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经 - 第 2 页/共 12 页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
魄,阴也,丽於体而有所止,故老氏於魄言营。魂,阳也,托於气而无不之,故《易》於魂言游。圣人以神御形,以魂制魄,故神常载魄而不载於魂,如车之运百物载焉,如时之行寒暑往焉。心有天游,六彻相因,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岂复滞於魄哉?
抱一,能无离乎?
天一生水,於物为精。地二生火,於物为神。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守而勿失,与神为一,则精与神合而不离。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精全而不亏,神用而不竭,形生而不弊,如日月之丽乎天,如草木之丽乎土,未尝离也。窃尝申之,人之生也,因精集神,体象斯具,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而世之愚者,役己於物,失性於俗,无一息之顷,内存乎神,驰无穷之欲,外丧其精,魂反从块,形反累神,而下与万物俱化,岂不惑焉?圣人则不然,载魄以通,抱一以守,体神以静,形将自正,其神经乎太山而不变,处乎渊泉而不濡,孰知其所始,孰知其所终,故曰圣人贵精。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易》曰:乾,其静也专。扬雄曰:和柔足以安物。静而不杂之谓专,和而不革之谓柔,婴儿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不藏是非美恶,故气专而致柔。孟子曰: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心不足以专气,则气有蹶,趋之不正,而心至於偾骄而不可系。圣人虚己以游世,心无使气之强,则其静而不杂,和而不暴,与婴儿也奚择?故曰能如婴儿乎?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老氏之专气,则曰政柔,何也?至刚以行义,致柔以复性,古之道衍,无乎不在。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圣人以此洗心,则涤除万行而不有。以此退藏於密,则玄览妙理而默识。若是者体纯素而不累,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何疵之有?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以仁爱民,以智治国,施教化,修法则,以善一世,其於无为也难矣。圣人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功盖天下似不自己,故无为也,用天下而有余。
天门开阖,能无雌乎?
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圣人体天道之变化,卷舒启闭,不违乎时,柔刚微彰,惟其所用。然未尝先人而常随人,未尝胜物而常下物,故天下乐推而不厌,能为雌,於是乎在。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聪明圣智,守之以愚,与此同义。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圣人存神知化,与道同体,则配神明,育万物,无不可者。生之以遂其性,畜之以极其养。无爱利之心焉,故生而不有。无矜伐之行焉,故为而不恃。无刻制之巧焉,故长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故曰是谓玄德。天道升于北,则与物辫。而玄者天之色也,圣人之於天道,降而为德,非玄不足以名之。
三十辐章第十-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有无一致,利用出入,是谓至神。有无异相,在有为体,在无为用,阴阳之运万物之理也。车之用在运,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虚,妙用出於至无,变化藏於不累,如鉴无象,因物显照,至人用心,每解乎此。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有则实,无则虚,实故具貌像声色而有质,虚故能运量酬醉而不穷。天地之问,道以器显,故无不废有,器以道妙,故有叉归无。木挠而水润,火焕而金坚,土均而布,稼穑出焉,此有也,而人赖以为利。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处,四时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昌,孰尸之者?此无也。而世莫睹其述,故其用不匮。有无之相生,老氏於此三者,推而明之。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目围二焉,其见者性也,彻而为明则作哲,足以断天下之疑。耳藏一焉,其闻者性也,彻而为聪则作谋,足以通天下之志。睹道之人,无形之上,独以神视,无声之表,独以气听,而视听有不待耳目之用者,曾何声色之足蔽哉?世之人役耳目於外物之累,故目淫於五色,耳淫於五音,而
聪明为之衰,其於盲聋也何辫?
