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始经言外旨 - 第 3 页/共 5 页

关尹子曰:庖人羹螂,遗一足几上,螺已羹,而遗足尚动,是生死者,一气聚散耳,不生不死,而人横计曰生死。   抱一子曰:人以动物为有生,今釜中之蝌已羹,而几上之遗足尚动,是则生者一气之聚,死者一气之散耳,彼非气者,何尝有聚散生死哉,人横计之耳。   关尹子曰: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卧者,有死病者,有死药者,等死,无甲乙之殊。若知道之士,不见生,故不见死。   抱一子曰:世人不知我本无生,而见坐脱立亡者,以为了达,见外死病死者,以为未了达,殊不知均一死耳,初无甲乙之殊,惟知道者,未尝有生,故不见其生,未尝有死,故不见其死。   关尹子曰:人之厌生死超生死者,皆是大患也,譬如化人,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止名为妖,不名为道。   抱一子曰:老子谓专气致柔能婴兄,今问婴儿曰:汝生乎?则不知也,汝死乎?则不知也,然则人之有厌生死心,非大息乎,有超生死心,非妖乎。   关尹子曰:计生死者,或曰死已有,或曰死已无,或日死已亦有亦无,或日死已不有不无,或日当幸者,或日当惧者,或曰当任者#6,或日当超者,愈变情识,驰骛不已。殊不知我之生死,如马之手,如牛之翼,本无有,复无无,譬如火水,虽犯火水,不能烧之,不能溺之。   抱一子曰:以马之无手,牛之无翼,以况我之未尝有生死也,以水犯水,以火犯火,以况我之入生死也。然则既日如马手牛翼之未尝有矣,又何入哉,日以未尝有生而入死,以未尝有死而入生,是则入亦无入,犯亦无犯。若夫以谓或有或无,或幸或惧,或任或超,愈变情识,而驰骛愈远矣,安足以知此哉。   文始真经言外旨卷之四竟   #1此句之后,《文始真经注》(载《道藏》维字号)尚有『惟水之为物,能藏金而息之,能滋木而荣之,所以析魂魄』一段经文缺失。   #2『魄狙习也』句后,上引二校本皆有一火生土,故神生意」句。   #3『识生』,《无上妙道文始真经》作『皆因识生』,《关尹子》作『皆同识生』。   #4此句,二校本皆作『木根于冬水』。   #5此句,疑当作『斯术之粗者也』。   #6此句,《关尹子》作『或日当喜者』。   文始真经言外旨卷之五   抱一子陈显微述   五鉴篇   鉴者,心也,凡二十章。   关尹子曰:心弊一作蔽下同吉凶者,灵鬼摄之,心弊男女者,淫鬼摄之,心弊幽忧者,沉鬼摄之,心弊逐放者,狂鬼摄之,心弊盟诅者,奇鬼摄之,心弊药饵者,物鬼摄之。如是之鬼,或以阴为身,或以幽为身,或以风为身,或以气为身,或以土偶为身,或以彩画为身,或以老畜为身,或以败器为身。彼以其精,此以其精,两精相搏,则神应之。为鬼所摄者,或解奇事,或解异事,或解瑞事,其人傲然,不曰鬼于躬,惟曰道于躬,久之,或死木,或死金,或死绳,或死井。惟圣人能神神。而不神于神,役万神而执其机,可以会之,可以散之,可以御之,日应万物,其心寂然。   抱一子曰:圣人能神神,而不神于神,众人神于神,而不能神神,能神神,则日应万物,其心寂然,神于神,则心蔽事物,而为鬼所摄。鬼亦神之纯阴者也,故亦无我而附物身,既认物为我身,则精存于物,物我相搏则神应之,故为鬼所摄者,或能瑞异,或知吉凶,其人傲然,自谓得道,不悟魔摄久致丧身,五行贼之,随类死物,如释教《楞严》所迷二十五魔,一同是说也。在周末之时,释教未入中国,已先述于是书矣,较之释经,理详而辞简,然则《关尹子》书岂一曲之士所能测识耶。   