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 第 2 页/共 129 页
〔疏〕仰视圆穹,甚为迢递,碧空高远,算#8数无穷,苍苍茫昧,岂天正色。然鹏处中天,人居下地,而鹏之俯视,不异人之仰观。人既不辨天之正色,鹏亦诅知地之远近。自胜取足,适至南淇,鹏之图度,止在於是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元力。覆杯水於助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注〕此皆明鹏之所以高飞者,翼大故耳。夫质小者所资不待大,则质大者所用不得小矣。故理有至分,物有定极,各足称事,其济一也。若乃失乎忘生之主#9而营生於至当之外,事不在#10力,动不称情,则虽乘天之翼不能无穷,次起之飞不能无困矣。
〔疏〕且者假借,是聊略之辞。夫者开#11发,在语之端绪。积,聚也。厚,深也。杯,小器也。劲,污陷也,谓堂庭拗陷之地也。芥,草也。胶,黏也。此起譬也。夫翻覆一杯之水於劲污堂地之问,将草叶为舟,则浮泛靡滞;若还用杯为舟,理铃不可。何者?水浅舟大,则黏地不行故也。是以大舟必须深水,小芥不待洪流,苟其大小得宜,则物皆逍遥。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元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
〔疏〕此合喻也。夫水不深厚,则大舟不可载浮;风不崇高,大翼无由凌汉。是以小乌半朝,央起枪#12榆#13之上;大鹏九万,飘风鼓扇其下也。
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天关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注〕夫所以乃今将图南者,非其好高而慕远也,风不积则夭板不通故耳。此大鹏之逍遥也。
〔疏〕培,重也。夭,折也。板,塞也。初赖扶摇,故能升书;重积风吹,然后飞行。既而上负青天,下乘风脊,一凌霄汉#14,至六月方止。网罗不逮,毕弋无侵,折塞之祸,於何而至。良由资待合宜,自致得所,逍遥南海,不亦宜乎。
蜩与鸯鸠笑之曰:我央起而飞,枪榆枋#15,时则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注〕苟足於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於小乌,小乌无羡於天池,而荣愿有余矣。故小大虽殊,逍遥一也。
〔疏〕蜩,蝉也,生七八月,紫青色,一名昭缭。膏鸠,鹊鸠也,即今之斑鸠是也。次,卒疾之貌。枪,集也,亦突也。枋,檀木也。控,投也,引也,穷也。奚,何也。之,适也。蜩鸠闻鹏乌之宏大,资风水以高飞,故嗤彼形大而劬劳,欣我质小而逸豫。且腾跃不过数仞,突检檀而柄集;时困不到前林,投地息而更起,逍遥适性,乐在其中。何须地经六月,途遥九万,跋涉辛苦,南适胡为。以小笑大,夸企自息而不逍遥者,未之有也。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16然;适百里者,宿春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注〕所适弥远,则聚粮弥多,故其翼弥大,则积气弥厚也。
〔疏〕适,往也。莽苍,郊野之色,遥望之不甚分明也。果然,饱貌也。往於郊野,来去三食,路既非遥,腹犹充饱。百里之行,路程稍远,春梼粮食,为一宿之备#17。适於千里之涂,路既迢遥,聚积三月之粮,方充往来之食。故郭注云,所适弥远,则聚粮弥多,故其翼弥大,则积气弥厚者也。
之二虫又何知。
〔注〕二虫,谓鹏蜩也。对大於小,所以均异趣也。夫趣之所以异,岂知异而异哉?皆不知所以然而自然耳。自然耳,不为也。此逍遥之大意。
〔疏〕郭注云,二虫,鹏蜩也;对大於小,所以均异趣也。且大鹏搏风九万,小乌次起榆枋,虽复远近不同,适性埤也。咸不知道里之远近,各取足而自胜,天机自张,不知所以。既无意於高卑,岂有情於优劣。逍遥之致,其在兹乎。而呼鹏为虫者,大《戴礼》云:束方鳞虫三百六十,应龙为其长;南方羽虫三百六十,凤皇为其长;西方毛虫三百六十,麒麟为其长;北方甲虫三百六十,灵龟为其长;中央躲虫三百六十,圣人为其长。通而为语,故名鹏为虫也。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注〕物各有性,性各有极,皆如年知,岂跋尚之所及哉。自此已下至于列子,历举年知之大小,各信其一方,未有足以相倾者也。然后统以无待之人,遗彼忘我,冥此群异,异方同得而我无功名。是故统小大者,无小无大者也;苟有乎小大,则虽大鹏之与斥鹧,宰官之与御风,同为累物耳。齐死生者,无死无生者也;苟有乎死生,则虽大桩之与媳蛄,彭祖之与朝菌,均於短折耳。故进於无小无大者,无穷者也;冥乎不死不生者,无极者也。若夫逍遥而系於有方,则虽放之使游而有所穷矣,未能无待也。
〔疏〕夫物受气不同,禀分各异,智则有明有暗,年则或短或长,故举朝菌冥灵、宰官荣子,皆如年智,岂企尚之所及哉。故知物性不同,不可强相希效也。
奚以知其然也?
