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 - 第 9 页/共 11 页

或问儒者曰:方此时也,尧安在?其人曰:尧为天子。然则仲尼之圣尧奈何?尧在上,三人为恶,仲尼请尧为圣者,奈何?圣人明察在上位,将使天下无奸也。今耕渔不争,陶器不窳,舜又何德之化?若尧以圣在上,则自有礼让,何须舜以化之?舜之救败也,则是尧有失也。贤舜则去尧之明察,圣尧则去舜之德化,不可两得也。楚人有斋楯与矛者,誉之曰:吾楯之坚,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於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楯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今尧、舜之不可两誉,矛楯之说也。且舜救败,期年已一过,三年已三过,舜有尽,寿有尽,天下过无以已,以有尽逐无已,所止者寡矣。赏罚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赏,弗中程者诛。令朝至暮变,暮至朝变,十日而海内毕矣,奚待期年?舜犹不以此说尧令从己,乃躬亲,不亦无术乎?且夫以身为苦而后化民者,尧、舜之所难也。处势而骄下者,庸主之所易也。将治天下,释庸主之所易,道尧、舜之所难,未可与为政也。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於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竖刁,除易牙,远卫公子开方。易牙#2为君主味,君主惟人肉未尝,易牙蒸其首子而进之。夫人情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拓而好内,竖刁自宫以治内。人情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3久官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言盖藏诈事不可久也。愿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而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   或曰:管仲所以见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竖刁、易牙者,以不爱其身,适君之欲也。曰不爱其身,安能爱君,然则臣有尽死力以为其主者,尽死力亦不爱身也。管仲将不用也。曰不爱其死力,安能爱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爱其身,度其不爱其君,是将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纠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设民所欲以求其功#4,故为爵禄以劝之。设民所恶以禁其奸,故为刑罚以威之。庆赏信而刑罚必,故君举功於臣,而奸不用於上。臣有功者举用之,自然奸不见用也。虽有竖刁,其奈君何?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5,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君计臣力,臣计君禄。君有道,则臣尽力而奸不生。无道,则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数於桓公也,使去竖刁,一竖刁又至,非绝奸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虫流出尸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实,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则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间,使善败不闻,祸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贱不待尊贵而进论,大臣不因左右而见。百官修通,群臣辐凑。有赏者君见其功,有罚者君知其罪。见知不悖於前,赏罚不弊於后。可赏,赏,可罚,罚,无所弊塞也。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於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无度矣。   襄子围於晋阳中,出围赏有功者五人,高赫为赏首。张孟谈曰:晋阳之事,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事,寡人国家危,社稷殆矣。吾群臣无有不骄侮之意者,惟赫子不失君臣之礼,是以先之。仲尼闻之曰:善赏哉襄子!赏一人而天下为人臣者莫敢失礼矣。   或曰:仲尼不知善赏矣。夫善赏罚者,百官不敢侵职,群臣不敢失礼。上设其法而下无奸诈之心,如此则可谓善赏罚矣。使襄子於晋阳也,令不行,禁不止,是襄子无国,晋阳无君也,尚谁与守哉?今襄子於晋阳也,知氏灌之,臼灶生龟,而民无反心,是君臣亲也。襄子有君臣亲之泽,操令行禁止之法,而犹有骄侮之臣,是襄子失罚也。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则赏。今赫仅不骄侮而襄子赏之,是失赏也。臣有不骄,仅合臣礼,非有善不赏也。明主赏不加於无功,罚不加於无罪。今襄子不诛骄侮之臣,而赏无功#6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赏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赏。   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乃喟然而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於前,援琴撞之,公披衽而避,琴坏於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於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哑。