关尹子曰:无一心,五识并驰,心不可一,无虚心,五行皆具,心不可虚,无静心,万化密移,心不可静。借能一则二偶之,借能虚则实满之,借能静则动摇之。惟圣人能敛万有於一息,无有一物可役吾之明彻,散一息於万有,无有一物可问吾之云为。   抱一子曰:圣人之心,能敛能散,钦则会万有於一息,散则敷一息於万有,初不待一之虚之静之也。苟用功於一,则不一矣,用功於虚,则不虚矣,用功於静,则不静矣。惟其不用功於、一,不用功於虚,不用功於静,则此心未尝二,未尝实,未尝动也。虽日敛散,何尝钦散哉。如是,则日应万变,吾心寂然,无一物可役吾之明彻,无一物可问吾之云为,圣人以五鉴明心,信乎其为鉴矣。   关尹子曰:火千年,俄可灭,识千年,俄可去。   抱一子曰:火本无我,自清浊兆分而来,天下未尝有自生之火也,铃假人力钻燧击石而后生,《列子》曰:人生火是也。夫火本无体,故虽燎热千年,而俄顷可灭。惟识亦然,自胞胎赋形而来,此心未尝先具此识也,盖因根尘取受伊,习而后生,《关尹子》日物交心,生识是也,夫识本无方,虽计认千年,而俄顷可去,然则灭火易,不然难,去识易,不续难,《传》曰,得道易,守道难,信哉。   关尹子曰:流者舟也,所以流之者,是水非舟。运者车也,所以运之者,是牛非车。思者心也,所以思之者,是意非心。不知所以然而然,惟不知所以然而然,故其来无从,其往无在,其来无从,其往无在,故能与天地本原,不古不今。   抱一子曰:心火也,意土也,思亦土也,故所以思者,是意非心也,犹舟流因水,车运因牛,而心思因意也。昔人谓车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今夫心役於思,去心即是,去意即是。三教圣人皆主张无意,而不主张无心者,旨铃有在也。学者当思念之时,推求意之所生,则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故其来无从,其往无在。如是则意未尝有意,意未尝有意,则思未尝有思,念未尝有念,而无思之思,无念之念,与天地之本原,不古不今,而长存矣,视夫断思绝念,心如土木者异矣。   关尹子曰:知心无物,则知物无物,知物无物,则知道无物,知道无物,故不尊卓绝之行,不惊微妙之言。   抱一子曰:昔人有言曰,若云他是圣,自己却成狂,芍遇卓绝之行而尊之,闻微妙之言而骇之,则徇迹而不见道矣。盖道无古今,无圣狂,无言行,前无先达,后无作者,知乎此,则何者为物,何者为心哉?   关尹子曰:物我交心生,两木摩火生,不可谓之在我,不可谓之在彼,不可谓之非我,不可谓之非彼,执而彼我之,则愚。   抱一子曰:心火也,二也,故物我交而后心生,两木摩而后火生,彼有执,以为心在我或在彼,又以执,以为火在此或在彼者,不然,则或以为非我非彼者,皆愚人也,乌足以识心哉!   关尹子曰:无恃尔所谓利害是非,尔所谓利害是非者,果得利害是非之乎,圣人方且不识不知,而况於尔。   抱一子曰:利害心愈明,则亲不睦,是非心愈明,则事不成,圣人方且不识不知,而况尔?所谓利害是非者,果得而利害是非之乎!   关尹子曰:夜之所梦,或长于夜,心无时,生於齐者,心之所见皆齐国也,既而之宋之楚,之晋之梁,心之所存各异,心无方。   抱一子曰:邓郑之梦,终身荣辱,不知历几寒暑矣,既觉,则黄粱未熟,特片时尔,心岂有定时耶?楚人之子生长楚国,引而置之庄岳之问,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不可得矣,心岂有定方耶?世有执时执方以求心者,安足以识心哉。   关尹子曰:善弓者,师弓不师羿,善舟者,师舟不师寡,善心者,师心不师圣。   