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五味,人之所同嗜也,而厚味实腊毒,故令人口爽。人之生也,形不盈仞,而心伴造化。圣人之心,动而纬万方,静而鉴天地。世之人从事於田猎,而因以丧其良心,不足以自胜,可不谓大哀也耶?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利以养人,而货以化之,故交利而俱瞻。圣人不贵难得之货,不贵异物,贱用物,欲人之安其分而无所夺也。贵难得之货,则至於决性命之情,而饕责富,何行之能守?故令人行妨。仲虺之称汤曰:不殖货利,孔子之谓子贡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货之妨行如此。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八卦坤为腹,以厚载而容也。离为目,以外视而明也。厚载而容,则无所不受。外视而明,则有所不及。圣人以天下为度,故取此能容之腹,非事事而治之,物物而察之也。故去彼外视之目。《庄子》曰:贼莫大於德,有心而心有眼,故圣人去之。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宠者在下,贵者在上,居宠而以为荣,则辱矣。处贵而以为累,则患莫大焉。以富为是者,不能辞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辞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拾之则悲,兹宠辱所以若惊欤?惨怛之疾,恬愉之安,时集於体,怵迫之恐,欣欢之喜,交溺於心,兹大患所以若身欤?
何谓宠辱?宠为下。
龙之为物,变化自如,不可制畜,可以覆焉,则志於豢养,有辱之道。古之善为士者,三旌之位,不足易其介,万钟之禄,不足迁其守。居宠而思危,在福而若坤,则何辱之有?贪夫位也,慕夫禄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丧,则人贱之矣。故受宠於人,则为下之道。
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轩冕在身,非性命之理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来不可拒,故至人不以得为悦。其去不可圉,故至人不以失为忧。今寄去则不乐,受而喜之,是以得失累乎其心,能勿惊乎?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正考父三命,循墙而走,则异於此。
何谓贵大患若身?
据利势,擅赏罚,作福威,天下畏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可谓贵矣。圣人则不以贵自累,故能长守贵而无息。譬如人身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通於大同,则无入而不自得也。世之人以物易性,故累物而不能忘势,以形累心,故丧心而不能忘形,其患大矣。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人之生也百骸九窍六脏,赅而存焉,吾谁能为亲,认而有之,皆惑也。体道者解乎此,故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孟子曰:夭寿不贰。颜子曰:回坐忘矣。夫死生亦大矣,而无变於己,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此古之至人所以不以利累形,不以形累心,视万物与我,将择焉而不可得,则吾身非吾有也。上与造物者游,下与外死生齐终始者为友,吾有何患?且宠者世所荣也,而以为辱,贵者人所乐也,而以为患,盖外物之不可恃也,理固然矣。诚能有之以无有,则虽宠而不辱,虽贵而无患。伊尹之不以宠利居成功,尧之不以位为乐,几是已。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天下,大器也,非道莫运;天下神器也,非道莫守。圣人体道,故在宥天下,天下乐推而不厌。其次则知贵其身而不自贱以役於物者,若可寄而已;知爱其身而不自贱以困於物者,若可托而已。故曰道之真以治身,绪余以为国家,土直以治天下,世俗之君子,乃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夫?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
目主视,视以辫物,夷则平而无辫,非视所及,故名曰夷。太易未见,气是已。
听之不闻名曰希,
耳主听,听以察物,希则概而有间,非听所闻,故名曰希,大音希声是已o
传之不得名曰微。
微乎微乎,至於无形,孰得而搏之?大象无形是已。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太易未判,孰分高下?大音希声,孰辫清浊?大象无形,孰为巨细?目无所用其明,耳无所施其聪,形无所竭其力,道之全体於是乎在。穷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混而为一。虽然,既已为一矣,且得无言乎?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形而上者,阴阳不测,幽而难知,兹谓至神,故不皦。缴,言明也。形而下者,一阴一阳,辫而有数,兹谓至道,故不昧。昧,言幽也。《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
道之体,若昼夜之有经,而莫测其幽明之故,岂貌像声色,可得而形容乎?