叹息之声。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   或曰:平公失君道,师旷失臣礼。夫非其行而诛其身,君之於臣也。非其行则陈其言,善谏不听则远其身者,臣之於君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行,不陈人臣之谏,而行人主之诛,举琴而亲其体,是逆上下之位,而失人臣之礼也。夫为人臣者,君有过则谏,谏不听则轻爵禄以待之,此人臣之礼义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过,举琴而亲其体,虽严父不加於子,而师旷行之於君,此大逆之术也。臣行大逆,平公喜而听之,是失君道也。故平公之迹不可明也,使人主过於听而不悟其失。师旷之行亦不可明也,使奸臣袭极谏而饰弒君之道。不可谓两明,此为两过。故曰:平公失君道,而师旷亦失臣礼矣。   齐桓公时,有处士曰小臣稷,桓公三往而弗得见。桓公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无以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亦无以下布衣之士。於是五往乃得见之。   或曰:桓公不知仁义。夫仁义者,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避卑辱谓之仁义。故伊尹以中国为乱,道为宰于汤。百里奚以秦为乱,道为虏于穆公。皆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辞卑辱,故谓之仁义。今桓公以万乘之势下匹夫之士,将与忧齐国,而小臣不行,见小臣之忘民也,忘民不可谓仁义。仁义者,不失人臣之礼,不败君臣之位者也。是故四封之内,执会而朝名曰臣,臣吏分职受事名曰萌。今小臣在民萌之众,而逆君上之欲,故不可谓仁义。仁义不在焉,桓公又从而礼之,使小臣有智能而遁桓公,是隐也。德修而隐,不为臣用,故宜刑也。若无智能而虚骄矜桓公,是诬也,宜戮。小臣之行,非刑则戮。桓公不能领臣主之理,而礼刑戮之人,是桓公以轻上侮君之俗教於齐国也,非所以为治也。故曰:桓公不知仁义。   靡笄之役,晋伐齐也,靡笄,山名。韩献子将斩人,郄献子闻之,驾往救之,比至,则已斩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徇?其仆曰:曩不将救之乎?郄子曰:吾敢不分谤乎?   或曰:郄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则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殉,劝之以徇,是重不辜也,斩既不辜,殉又不辜,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郄子之言,非危则乱,不可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已斩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郄子且后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足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殉之谤。殉既不辜,益得一谤。是子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涉者之胫也,奚分於纣之谤?此助为虚,更益谤也。且民之望於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不得斩谓不辜也。且望郄子之得之也。望郄子正韩子之过。今郄子俱弗得,则民绝望於上矣,君上闻恶,更何所望也。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郄子之往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以为非,而劝之以殉,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绝於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所以分谤者也。   桓公解管仲之束缚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宠矣,然而臣卑。公曰:使子立高、国之上。管仲曰:臣贵矣,然而臣贫。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管仲曰:臣富矣,然而臣疏。於是立以为仲父。霄略曰:管仲以贱为不可以治国,故请高、国之上。以贫为不可以治富,故请三归。以疏为不可以治亲,故处仲父。管仲非贪,以便治也。   或曰:今使臧获奉君令诏卿相,莫敢不听,非卿相卑而臧获尊也,主令所加莫敢不从也。今使管仲之治,不缘桓公,是无君也,谓擅出其令,故曰不缘也。国无君不可以为治, 若负桓公之威,下桓公之令,是臧获之所以信也,奚待高、国、仲父之尊而后行哉?当世之行事都丞都丞,宦官之卑者也。之下征令者,不辟尊贵,不就卑贱,二官虽卑,奉命徽令,亦不以尊即避,卑即就也。故行之而法者,虽巷伯信乎卿相。行之而非法者,虽大吏诎乎民萌。今管仲不务尊主明法,而事增宠益爵,是非管仲贪欲富贵,必暗而不知术也。故曰:管仲有失行,霄略有过誉。   韩宣王。问於樛留: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楼缓、翟璜也。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昭、景,楚之二姓。今君两用公仲、公叔,此必将争事而外市,与邻国交私,以示己利,故曰外市也。则国必忧矣。   或曰:昔者齐景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愍王一用淖齿而手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兑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甩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7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劫弒。