抱一子曰:轮扁斯轮之妙,父不可传於子,得之心,应之手,岂可以师传哉。然则逢蒙学射於羿,尽羿之道,果尽乎?曰:使尽羿之道,则不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也,然学圣人者,自以为尽圣人之道者,如鼠饮河,足厌其量尔。今善弓者师弓,善舟者师舟,以喻善心者师心,可谓善喻矣,弓则有矢的步力之可师,舟则有帆拖风水之可法,至於心明则觉,昏则而已,孰从而师之哉,虽然学者於动静语默之问,向明觉昏昧处通得一线,则心之法有余师矣。   关尹子曰:是非好丑,成败盈虚,造物者运矣,皆因私识执之而有。於是以无遣之犹存,以非有非无遣之犹存,无日莫莫尔,无日浑浑尔,犹存,譬犹昔游再到,记忆宛然,此不可忘,不可遣善去识者,变识为智。变识为智之说,尔知之乎?曰:想如思鬼,心栗,思盗,心布,曰:识如认黍为稷,认玉为石,皆浮游罔象,无所底止。譬睹奇物,生奇物想,生奇物识,此想此识,根不在我,譬如今日,今日而已,至於来日想试#1殊未可卜,及至来日,纷纷相识,皆绿有生。日想曰识,譬犀望月月形入角,特因识生,始有月形,而彼真月,初不在角,胸中之天地万物亦然,知此说者,外不见物,内不见情。   抱一子曰:天地万物,古今万事,在人胸中,如月形生於犀牛之角,彼犀不望月而想,则角无由而生月矣,月形既存于角中,则尽犀之形不可去也,以喻人之胸中万物万事,忘不得,遣不得,如昔日曾游之景,再游则忆记宛然,皆识使然也。且如今日见某物某事,至於来日所见,殊未可卜,及乎来日,纷纷想识皆绿有生,若夫来日未至,事物未有之时,此想此识根安在哉,然则今日想识,皆妄想妄识明矣。譬如无鬼思鬼,无盗思盗,本妄想也,而能生栗生怖之妄情,认黍为稷,认玉为石,本妄认也,而能生真稷真石之妄识,然则睹奇物见异事,何异夫妄情妄识耶?执而有之,即於心府,可谓不智矣,知乎此,则知变识为智之说矣,变识为智,则外不见物,内不见情。   关尹子曰:物生于土,终变於土,事生於意,终变於意,知夫惟意,则俄是之,俄非之,俄善之,俄恶之,意有变,心无变,意有觉,心无觉。惟一我心,则意者尘往来尔,事者钦起灭尔,吾心存大常者存#2。   抱一子曰:识生於意,意生於心,善去识者,去其识之所生之母而已矣。譬如物生于土,则终变於土,识生於意,终变於意,事之是非善恶,虽以识分辨之,而莫不皆随意变也,意在是非,则识随而在是非,意在善恶,则识随而在善恶,是则子随母转也。然意虽有变,心未尝变,意虽有觉,心未尝觉,知心无变无觉,则意如尘之往来,事如效之起灭,皆不足以动吾心君,而我心惟一,盖有大常者存焉耳。   关尹子曰:情生於心,心生於性,情波也,心流也,性水也,来干我者,如石火顷,以性受之,则心不生,物浮浮然。   抱一子曰:后世言性者,皆日性生於心,以心为母,性为子,谓如五常之性,根於一心,皆未达夫真性之所以为性,三教圣人发明性真如出一口,而贤人胶之,此其所以未入圣域欤。孔子言穷理而后尽性,理者心也,与孟子言尽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意,同释氏言明心然后见性,故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与今言心生於性,皆以性为母,心为子也。而尚恐学者未明,又以水喻之日,性水也,心流也,情波也,则本末次第历然易辨矣。苟事物束干我,而以心应之,不亦劳乎,天下之事物无穷,吾心之精神有限,以有限对无穷,吾心殆矣,惟圣人以性受之,则心不生,而事物浮浮然,不能入吾之灵府矣。   