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口义 - 第 11 页/共 13 页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诎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   年六十而六十化一年之见胜如一年也然安知六十岁之是便为是耶此一则话也   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已乎已乎且无所逃此所谓然与然乎   其生也必有根其出也必有门但人不见之耳此是其所不可知者凡人知其所知而不知其所不知者乃为至妙此大惑之人也且无所逃者言自然而然不知之知通古今彻上下皆如此何处而非此理如何逃得然与然乎者后辞也谓之然欤而其所然果然乎子贡对曰然非与即此意也见卫灵公篇然与音余   仲尼问于太史大弢伯常骞狶韦曰夫卫灵公饮酒湛乐不听国家之政田猎毕弋不应诸侯之际其所以为灵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骞曰夫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史防奉御而进所搏币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见贤人若此其肃也是其所以为灵公也狶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埋之夫灵公之为灵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识之   毕弋取鸟兽之用也诸侯交际之礼皆不应答之其人如此谥之以灵何耶言未足当其恶也大弢曰此亦因国人所同是而谥之上是字犹此字也进所进所居之处也奉御犹今言召对也搏币者执其贽见之币而灵公使人扶翼之言有礼也肃敬也沙丘石椁先有灵公之名则未生之前此名已定于人何力焉此假盖言世事皆出于自然也之二人大弢与伯常骞也沙丘古人葬处也不冯其子者其子孙不可托遂为灵公所夺也冯托也   少知问于太公调曰何谓丘里之言太公调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于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是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执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时殊气天不赐故岁成五官殊职君不私故国治文武大人不赐故德备万物殊理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祸福淳淳【如字】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于大泽百材皆度观乎大山木石同坛此之谓丘里之言   聚井为丘聚丘为里故曰丘里一里之中有十姓百名人物虽异而风俗则同合异以为同之喻也丘里之言者公一里之言也合异以为同万物同一理也散同以为异物物各具一理也合百体以为马一体之上无马之名此散同以为异也立其百体乃谓之马合异以为同也积而为山合而为水亦此意也合并而为公合万物之异以为同也有主而不执也言所主虽在内而无所执执则非自然矣正者万物之理也出乎胸中者其理与万物同则自然相顺而不相距也不执不拒乃顺自然而无同异之意天不赐不以为功也犹言非相为赐也五官列爵惟五也各职其职君何私轻重焉大人于文武之德时乎而文时乎而武可用则用亦非相与赐也故为全备之德万物各具一理故曰殊理以大道合之而为公故曰不私无名者无得而名也淳淳流行自然也吉凶祸福之至倚伏无常或有所拂逆而反为宜塞翁得马失马之意也拂逆也不如意也宜如意也人有自殉之心则如其面然皆不同矣有所正者执定而拘泥之也有所泥者或失之即今人谓拟则差也故曰有所正者有所差比譬也譬如大泽之中百物之材各中其度无小无大皆可用也同坛即同地也木之与石本在一山初何分别此合异以为同也   少知曰然则谓之道足乎太公调曰不然今计物之数不止于万物而期曰万物者以数之多者号而读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因其大以号而读之则可也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则若以斯辩譬犹狗马其不及远矣   物不止于万而言万物其总数也期约也约言之也天地阴阳亦形气之揔名尔形气不止于天地阴阳但以其大者言之道之为公亦因其大而借言之耳虽已有道之名而亦岂可以此相比喻而言邪故曰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狗马不可为者也斯此也因道之名若以相比并而为此辩则如犬马之异不可得而合也不及不相若也远甚也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里万物之所生恶起太公调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欲恶去就于是桥起雌雄片合于是庸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实之可纪精之可志也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睹道之人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此议之所止   