〔疏〕奚,何也。然,如此也。此何以知年智不相及若此之县解#18耶?假设其问以生后答。
朝菌不知晦朔,媳蛄春秋,此小年也。
〔疏〕此答前问也。朝菌者,谓天时滞雨,於粪壤之上热蒸而生,阴湿则生,见日便死,亦谓之犬#19芝,生於朝而死於暮,故日朝菌。月终谓之晦,月旦谓之朔;假令逢荫,数日便萎,终不涉三旬,故不知晦朔也。媳蛄,夏蝉也。生於麦梗,亦谓之麦节,夏生秋死,故不知春秋也。菌则朝生暮死,蝉则夏长秋砠,斯言龄命短促,故谓之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桩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疏〕冥灵大桩,并木名也,以叶生为春,以叶落为秋。冥灵生於楚之南,以二千岁为一年也。而言上古者,伏牺时也。大桩之木长於上古,以三万二千岁为一年也。冥灵五百岁而花生,大桩八千岁而叶落,并以春秋赊永,故谓之大年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注〕夫年知不相及若此之悬也,比於众人之所悲,亦可悲矣。而众人未尝悲此者,以其性各有极也。苟知其极,则豪分不可相跋,天下又何所悲乎哉。夫物未尝以大欲小,而叉以小羡大故,举小大之殊各有定分,非羡欲所及,则羡欲之累可以绝矣。夫悲生於累,累绝则悲去,悲去而性命不安者,未之有也。
〔疏〕彭祖者,姓钱,名铿,帝颛顼之玄孙也。善养性,能调鼎,进雉羹於尧,尧封於彭城,其道可祖,故谓之彭祖。历夏经殷至周,年八百岁矣。特,独也。以其年长寿,所以声独闻於世。而世人比匹彭祖,深可悲伤;而不悲者,为彭祖禀性遐寿,非我气类,置之言外,不敢嗟伤。故知生也有涯,岂唯彭祖去己一毫不可企及,於是均桩菌,混彭殇,各止其分而性命安矣。
汤之问棘也是已。
〔注〕汤之问棘,亦云物各有极,任之则条畅,故庄子以所问为是也。
〔疏〕汤是帝誉之后,契之苗裔,姓子,名履,字天乙。母氏扶都,见白气贯月,感而生汤。丰下兑上,身长九尺。仕夏为诸侯,有圣德,诸侯归之。遭桀无道,囚於夏台。后得免,乃与诸侯同盟於景亳之地,会桀於昆吾之墟,大战於呜条之野,桀奔於南巢。汤既克桀,让天下於务光,务光不受。汤即位,乃都於亳,后改为商,殷开基之主也。棘者,汤时贤人,亦云汤之博士。《列子》谓之夏革,革棘声类,盖字之误也。而棘既是贤人,汤师事之,故汤问於棘,询其至道,云物性不同,各有素分,循而直往,固而任之。殷汤请益,深有玄趣,庄子许其所问,故云是已。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馄。
〔疏〕修,长也。地以草为毛发,北方寒冱之地,草木不生,故名穷发,所谓不毛之地。馄鱼广阔数千,未有知其长者,明其大也。然淇海馄鹏,前文已出,如今重显者,正言前引《齐谐》,足为典实,今牵《列子》,再证非虚,郑重殷勤以成其义者也。
有乌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20,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疏〕鹏背宏巨,状若嵩华;旋风曲戾,犹如羊角。既而凌摩苍昊,遏绝云霄,鼓怒放畅,图度南海。故御寇《汤问篇》云:世岂知有此物哉?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是也。
且适南瞑也。斥钨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问,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注〕各以得性为至,自尽为极也。向言二虫殊翼,故所至不同,或翱翔天池,或毕志榆枋,直各称体而足,不知所以然也。今言小大之辫,各有自然之素,既非跋慕之所及,亦各安其天性,不悲所以异,故再出之。
〔疏〕且,将也,亦语助也。斥,小泽也。鹧,雀也。八尺日仞。翱翔,犹嬉戏也。而鹤雀小乌,纵任斥泽之中,腾举踊跃,自得蓬蒿之内,故能嗤九万之远适,欣数仞之近飞。斯盖辫小大之性殊,论各足之不二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注〕亦犹乌之自得於一方也。
〔疏〕故是仍前之语,夫是生后之词。国是五等之邦,乡是万二千五百家也。自有智数功效,堪莅一官;自有名誉着闻,比周乡党;自有道德弘博,可使南面,征成邦国,安有黎元。此三者,察分不同,优劣斯异,其於各足,未始不齐,视己所能,亦犹鸟之自得於一方。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
