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至德真经四解 - 第 28 页/共 29 页

卢曰:机字,巨衣切,又居希切。《淮南传》曰:吴人鬼,越人畿。畿,祥也。   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辞而不受,请寝丘。与之。至今不失。   汉萧何亦云,子孙无令势家所夺,即此类也。   卢曰:人所争者,有力必取之;利之薄者,人所不用焉。不争之物则久有其利,必争之物则不能常保。人知利厚而共争,不知长有而利深。故嗜欲者,必争之地也。全道者,长久之方也。善於道者,触类而长之,何适而非道?   政和: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唯处众人之恶而不争者为几於道而可以长久。   范曰:古之得道者,处众人之所恶,不以自好累乎其心。以寝丘之封,孙叔放所以戒其子也。   牛缺者,上地之大儒也。下之邯郸,遇盗於耦沙之中,尽取其衣装车。牛步而去,视之欢然,无忧吝之色。盗追而问其故。曰:君子不以所养害其所养。盗曰;嘻,贤矣夫。既而相谓曰:以彼之贤,往见赵君,便以我为,必困我。不如杀之。乃相与追而杀之。燕人闻之,聚族相戒,曰:遇盗莫如上地之牛缺也。皆受教。俄而其弟适秦,至阙下,果遇盗,忆其兄之戒,因与盗力争。既而不如,又追而以卑辞请物。盗怒曰:吾活汝弘矣,而追吾不已,迹将着焉。既为盗矣,仁将焉在?遂杀之,傍害其党四五人焉。   牛缺以无吝招患,燕人假有惜受祸,安危之不可预图皆此类。   卢曰:夫知时应理者,事至而不惑,时来而不失,动契其真,运合於变矣。若见名示迹,不适其时,则无往不败也。牛缺不知时,其弟亦过分,亦犹孟氏之二子出於文武哉。矫名过当者,未尝不如此也。   政和: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牛缺之见杀是已。富贵者以养伤身,贫贱者以利累形,燕人之见杀是已。然则轻生固所不免,而重生者亦未离於有累。圣人所以有身为大患。   范曰:牛缺以无吝招辜,燕人以力争遇害。祸福之理不可预图,有如此者。   虞氏者,梁之富人也,家充殷盛,钱帛无量,财货无訾。登高楼,临大路,设乐陈酒,击博楼上。侠客相随而行,楼上博者射,明琼张中,反两吐合切鱼而笑。   明琼,齿五白也。射五白得之,反两鱼获胜,故大笑。   飞鸢适坠其腐鼠而中之。侠客相与言曰:虞氏富乐之日久矣,而常有轻易人之志,吾不侵犯之,而乃辱我以腐鼠。而此不报,无以立懂於天下。懂勇。请与若等戮力一志,率徒属必灭其家为等伦。皆许诺。至期日之夜,聚众积兵以攻虞氏,大灭其家。   骄奢之致视败,不以一涂。虞氏无心於凌物而家破者,亦由谦退之行不素着故也。   卢曰:前章言学仁义,三代以致祥,此章言积骄奢,一朝以招祸。行之不着,飞灾所锺。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此之双举,诫之深焉。   政和:祸福之来,惟人所召。而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范曰:道者去奢去泰,奢则淫於德,泰则侈於性,岂道也哉?虞氏富乐日之久矣,肆轻易之心,亡谦恭之行,故其亡也,立而待也。   东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将有适也,而饿於道。狐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餐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嘻,汝非盗邪?胡为而餐我?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欧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   卢曰:求名失实,违道丧生,其爰旌目之谓乎?有道者不然矣,使盗者变其心,成乎仁也。身行其道,人沐其化,君子济危,食之两全也。欧则双失,又喀喀而吐,伪愚也哉。   政和:贤者过之,道之所以难行也。此伯夷之隘,君子所以不由。   范曰:嘑尔之与,乞人弗屑;嗟来之食,饿者弗受。矧夫所谓盗者哉?然有御人於国门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馈也以礼,虽孔子受之,讵曰以其人之盗而不食其食乎?   柱厉叔事莒敌公,自为不知己者,居海上。夏日则食菱芰,冬日则食橡栗。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己,故去。今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辩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是果不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凡知则死之,不知则弗死,此直道而行者也。柱厉叔可谓怼以忘其身者也。   卢曰:彼终不知己也,乃死其身以明彼之不知己,岂有道者所处乎?名之累愚,多若是矣,与夫全生宝道者远矣。   政和:君子有杀身以成仁者,仁不可去也;有舍生而取义者,义不可辞也。忿诚无由,适足以杀其躯而已。不能惩忿窒欲,而刻意异俗以丧其生,此未闻君子之大道也。   范曰:死或重於泰山,或轻於鸿毛,顾所以处之如何耳。死者非难,处死者难。公子纠之难,召忽死而管仲不死,古之人未尝不非子纠而多管仲,矧夫所谓不知己者哉?以怼忘身,君子不贵也。   杨朱曰:利出者实及,怨往者害来。   利不独往,怨不遍行,自然之势。   发於此而应於外者唯请,   请,当作情。情所感,无远近幽深。   是故贤者慎所出。   善着则吉应,恶积则祸臻。   卢曰:唯请者,若自召之也。祸福之来,若影与响耳,故贤者慎其所出也。