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去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难二第三十七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繁於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亡老反。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於是损刑五。   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卒问而应,非深思也。乱国重兴,岂恶刑多?在当与不当耳,不在多少。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苟不当,虽少犹以为多也。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北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大多为说,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齐桓公饮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国之耻也,公故其不雪之以政?公曰:故其善。因发困仓,赐贫穷,论囹圄,出薄罪。处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复遗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耻於小人,而生桓公之耻於君子矣。使桓公发囷仓而赐贫穷,论囹圄而出薄罪,非义也,不可以雪耻使之而义也。桓公宿义,须遗冠而后行之,则是桓公行义,非为遗冠也。是虽雪遗冠之耻於小人,而亦遗义之耻於君子矣。且夫发囷仓而赐贫穷者,是赏无功也。论囹圄出薄罪者,是不诛过也。夫赏无功则民偷幸而望於上,遗冠得赐,常望遗冠。不诛过则民不惩而易为非,此乱之本也,安可以雪耻哉?   昔者文王侵孟、克莒、举酆,三举事而纣恶之,文王乃惧,请入雒西之地、赤壤之国方千里以请解炮烙之刑,天下皆说。仲尼闻之曰:仁哉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为智也,不亦过乎。夫智者知祸难之地而辟之者也,是以身不及於患也。使文王所以见恶於纣者,以其不得人心耶?则虽索人心以解恶可也。纣以其大得人心而恶之,已又轻地以收人心,是重见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於羑里也。郑长者有言:体道,无为无见也。此最宜於文王也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为智,未及此论也。   晋平公问叔向曰: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识君之力也#8?臣之力也?叔向对曰:管仲善制割,宾胥无善削缝,言损益若女工翦削弥缝。隰朋善纯缘,言增饰若女工之纯缘也。衣成,君举而服之,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师旷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师奚笑也?师旷对曰:臣笑叔向之对君也。凡为人臣者,犹炮宰和五味而进之君,君弗食,孰敢强之也?臣请譬之: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壤地美然后草木硕大,亦君之力也,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诸侯,美之大者也,非专君之力也,又非专臣之力也。昔者宫之奇在虞,僖负羁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发中功,虞、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无其君者也。且蹇叔处干而干亡,处#9秦而秦霸,非蹇叔愚於干而智於秦也,此有君与无臣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宫中二市,妇闾里门也。二百,被发而御妇人,得管仲为五伯长,失管仲得竖刁,而身死虫流出尸不葬。以为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为霸;以为君之力也,且不以坚刁为乱。昔者晋文公慕於齐女而忘归,咎犯极谏,故使反晋国。故桓#10公以管仲合,文公以#11舅犯霸,而师旷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於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   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曰告仲父者三。有司三请,皆曰告仲父。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优,徘优,乐者名。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於索人,佚於使人。吾得仲父已难矣,已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为劳於索人,何索人为劳哉?伊尹自以为宰干汤,百里奚自以为虏干穆公,虏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然则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於法则行,不遇於法则止。