〔注〕未能齐,故有笑。
〔疏〕子者,有德之称,姓荣氏,宋人也。犹#21然,如是。荣子虽能忘有,未能遣无,故笑。宰官之徒,滞於爵橡,虚淡之人,犹怀嗤笑,见如是所以不齐。前既以小笑大,示大者不夸;今则以大笑小,小者不企;而性命不安者,理未之闻也。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注〕审自得也。〔疏〕举,皆也。劝,励勉也。沮,怨丧也。荣子率性怀道,警然超俗,假令世皆誉赞,亦不增其劝奖,率土非毁,亦不加其沮丧,审自得也。
定乎内外之分,
〔注〕内我而外物。
〔疏〕荣子知内既非我,外亦非物,内外双遣,物我两忘,故於内外之分定而不武也。
辩乎荣辱之境,
〔注〕荣己而辱人。
〔疏〕忘劝沮於非誉,混穷通於荣辱,故能反照明乎心智,玄鉴辫於物境,不复内我而外物,荣己而辱人也。
斯已矣。
〔注〕亦不能复过此。
〔疏〕斯,此也。已,止也,宋荣智德止尽於斯也?
彼其於世未数数然也。
〔注〕足於身,故问於世也。
〔疏〕数数,犹汲汲也。宋荣率性虚淡,任理直前,未尝运智推求,役心为道,柄身物外,故不汲汲然者也。虽然,犹有未树也。〔注〕唯能自是耳,未能无所不可也。〔疏〕树,立也。荣子拾有证无,溺在偏滞,故於无待之心,未立逍遥之趣,智尚亏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注〕泠然,轻妙之貌。
〔疏〕姓列,名御寇,郑人也。与郑绣公同时,师於壶丘子林,着书八卷。得风仙之道,乘风游,#22泠然轻举,所以称善也。
旬有五日而后反。
〔注〕苟有待焉,则虽御风而行,不能以一时而周也。
〔疏〕旬,十日也。既得风仙,游行天下,每经一十五日回反归家,未能无所不乘,故不可一时用#23也。
彼於致福者,未数数然也。
〔注〕自然御风行耳,非数数然求之也。
〔疏〕致,得也。彼列御寇得於风仙之福者,盖由炎冻无心,虚怀任运,非关役情取拾,汲汲求之。欲明为道之要,要在忘心,若运役智虑,去之远矣。
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注〕非风则不得行,斯铃有待也,唯无所不乘者无待耳。
〔疏〕乘风轻举,虽免步行,非风不进,犹有须待。自宰官已下及宋荣、御寇,历举智德优劣不同,既未洞忘,咸归有待。唯当顺万物之性,游变化之涂,而能无所不成者,方尽逍遥之妙致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元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注〕天地者,万物之总名也。天地以万物为体,而万物又以自然为正,自然者,不为而自然者也。故大鹏之能高,斥鹊之能下,桩木之能长,朝菌之能短,几此皆自然之所能,非为之所能也。不为而自能,所以为正也。故乘天地之正者,即是顺万物之性也;御六气之辫者,即是游变化之涂也;如斯以往,则何往而有穷哉。所遇斯乘,又将恶乎待哉。此乃至德之人玄同彼我者之逍遥也。苟有待焉,则虽列子之轻妙,犹不能以无风而行,故叉得其所待,然后逍遥耳,而况大鹏乎。夫唯与物冥而循大变者,为能无待而常通,岂#24自通而已哉。又顺有待者,使不失其所待,所待不失,则同於大通矣。故有待无待,吾所不能齐也;至於各安其性,天机自张,受而不知,则吾所不能殊也。夫元待犹不足以殊有待,况有待者之巨细乎。
〔疏〕天地者,万物之总名。万物者,自然之别称。六气者,季颐云:平旦朝霞,日午正阳,日入飞泉,夜半沆湿也#25,天地二气为六气也。又杜预云: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也。又支道林云:六气,天地四时也,辫者,变也。恶乎,待#26於何也。言无待圣人,虚怀体道,故能乘两仪之正理,顺万物之自然,御六气以逍遥,混群灵以变化。苟元物而不顺,亦何往而不通哉。明朝彻於元穷,将於何而有待者也。
故曰,至人无己,
〔注〕无己,故顺物,顺物而至#27矣。神人元功,
〔注〕夫物未尝有谢生於自然者,而叉欣赖於针石,故理至则迸灭矣。今顺而不助,与至理为一,故元功。
圣人元名。
[注〕圣人者,物得性之名耳,未足以名其所以得也。
