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至德真经鬳斋口义 - 第 1 页/共 6 页

冲虚至德真经鬳斋口义   经名:冲虚至德真经鬳斋口义。南宋林希逸撰。八卷。一底本出处:《正统道藏》 洞神部玉诀类。参校本:明万历何汝成刻本(简称明本)。   列子   列子姓列,名御寇,郑人也。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初事壶丘子,后师老商氏,友伯高子,进二子之道。九年而后,能御风而行。弟子严恢问曰:所为问道者,为富乎?列子曰:桀纣唯轻道而重利,是以亡。其书凡八篇。列子盖有道之士,而庄子亟称之。今汴梁郑州圃田列子观,即其故隐。唐开元封冲虚至德真君,书为《冲虚至德真经》。   右《新书》定着八章,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新校中书《列子》五篇,臣向谨与长社尉臣参校雠太常书三篇,太史书四篇,臣向书六篇,臣参书二篇,内外书凡二十篇。以校除复重十二篇,定着八篇,中书多,外书少,章乱布在诸篇中,或字误以尽为进,以贯为形,如此者众。及在新书有残,校雠从中书以定,皆以杀青,书可缮写。列子者,郑人也,与郑缪公同时,盖有道者也。其学本於黄帝、老子,号曰道家。道家者,秉要执本,清虚无为。及其治身接物,务崇不竞,合於六经。而《穆王》《汤问》二篇,迂诞恢诡,非君子之言也。至於《力命》篇一推分命《杨子》之篇,唯贵放逸,二义乖背,不似一家之书,然各有所明,亦有可观者。孝景皇帝时,贵黄老术,此书颇行於世。及后遗落,散在民间,未有传者。且多寓言,与庄周相类,故太史公司马迁不为列传,馑第录。臣向昧死上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所校《列子》书录。永始三年八月壬寅上。   冲虚至德真经鬳斋口义卷之一   鬳斋林希逸   天瑞第一   此篇专言天理以其可贵故曰瑞。   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视之,犹众庶也。国不足,将嫁於卫。弟子曰:先生往无反期,弟子敢有所谒,先生将何以教?先生不闻壶丘子林之言乎?   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也。见《左氏》列子居郑圃之侧,嫁往也。旅行曰嫁,曰丧,皆方言也。壶丘子林,列子事之。故弟子问以其师之言云何?   子列子笑曰:壶子何言哉?虽然,夫子尝语伯昏瞀人,吾侧闻之,试以告女。   何言者,谓此非言可传也。夫子,壶丘也。瞀人,壶丘之友也。侧闻者,立於师之侧而闻之也。先曰何言而方告之,盖欲知其不言之言妙於有言也。   其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   有生者生於不生,有化者原於不化。不生不化,乃能生其生化其化,此即造化是也。不能不生,不能不化者,万物是也。造化无生无化,故常生常化。无时者,即常字也。但其文如此发挥尔。阴阳四时,指造化而言也;下两尔字,乃是实前面不生不化之说。疑独者,如老子所谓似万物之宗,象帝之先。独者,极高极妙而无邻之意;疑者,似是似非而不可形容之意。往复,即阴阳四时之代谢也,无有尽时,故曰:其际不可终。疑独者,造化也,恍兮惚兮,似有物而无物,故曰:其道不可穷。   《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此《老子》全章之文,而曰:《黄帝书》则知老子之学亦有所传,但其书不得尽见。《老子》第六章中:精则实,神则虚。谷者,虚也。谷神者,虚中之神者也。言人之神自虚中而出,故常存而不死。玄,远而无极者也;牝,虚而不实者也,此二字只形容一个虚字,天地亦自此而出,故曰根。绵绵,不已不绝之意。若存者,若有若无也。用於虚无之中,故不劳而常存,即老子所谓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是也。晦翁曰:至妙之理,有生生之意存焉。此语亦好,但其意亦近於养生之论。此章虽可以为养生之用,而老子初意实不专主是也。故列子举此以证其不生不化之说。   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谓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   生物者不生,言其不容心於生也。化物者不化,言其不容力於化也。盈天地之间,无非自然而然。形者,色者,人与物也。智者,力者,就人中分别也。消者,息者,穷达死生得丧也。自然而然者,生而非生,化而非化,形而非形,色而非色,消而非消,息而非息。初无定名,初无实迹,若以定名实迹求之,则非矣。不曰无定名无实迹,只下一谓字,自是奇特。   子列子曰: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於无形,则天地安从生?   此一篇先顿一个壶字何言哉,在前既说一段了,於此又再#1说一段,何言哉三字自有深意。《庄子》曰:终日言而未尝言。与此意同。   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   《庄子》曰: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其言自妙,此书又分作四个名字,亦只是庄子之意。形总言也,质随物之质也,气生形者,未见气者无极而有极也。《庄子》曰:气杂於芒忽之间而有形。此又就气上添一层。此易字莫作儒书易字看,易即变也,变即化也,太易即大造化也。形为始,质为素,今之工匠家所谓胎素,即此素字。   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   上面既说四个太字,就此又把形气质总之。