妖魔之时,正公主忽见闪出个金睛青面魔王之时;把唐僧绑在定魂桩苦恼之时,正把公主摄去深山难分难辨之时。唐僧之为公主稍书通信,正以自通其信;公主之为唐僧解救,正以自救其生;不但自救其生,正以救金公,使金公救唐僧,而并救己。然则公主虽为己土,而实阴金,吾于何见之?吾于三公主见之。三公主《兑》金,辛金也;行者申金,庚金也。三公主即行者之变相,故亦能救唐僧脱难。然只能救之而脱于妖洞,不能救之而脱于国土者何?盖以《兑》之少女,代《坤》行事,具有己土为内黄婆,内黄婆只可通信解一时之厄难,而不能护持保长久之安全。必须待后金木相关,救出戊土外黄婆,方能大解大脱,而非江流遭难时候仍得复仇报本,乃见生身父母之面目矣。   “国王问那一位善降妖,呆子便应道:‘老猪会降。’”又问:“必然善能变化。”八戒道:“也将就晓得些儿。”此处大有妙义,不可作呆语看。若以呆语看去,便是呆子不善降妖不善变化。盖前者遭妖之难,皆由八戒之进谗;今者宝信已通,还须八戒而出力。变化者以假阻而变真阴,以狡性而变本性,非此之变,安能反得金公、救得公主、降得妖精、脱得唐僧乎?“八戒变的八九丈,却似个开路神一般。”八九一十七,一阴来生为《巽》,属木,非变也,真阴之本相也。“东风犹可,西风也将就;若是南风起,把青天也拱个大窟窿。”东风为木,西风为金,南风为火,木能生火,火属《离》,《干》中虚而为《离》,非把天拱个大窟窿乎?   八戒、沙僧打上妖门,道:“你这泼怪,把宝象国三公主骗来洞内,强占为妻十三载,我奉国王旨意,特来擒你。”少女开花,三日出庚,己土自有戊土之夫,而非可以顺五行,木克土作妻。“奉国王旨意”,是已得宝象之真信而来擒妖,非复前阴柔之进谗而去招妖。提纲“承恩八戒转山林”,所承者即此真信之恩,所转者即此阴谗之林。诗中“算来只为稍书故,致使僧魔两不宁。”言不得此真信,邪正不分,而僧魔不能相持;得此真信,是非立判,而僧魔两不相容。特可异者,信已相通,则宜妖败而僧胜,何以八戒败走,沙僧被捉乎?盖八戒沙僧外五行之木土,妖精公主内五行之木土,金公一去,柔木用事,虽有外五行之木土,乌能胜贪狼之狂妄?沙僧被捉,木能克土;八戒败走,假能胜真。虽然,八戒宜败不宜胜也。何则?妖魔之生,由于金公之去;金公之去,由于八戒进谗。今奉信而欲降妖,仍须复还金公,方叮全得此信。除假以救真,事从何败还从何兴,此理之必然者,请读下文,自知端的。   诗曰:   脱难须当脱难根。若无义道难终存。   纵然信宝忙中现,难免转时戒定惛。   第三十回 邪魔侵正法 意马忆心猿   悟元子曰:上回宝信有象,已足以破妄而救真。然究之假不能破,真不能救者,皆由真金失去,法身无主,虽有土木无所用力。故此回极言妄之为害最深,使人急求真金,以完大道也。   老怪以公主暗通书信,走了风讯,取沙和尚对证,此正对证内外二土之信耳。公主放赖说无书信,沙僧说何尝有书信,是真信暗通,二土相合,信在其中。非可使外魔得知者,外虽无信,正所以示内有信。此公主不死,沙僧解脱,内外相济,二土成圭,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之要着也。夫二土合一,土能生金,金公返还,救正降邪,正在此时,何以老妖又上宝象国作祸乎?此等处,须味提纲“邪魔侵正法”之句。《西游》一书,经目者万万人,而并未有在此处着意留神者,即悟一子慧心铁笔,只取奎木狼“奎”字,注为文人失行之状。噫!此时金本相隔,真土受困,正仙翁说法天花乱坠之时,而忽出此一段世情闲言,与前后文绝不相关,以是为解,是岂当日立言之本意钱?吾今若不为仙翁传神写意,必将埋没而不彰矣。