万物之生从何而始故曰恶起相照相应也相盖相合也相治相消长也四时相代春生秋杀随时各有不同也因此于后有欲恶去就雌雄分合安危祸福缓急聚散之事谓因有天地阴阳而后有人世之事也凡此数者皆是其同中之异者桥然而起桥拱高也片判也片合即分合也庸有常有也以成即相成之意但换下一字文法也自欲恶而下至于聚散其名实皆可纪其精微皆可志谓件件可见非惟可言亦可书也随其时序而相理即阴阳之相治也桥起也桥起而运相为消长故曰相使穷而反为通终而复为始此皆万物之所必有者言而至于尽亦此而已知而及其至亦此而已尽心尽力只得个物字故曰极物而已惟知道之人则于其所以废所以起者皆归之于无皆归之自然则其言议至于此而止谓到这里无可处矣   少知曰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太公调曰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人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精至于无伦大至于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   季真接子当时有此二人各为其一曰莫为一曰或使莫为者言防防之中初无主宰皆偶然尔或使者有主宰无非使然所谓行或使之止或尼之是也正于其情正得其实也偏于其理见之偏也二者孰当孰否也鸡鸣狗吠不同之喻也言人所知既有不同则虽有大智之人亦不能尽其言亦不能尽其意所自化者言其所自见之妙读犹诵也其自见之妙岂能诵其言而知之所将为所欲为也其所欲为之意岂能以意度之斯者此理也若以此理而分析之可以语大可以语小言不可穷也无伦小之极不可围大之极也二者之皆未免于物累而要终皆有过患言其皆有节病也   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   或使则实者谓防防之中有物以司之是实也莫为则虚者谓防防之中本无所主是虚也既有实则与名俱矣则是累于物矣居者在也言在于物之中也故曰是物之居若谓之无则名实俱无而所谓无者终在未能并与无者无之亦是累于物也故曰在物之虚大抵曰有曰无皆可以言传可以意度皆未免于言则去道愈疏远矣   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忌者禁也未生之初不容不生既生而死岂可得而违阻也死生之理本在目前初非甚远但欲见而不可见故曰理不可睹   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   若以为或之使若以为莫之为则世之疑情方假此而起又安得为无累乎本始也未动之时也即未动之时观之已见其往者无穷矣末终也既动而止之时也就其既止之时而观之已见其方来者无止以此而观但泯于无言方可合万物而同一理故曰言之无也与物同理   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二者之言推求其本谓之或使谓之莫为皆未能远离于物但见与物终始而已故曰与物终始不能离物则是有也谓之道可有乎故曰道不可有既曰有则所谓有者何可得而无之言离不去也故曰有不可无若以真实而观道之一字本是假名以行于世故曰道之为名所假而行二者之言皆为泥物而在于一偏安得谓之大道一曲一偏也大方大道也既结了上面话却别两句又妙   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   同乎此言也但我果有所见虽谓之言亦可尽道终日言之亦自不妨故曰言而足终日言而尽道若我无所见则言不足以尽道言之纵多亦不离于形似而已故曰言而不足终日言之而尽物道精也物粗也以精粗之极而求之言亦不足尽默亦不足尽载在也谓不在此也非言非默之中自有至极之议极议至言也佛氏所谓如我按指海印发光似汝举心尘劳先起即此意也又曰我为法王于法自在盖言造道之人亦是不亦是汝未造道便得是也不是此篇亦与内篇何异   杂篇外物第二十六   外物不可必故龙逢诛比干戮箕子狂恶来死桀纣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已忧而曾参悲   外物身外之事也非求在我者也桀纣之时贤者不肖者均于被祸是不可必也此皆纣事却并桀以意逆之可也苌被放归蜀刳肠而死蜀人以匮盛血三年而化为碧玉此事与左传所载稍异其言似诞晋元帝托运粮不至而杀其臣其血逆柱而上齐以明月之防杀斛律光其血在地去之不灭则亦世间所有之事也孝已殷高宗之子见逐于后母曾子未见悲泣之事想以芸大杖则走之事言之读此书者但观其意若此皆不必拘盖谓忠孝人之所贵而或害其身是皆外物不可必也   木与木相摩则然金与火相守则流阴阳错行则天地大絯【音骇】于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   木与木相摩则其火自出今舟人用榆栁亦然火与金相守销镕之事也木本无火相摩而生金为至坚见火而流亦言不可必之意大絯大异也大雷雨之时或焚树木故曰水中有火乃焚大槐不曰他木而曰槐者槐能生火故以槐言之淮南子曰老槐生火见汜论篇亦非专焚大槐也此皆阴阳错行而为灾事之不常见者亦言其不可必也   有甚忧两陷而无所逃螴【音陈又楮允反】蜳【音惇又敕转柱允二反】不得成心若县于天地之间慰暋【音泯又音昏】沈屯【张伦反】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月固不胜火于是乎有僓【音颓】然而道尽   