此不特言理之妙,亦是作文机轴。文章无此机轴,则不见斡旋之妙。气形质具而未相离,只是未见气之始。於未见气之始,则但见其浑浑沦沦。然万物相浑沦,总三才而言之,不比他处说万物字也。循者,求也。气既未见,则何所视?何所听?何所求?故易者,即太易也。即此一句而观,则知形气质具而下只是发明太易两字。无形埒者,言无形迹也。变而为一者,气变而后有太极也。有太极而后有阴阳五行,故曰一变而为七,阴阳二,与五行共为七也。少阴老阴之数八与六,少阳老阳之数七与九,此所谓九者,即乾数之极也。或以七言少阳,九言老阳,则非此书之意。九者复变而为一,盖言物极则变也,有必归於无也。无能生有,故曰:一者,形变之始。究极也。   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气和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阳气轻清而上为天,阴气浊重而下为地,阴阳之气和合而为人。冲亦和也,天地之生物亦是合阴阳之精,而后化化生生也。故曰:独阴不生,独阳不成。   子列子曰: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故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然则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何则?生覆者不能形载,形载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违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故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非仁则义;万物之宜,非柔则刚。此皆随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   此一段十分正当之论,其大意只谓虽天地亦不能尽造化之用,而况人物乎?天能生物能覆物,地能成形能载物,各有所能,是无全功矣。圣居天地之间而职教化之事,随万物之所宜而各职其职。圣有所否,物有所通,言圣人或有所不能而物能之者,教化不能违所宜。如忠质文之随时,九德之随其性,皆是不能违所宜也。物之所宜,各有一定,如曲者不可以为直,小者不可以为大,咸者不可以为酸,凉者不可以为热,是不出其所位也。阴阳、刚柔、仁义,《易大传》分作天地人说,此又分作天地圣人万物说,亦自有理。   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声者,有声声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皆无为之职也。   有生、有形、有声,有色,有味,指天地间万物而言也。生生、形形、声声、色色、味味,造化也,职主也,无为造化也。不生者生其所生,无形者形其所形,以至色其所色,声其所声,味其所味,皆造化之所职。如此下得来,又自奇特。   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沈,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膻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二十四个能字,只是造物两字。造化之妙,虽若无知无能,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此段又好。   子列子适卫,食於道,从者见百岁髑髅。攓蓬而指,顾谓弟子百丰曰:唯予与彼知而未尝生未尝死也。此过养乎?过欢乎?种有几:若鼃为鹑,得水为壁,得水土之继,则为鼃蠙之衣。生於陵屯,则为陵舄。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灶下,其状若脱,其名曰鸟句掇。鸟句掇千日,化而为鸟,其名曰乾余骨。乾余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酰颐辂。食酰颐辂生乎食酰黄軦,食酰黄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   此段与《庄子》同,但中间又添数语。食於道傍,见蓬草之中有此枯髑髅,而指之以语弟子。百丰,其名也。未尝生,未尝死,无生无死也。彼,指髑髅也,予则列子自谓也。过养过欢二句,《庄子》曰:若果养乎?予果欢乎?其语意甚深。此书去若予二字,以果为过,恐声之讹也。若如此说,别谓此其死者生前自养过当乎?欢乐过当乎?理虽亦通,殊无意味。若如《庄子》之意,则曰:若果知人生之所以自养者乎?我果知死后寂灭之乐者乎?若指髑髅,予乃自谓也。生而饮食曰养,死以寂灭为乐,却如此倒说,乃是弄奇笔处。种有几者,言天地之间物之生生,种各不同,却皆就至微,底说不是以小喻大。盖言虽大无异於小也,便是无细无大无贵无贱之意。其意固止如此,而文字之妙绝出千古。整齐中不整齐,不整齐中整齐,如看飞云断雁,如看孤峰断坂,愈读愈好。此书中间又添数句,便觉不及《庄子》,若鼃为鹑,鼃化为鹑也,鼃即蛙也,此四字《庄子》所无,亦与下句不相入。继者水上尘垢,初生苔而未成也,亦有丝缕相萦之意,但其为物甚微耳。鼃蠙之衣,即青苔也。水土之际,水中附岸处也,附岸处例多而厚,故曰衣。此两句说了个青苔,却又就陵屯上说来。陵屯,田野中高处也。陵舄,车钱草也。郁栖,粪壤也。车钱草生粪壤之中,则变而为乌足草,乌足之根又化而为蛴螬,乌足之叶又化为胡蝶。蛴螬,蝎虫也。胥,胡蝶之别名也。就胡蝶下添此一句,尤奇。此下又说化生者灶下之虫,化而生者名为鸟句掇。软而无皮无壳,故曰若脱,如今柑虫然。鸟句掇之虫又化而为乌。乾余骨,鸟名也。其口之流沬又化为斯弥。