今之慕道者,皆脱略名教,轻弃礼法,放情任己以为达生,以任义为桎梏,以屋宅为裈袴,忽彼报应,人事不修。故嵇康之徒死亡而不暇,嗣宗之辈世疾如仇雠而不知真理乎。   政和:言出乎身,加乎人;行发乎迩,见乎远。言有招祸,行有招辱,君子不可不慎也。曰发於此而应於外者唯请,盖言祸福荣辱之来。唯人所召。   范曰:祸福无门,惟人所召。荣辱之来,各象其德。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可不慎乎?   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岐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岐路之中,又有岐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损言笑者,何哉?杨子不答,门人不获所命。弟子孟孙阳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与孟孙阳偕入,而问曰:昔有昆弟三人,游齐鲁之间。同师而学,进仁义之道而归。其父曰;仁义之道若何?伯曰: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   身体发肤不敢毁伤也。   仲曰: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   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叔曰:仁义使我身名并全。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彼三术相反,而同出於儒。孰是孰非邪?杨子曰:人有滨河而居者,习於水,勇於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裹粮就学者成徒,而溺死者几半。本学泅,不学溺,而利害如此。若以为孰是孰非?心都子嘿然出。孟孙阳让之曰:何吾子问之迂,夫子答之僻?吾惑愈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岐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子长先生之门,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哀哉。   卢曰:羊以踰神,守神不失为道也。一失其羊而奔波歧路,不可得矣。但守其神,为无丧无得,而为无待也。多方於仁义者,亦若是矣。   政和:自道术为天下裂,百家往而不反,故天下之人各自为方,判离涣散而不见古人之大全,此多歧所以亡羊,多方所以丧生也。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盖若微子之去;使我杀身以成名,盖若比干之死;使我身名俱全,盖若箕子之智,然是三仁者同归于道。使天下之人虽殊涂而同归,则无得丧矣。   范曰: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体道者一以贯之,岂以多为贵哉?会殊涂而同归,该百虑而一致,则於道几矣。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此篇明己身变异,则外物所不达,故有是非之义。不内求诸己而专责於人,亦犹杨布服异而怪狗之吠也。   卢曰:夫守真归一,则海鸥可驯若失道变常,则家犬生怖矣。   政和:君子之行,内守之而外不变,或知白守黑,或以黑尚白,众人固不识也。若丧其质之真,而外变於白黑,又岂能使物之不怪乎?   范曰:物变无常,是非各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者,妄也。真伪强生分别,名实震乎朝暮,毁誉迷於再三,岂不惑哉?   杨朱曰:行善不以为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利不与争期,而争及之;故君子必慎为善。   在智则人与之讼,在力则人与之争,此自然之势也。未有处利名之中,而患难不至者也。语有之曰:为善无近名。岂不信哉。   卢曰:求名之善,人所必争。故曰为善无近名者,不与人争利也。行人之所不能行而不伐者,慎为善也。   政和:善不与名期而名自至,名不与利期而利自至。货财聚而睹所争,则其流生祸也。圣人见出以知入,观往以知来,故言行之发,必慎其独也。《庄子》曰:为善无近名。   范曰:善者人之所欲也。一有所欲,则或殉名而不息,或逐利而无厌,决性命之情以争之,而攘夺诞谩无所不至矣,故伯夷饿于首阳之下,盗跖暴于东陵之上。岂不惑哉?   昔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燕君使人受之,不捷,而言者死。燕君甚怒,其使者将加诛焉。幸臣谏曰:人所忧者,莫急乎死;己所重者,莫过乎生。彼自丧其生,安能令君不死也?乃不诛。有齐子亦欲学其道,闻言者之死,乃抚膺而恨。富子闻而笑之曰:夫所欲学不死,其人已死而犹恨之,是不知所以为学。胡子曰:富予之言非也。凡人有术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无其术者亦有矣。卫人有善数者,临死,以决喻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也。他人问之,以其父所言告之。问者用其言而行其术,与其父无差焉。若然,死者奚为不能言生术哉?   物有能言而不能行,能行而不能言,才性之殊也。   卢曰:或人有非术者,云徒能说虚词以辩理,未有自能行.而证之者,故疑其所言,以为不实耳。故此章言有知之者,有能知而未能行者,有能行而不知者,然则知而不行,行而不知。不行不知,虽俱能悟,非无差别矣。