甚忧者极忧也两陷非有人道之患则有阴阳之患也人间世云是两也即此意螴蜳者怵惕不自安之意不得成者言甚忧无所逃而不成情绪也心若县于天地之间言心有系自苦也慰暋郁闷也沈屯陷溺险难也利害相战于胸中其内也甚于焦火故曰生火甚多此皆世俗一等不知道之人不知外物之不可必而过用其心故至此焚伤其胸中至和之气故曰众人焚和月性也众人之生其得于天者全此至和之理犹如月然但为物欲所昏其炎如火故其为月者不能胜之遂至于焚和也山谷云本心如日月利欲蚀之既正用此意僓然者弛然而自放也道尽者言其天理灭尽也盖谓众人汨于利欲终身不悟至于灭尽天理而后己也   庄子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枮鱼之肆   监河侯苑曰魏文侯也亦未必然或是监河之官以侯称之不然则侯是其姓也邑金者采邑之租金也波臣犹曰水官也此段必当时有此戏言因记于此亦今人所谓远水不救近火之意枯鱼之肆者言待得此水之来吾己为鱐矣常与常时相与者也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防没而下惊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之徒皆惊而相吿也夫揭竿累趋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   巨缁大黑索也犗音界牛也防与陷同海水震荡声侔神言此鱼揺动海水其声可畏也惮赫惊恐也千里之人皆闻其声而惧也厌厌饫而食之也辁才揣量浅见之士也讽道听涂者知其常而不知异见其小而不见大故惊以相告也累小防也灌注也灌渎言流水之小渎也鲵鲋小鱼也县令犹今揭示也县与悬同县揭之号令犹今赏格之言见小之人饰其辞干求于上求合其所示之令格纵得之能几何故曰其于大达亦远矣俗世俗之士也俗士不可与言经世之道故曰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远矣犹甚矣也   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擪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   此段盖喻游之士借诗书圣贤之言以文其奸者自上语下曰胪自下语上曰句胪传者大儒为首而告其下也青青之麦生于陵陂赋墓田也生不布施何含珠为讥富者也此诗只四句或是古诗或是庄子自撰亦不可知接其以下大儒教小儒之语接撮也擪以手按之也顪颐下也控其颐者控开其颐也别亦开也言歌此诗教其徒徐取其珠而欲无所损也诗曰何以含珠为则我今取之亦合古诗之意矣   老莱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于彼修上而趋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不知其谁氏之子老莱子曰是丘也召而来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问曰业可得进乎老莱子曰夫不忍一世之伤而骜万世之患抑固窭邪亡其略弗及邪惠以欢为骜终身之丑中民之行进焉耳相引以名相结以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反无非伤也动无非邪也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   出薪者出而采薪也修上上长也趋下其行趋锵也末微也言其背微有偻曲之状后耳者面前视之不见其耳也视若营四海即蒿目以忧当世之患之意躬矜汝身矜持之行也容知容外饰也知思虑也业可得进者言道业可得而学否也一世之伤一时之人憔悴可伤也骜傲然而不恤之意言汝为一时而忧过用其心能贻后世之患汝皆骜然而不顾也汝既如此道之穷宜也窭穷也固宜也汝之道其穷如此是不知天下之事有非智略所能及者故曰亡其略弗及邪亡与忘同惠施惠于人也欢欲得人之欢心也以施惠而得人之欢心为骜以此自骜于世不可此乃终身可丑之行也庸人之所为则务入于此而己故曰中民之行进焉耳中民庸人也以名而相汲引以蔽之计而自相交结此形容中民之为也尧桀两忘则不惟无毁亦无誉矣故曰闭其所誉反背也反背自然之理则无非伤道之事也不好静而好动则无非邪僻之行也圣人则不然踌躇者欲进不进之意以踌躇兴事即不得己而后应也惟其无心所以每每成功载自负也汝奈何终身以矜持之意而自负故曰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此一句下得奇   宋元君夜半而梦人披发窥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圆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刳龟七十二钻而无遗防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防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虽有至知万人谋之鱼不畏网而畏鹈鹕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婴儿生无石师而能言与能言者处也   阿曲也阿门曲侧之门也宰路渊名也清江之神使我使于河伯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再三迟疑而不决也卜以杀为吉遂杀之七十二钻言用之而占七十二次也龟灵于人而不灵扵己故曰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此意盖谓名之以知则有穷时此下数句却泛言世情以实之人有至知者岂能以一身而胜万人之谋鹈鹕之取鱼饮涸其水而后尽其鱼此有心害鱼者非网之比也上言人若有心而害我一人之智岂能敌之此言我苟有心则人亦以有心应我故以此喻之惟能去其小智而付之自然则大知明矣去吾为善自名之义则善自归我故曰去善而自善矣石与硕同石师硕大之师能教人者婴儿之能言不待求师而自能者与能言者同处则自然能言也大知自善自然之理也不教能言自然之喻也   