斯弥,虫也。食酰,蠛蠓也。颐辂黄軦,皆虫名也。此处比《庄子》多三个食酰字,恐亦传写之误。九猷、瞀芮、腐蠸,亦虫名也。《庄子》於此却省数字,其意盖谓万物变化生生不穷无有尽时也。   羊肝化为地皋,马血之为转磷也,人血之为野火也。鹞之为鹯,鹯之为布。谷,布谷久复为鹞也,燕之为蛤也,田鼠之为鹑也,杇瓜之为鱼也,老韭之为苋也,老羭之为猨也,鱼卵之为蛊。亶爰之兽自孕而生曰类,河泽之鸟视而生曰鶂。纯雌其名大腰,纯雄其名穉蜂。   此数行乃《庄子》所无,中间又有数也字,文势亦不类,然亦皆为物化之事。如《月令》雀化为蛤,鹰化为鸠,此天地间自然之理、必有之事。老羭为猨,如老鼠之为蝙蝠也。亶爰,兽#2名也,出《山海经》,其状若狸而有发。自孕者,无牡而皆牝也。今人说海中女人国亦然。类者,其名也。鶂,即庄子所谓雄鸣上风,雌鸣下风,相视而风化者也。大腰,龟鳖之属,纯雌而无雄,蜂则纯雄而无雌也。穉,小也。蜂之在房,只咒而化,其尾有刺,独为王者无之。或云:此虫以众阳而宗阴,阴为君也。   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后稷生乎巨迹,伊尹生乎空桑,   此四句又就人中变化者言之。   厥昭生乎湿,酰鸡生乎酒。   此两句又就食物中易见者言之。   羊奚比乎不笋,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久入於机。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   自此以下却与《庄子》同。若就《庄子》观之,上面一截说了,却把个至怪底结杀,此是其立意惊骇世俗处,非实话也。今添入思士思女等语,却浑杂了。羊奚,草名也。草之似竹而不生苟者曰不苟,久竹苟则可食,此不可食也。青宁虫也,程亦虫也。马亦草名也,如今所谓马齿菜、马蓝草也。人亦草名也,如今所谓人参、人面子也。分明是用许多草名,却把马与人字说,故意为诡怪名字。前后解者,皆以为未详,是千万世之人为其愚弄,看不破也。万物之变,化化生生,何所不有?入於机者,言归於尽也。出机入机,即是出入死生也,便是火传也,不知其尽也。至乐篇   尝疑《列子》非全书,就此段看得愈分晓。盖自秦而下,书多散亡,求而后出,得之有先后,存者有多寡,至校雠而后定。校雠之时,已自错杂,及典午中原之祸,书又散亡。至江南而复出,所以多有伪书杂乎其间,如《关尹子》亦然。好处尽好,杂处尽杂。此书第一篇前头数段极妙,无可疑者,中间未免为人所杂。然其文字精粗,亦易见也。   《黄帝书》曰: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形,必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偕终。终进乎?不知也。道终乎本无始,进乎本不久。有生则复於不生,有形则复於无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   形动生影,声动生响,此两句自好,其意盖以喻无之生有也。生之有者,皆自无而始,则凡有必归於无,有形者必有终。天地亦形也,安得而不与我偕终乎?若以为天地终於有尽,则又非我之所能知。故曰:终进乎?不知也。进,尽也,以尽为进,声之讹也。本无始,则无终矣;本不久,则无尽矣。不久者,变化而不暂停也。有生者,必归於不生,盖不生者,生之也。有形者,必归於无   形,盖无形者形之也。本不生者,则无不生之名;本无形者,则无无形之名。谓之不生,谓之无形,已离其真矣。故曰;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   生者,理之必终者也,终者不得不终,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而欲恒其生,画其终,惑於数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归也,归其真宅。黄帝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此段正言生死之理,说得自是分晓。死生,常理也,而贪生者常欲求生。画,止也,画其终,欲止而不终也。惑於数,言为长短之数所惑也。精神属於天,骨骸属於地。圆觉,四大之说也。分者,分与之也。入其门,言归其所自出之地也。反其根,言反其所始之地也。精神骨骸既各复其初,则今者之我尚何存乎?此即圆觉,所谓今我法身当在何处也?朱文公於此谓释氏剽窃其说,恐亦不然。从古以来,天地间自有一种议论如此,原壤即此类人物。佛出於西方,岂应於此剽窃?诋之太过,则不公矣。   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其在婴孩,气专志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其在少壮,则血气飘溢,欲虑充起,物所攻焉,德故衰焉;其在老耄,则欲虑柔焉,体将休焉,物莫先焉,虽未及婴孩之全,方於少壮,间矣;其在死亡也,则之於息焉,反其极矣。   血气未定,方刚既衰,圣人分作三截,今此分作四段。《庄子》曰: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亦分作四截。婴孩之和老子形容至矣,血气飘溢,即圣人所谓方刚也。欲虑充起,即劳生之事也。欲富欲贵,欲也。思前算后,虑也。充盛也,起不可遏也,外物攻其心,则婴孩之时所谓和德者衰矣。既老,则欲虑虽有而不能自强,庄子谓之逸以老,此谓体将休,意同而辞异尔。物莫先者,言不能与物争先。自然放退,虽未及婴孩与物无伤之时,而比之少壮为物所攻之日则有间矣。至於形气既尽,反而归其所,即庄所谓息我以死也。极者,太极之极也,前所谓形变之始也。   