奎木狼老妖,是柔木而且有阴土者,木旺而土受克,则上顺木,而木之为害尚可量乎?然其为害之端,总在僧认白骨,听信狡性纵放心猿也。心猿一放,性乱情迷,五行错乱,以幻身为真身,以食色为天性,宝象国不依然长安城,碗子山不依然双叉岭乎?此即邪魔而侵正法也。“邪魔”乃唐僧认白骨,自邪自魔,非唐僧之外而别有邪有魔也;“侵正法”乃唐僧误逐行者,自侵其正,非唐僧之外而别有侵正者也。   “老妖心头一转,忽的又换了一件鲜明的衣服。”此装饰其白骨也。公主道:“你这等嘴睑相貌,恐怕吓了他。”是恶其白骨之丑也。老妖变作个俊俏文人,是爱其白骨之美也。公主道:“莫要露出原嘴脸来,就不斯文了。”是恐其白骨美中不足也。“见了国王,君臣们见他人物俊雅,还以为济世之栋梁。”是仅以白骨取人也。及问住处,老妖道:“臣是城东碗子山波月庄人家。”观此而惜白骨者,尽是碗子山坡月洞之老妖,古人谓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者,同是此意。又问“公主如何得到那里与你匹配?”此乃问唐僧遭魔,与公主遭魔匹配之由,即前唐僧对国王言,与公主偶尔相遇,同一寓意。唐僧当了命之后,不能了性,而犹以白骨为真、口食为重,与当日出长安未过两界山之时何异?前双叉岭伯钦采猎为生;今老妖自幼采猎为主。前贞观十三年,唐僧正在危急之际,只见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那山坡前转出;老妖十三年前,正在山间打猎,忽见一只猛虎驮着一个女子,往山坡下走。前太保举钢叉平胸刺倒猛虎;今老妖兜弓一箭射倒猛虎。前太保把唐僧引到山庄,拿菜饭请家歇马;今老妖将女子带上本庄,把汤水灌醒,救了他性命。两两相照,若合符契。老妖道:“不知他得了性命,在那山中修了这几年。”又道:“那绣墩上坐的,正是那十三年前驮公主的猛虎,不是真正取经之人。”此言大是醒人,正以见了命不了性,正如贞观十三年出长安,在虎狼穴中作伍。未能了性,不是真正取经人局面,妖精使黑眼定神法,把长老变成一只猛虎,亦何足怪?噫!前出长安陷于虎穴,得金星拄杖而脱危厄;今在宝象变为猛虎,因逐去金公护法而遭大难。此所谓“迷悟不拘前后”也。前在两界山,因悟而收行者,服金丹,所谓前悟即刹那成正也;后在白虎岭,因迷而放行者,侵正法,所谓后迷则万劫沉流也。一悟而五行攒簇,一迷而五行失散,苟非大脚力,干干不息之君子,其不为伤性而害命者见希,此白马垂缰救主之所由来也。   “小龙在空里见银安殿,八个满堂红上,点着八根蜡烛。那妖独自个尽量饮酒吃人肉哩。小龙笑道:‘这厮不济,在此处吃人,可是个长进的。’”是明言修道者,不知暗中静观密察,朝干夕惕,以道为己任,而只爱此幻化之身,晏安自息,以饮食为重,欲往前进,成其正果有何实济?未免为明眼者在旁而窃笑矣。既悟其不济,当求其有济,下手施为,正在此时。妖以误认白骨而生,小龙即变美貌宫娥,以取其欢心;妖以贪口食而起,小龙即酌高酒歌舞,以顺其所欲。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故老妖不觉入其术中,解下宝刀,而失其把柄,小龙得以借其利刃,丢开了花刀,而趁空暗劈矣。当是时也,其曲在妖,其直在龙,则宜手到成功,立刻殄灭,而何以又被一根熟铁满堂红,着其后腿,钻入玉水河逃其性命乎?盖以三家不合,五行失散,妖之滋害已甚,心中贪恋幻身,误认白骨,熟练生根,坚固如铁,虽欲狠力向前终是着空落后,焉能成功?其与一根熟铁满堂红,打着小龙后腿者何异?   诗云:“意马心猿都失散,金公木母尽凋零。