关尹子曰:贤愚真伪,有识者,有不识者,彼虽有贤愚,彼虽有真伪,而谓之贤愚真伪者,系我之识,知夫皆识所成,故虽真者亦伪之。   抱一子曰:人之贤者,可慕可重,愚者,不叉慕不叉重,事物之真者,易留意而难志,事物之伪者,不甚着意而易忘,而谓彼贤愚真伪者,皆我之区识,苟知性识,则虽贤者亦愚之,虽真者亦伪之,则变识为智而易忘矣。   关尹子曰:心感物不生心,生情,物交心不生物,生识,物尚非真,何况於识,识尚非真,何况於情。而彼妄人,於至无中执以为有,於至变中执以为常,一情认之积为万情,万情认之积为万物,物来无穷,我心有际。故我之良心受制於情,我之本情受制於物,可使之去,可使之来,而彼去来,初不在我,造化役之,固无休息。殊不知天地虽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无形,阴阳虽妙,能役有气,而不能役无气。心之所之,则气从之,气之所之,则形应之,犹如太虚#3,於一气中变成万物,而彼一气,不名太虚,我之一心能变为气为形,而我之心无气无形,知夫我之一心,无气无形,则天地阴阳不能役之。   抱一子曰:天地虽大,阴阳虽妙,能役有形气者,不能役无形气者,而我之一心无形无气,天地阴阳尚不能役,反受制於情,受役於物,何耶?於至无中执以为有,於至变中执以为常,因识生情,因情着物,物来无穷,造化无定,使去使来,不得自在。或者谓我之一心能变为气为形,既为气矣,既为形矣,役於五行,拘於阴阳,盛衰往来,初不在我,造化役之,安能自由哉!噫,如绘塑师幻像鬼神,自生怖畏,殊不知我之一心本同太虚,太虚於一气中变成万物,而彼一气不名太虚,昧者直以一气名为太虚,焉能逃天地阴阳之役哉。   关尹子曰:人之平日,目忽见非常之物者,皆精有所结而使之然,人之病日,目忽见非常之物者,皆心有所歉而使之然。苟之#4吾心能於无中示有,则知吾心能於有中示无,但不信之,自然不神。或曰厥识既昏,孰能不信?我应之曰:如捕蛇师心不怖蛇,彼虽梦蛇,而无畏怖,故黄帝曰:道无鬼神,独往独来。   抱一子曰:瞪目发劳,劳久精结,故忽见非常之物,与彼病目见空中花及第二月,无以异也。又有心有所慷,忽见冤尤之形,皆无中示有也,既见矣,孰能不信?如捕蛇之师,虽梦蛇不畏者,习惯如自然也,昔有人居山习定,而山精现怪异之形,变化百种,魔挠其人,其人闭目不视,曰:汝之技俩有尽,我之不闻不见无穷,山精退不复见,此即有中示无,惟不信之,自然不神也。若夫即吾心中可作万物,而见婴儿妮女,青龙白虎等物者,皆自我作之,有无在我,与忽见非常之物者异矣,然圣人睹此,犹且见如不见,何哉?黄帝不云乎,道无鬼神,独往独来是也。   关尹子曰:我之思虑日变,有使之者,非我也,命也。苟知惟命,外不见我,内不见心。   抱一子曰:人之思虑日日不同,莫之致而致也,孰使之哉?命也,既日命矣,则由我乎?不由我乎?使我命在天,则思虑不由我,若我命在我,则何思何虑,故外不见我,内不见心。   关尹子曰:譬如两目,能见天地万物,暂时回光,一时不见。   抱一子曰:此章当连前章为一章,谓人有思虑,譬如两目能见天地万物,若能回光返照,则天地万物一时不见,是则何庸思虑哉,但世人知此机者鲜矣。   关尹子曰:目视雕琢者,明愈伤,耳闻交响者,聪愈伤,心思玄妙者,心愈伤。   抱一子曰:此章亦与上章意连,谓目不能返照而视,雕琢者明愈伤,耳不能返听而闻,交响者聪愈伤;心不能无念而思,玄妙者心愈伤。三章相续,其义始圆。   关尹子曰:勿以我心揆彼,当以彼心揆彼,知此说者,可以周事,可以行德,可以贯道,可以交人,一作立人可以忘我。   抱一子曰:若以我心揆彼,则人之识见各各不同,人我既分,叮畦斯判,安能周事哉,事且不周,况交人乎?