孔子游於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褪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   荣,姓也,启期,名也。以鹿皮为裘,以索为带。天地之性,人为贵於物也。人类之中,男贵於女。三乐之说,近人情之论也。此章诲人以贫富死生之理,故如此寓言能自宽者,以其非见道而能推物理以自宽也。杜诗所谓:江上小堂巢翡翠,陇边高冢外麒麟。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便是此章之意。   林类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於故畦,并歌并进。孔子适卫,望之於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子贡请行,逆之陇端,面之而叹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类行不留歌不辍,子贡叩之不已,乃仰而应曰:吾何悔邪?子贡曰: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竞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林类笑曰: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子贡曰: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子以死为乐,何也?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於是者,安知不生於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子贡闻之,不喻其意,还以告夫子。夫子曰:吾知其可与言,果然;然彼得之,而不尽者也。   底春,当在春时也。并歌并进,言且行且歌也。少不勤行,言少不学而无闻於人也。长不竞时,言其不能争名争利於世也。子贡以此讥之,而林类以为我惟不动行,惟不竞时,故有如此之寿。使其劳力劳心以争身外之名利,则将中道夭矣。子贡、林类,寓言而名之也。死之与生,一往一返,言自生而死,犹往之必返。死於是者,安知不生於彼?此便是佛家今生来生、前身后身之说也。吾知其不相若者,言今生安知不胜於来生,后身安知不胜於前身也。今之死不愈昔之生,即《庄子》弱丧不知归之说。得之而不尽者,言其得死生之理而未尽其妙也。《列子》之书皆尊敬孔子,故其寓言之中多借孔子以为说,不知果出於列子否耶?   子贡倦於学,告仲尼曰:愿有所息。仲尼曰:生无所息。子贡曰:然则赐息无所乎?仲尼曰:有焉耳,望其圹,睪如也,宰如也,坟如也,鬲如也,则知所息矣。子贡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伏焉。仲尼曰:赐。汝知之矣。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亿,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   倦於学者,学而未得其要。劳心已久,故有厌倦之意。息,止也。吾见其进,未见其止是也。子贡倦於学而求所止之地,夫子乃以生无所息告之。此列子借圣贤之名、因进止之说而明死生之理也。生无所息者,言有形於此,其生必劳。何时可息?必死而后可息也。子贡未晓,故再有息无所之问,而夫子乃以圹坟之事答之。睪宰坟鬲,皆形容其突起之貌。君子以此而自息;小人之心,虽贪恋不已,至此亦不容不伏也。据此一段虽为贪生恶死者设,然今禅家有死心之论,有夭#3死人却活之语,此中又有深意,非徒曰生死而已。   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死也者,德之徼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一人失家,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有人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游於四方而不归者,何人哉?世必谓之为狂荡之人矣。又有人锺贤世、矜巧能、修名誉,夸张於世而不知己者,亦何人哉?世必以为智谋之士。此二者,胥失者也。而世与一不与一,唯圣人知所与,知所去。   仁者,不仁者,即君子、小人之语。徼者,归也,言德必至於死而后定也,此即反真归根之意,故举死生之大以明之。失家,即弱丧之论。锺,重也。贤,形也。世,生也。三字皆传声之讹,只是重形生。重形生者,以身为贵也。世人皆以狂荡为非,故不与之而反取智谋之士,殊不知智谋亦非也。圣人之去取则以道为主,故曰:知所与知所去。   或谓子列子曰:子奚贵虚?列子曰:虚者无贵也。   贵虚者,以虚为尚也。无贵者,虚之令亦无之,又何贵尚之有?   子列子曰:非其名也,莫知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矣;取也与也,   失其所矣。事之破石为而后有舞仁义者,弗能复也。   非其名者,言有名即非也。《老子》曰:可名,非常名是也。曰虚曰静,则无迹矣,亦无名矣。无名无迹,则得其所居;才有取与分别,则失其所居矣。大道破碎,而后有仁义之名。破石为者,破碎也,言今世之士至於破碎大道而以七义为舞弄,则真淳质朴之风不可得而复反矣。舞仁义,如今人所谓舞文弄法也。   粥熊曰;运转亡已,天地密移,畴觉之哉?故物损於彼者盈於此,成於此者亏於彼。损盈成亏,随世随死。往来相接,间不可省,畴觉之哉?凡一气不顿进,一形不顿亏,亦不觉其成,不觉其亏。亦如人自世至老,貌色智态,亡日不异;皮肤爪,发随世随落,非婴孩时有停而不易也。间不可觉,俟至后知。   粥熊,借古贤人之名也。天地之间,运转无已。