黄婆伤损通分别,道义消流怎得成。”孟子曰:“配义与道,无是馁也。”今唐僧因贪图口食一念之根,外而不能集义,内而不能保真,阴阳五行各不相顾,火候功程全然俱无,背道失义,其馁尚可言欤?谓之“道义消流怎得成”,干真万真。世间呆子听到此处,能不暗中悔悟,如梦才醒乎?《易》云:“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是恒心乃为修道之要着,一有恒心,虽不能除邪而救正,亦可以渐悟而归真。   叫小龙一口咬住八戒不放,叫请孙行者,是欲以性求情,同心努力也。噫!金丹之道,阴阳之道也。阴阳和通而大道生,阴阳乖戾而邪气盛。了命之道,以阴阳为运用;了性之道,以阴阳为根本。倘孤阴寡阳两不相睦,性理不修,即命理有亏,何能到得如来地步?“八戒要散火,小龙滴泪道;‘莫说散火的话,你请大师兄来,他还有降妖的大法力。’”观此则真阳须臾而不可离者,一有所离,虽有真阴,是孤阴不生,亦不过散火回炉而已,安有大法力救真而灭假?提起白虎岭打杀白骨一案情节,分明是因白骨而狡性进谗赶逐金公,今日而复回金公,非真性发现而难以挽回也。小龙说出行者是个有仁有义的猴王,叫八戒去请。这才是有生有杀、生杀分明、邪正各别、金公返还、唐僧脱难之由。   “八戒到了花果山,不敢明明的见,却往草岸边溜”,已悔其既往者之不可咎;“混在那些猴子当中,也跟着磕头”,尚知其将来者之犹可追。“行者呼八戒为野人”,欲使其舍妄而从真;”八戒说行者不识羞”,是叫其勿喜新而厌故。“有甚贬书,拿来我看”,反言以激其改过;“师父想你,着我来请”,尊师以速其报本。“用手搀住,和我要耍”,是叙其离别之情;“师父盼望,你我不耍”,是启其复旧之志。“既赶退了,再莫想我”,是欲探其真;“不敢苦逼,诺诺告辞”,是欲试其假。“不作和尚,倒作妖精”,骂其道心不生;“好意请他,他却不去”,激其真性发现。一言一语尽是天机,正白马咬着八戒叫请行者之妙旨。学者若能于此处具只眼,看的透彻,急须捉回八戒,在他身边讨问个老实下落,可也。   诗曰:   若将白骨认为真,便是邪魔害法身。   脚力诚然归实地,何愁斗柄不回寅。   第三十一回 猪八戒义激猴王 孙行者智降妖怪   悟元子曰:上回金木相见,兼之二土归一,金丹亏者将圆,散者将聚矣。此回实写五行攒簇,并力成真之妙,示学者明心见性以归大觉也。   诗云:“义结孔怀,法归本性。”言兄弟式好,彼此扶持,以义相结,道法两用也。“金顺木驯成正果,心猿木母合丹元。”言木性爱金顺义,金情恋木慈仁,金木相并合为丹元也。“共登极乐世界,同来不二法门。”言了命之后,必须了性,极乐界、不二门皆示真性之地也。“经乃修行之总经,佛配自己之元神。”经者,径也。凡言取经者,使其悟修行之总径也;凡言见佛者,使其见自己之元神也。“兄和弟会成三契,妖与魔色应五行。”行者、八戒、沙僧为兄弟者,比三家相会之象;千魔百怪为祸害者,喻五行相克之义也。“剪除六门趣,即赴大雷音。”务在六根不着,四大皆空,五行悉化,三家相会,明心见性,即赴大雷吉,而炯炯不昧矣。总言性之不可离命,命之不可离性,犹有仁不可无义,有义不可无仁,仁义并行,方是金丹大道。   行者把八戒捉回要打,八戒叫看师父面上饶了罢。行者道;“我想那师父好仁义儿哩!”行者之降妖除怪,唐僧以为不仁,八戒以为不义,是仁义反复不仁不义,孰大于此?八戒又道:“看海上菩萨之面。”说出观音,是已观察得真,悔悟行者之降妖除怪,为至仁至义,而纵放心猿之错矣。夫以至仁为不仁,以至义为不义者,皆因夫妻不和,阴阳偏孤,中无信行之故。中无信行,即不老实,故行者叫八戒老实说。