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夫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   垫掘也容足之外皆为深渊则不可行矣即前谓足也践恃其所不蹍之意故曰无用之用【徐无篇】   庄子曰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驰而不顾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世而无以相贱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学者之流也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已彼教不学承意不彼能游者则游之不能游者终于不能此言世有达者有不达者也游自乐之意也流遁逐物而忘返也决绝与世判然自异也任为也至知厚德循自然之人则其所为无流遁决绝之失矣覆坠言陷溺于世故也火驰逐于世如火之急也此皆为世俗所累而不能反身自顾故曰不反不顾言不能回光返照也虽一时之间有贵有贱名为君臣而没身之后贵贱何有言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也惟至人之所行则于世无留恋之意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古今人情大抵相安有淳浇之别学者尊古而卑今不知世变者也狶韦氏三皇五帝之先也若以天地之初上古之世而观于今日则皆为波荡流逐而失其性者矣故曰夫孰能不波学者之古今只自三皇五帝为始此盖讥贬古帝王之意僻偏也游于世而无所偏倚不以古今为是非也虽合光同尘不与世相忤而我之所存者自在故曰顺人而不失己彼之所教自以为是我固不学之然亦承顺其意而无彼我之分此即齐物因是之意故曰承意不彼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跈跈【女展反】则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则顾塞其窦   彻通也得自然之理而大通彻则耳目之所视听为真聪真明鼻口之所嗅味为真颤真甘心之所知者为真知德为至德矣壅壅塞窒碍也哽哽咽而不通也跈者足所践之迹也我之见道苟窒碍哽塞而不能自觉则累于形迹矣不止迷而不知止也既累于形迹则众害生矣息生也生之谓性人皆有之有此受生之性而后有所知觉所谓知觉者恃此息也人莫不然而或至于不当其理者岂天靳之不殷不当也天理之在人心日夜发见其孔窍发见处何尝有止息故曰天之穿之日夜无降穿心窍也无降无止也窦亦心窍也人以物欲而自蔽惑是塞其窦也顾乃也   胞有重阆心有天游室无空虚则妇姑勃溪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谋稽乎誸【音】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众宜春雨日时草木怒生铫耨于是乎始修草木之到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   胞脬膜也人身皮肉之内有一重膜包络此身重阆者空旷也人身之内如此空旷而心君主之以天理自乐则谓之天游勃溪争斗也窄小之屋妇姑常在六凿六根也谓眼耳鼻舌身意也盖室不虚则尊卑勃戾心不虚则六凿攘夺若使心而能虚则外物安得而挠之哉善爱也夫心不虚而后六尘挠之故今之爱山林者亦以精神不胜役役之劳是以忽睹虚旷之境则心必喜之反为所胜乍见而喜喜继而悲   大化密移直为物转也   静然可以补病眦可以休老宁可以止遽虽然若是劳者之务也非佚者之所未尝过而问焉   静然者安然也补病者去故即新舍末而归本也此心能安然   则向之失者可以补而全之矣眦音剪音灭眦者屏去物欲而全其天理则可以优游而至老遽急也能宁其心则可以止遽矣圣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尝过而问焉贤人所以駴世圣人未尝过而问焉君子所以駴国贤人未尝过而问焉小人所以合时君子未尝过而问焉演门有亲死者以善毁爵为官师其党人毁而死者乎   因未尝问一句又生下四句駴与骇同圣人以仁义而治天下是駴之也神人则无此矣贤者以盛德而骇世圣人则无此矣君子则以声名而骇其一国贤人则无此矣小人则营营以求合于一时君子则无此矣演门地名也善毁孝也以孝而得爵遂为官师其党人慕之乃至有哀毁而死者言好名之为累也官师犹今曰官员也   尧与许由天下许由逃之汤与务光务光怒之纪他闻之帅弟子而踆于窾水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   许由务光以得名纪他慕之亦相率而于窾水踆与蹲同此一字鄙薄之之意也纪他之意亦欲诸侯以国让之而诸侯但以其苦吊之而已已自可笑三年之后申徒狄又慕名以至自投于河此盖极言好名之累也   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上面既尽了却以筌蹄之语结末亦与前篇言而足言而不足体格一同筌蹄取鱼取兔之具也既得则无用矣言寓意也得其意则忘言矣不能忘言则泥着而失其意矣惟忘言者而后可与言此篇文亦精细在兔意在于得兔也   庄子口义卷八 <子部,道家类,庄子口义>   钦定四库全书   庄子口义卷九   宋 林希逸 撰   