天一日行一周,地有四游升条,无一息之停,似人居其间而不自觉,譬如身在舟中,舟行人不知也。天地之转移,谁得而觉之?密者,言其不可见。物之有损有盈,有成有亏,亦密行於天地之间而人不觉。死生之往来,循环相接而不已,无间隙之可省见。川阅水以成,川水滔滔而长逝#4,世阅人以成,世人冉冉以行暮,人何世而不新?世何人而能故?正是此意。随世,即随生也。寒暑往来以渐而进,故曰:一气不顿进。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下至一物一器之微,亦渐渐而亏损,故曰:一形不顿亏。惟其不顿,故人亦不觉。不顿者,不骤也。人之自少至老亦然,亦无间隙之可见,必时至而后知,故曰:间不可觉,俟至后知。态,体态也。智,意见也。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又有忧彼之所忧者,因往晓之,曰:天,积气耳,亡处亡气。若屈伸呼吸,终日在天中行止,奈何忧崩坠乎?其人曰:天果积气,日月星宿,不当坠邪?晓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坠,亦不能有所中伤。其人曰:奈地坏何?晓者曰:地积块耳,充塞四虚,亡处亡块,若躇步跐蹈,终日在地上行止,奈何忧其坏?其人舍然大喜。晓之者亦舍然大喜。长庐子闻而笑之曰:虹霓也,云雾也,风雨也,四时也,此积气之成乎天者也;山岳也,河海也,金石也,水火也,此积形之成乎地者也。知积气也,知积块也,奚谓不坏?夫天地,空中之一细物,有中之最巨者,难终难穷,此固然矣;难测难识,此固然矣。忧其坏者,诚为大远;言其不坏者,亦为未是。天地不得不坏,则会归於坏。遇其坏时,奚为不忧哉?子列子闻而笑曰:言天地坏者亦谬,言天地不坏者亦谬。坏与不坏,吾所不能知也。虽然,彼一也,此一也。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   屈伸呼吸,与天中之气相应,则人亦积气中之自然者也。日月星宿之光,亦自此气而出。只使,犹曰但使也,政使也。四虚,四方太虚之外也。躇步,踌蹰也。跐蹈,践蹈也。此言除太虚之外,其内皆为积块也。奚谓不坏者,言积则又散,安得不坏?此段之意,盖谓天本积气,地本积块,必有坏时。故设为此语以形容之。《易》曰:乾坤毁,则无以见道。圣人亦有此意,但不言耳。太虚之中,无形无极,天地之在其间,亦细物耳,但以人之所见有物者而观之,则为有中之最巨。此两句亦好。难终难穷,难测难识者,言人不可得而知也。末后一转,却曰:来不知去,去不知来,盖以学道之人不当容心於有无去来也。今之禅家却出於此。后面一转。   舜问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天地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委,聚也。四大假合而为此身,故曰委形。阴阳成和而万物生,故曰生者委和也。顺理也,性命在我,即造化之理,故曰委顺。人世相代如蝉蜕然,故曰子孙委蜕也。不知所持,无执着处也。强阳气,即生气也。动者为阳,人之行处饮食,皆此气之动为之,皆非我有也。圆觉,所谓今者妄,身当在何处?便是此意。此段与《庄子□知北游》篇同。但烝字《庄子》作丞是也,此必传写之误。然谓之丞者,亦寓言之名。   齐之国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贫。自宋之齐,请其术。国氏告之曰:吾善为盗。始吾为盗也,一年而给,二年而足,三年大穰。自此以往,施及州闾。向氏大喜,喻其为盗之言,而不喻其为盗之道,遂踰垣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未及时,以脏获罪,没其先居之财。向氏以国氏之谬己也,往而怨之。国氏曰:若为盗若何?向氏言其状。国氏曰:嘻,若失为盗之道至此乎?今将告若矣。吾闻天有时,地有利。吾盗天地之时利,云雨之滂润,山泽之产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筑吾垣,建吾舍。陆盗禽兽,水盗鱼鳖,亡非盗也。夫禾稼、土木、禽兽、鱼鳖,皆天之所生,岂吾之所有?然吾盗天而无殃。夫金玉珍宝,谷帛财货,人之所聚,岂天之所与?若盗之而获罪,孰怨哉?向氏大惑,以为国氏之重罔已也,遇东郭先生问焉。东郭先生曰:若一身庸非盗乎?盗阴阳之和以成若生,载若形;况外物而非盗哉?诚然,天地万物不相离也,仞而有之,皆惑也。国氏之盗,公道也,故亡殃;若之盗,私心也,故得罪,有公私者,亦盗也;亡公私者,亦盗也;公公私私,天地之德。知天地之德者,孰为盗耶?孰为不盗耶?   未及时者,未能数时也。先居,先世所居积者也。谬己,欺己也。往而怨之,往见之而出怨言也。时利,天时地利也。滂润,浸润也。禾稼、土木、禽兽、鱼鳖、皆天所生在外者也,一身之阴阳,亦岂我有?此亦天地为之也。诚者,信然也。天地万物不相离者,物物皆出於天地,无一物可离於天地也。仞与认同,认以为已有者,愚惑之见也。此章之意,盖言人在天地之间,皆盗窃天地之所有以为其生,故如此形容,所以为异端之学。天时地利以至禽兽鱼鳖,皆天地之所有,人盗而用之。圣人则曰:用天之道,分地之利。《列子》却如此鼓舞其言。柳子厚《天说》之喻,亦原於此。末后一转,亦与前段同。公道,人人所同者也;私道,非人所同也。在人之论则有公私,在天地之德则无公私。公者自公,亦天地为之也;私者自私,亦天地为之也。以天地之德观之,则盗与不盗皆为有心者也。此意盖谓善善恶恶若出於有心,则善亦为恶矣。《老子》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正是此意,比等处,似非《列子》本书。   冲虚至德真经鬳斋义卷之一竟   #1 再:明本作『载』   #2 兽:明本作『山』。   #3 夭:原作『大』据明本改。   #4 长逝:明本作『日度』。   