八戒将黄袍怪的事,备细告诉,及说出白马叫请等情,望念一日为师之情,千万去救他一救。此老实说,信在其中,言语已通,而为眷属,性情相和,仁义并用矣。   八戒又用激将之法,设为黄袍叫骂一段,此以性求情,木性爱金顺义也;行者即气得抓耳挠腮、暴燥乱跳,此以情归性,金情恋木慈仁也。“行者道:‘不是我去不成,既是妖精骂我,我和你去。”’岂真行者不去,因妖精骂而去乎?妖精之骂出于八戒之口,非妖精骂,乃八戒骂也。骂行者正所以请行者,正所以请其义。请其义,而知降妖除怪非不义者之所为。曰:“我和你去”,正以八戒知有义而去,非果以妖精之骂而去也。噫!前八戒以行者降妖为不义,故有花果山群妖相聚之为义;今八戒请行者降妖为有义,必知白虎岭进谗逐去为不义。提纲云:“猪八戒义释猴王”,即此以义全仁,以仁行义;始而以不义逐,既而以有义复,非义释而何?   “大圣与八戒携手驾云而行。”性情和合,夫唱妇随,内外相通,何事不济?行者“下海去净身子”,是去其旧染之污也。“八戒识行者是片真心”,从今而自新改过也。“抓过二孩去换沙僧”,先除其假,以救其真也。“沙僧一闻孙行者的三字,好便是醍醐灌顶,甘露洒心,一面天心喜,满腔都是春。”金木相并,真土脱灾,五行攒簇,四象合和,去者已还,失者仍返,本来故物,圆成无碍。到此地位,非醍醐灌顶,甘露洒心而何?然此攒簇五行,和合四象之事,须要在生身之处先辨真假,真假明而去假归真,可不难矣。   “行者叫八戒沙僧把两个孩子抱到那宝象国,白玉阶前一掼,说是黄袍妖精的儿子,激回老妖,以便战斗。”此先辨真假也。两个小孩,一为食性,一为色性,乃食色之性也。一切迷徒,错认食色之性为本性,以故见色迷心,因食起见,贪恋不舍,昧却真宝。把两个孩子抱到宝象国,白玉阶前掼下,是叫在生身之处,辨别邪正,弃假认真,去其食色贪图之性,复其本来天良之性耳。能复本性,真宝有象,方是全的信义,而公主反说这和尚全无信义,是直以认假弃真为信义矣。故行者道:“你来的日子已久,带你令郎去认认他外公去哩。”盖先天真性自虚无中来者,是为外来主人公,非一身所产之物,认得外公,不为假者所伤,有信有义,孰大于此?若认不得外公,随风起尘,见景生情,以假伤真,无信无义,孰大于此?故行者笑道:“你如此夫妻儿女情重,你身从何来,怎么就再不想念你的生身父母,真为不孝之女。”《悟真篇》云:“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夫生身之处,即生我之处。生我之处,为先天之真宝;我生之处,为后天之假物。倘只恋我生之处,而不穷生我之处,则为不智;不智则不能真履实践,为不信;不信则不能所处合宜,为不义;不义便不能返本还元,而见娘生之面,为不孝。说到此处,真足令流落他乡之子,惭愧无地;而想念父母,迷失根本之徒,泪如泉涌而猛醒还乡矣。   “公主说出无人可传音信,行者道:‘你有一封书,曾救了我师一命,书上也有思念父母之意,待老孙与你拿了妖精,带你回朝。”’此乃口诀中之口诀,火候中之火候,天机密秘,仙翁慈悲,大为泄露,时人安知?经云:不求于《干》,不求于《坤》,不求于《坎》,不求于《离》,专求于《兑》。盖《兑》者《坤》之少女,具有《坤》之真土,代《坤》行事,内藏先天之真信,为成仙作佛之根本,学者若得此一信,于此一信之中以法追摄,渐采渐炼,可以灭假,可以归真。《易》曰:“不远复。”又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即此《兑》之一信,而可以归《坤》见象也。然《兑》虽有信,而《兑》已为《巽》之假士摄去,何以能复归于《坤》?