杂篇寓言第二十七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借外论之亲父不为其子媒亲父誉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与己同则应不与己同则反同于己为是之异于己为非之   此篇之首乃庄子自言其一书之中有三种话寓言者以己之言借他人之名以言之十九者言此书之中十居其九谓寓言多也如啮缺王倪庚桑楚之是也重言者借古人之名以自重如黄帝神农孔子是也十七者言此书之中此十居其七也卮酒卮也人皆可饮饮之而有味故曰卮言日出者件件之中有此言也和调和也天倪天理也以天理而调和众人之心也借借也不出于己而出于他人曰外故曰借外论之父誉其子以求婚则其人必不信故必借他人以誉之此譬喻也此罪不在我因人之不见信故有此寓言也若以为出于我则在人之见必有异同之分应是之也反非之也与己不与己此言他人自私之见也   重言十七所以己言也是为耆艾年先矣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   已止也己言可以止其争辩也借重于耆艾之人则闻者不敢以为非可以止塞其议论也古先帝王圣贤皆耆艾也经纬本末言知常知变知首知终也期年期颐之年也年虽先矣而学无所见但以期颐之年而称为耆宿则其年虽先不足为先谓无以过人也人而无以过人则是不能尽其为人之道此陈人而已陈人谓世间陈久无用之人也此意盖谓我之所借重者皆耆艾可尊之人非徒以为前辈人物而借重之也   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穷年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曰无言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曼者游自得也穷年者以此送日月也不言则齐以无言之言则归于一理齐一也以此一而形诸言以其言而论此一皆为有所容心则不得为齐一矣故曰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惟无言则齐无言无心之言也终身言未尝言无心于言也终身不言未尝不言不言之中亦可悟理则非不言也有自有所由来也言凡人之所谓可所谓不可所谓然所谓不然其言皆有所自来故各是其所是我则何从而然可之惟随其然者可者而然之可之随其不然者不可者而不然之不可之物固有所然谓凡物各有所是也既各有所是则物物皆是故曰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此意齐物中论之甚详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者言我非以自然之言而调和众口若与之同为是非则岂能要诸久远哉盖谓自然之理千古万古跌不破也万物之种同出于造物以其不同形而相代于天地之间则人以草为草木为木禽为禽兽为兽但见其形之不同而不知同出于元气其种则一也万物之在天地往来终始若循环然其伦理之妙人莫得而穷之谓其不可尽知也此之谓天均均者同也天理之同者故曰天均   庄子谓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时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庄子曰孔子谢之矣而其未之尝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复灵以生鸣而当律言而当法利义陈乎前而好恶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立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服知者服事也知知见也勤心以从事于知见谓博学也谢者去也言孔子已谢去博学之事而进于道但未尝与人言尔孔子云者庄子举孔子之言谓孔子尝有此语也受才乎大本犹言受性于太始也大本即造物也灵知觉之性也复返也反而归之本来知觉之性而后可以尽人生之道故曰复灵以生鸣亦言也律即法也当者言皆当理也以利义陈于前而有所是非好恶则人与我对立可以服其口而未能服其心是必舍去利义而忘其是非好恶乃可以使人心服而无敢与我对立而为忤者而后可以定天下之定理矣蘁音悟忤逆也蘁立者对面而立则我为顺而彼为逆周礼曰以受诸侯之逆亦言向我而来者为逆也庄子既称夫子之言乃对惠子而叹曰已乎已乎我安得及彼孔子哉只此可见庄子非不知敬吾圣人者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亲仕三釡而心乐后仕三千钟不洎吾心悲弟子问于仲尼曰若参者可谓无所县其罪乎曰既已县矣夫无所县者可以有哀乎彼视三釡三千钟如观雀蚊虻相过乎前也   不洎言不及其亲也无所县其罪乎者县系累也谓曾子此言有系累之罪乎无系累之罪乎盖疑其前后两变有悲有喜也既已县矣者谓止此悲喜之心便是有所系累也若无所系累则外物之轻重过于吾之前者犹鸟雀蚊虻然岂以此为悲喜哉才有悲喜则有心矣   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   一年而野返其朴也二年而从从顺也于是非喜恶无所逆也三年而通大通彻也四年而物犹槁木死灰也五年而来寂灭之中又有不寂灭者也禅家所谓大死人却活是也入者纳造化于其胸中也天成者与天为一也不知死不知生无入而不自得也大妙者极其也自一年至九年此   即借为节次之语此事非可以岁月   计也   生有为死也劝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阳也无自也而果然乎恶乎其所适恶乎其所不适天有历数地有人据吾恶乎求之莫知其所终若之何其无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无邪无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有耶   