况行德贯道乎?惟以彼心揆彼,此圣人无我之学也。如是,则何事不周,何人不交,何德不行,何道不贯哉!   关尹子曰:天下之理,小不制而至於大,大不制而至於不可制,故能制一情者,可以成德,能忘一情者,可以契道。   抱一子曰:学者但知防息於微,而不知制情於微,能制一情,则可以成德,能忘一情,则可以契道,是则德不难成,而道不难契也,特情之难制耳。一情虽微,苟不制,而叉至於大,大不制,而至於不可制,其为害岂胜言哉,天下之理,莫不皆然。   文始真经言外旨卷之五竟   #1『想试』,二校本皆作『想识』。   #2此句,二校本皆作『吾心有大常者存」。   #3『犹如太虚』句下《无上妙道文始真经》尚有『于至无中变成一气」句。   #4『苟之』,二校本皆作『苟知』。   文始真经言外旨卷之六   抱一子陈显微述   六匕篇   匕者,食也,食者,形也,凡十六章。   关尹子曰:世之人以我思异彼思二彼思异我思分人我者,殊不知梦中人亦我思异彼思,彼思异我思,孰为我,孰为人?世之人以我痛异彼痛,彼痛异我痛分人我者,殊不知梦中人,亦我痛异彼痛,彼痛异我痛,孰为我,孰为人?爪发不痛,手足不思,亦我也,岂可以思痛异之。世之人以独见者为梦,同见者为觉,殊不知精之所结,亦有一人独见於昼者,神之所合,亦有两人同梦於夜者,二者皆我精神,孰为梦,孰为觉?世之人以暂见为梦,久见为觉,殊不知暂之所见者,阴阳之气,久之所见者,亦阴阳之气,二者皆我阴阳,孰为梦,孰为觉?   抱一子曰:昔人有不识我而求我者,以色求之,不得,又以声求之,不得,又於臭味觉意求之,俱不得,然后知我之为我,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而横执以为我者,皆妄也,安识所谓真我哉。今夫世之人,以能思能痛者为我,以不能思不能痛者为非我,两失之矣,能思能痛者果我乎?我本无意无念,思从何来,是则妄有缘尘,於中积聚狙习为思,非我真有是思也?我本无相无体,痛从何起?是则妄有血气,於中假合触觉为痛,非我真有是痛也。然则不能思不能痛者,果非我乎?爪发不痛,手足不思,亦我也,梦中之天地万物不思,梦中之人神鸟驮不痛,亦我也,岂可以人我异之。世之人以独见暂见者为梦,以同见久见者为觉,亦两失之矣,独见暂见者果梦乎?我本无梦,盖因阴因夜因寐,与识相缘而有是梦也,我本无觉,盖因阳因昼因寤,与见相缘而有是觉也。然则同见久见者,果非梦乎,神之所合,亦有两人同梦於夜者,阴阳结习,亦有天地万物久见於梦者,岂可以觉梦异之。人与我不异,觉与梦不殊,然后知遍虚空世界,天地人物,无一物非我之真,无一物是我之已而已矣。   关尹子曰:好仁者,多梦松梧桃李,好义者,多梦兵刀金铁,好礼者,多梦篮篡连豆,好智者,多梦江湖川泽,好信者,多梦山岳原野,役於五行,未有不然者。然梦中或闻某事,或思某事,梦亦随变,五行不可拘。圣人御物以心,摄心以性,则心同造化,五行亦不可拘。   抱一子曰:世人不能逃阴阳五行者,以心有所思,而役於事物也,传日,寇莫大於阴阳,无所逃於天地之问。又日,五贼在心,施行於天。是则五贼生於阴阳,而人之所思,不着事既着物,事物不出於五行,所以为五贼所役而不能逃也。是贼也,在阳则为见,在阴则为梦,在觉为事,在梦为物,如好仁者,多梦松植之类,皆役於五行,虽役於五行,而梦中忽闻别事,忽思他事,识见变迁,则梦亦随变,五行亦不能拘。知梦中之五行不能拘,则若事若物皆可以御而役之,而不役於事物也,不役於事物,则阴阳五行乌能为寇为贼哉。圣人御事物不以思,而以心摄心,不以念而以性,此其所以心同造化,而五行不可拘欤。   