是必有法焉,非智取不能。   “行者就变作公主一般模样,在洞中专候那怪。”此藏真变假,借假诱真,逆以顺用,鬼神不能测,策龟不能占,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也。见了妖精痛哭诉说一段情节,纯是天机,全以智取,不大声色,始而以夫妻之道哄,既而以父子之情动。一言一语,在心地上揣摸;一举一动,在疼痛处下针。外虽不信,内实有信,故妖精不觉在深密处,将真宝吐露矣。其所谓“打坐功、炼魔难、配雌雄、炼成这颗内丹舍利”等义,是仙翁恐学者错认宝贝内丹字样,以为修心即修道,故着“打坐功、炼魔难”以晓之耳。夫修行之所难者,以其真宝不能现露耳。若真宝一现,金丹隐隐有象,弹指间即可以去假而复真。   “行者假意放心头摸了一摸,一指头弹将去”,放去人心也;“把那宝贝一口吸在肚里”,收其道心也。“把脸抹了一抹,现出本相道:‘妖精不要无理,你且认认,看我是谁。”’放心而明心,明心而见性,真心透露,人心温灭,本性发现,形色无存,大机大用,非聪明智慧之大圣,岂能到此?“妖精忽然醒悟道:‘我像有些认得你哩!毖允成杂胝嫘韵嗳ゲ辉叮韵嘟病!靶姓叩溃骸沂悄阄灏倌昵暗木勺孀诹ǎ’”食色之性系后天之性,真性乃先天之性,先天入于后天,后天昧其先天,习相远也。“妖精说出拿唐僧时,何曾见说个姓孙的。行者告其惯打妖怪,将我逐回。”是明示人金公去而妖怪来;金公不去,妖怪不来。何则?金公者,惯打妖怪者也。失去金公,妖怪谁打?彼唐僧逐去金公,而遭大难,不亦宜乎?   “行者变三头六臂,六只手使着三根棒。”三头者《干》也,六臂者《坤》也。三头六臂者,刚中有柔也;六只手使三根棒者,柔中有刚也。刚柔不拘,变化无常,全在法身上用功夫,不于幻身上作活计,以之灭妖,散其从而擒其首,其事最易。“行者与老妖相战,使一个高探马的势子”,是示我之真空也;“又使个叶底偷桃势”,乃取彼之实果也。“顶门一棒,无影无踪”,原非我固有之物;“天上查看,少了奎星”,始知是平空而降。“三公主思凡下界”,妄念迷却真性;“奎木狼兜率宫烧火”,下苦更须修真。假者既除,真者可得,不特公主出得碗子山,得回宝象,而且唐僧解脱邪法,仍复真身。   “行者取水念动真言,望那虎劈头一喷,实时退了妖术,长老现了原身。”所谓“若能一念合真修,灭尽恒沙罪垢”也。“长老定性睁眼,才认得是行者。”一念之真,心明而性定,性定而心明矣。曰:“早诣西方,径回东土,你的功劳第一。”一念之真,善恶分明,邪正立判,不复为白骨所愚,误入碗子山波月洞矣。   噫!公主之稍书于国王,有信也;行者之掼打妖怪,有义也;八戒之义释猴王,有仁也;行者之智降妖怪,有智也;国王之重礼奉酬,有礼也。仁、义、礼、智、信,无非此一念之真而运用。唐僧吃斋之一念,凡不免于魔口;公主稍书之一念,而终得以回国;白马忆心猿之一念,而五行得以相见。一念之善,即是天堂;一念之恶,即是地狱。一迷一悟,天地悬隔,可不畏哉?倘服丹之后,不能俯视一切,五蕴皆空,而犹以幻身为真,未免积久成蛊,难逃半夜忽风雷之患。   仙翁演出碗子山一宗公案,在宝象国结果,以示明心见性,方可全得此宝;不能明心见性,而此宝终在魔手,总非未生身处面目。结尾曰:“君回宝殿定江山”,明心也;“僧去雷音参佛祖”,见性也。明心见性,无为功溥,真超极乐矣。吾愿学者在白虎岭、碗子山波月洞谨慎一二。   诗曰:   性去求情仁合义,金来恋木义成仁。   智中全信分邪正,礼道全行保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