〔疏〕至言其体,神言其用,圣言其名。故就体语至,就用语神,就名语圣,其实一也。诣於灵极,故谓之至,阴阳不测,故谓之神;正名百物,故谓之圣也。一人之上,其有此三,欲显功用名殊,故有三人之别。此三人者,则是前文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辫人也。欲结此人元待之德,彰其体用,反言故日耳。
尧让天下於许由,
〔疏〕尧者,帝誉之子,姓伊祁,字放助,母庆都,誉感赤龙而生,身长一丈,兑上而丰下,眉有八彩,足履翼星,有圣德。年十五,对唐侯,二十一,代兄登帝位,都平阳,号曰陶唐。在位七十二年,乃授舜。年百二十八岁崩,葬於阳城,谧日尧。依谧法,翼善传圣曰尧,言其有传舜之功也。许由,隐者也,姓许,名由,字仲武,颖川阳城人也。隐於箕山,师於啮缺,依山而食,就河而饮。尧知其贤,让以帝位。许由闻之,乃临河洗耳。巢父饮犊,牵而避之,曰:恶吾水也。死后,尧封其墓,镒日箕公,即尧之师也。
曰:日月出矣,而燸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难乎。时而降矣,而犹浸灌,其於泽也,不亦劳乎。
〔疏〕娇火,犹炬火也,亦小火也。神农时十五日一雨,谓之时雨也。且以日月照烛,诅假炬火之光;时雨滂池,元劳浸灌之泽。尧既摇谦克让,退己进人,所以致此之辞,盛推仲武也。
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疏〕治,正也。尸,主也。致,与也。尧既师於许由,故谓之为夫子。若仲武立为天子,宇内铃致太平,而我犹为物主,自视缺然不足,请将帝位让与贤人。
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
〔注〕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许由方明既治,则无所代之。而治实由尧,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陕寻其所况。而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尧也;不治而尧得以治者,许由也。斯失之远矣。夫治之由乎不治,为之出乎元为也,取於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於当涂#28者。自铃於有为之域而不反者,斯之由也。
〔疏〕治,谓理也。既,尽也。言尧治天下,久以升平,四海八荒,尽皆清谧,何劳让我,过#29辞费。然睹庄文则贬尧而推许,寻郭注乃劣许而优尧者,何耶?欲明放勋大圣,仲武大贤,贤圣二涂,相去远矣。故尧负康汾阳而丧天下,许由不夷其俗乎#30独立高山,圆照偏溺,断可知矣。是以庄子援禅让之迸,故有娇火之谈;郭生察元待之心,更致不治之说。可谓探微索隐,了文合义,宜寻其旨况,元所稍嫌也。
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
〔注〕夫自任者,对物而顺物者与物元对,故尧元对於天下,而许由与稷契为匹矣。何以言其然邪?夫与物冥者,故群物之所不能离也。是以元心玄应,唯感之从,泛乎若不系之舟,束西之非己也,故元行而不与百姓共者,亦元往而不为天下之君矣。以此为君,若天之自高,实君之德也。若独亢然立乎高山之顶,非夫人有情於自守,守一家之偏尚,何得专此。此故俗中之一物,而为尧之外臣耳。若以外臣待乎内主,斯有为君之名而元任君之实也。
〔疏〕许由偃赛箕山,逍遥颖水,擅躁荣利,厌秽声名。而尧殷勤玫请,犹希代己,许由若高九五,将为万乘之名。然实以生名,名从实起,实则是内是主,名便是外是宾。拾主取宾,丧内求外,既非隐者所尚,故云吾将为宾也。
鹪鹧巢於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注〕性各有极,苟足其极,则余天下之财也。
〔疏〕鹪鹌,巧妇乌也,一令工雀,一名女匠,亦名桃虫,好深处而巧为巢也。偃鼠,形大小如牛,亦黑色,獐脚,脚有三甲,耳似象耳,尾端白,好入河饮水。而乌巢一枝之外,不假茂林;兽饮满腹之余,无劳浩汗。况许由安兹蓬华,不顾金闱,乐彼蔬食,诅劳玉食也。
归休乎君,予元所用天下为。
〔注〕均之无用,而尧独有之。明夫怀豁者无方,故天下乐推而不厌。
〔疏〕予,我也。许由寡欲清康,不受尧让,故谓尧云:君宜速还黄屋,归反紫微,禅让之辞,宜其休息。四海之尊,於我元用,九五之贵,予何用为。
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