关尹子曰:汝见蛇首人身者,牛臂鱼鳞者,鬼形禽翼者,汝勿怪,此怪不及梦,梦怪不及觉,有耳有目,有手有臂,怪尤矣。大言不能言,大智不能思。   抱一子曰:天不言,而日月运,四时行,天虽不言,而日月运,四时行,乃大言矣。圣人不思而得,圣人虽不思而能得,乃大智矣。今有人见夫未尝见者,如蛇首人身之类,叉以为怪矣,不思夫形寝神息之时,忽有所梦,天地人物从何而生,从何而见,世人习惯不以为怪,细推详研,吾之精神本自清明宁一,而化为是梦,岂不甚可怪哉,知梦为怪矣,今观我之形,有耳有目,有手有臂,视听动止,比之梦中所见一一有实,岂不尤可怪耶,况口之能言,心之能思,其为怪有不可胜言者矣。或日,吾道与之貌,天与之形,虽具耳目手足,反为思之不见其为有也,如是则怪可去乎?愚答曰:道甚么或者,再举前问愚日,大言不能言,大智不能思,或者怯然而退。   关尹子曰:有人问於我曰,尔族何氏#1,何名何字,何衣何食,何友何仆,何琴何书,何古何今?我时默然不对一字。或人叩之不已,我不得已应之曰,尚自不见我,将何为我所。   抱一子曰:人有真我,虽圣智未易自见也,人惟不能自见,故或以色求我,或以声音求我,转不可得而见矣,况问我以族氏名字、衣食友仆、琴书古今哉,宜乎圣人默然不对是不对也,乃所以深对也,或者不喻圣人之意,而叩之不已,夫叩之不已者,疑乎信乎?以为信耶,彼之我,即我之彼也,彼之彼,即我之我也,彼彼不能相我,则我我不能喻彼矣。以为疑耶,则我以不我对,而不对以我对,我以对非对,则以不对对,又何疑焉。而叩之不已耶,圣人於是自其妄见而喻之,谓彼以见见我,不以不见见我,以见不见我见我之处,不以不见见我不见之所,乃应之日,尚自不见我,将何为我所,噫,是尔第二义矣。   关尹子曰:形可分可合,可延可隐,一夫一妇可生二子,形可分,一夫一妇二人成一子,形可合,食巨胜则寿,形可延,夜无月火,人不见我,形可隐。以一气生万物,犹弃发可换,所以分形,以一气合万物,犹破唇可补,所以合形,以神存气,以气存形,所以延形,合形於神,合神於无,所以隐形。汝欲知之乎,汝欲为之乎。   抱一子曰:学道有三品,上品者以神为主,中品者以气为主,下品者以形为主。以神存气,以气存形,所以延形;合形於神,合神於无,所以隐形。二者虽有缴妙之分,然皆以神为主,上品也。以一气生万物,以一气合万物,如探祖气、服元气、闭胎息、袭气母之类,皆以气为主,中品也。食巨胜则寿,无月火则隐,如服食金石草木,存意形中一处,皆以形物为主,下品也。然三者之中,至清者神,至浊者形,半清半浊者气,夫以至浊之形,犹可合可分,可延可隐,而况於气乎,而况於神乎,学者欲知之,欲为之,惟其志而已矣。   关尹子曰:无有一物不可见,则无一物非吾之见,无有一物不可闻,则无一物非吾之闻。五物可以养形,无一物非吾之形,五味可以养气,无一物非吾之气,是故吾之形气,天地万物。   抱一子曰:五物可以养形,五味可以养气,则天地之问,无一物非吾之形气也。至於无一物非吾之见,无一物非吾之闻,则闻与见果何物耶?以为形可闻见乎,则死尸胡不能闻见也,以为气可闻见乎,则吁呵胡不能闻见也,是则形气之外别有物焉,为之主张乎是。维持乎是,然则是物果安在哉?经不云乎,恍恍忽忽,其中有物,窈窈冥冥,其中有精。欲识是物,精神是也。然神无我也,即天地万物之色以见吾神,精无人也,即天地万物之声以闻吾精,是故吾之形气,天地万物,吾之精神,万物声色。   关尹子曰:耕夫习牛则犷,猎夫习虎则勇,渔夫习水则沉,战夫习马则健,万物可为我。我之一身,内变蛲蛔,外需虱蚤,痕则龟鱼,瘦则鼠蚁,我可为万物。   抱一子曰:人之形本非我,有习於物,则与物俱化,病於气,则与气俱化,昔人有绘虎入神而化为虎者,是习牛则犷之理也,昔人有息瘤,破之其中皆虱者,是则柔变蛲蛔之类也,习则与物俱化,病则与气俱化,而世人执有其身,妄认为已有者,又岂悟夫天地之委形哉。   