故复归於无物。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惚兮恍,其中有象。犹如太虚含蓄万象,而不睹其端倪。犹如一性灵智自若,而莫究其运用,谓之有而非有,谓之无而非无。若日月之去人远矣,以鉴燧求焉,而水火自至。水火果何在哉?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亦犹是也。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其始无首,其卒无尾,故迎之随之,有不得而见焉。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一阴一阳之谓道,师天而无地者,或蔽於道之动而凭其强阳。师阴而无阳者,或溺於道之静而止於枯槁。为我者废仁,为人者废义,岂古之道哉?古之道不可致诘而非有,是谓恍惚而非无。执之以御世,则变通以尽利,鼓舞以尽神,而无不可者,道之大常,无易於此,所谓自古以固存者欤?故曰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古之士则与今之士异矣,善为士则与不善为士者异矣。故微则与道为一,妙则与神同体,玄有以配天,通有以兆圣,而藏用之深,至於不可测。《书》曰:道心惟微,则微者道也。《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则妙者神也。《易》曰:天玄而地黄,则玄者天之色。《传》曰:事无不通之谓圣,则通者圣之事。水之深者,可测也。穴之深者,可究也。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名实不入而机发於踵,其藏深矣,不可测究。列御寇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老子谓孔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其谓是欤?
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测也。曰圆以覆,曰方以载者,拟诸其容而已。强为之容,岂能真索其至?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豫者,图息於未然。犹者,致疑於已事。古之体道者,以内游为务,不以通物为乐,恐惧修省,不得已而后应,若冬涉川,守而不失已。若畏四邻,《易》所谓以此斋戒者是也。
俨若容。
《语》曰:望之俨然,《记》曰:俨若思,《庄子》曰: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全德之人,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故其状义而不朋。
涣若冰将释,
水凝而为冰,冰释而为水,其实一体。蔽於执一者,如水之凝,通於大同者,如冰之释。《易》曰:涣,离也。遗物离人而无所系较,所以为涣。
敦兮其若朴,
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朴,未散为器。
旷兮其若谷,
旷者,广之极,心原无际,如谷之虚,受而能应。
浑兮其若浊。
不剧雕以为兼,不矫激以为异,浑然而已,故若浊。与修身以明污者异矣。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有道之士,即动而静,时骋而要其宿;定而能应,至无而供其求。故静之徐清,而物莫能浊;动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来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适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静止为善,而有意於静。非以生出为功,而有为於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尔,而无怵迫之情,遑遽之劳焉,故曰徐。静之徐清,万物无足以镜其心,故孰能浊?动之徐生,万物无足以系其虑,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为物所系,则止矣,岂能应物而不伤?
保此道者,不欲盈。
有积也,故不足。无藏也,故有余。至人无积,亦虚而已。保此道而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者,亦已小矣,故不欲盈。经曰: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有敝故有新,有成故有坏。新故相代,如彼四时,成坏相因,如彼万物。自道而降丽於形数者,盖莫不然。惟道无体,虚而不盈,故能敝能新,能成能坏,超然出乎形数之外,而未常敝,未常坏也。故曰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木始荣而终悴,火初明而末熄,以有新也,故敝随之。日中则反,月满则亏,以有成也,故坏继之。有道者异乎此。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
莫贵乎虚,莫善乎静,虚静者,万物之本也。虚故足以受群实,静故足以应群动。极者,众会而有所至。笃者,力行而有所至。政虚而要其极,守静而至於笃,则万态虽杂,而吾心常彻,万变虽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谓天乐,非体道者,不足以与此。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万物之变,在道之末,体道者,寓乎万物之上焉。物之生,有所乎萌也,终有所乎归。方其并作而趋於动出之涂,吾观其动者之必静,及出者之必复,而因以见天地之心,则交物而不与物俱化,此之谓观其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芸芸者,动出之象。万物出乎震,相见乎离,则芸芸并作,精华发外。说乎兑,劳乎坎,则去华就实,归其性宅。命者,性之本,而性其根也。精者,神之母,而神其子也。精全则神王,尽性则至於命。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留动而生物,物生成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问,谓之命。命亘古今而常存,性更万形而不易,全其形生之人去智与?故归於寂定,则知命之在我,如彼春夏复为秋冬。体性抱神,中以自考,此之谓复命。
复命曰常,
常者,对变之词,复命则万变不能迁,无间无歇,与道为一,以挈天地,以袭气母。
知常曰明。
知道之常,不为物迁,故六彻相因,足以鉴天地,足以照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