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劳於索人,佚於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12管仲又不难,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13,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夫不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雠,倍死君而事其雠者,必不难夺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难夺其君国矣。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贤也,且#14为汤、武#15,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弒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以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处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己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虽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借坚刁、易牙,虫流出尸而不#16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间主。   李兑治中山,苦陉令上计而入多。李兑曰:语言辩,听之说不度於义,谓之窕言。苟且也。无山林泽谷之利而入多者,谓之窕货。君子不听窕言,不受窕货,子姑免矣。   或曰:李子设辞曰:夫言语辩听之说,不度於义者,谓之窕言。辩在言者,说在听者,言非听者也,则辩非说者也。所谓不度於义,非谓听者必谓所听也。听者非小人则君子也,小人无义必不能度之义也,君子度之义必不肯说也。夫曰言语辩,听之说,不度於义者,必不诚之言也。入多之为窕货也,未可远行也。李子之奸弗蚤禁,使至於计,是遂过也。无术以知而入多,入多者秾也,禳,丰多也。虽倍入将奈何?举事慎阴阳之和,种树节四时之适,无早晚之失,寒温之灾,则入多。不以小功妨大务,不以私欲害人事,丈夫尽於耕农,妇人力於织纴,则入#17多。务於畜养之理,察於土地之宜,六畜遂,五谷殖,则入多。明於权计,审於地形,舟车机械之利,用力少致功大#18,则入多。利商市关梁之行,能以所有致所无,客商归之,外货留之,俭於财用,节於衣食,宫室器械,周於资用,不事玩好,则入多。入多皆人为也。若天事、风雨时,寒温适,土地不加大,而有丰年之功,则入多。人事、天工,二物者皆入多,非山林泽谷之利也。夫无山林泽谷之利入多,因谓之窕货者,无术之言也。   赵简子围卫之郛郭,犀楯、犀橹立於矢石之所及,简子以犀为胁橹而自卧之。橹,楯类也。鼓之而士不起,简子投抱曰:乌乎,吾之士数弊也。行人烛过兔冑而对曰:臣闻之,亦有君之不能耳,士#19无弊者。但君不能用之耳。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二胜,是民之用也。献公没,惠公即位,淫衍暴乱,身好玉女,秦人恣侵,去降十七里,亦是人之用也。惠公没,文公授之,围卫取邺,城濮之战,五败荆人,取尊名於天下,亦此人之用也。亦有君不能耳,士无弊也。简子乃去楯橹,立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乘之,战大胜。简子曰:与吾得革车千乘,不如闻行人烛过之一言也。   或曰:行人未有以说也,乃道惠公以此人是败,文公以此人是霸,未见所以用人也。文能以赏信必罚,未必去橹亲立於矢石问。简子未可以速去胁橹也。严亲在围,轻犯矢石,孝子之所爱亲也。孝子所以轻犯矢石而教者,谓亲爱。孝子爱亲,百数之一也。犯难救亲,百人无一人,言孝希已。今以为身处危而人尚可战,是以百族之子於上皆善孝子之爱亲也,是行人之诬也。能孝於亲者尚百无一,况於君百族於行孝哉。是诬也。好利恶害,夫人之所有也。赏厚而信,人轻敌矣。刑重而必,失人不北#20矣。长行徇上,数百不一失。喜利畏罪,人莫不然。将众者不出乎莫不然之数,而道乎百无失人之行,人未知用众之道也。   韩非子卷之十五竟   #1『无复』误为『古复』据赵用贤本改。   #2『易非』显系『易牙』之误,当改。   #3『毋』显系『母』之误,当改。   #4『功』误为『乃』,据陈奇猷说改。   #5『君市』二字脱,据凌瀛初本补。   #6『臣』显系『功』之误,当改。   #7下『争』字衍,据凌瀛初本、迂评本删。   #8此处脱『君之力也』四字,据张榜本补。   #9『处」字脱,依陈奇猷本补。   #10『国』字误衍,据陈奇猷本删。   #11『以』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2『得』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3『且』显系『旦』之误,当改。   #14『且』误为『旦』,当改。   #15此处脱『汤武』二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7『不』误为『作』,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18『入』误为『人』,据陈奇猷本改。   #19『大』误为『天』,据陈奇猷本改。   #20『士』字脱,据陈奇猷本补。   #21『北』误为『比』,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韩非子卷之十六   难三第三十八   鲁穆公问於子思曰:吾闻庞□氏之子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劝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入见,问庞□氏子,子服厉伯对曰:其过三,皆君之所未尝闻。自是之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也。   或曰:鲁之公室,三世劫於季氏,不亦宜乎!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其得之一也。故以善闻之者,以说善同於上者也。以奸闻之者,以恶奸同於上者也。此宜赏誉之所力也。闻善闻奸,俱当赏也。不以奸闻,是异於上而下比周於奸者也,此宜毁罚之所及也。