冲虚至德真经鬳斋口义卷之二   鬳斋林希逸   黄帝第二   黄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养正命,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皯居按切黣,昏然五情爽惑。又十有五年,忧天下之不治,竭聪明,进智力,营百姓,焦然肌色皯黣眉回切,昏然五情爽惑。黄帝乃喟然赞曰:朕之过淫矣。养一己其患如此,治万物其患如此。於是放万机,舍官寝,去直侍,彻锺悬,减厨膳,退而间居大庭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昼寝而梦,游於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僧;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音箫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林。云雾不碍与碍同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闲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术。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而帝登假。百姓号之,二百余年不辍。   此言华胥之国亦与《庄子□山木》篇建德之国其意一同。盖言黄帝之治天下,始於有心而终至於无心,始於有为而终至於无为也。正命,性命也,以性为正,音之讹也。肌色焦然,言其皴黑而瘦也。昏然,言其五情爽乱,迷惑而昏也。五情,喜怒哀乐欲也。赞,合作叹。淫矣者,言其已甚如水之浸淫然,注家以淫当作深。直侍者,使令之人也。悬,锺架也。大庭,犹大内也。服形,犹今人言服气也。《淮南》云:正西曰弇州,西北曰台州。此言九州之外,犹佛言西渠泥南阎浮也。斯,离也。齐国,中州也。斯齐国,言去中州千万里也。自然,无心也。无向背逆顺,言其心无取舍也。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无入而不自得也。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言其虽有形犹无形也。碍与碍同。神行者,其行无迹也。天老、力牧、泰山稽,黄帝三臣名也。登假者,犹言登遐也。假,当作遐。《庄子》中多有此意。以此列子比庄子,人谓胜之,恐亦未然。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原悫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敛,而己无愆。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疠,鬼无灵响焉。   此段之语,多与《庄子》同其意,只形容无为之治而已。心如渊泉者,言如止水也。不偎,不偎曲也,与不爱同。不畏不怒,言其和也。不施不惠,无所与也。不聚不敛,无所取也。物既自足,而我无所愆。愆,欠阙也。字育,禽兽生育也。札伤,疾疟也。物无疵疠,无疾痛也。鬼无灵响,言无妖异也。灵怪影响,皆鬼之妖也。与《庄子□逍遥游》篇同。   列子师老商氏,友伯高子,进二子之道,乘风而归。尹生闻之,从列子居,数月不省舍。因间请蕲其术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怼而请辞,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数月,意不已,又往从之。列子曰:女何去来之频?尹生曰:曩章戴有请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复脱#1然,是以又来。列子曰:曩吾以汝为达,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将告女所学於夫子者矣。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盻而已。五年之后,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庚无是非;从口之所言,庚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今女居先生之门,曾未浃时,而怼憾者再三,汝之片体将气所不受,汝之一#2节将地所不载。履虚乘风,其可几乎?尹生甚怍,屏息良久,不敢复言。   不省舍,言不归宿也。怼,怨恨也。以十请而不告,欲辞归也。不命之退,听其自去也。又往从之,去而复来也。章戴,尹生之名也。姬音居,声之讹也。夫子,指老商是也。若人,指伯高子也。三年,而心无是非之念,口无是非之言者,以静默自守,恐自动也。庚者,更也,向也。去是非利害之念,绝是非利害之言,今复有之,而此心已定,无不出於正也。从,听从也,所念所言,皆听其自然,而无容心於是非利害之间,是心与理一无复决择也。横,纵也,纵心所念,不涉思惟也。纵口所言,横说竖说皆可也。放纵自由,不复知有是非利害,则心与理化而忘之矣。此四节,正学道工夫次第也。在内既与理化,则动容周旋之间亦与俱化,故曰内外俱进矣。至如眼、耳、鼻、口,无不同者,此化而忘之之时也。释氏谓之六用一源,亦是此意也。干,身也。干壳,即蝉身之壳也。木叶干壳,言不知有其身也,忘其身而后可以乘风也。汝之怼憾如   此,是身心之累未忘,则片体一节天地且不能受载,况浑身乎?此章盖言其御风之学必至於视身如无而后可也。此非虚言,唯学道者方知此语之为实也。   