此数句言无生无死之理生有为者言以生为有生则有死矣有死生之见自私者也若以至公之理而劝之欲其知造物之间无不死之物故曰劝公以其死也然谓之死则是有所自矣谓之死而有所自则求其生于萌动之始本无所自既其始也无生则安得有死阳动之始也以死生之理如此言之不知其果然乎否也所适然也所不适不然也要其尽而观则恶乎然恶乎不然谓之有亦非谓之无亦非故曰而果然乎恶乎其所适恶乎其所不适历数星辰日月之往来有历书度数也   人据人迹之所至有可考据者犹言图经也以历数及人据而求之果可以尽天地之理乎故曰吾恶乎求之天地之间日迁月往谁能知其所终其运而徃也必有造物主之安得谓之无命然芒芒之初本来无物安得谓之有命朝必有暮寒必有暑时至气应毫发不差如此相应安得谓之无神然谦者未必福仁者未必寿幽明之间有时而不相应安得谓之有神此数句乃发明造物不可知之意   众罔两问于影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披发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影曰叟叟【音箫】也奚稍问也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与日吾屯也阴与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邪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与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   叟叟若若显之意也稍略也率略意也谓其何为率然有此问也予之所有本不自知其所以然者故曰予有而不知其所蜩已化而甲在蛇已化而蜕在盖以形之动者比蛇蜩之生而以影比蜕甲也似之而非者言以此为比亦近似之而非果然也在日与火之中则有此影故曰屯屯聚也昼阴而无日夜至而不火则影不可见是代去也彼指形也吾影也言吾之所待者彼乎故曰彼吾所以有待邪然形之动也又有所待故曰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强阳动也形待强阳之气而动彼形之所以往来者强阳也彼以强阳而动我亦从之其为强阳者本非形之所知汝又何问我乎此段与齐物同但添强阳火日之又要弄笔头禅家所谓重偈言也   阳子居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于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也阳子居不答至舍进盥漱巾栉脱屦尸外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请夫子夫子行不间是以不敢今间矣请问其过老子曰而睢睢盱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请问其过者言夫子谓我不可教其过在何处也睢睢盱盱矜持而不自在之貌谁与居者言其物我未忘常若与人同居也大白若辱者明而自晦之意盛德若不足者言其虽有而不自居也迎将迎送也家公旅邸之主也执席执巾栉奉承之也炀者炊者也避舍避灶敬之也争席者不知其可敬也未闻老子之言之先有矜持自名之意故人见而敬之既得化则退然自晦而人视之以为常人矣此篇文亦细   杂篇让王第二十八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   幽忧者犹今言暗疾也无以天下为者言不欲为天子者方可托之以天下是有天下而不与者也异于俗者言其与世俗不同也   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卷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卷卷【音权】自劳之貌葆力勤苦用力也德为未至者谓非自然之德二人皆逃而去之妻以首戴夫以背负共携其子而逃此二段无断语者即与前意同   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杖防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哉   所用养者谓资之以自养者也即土地也所养百姓也尊生者以身为重以外物为轻也此讥当时患失之士   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宂而越国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从之丹宂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薫之以艾乘以玉舆王子搜援绥登车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   君乎君乎言以我为国君乎惟无意于为君者方可托以国故曰越人所欲得为君也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侯昭僖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攫拏取之也铭犹契约也废断而去之也攫其铭而可以有天下爱其身者且不攫之况以韩国比之天下则轻矣以不得为忧戚乃至于愁身伤生将以自丧又重于失一臂矣故日知轻重此喻甚有益于世俗此段文似内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