况闻斯行诸,因知而获悟者,岂不贤於不知言者乎?   政和:小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女偶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或有其才,或有其道,所以未能俱至於圣也。有衍而不能行者,有道之谓;能行而无术者,有才之谓。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庶几则其果为圣人矣。孰谓死者不能言生术哉?   范曰:言人之才性不同,有如此者。   邯郸之民以正月之旦献鸠於简子,简子大悦,厚赏之。客问其故。简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矣。简子曰:然。   卢曰:夫人知所以善者,皆事之末也。若理其本则众所不能知,而功倍於理末者,皆若此也,故小慈是大慈之贼耳。名教之迹,理其末也;大道之功,理其本也。众人皆睹其小而不识其大者焉。故略举放鸠以明此大旨也。   政和:天地之於万物形色智力,使其自遂而已。圣人好生之德,盖亦以匝。   齐田氏祖於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献鱼雁者,田氏视之,乃叹曰;天之於民厚矣。殖五谷,生鱼鸟,以为之用。众客和之如响。鲍氏之子年十二,预於次,进曰:不如君言。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   同是生类,但自贵而相贱。   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岂天本为人生之?且蚊蚋噆肤,虎狼食肉,非天本为蚊纳生人、虎狼生肉者哉?   卢曰:夫食肉之类,更相吞啖,灭天理也,岂天意乎?鲍子之言,得理之当也。尝有俗士言伏羲为网罟,燧人熟肉而食,彼二皇者皆圣人也。圣人与虎食肉何远耶?释氏之经,非中国圣人,约人为教,利人而已矣。释氏是六通圣人,约识为教,通利有情焉。今列子之书乃复宣明此指,则大道之教未尝不同也。   政和: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则类与不类相与为类。然形名而降,大则制小,远近之相取,高下之相倾,智力消息,皆其自尔。故圣人之道,任万物之自然而不为。   范曰:人之於物,无所不爱也。所谓放生以示有恩者,岂其然哉?天之於物,无所不生也。所谓生物以为民用者,岂其然哉?   齐有贫者,常乞於城市。城市患其亟也,众莫之与。遂适田氏之厩,从马医作役而假食。郭中人戏之曰:从马医而食,不以辱乎:乞儿曰:天下之辱,莫过於乞。乞犹不辱,岂辱马医哉?   不以从马医为耻辱也。此章言物一处极地,分既以定,则无复廉耻,况自然能夷得失者乎?   卢曰:士有折支舐痔而取进用者,亦求衣食也。役於贱医之门者,亦求衣食也。获多利则以为荣,获少利则以为耻,代人亦孰知荣耻之实者乎?   政和: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已明乎此,则天下之辱不足以辱其身。此有道者之所贵也。   宋人有游於道、得人遗契者,遗弃。归而藏之,密数其齿。刻处似齿。告邻人曰:吾富可待矣。   假空名以求实者,亦如执遗契以求富也。   卢曰:举俗之人,迷於空名,失於真理,皆如拾遗失之水契,计刻齿之数以待富焉。亦犹不耻乞丐於市而耻受役於人矣。亦何异乎人间逃奴,弃其主而别事於人,执劳不异也,而自以为不系属於人。随妄情而失实义,其类皆如是矣。   政和:世之所贵道者,书也。道虽书之所传,而亦非书之所能得其真。彼载之空言而因以求道,则去道远矣。执遗契以待富,凡以明此。   范曰:以内观为务者,安至足之分,故从马医而不以为辱。以外慕为心者,肆无穷之欲,故执遗契而期以获富。   人有枯梧树者,其邻父言枯梧之树不祥,其邻人遽而伐之。   言之虽公,而失厝言之所也。   邻人父因请以为薪。   又践可疑之涂。   其人乃不悦,曰:邻人之父徒为薪,而教吾伐之也。   在可疑之地,物所不信也。   与我邻,若此其险,岂可哉?   卢曰:劝之伐树,公言也;请以为薪,理当也。劝伐而请疑过生焉,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勿谓无伤,其祸将长。此之谓也。   政和:处嫌疑之域,则触类而生疑,道之所以不行也。   范曰: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然则践可疑之地,失措言之所,讵能使人之不疑哉?   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俄而相其谷,而得鈇,相音掘字。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   意所偏惑,则随想念而转易。及其甚者,则白黑等色,方圆共形,岂外物之所能变乎?故语有之也,万事纷错,皆从意生。   卢曰:事有疑似而招祸者,多矣。自飞鸢坠鼠,皆疑似成患。唯积德守道,无情不私者乃能无患焉,故失鈇疑邻,其事一也。   政和:藏猜虑之心,则随在而有蔽。故道之所以不明也。   范曰:万物纷错,皆从意生。意所偏系,随念而易。又况虚明之中,有物探之,沈沦性真;迷着外好,则事之物变。盖有甚於窃鈇者。   白公胜虑乱,   虑者,犹度也。谋度作乱者。   罢朝而立,倒杖策,錣上贯颐,   錣,杖末锋。   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郑人闻之曰:颐之忘,将何不忘哉?意之所属着,其行足踬株埳,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   政和:意有所至,形有所忘。   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