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空,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於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智巧果敢之列。姬,鱼语女。凡有貌像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也?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焉得而正焉?彼将处乎不深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一其性,养其炁,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郄,物奚自入焉?   关尹,名喜,见老子者。此非师友相传之言,则是借其名以为说。关尹子自有书,虽其书为后人所杂,而中间绝到之语非诸子所及也。潜行不空,言行於空中如实地也。万物之上,言其高也。纯气之守,今养生之学者亦如之,守以无心则可,非智巧所及,非果敢之勇所能也。《庄子□达生》篇亦有此语。此是其一宗学问相传之语,却是一件大条贯。姬,居也;鱼,吾也,音之讹也。像貌声色,有形之物也。若皆囿於有形之间,则何以相远?惟无心则超乎万物之上也。先者,造化之始也。奚足以至乎先,言囿於有形则不足以知造化之始也。前言貌像声色,此只言是色而已。四字之中只掇一字,文法也。不形者,未见气之先也。无所化者,造化未萌之始也。造者,物之所自出也。止者,在也。若未知不形无所化之妙,但以得於物者而穷之,焉得为至到之见乎?正者,极至之谓也。不深之度,谓只在面前,至浅近而人不见也。无端,无始也。度,法也。纪,统也。言此即目前之法而却不知所始也,藏隐而不知也,如夫子以我为隐也。万物之终始,物之所造,皆造化也。一其性,养其气,含其德,只是纯一静定而已。以理言则为性,以生言则为气,以得之於己者则为德。其天守全,言其纯一者不汨也。无退郄者,定也。纯一而定,则外物皆不得以动之。故曰:物奚自入焉?   夫醉者之坠於车也,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弗知也,坠亦弗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是故遌物而不慑。彼得全於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於天乎?圣人藏於天,故物莫之能伤也。   此数语与《庄子》同。犯害,即坠也。乘车之时与坠车之时皆醉而不知,无所恐惧,故其神全。惟其神全,虽有所伤而病,亦不至死。遌物,不为物所迕也。不慑,不惧也。藏於天,无心而忘己也。故以此喻之。此数语极为精密。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镝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也,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当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於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休然有恂目之志,尔於中也殆矣夫。   此段与《庄子□田子方》篇全同。引之盈贯,开弓而至满也。前手直而持平,可以致一杯水於其肘上,言定也。发,射也。适,去也。沓,重也,又也。矢方去而矢又在弦上。沓於弦上者,才去而方来之,矢又寓於弦上矣。此言一箭接一箭,如此其神速也。象人,木偶人也。背逡巡者,言面向高山,背临深渊,退而未已之意,故曰逡巡。三分其足,一半在岸,二分垂於虚处,可谓危之至,而伯昏能之者,即所谓纯气之守也。履地而射,射之常也,故曰:非不射之射也。神能守一,则虽上窥青天,下至黄泉,挥斥乎八极,其心亦无所变动。若於险夷境界休,犹然而恂其目,则是未知至人之学也。以此为射而欲求中的之精义,亦难矣。故曰:尔於中也殆矣哉。怵,惧也。徇,动也。恂目,动目也。殆,难之意也。   范氏有子曰子华,善养私名,举国服之;有宠於晋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目所偏视,晋国爵之;口所偏肥,晋国黜之。游其庭者俾於朝。子华使其侠客以智鄙相攻,强弱相浚。虽伤破於前,不用介意。终日夜以此为戏乐,国殆成俗。禾生、子伯,范氏之上客,出行,经垧外,宿於田更商丘开之舍。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与言子华之名势,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贫,贫者富。商丘开先窘於饥寒,潜於牖北听之。因假粮荷畚之子华之门。子华之门徒皆世族也。缟衣乘轩,缓步阔视。顾见商丘开年老力弱,面目熏黑,衣冠不检,莫不眲仍吏反。之既而狎侮欺诒,挡止两反扌必必结反挨倚海反抌勇主反,亡所不为。商丘开常无愠容,而诸客之技单,惫於戏笑。遂与商丘开俱乘高台,於众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赏百金。众皆竞应。商丘开以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飞鸟,扬於地,骨几骨无石为。范氏之党以为偶然,未讵怪也。因复指河曲之淫隈曰:彼中有宝珠,泳可得也。商丘开复从而泳之。既出,果得珠焉。众昉同疑。子华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华曰:若能入火取锦者,从所得多少赏若。商丘开往无难色,入火往还,埃不漫,身不焦。