关尹子曰:我之为我,如灰中金,而不若炉砂之金,破铲得金,淘砂得金,扬灰终身,无得金者。   抱一子曰:不知我无我,而尽智求我者,如扬灰求金,终身不可得也。知无我而不求我,则如金藏於镀砂,玉蕴於石朴,昔人以喻水中咸味、色裹胶清,毕竟是有不见其形,可谓善喻矣。   关尹子曰:一蜂至微,亦能游观乎天地,一虾至微,亦能放肆乎大海。   抱一子曰:蠢动含灵皆具是心,皆具是道,昔人谓焦冥虫向蚊虫眉睫上建立世界,盖以形观之,则有巨细之分,以心论之,则无小大之辨,故一蜂可游观天地,一虾可放肆大海,岂可以其形微而轻贱之哉。   关尹子曰:土偶之成也,有贵有贱,有士有女,其质土其壤土者人哉。   抱一子曰:人之遇人,有男女贵贱之相,而起爱恶尊卑之念者,分别於识,而不照於智也。今遇土偶之人,亦有男女贵贱之相,而不起爱恶尊卑之念者,知其质为土,而有伪之之智也。故前章有言曰:知夫皆识所成,故虽真者亦伪之,此变识为智之妙用也。   关尹子曰:目自观,目无色,耳自听,耳无声,舌自尝,舌无味,心自揆,心无物,众人逐於外,贤人执於内,圣人皆伪之。   抱一子曰:目逐於色,耳逐於声,舌逐於味,心逐於物者,众人也,目内视自观,耳返聪自听,舌收津自尝,心摄念自揆者,贤人也。逐於外者固非,执於内者亦妄,先达有诗云:虽然放下外尘劳,内又萦心两何异。是以圣人皆伪之。   关尹子曰:我身五行之气,而五行之气,其性一物,借如一所,可以取火,可以取水,可以生木,可以凝金,可以变土,其性含摄,元无差殊。故羽虫盛者,毛虫不育,毛虫盛者,鳞虫不育,知五行互用者,可以忘我#2   抱一子曰:天地之问,乌兽虫鱼莫不皆具五行之性,比之人则有偏盛之禀耳,偏於火者为羽,偏.於金者为毛,偏於水者为鳞,朱雀在南,白虎在西之类是也。偏盛於此,则不育於彼,是知人与万物各具五行,而五行之气轮环互用,回视我身,皆五行之气假合而成,而昧者执有此身,岂不惑哉!知此说者,可以忘我。   关尹子曰:心忆者犹忘饥,心忿者犹忘寒,心养者犹忘病,心激者犹忘痛。苟吸气以养其和,孰能饥之?存神以滋其暖,孰能寒之?养五藏以五行,则无伤也,孰能病之?归五藏於五行,则无知也,孰能痛之?   抱一子曰:人之饥寒病痛,皆出於妄心,若夫心忆犹能忘饥之类,是则以妄止妄之说也。苟知夫我之妄心皆出於五行,而以五行胜之,则妄心可以消释矣。故吸气以养和,则可以忘饥,存神以滋暖,可以忘寒,是则以金实土,以火胜水之卫也,养五藏以五行可以愈病,是则生克补泻之法也,归五藏於五行可以忘痛,是则形气无我之道也。若夫不吸气而饱,不存神而暖,不养五藏以愈病,不归五行以忘痛,非天下至精至通之士,其执能与於此。   关尹子曰:人无以无知无为者为无我,虽有知有为,不害其为无我,譬如火也,躁动不停,未尝有我。   抱一子曰:此篇逐章言形食,而论无我之说详矣。圣人又虑学者执无我如木石,故於卒章重发明无我之妙用以为譬,如火也,虽躁动不停,未尝有我,若人达此妙用,虽终日言行施为,不害其为无,噫,《庄子》所谓深知无心者矣。   文始真经官外旨卷之六竟   #1此句,《关尹子》作『尔何族何氏』。   #2此段之下,锯二校本,尚缺下面二段经文:『枯龟无我,能见大知,磁石无我,能见大力,锺鼓无我,能见大音,舟车无我,能见远行。故我一身虽有智有力,有行有音,未尝有我。』『域射影能毙我,知夫无知者亦我,则普天之下,我无不在。』   文始真经言外旨卷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