范氏之党以为有道,乃共谢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诞子,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聋我也,子其盲我也。敢问其道。商丘开曰:吾亡道。虽吾之心,亦不知所以。虽然,有一於此,试与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闻誉范氏之势,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贫,贫者富,吾诚之无二心,故不远而来。及来,以子党之言皆实也,唯恐诚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体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3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党之诞我,我内藏猜虑,外矜观听,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内热。惕然震悸矣。水火岂复可近哉?自此之后,范氏门徒路遇乞儿马医,弗敢辱也,必下车而揖之。宰我闻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动天地,感鬼神,横六合,而无逆者,岂但履危险,入水火而已哉?商丘开信伪物犹不逆,况彼我皆诚哉?小子识之。   此段形容个诚字极精切,看得此意尽,则可以学道。私名,私亻业也,浙江人谓之私身是也。口所偏肥,言恶而咀啮之,晋国视其好恶而升黜其人。智鄙,智愚也。伤破,争竞有所伤损也。一国之人,当时以此成俗。禾生、子伯、二客名也。垧外,野外也。田更,野老也。三老、五更,皆老者之称。衣冠不检,言其破碎不整也。眲,轻视之意。挡、扌必、挨、抌四字,皆戏侮而推打之也。单惫,言戏侮之力罢尽也。漫,言等闲说也。骯骨无石为,无所毁伤也。淫隈,水盘涡处也。昉,始也。始令其同客衣帛食肉也。埃不漫,烟埃不能眯迷之也。吾诚之无二心,言信而不疑也。不知形体之所措,忘其身也。不知利害之所存,不知世之有患害也。其心既一,则物无迕於己者。今既知子党之言为欺诞,则内之疑虑已生,外之观听已惑。回思前日之蹈水火,幸而不焦溺尔。此意盖言心才尽,则利害祸福皆不足以动之,有一毫计虑之思,则难矣。禅家有渗漏三字极佳。乞兄马医,其心苟诚,皆可学道,所以见之必下车也。此亦《圆觉经》不轻初学之意。至信,即至诚也。信伪,谓信人之伪言以为诚犹且若此,而况真诚者乎?   周宣王之牧正有役人梁鸯者,能养野禽兽,委食於园庭之内,虽虎狼雕鹗之类,无不柔驯者。雌雄在前,孳尾成群,异类杂居,不相搏噬也。王虑其术终於其身,令毛丘园传之。粱鸯曰:鸯,贱役也,何术以告尔?惧王之谓隐於尔也,且一言我养虎之法。凡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此有血气者之性也。然喜怒岂妄发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碎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之,逆也。然则吾岂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顺之使喜也。夫喜之复也必怒,怒之复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无逆顺者也,则鸟兽之视吾,犹其侪也。故游吾园者,不思高林旷泽;寝吾庭者,不愿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牧正,掌牧之官也。役人,其使令者也。虑其术不传,使之教毛丘园也。不言养他兽而言养虎者,举其大者也。不敢以生物全物与之,恐其怒心之萌也。虎虽与人异类,而食养之者莫不媚爱之,以其能顺其性也。此数语与《庄子□人间世》篇同。吾岂逆之使怒,亦不顺之使喜。喜之复也必怒,怒之复也常喜。此数语形容得人情物理极精。不中者,言皆不中理也。心无逆顺,即无心也。无心则能与物相忘,此意盖不过发明无心之理,极是一段好说话。   颜回问乎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矣,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能游者可教也,善游者数能,乃若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谡操之者也。吾问焉,而不告。敢问何谓也?仲尼曰:言医,吾与若玩其文久矣,而未达其实,而固且道与?能游者可教也,轻水也;善游者之数能也,忘水也。乃若夫没人之未尝见舟也而谡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覆却万物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   觞深,渊名也。游,拍浮者也。善游熟,於浮者也。没人,能入水者也。谡,起也。言医与噫同。玩其文,玩其外也。实,内也。言见道未深也。而固且道与?而,汝也,汝且以是为道与?谓未见道之内,方见道之外,便以为道欤?轻於水者可教,以其不畏水也。忘於水者,数数学之则能矣,以其熟於水也。若没人则不学而起操舟,以其视水如平地也。万物之或覆或却,虽陈於前而不能动其心,则何所往而不自得?此又总言理也。心者,神明之舍,不得入其舍,即不动其心也。   以瓦抠者巧,以钩抠者惮,以黄金抠者惛,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重外者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