今子思不以过闻,而穆公贵之,厉伯以奸闻,而穆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1闻,此鲁君之所以劫也。且此亡王之俗,取、鲁之民所以自美,而穆公独贵之,不亦倒乎!   文公出亡,献公使寺人披攻之蒲城,披斩其祛,文公奔翟。惠公即位,又使攻之惠窦,不得也。及文公反国,披求见。公曰:蒲城之役,君令一宿,而汝即至。惠窦之难,君令三宿,而汝一宿,何其速也?披对曰:君令不二,除君之恶,恐不堪,蒲人、翟人余何有焉?当时君为蒲、翟之人,无臣之#2分,则何有焉?今公即位,其无蒲、翟乎!且桓公置射钩而相管仲。君乃见之。   或曰:齐、晋绝祀,不亦宜乎!桓公能用管仲之功而忘射钩之怨,文公能听寺人之言而弃斩祛之罪,桓公、文公能容二子也。后世之君,明不及二公,后世之臣,贤不如二子。不忠之臣以事不明之君。君不知,则有燕操、子之也。子罕、田常之贼。知之,则以管仲、寺人自解。君必不诛,而自以为有桓、文之德,是臣雠而明不能烛,多假之资。自以为贤而不戒,则虽无后嗣,不亦可乎!且寺人之言也,直饰非识言也。君令而不贰者,则是贞於君也。死君后生臣不愧而复为贞,不皆死,然后为贞。今惠公朝卒而暮事文公,寺人之不贰何如?   人有设桓公隐者曰:一难,二难,三难,何也?桓公不能射,以告管仲。管仲对曰:一难也,近优而远士。二难也,去其国而数之海。三难也,君老而晚置太子。桓公曰:善。不择日而庙礼太子。   或曰:管仲之射隐不得也。士之用不在近远。而徘优侏儒,固人主之所与燕也。则近优而远士,而以为治,非其难者也。夫处势而不能用其有,而悖不去国,是以一人之力禁一国。以一人之力禁一国者,少能胜之。明能照远奸而见隐微,必行之令,虽远於海,内必无变。然则去国之海而不劫杀,非其难者也。楚成王置商臣以为太子,又欲置公子职,商臣作难,遂弒成王。公子宰,周太子也,公子根有宠,遂以东州反,分而为两国。此皆非晚置太子之患也。夫分势不二,庶孽卑,宠无藉,虽处大臣,晚置太子可也。然则晚置太子,庶孽不乱,又非其难也。物之所谓难者,必借人成势而勿使侵害己,可谓一难也。贵妾不使二后,二难也。爱孽不使危正适,专听一臣而不敢隅君,此则可谓三难也。   叶公子高问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悦近而来远。哀公问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选贤。齐景公问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节财。三公出,子贡问曰:三公问夫子政一也,夫子对之不同,何也?仲尼曰:叶都大而国小,民有背心,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鲁哀公有大臣三人,外障距诸侯四邻之士,内比周而以愚其君,使宗庙不扫除,社稷不血食者,必是三臣也,故曰政在选贤。齐景公筑雍门,为路寝,一朝而以三百乘之家赐者三,谓以大夫之业地赐与为寝也。故曰政在节财。   或曰:仲尼之对,亡国之言也。叶#4民有倍心,而说之悦近而来远,则是教民怀惠。惠之为政,无功者受赏,而有罪者免,此法之所以败也。法败而政乱,以乱政治败民,未见其可也。且民有倍心者,君上之明有所不及也。不绍叶公之明,而使之悦近而来远,是舍吾势之所能禁,而使与不行惠以争民,非能持势者也。夫尧之贤,六王之冠也,舜一从而咸包,而尧无天下矣。有人无术以禁下,恃为舜而不失其民,不亦无术乎!明君见小奸於微,故民无大谋。行小诛於细,故民无大乱。此谓图难者於其所易也,为大者於其所细也。今有功者必赏,赏者不德君,力之所致也。有罪者必诛,诛者不怨上,罪之所生也。民知诛罚之皆起於身也,故疾功利於业,而不受赐於君。太上,下智有之。此言太上之下民无说也,安取怀惠之民?上君之民无利害,说以悦近来远,亦可舍已。哀公有臣外障距内比周以愚其君,而说之以选贤,此非功伐之论也,选其心之所谓贤者也。使哀公知三子外障距内比周也,则三子不一日立矣。哀公不知选贤,选其心之所谓贤,故三子得任事。燕子哙贤子之而非孙卿,故身死为僇。夫差智大宰嚭而愚子胥,故灭於越。鲁君不必知贤,而说以选贤,是使哀公有夫差、燕哙之患也。明君不自举臣,臣相进也。不自贤,功自徇也。论之於任,试之於事,课之於功,故群臣公政而无私,不隐贤,不进不肖,然则人主奚劳於选贤?景公以百乘之家赐,而说以节财,是使景公无卫使智之侈,而独俭於上,未免於贫也。有君以千里养其口腹,则虽桀、纣不侈焉。齐国方三千里,而桓公以其半自养,是侈於桀、纣也,然而能为五霸冠者,知侈俭之地也。为君不能禁者谓之劫,不能饰下而自饰者谓之乱,不节下而自节者谓之贫。明君使人无私,以诈而食者禁。力尽於事,归利於上者必闻,闻者必赏。污秽为私者必知,知者必诛。然故忠臣尽忠於公,民士竭力於家,百官精克於上,精廉克己。侈倍景公,非国之患也。但如上,虽侈,非国之患也。然则说之以节财,非其急者也。夫对三公一言而三公可以无患,知下之谓也。知下明则禁於微,禁於微#4则奸无积,奸无积则无比周,无比周则公私分,公私分则朋党散,朋党散无外障距内比周之患。知下明则见精沐,见精沐则诛赏明,诛赏明则国不贫。故曰:一对而三公无患,知下之谓也。韩子以齐桓侈於桀、纣犹未亏德,形於翰墨,着以为教,一何逆理之甚,其不得死秦狱,未必不由此#5也。   郑子产晨出,过束匠之闾,闻妇人之哭也,抚其御之手而听之。有间,遣吏执而问之,则手绞其夫者也。异日,其御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子产曰:其声惧。凡人於其亲爱也,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今夫哭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   或曰:子产之治,不亦多事乎?不以法度而用智,故曰多事也。奸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后知之,则郑国之得奸者寡矣。不任典成之吏,典,主也。谓其事而责成之。不察参伍之政,不明度量,恃尽聪明,劳智虑而以知奸,不亦无术乎?且夫物众而智寡,寡不胜众,智不足以褊知物,故则因物以治物。谓若因龙以治鳞虫,因凤以治羽乌也。下众而上寡,寡不胜众者,言君不足以徧知臣也,故因人以知人。是以形体不劳而事治,智虑不用而奸得。故宋人语曰:一雀过羿必得之,则羿诬矣。羿虽善射,见雀未必二得之,故曰诬也。以天下为之罗,则雀不失矣。夫知奸亦有大罗,不失其一而已矣。不修其理,而以己之胸察为之弓矢,则子产诬矣。老子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也。其子产之谓也。   秦昭王问於左右曰:今时韩、魏孰与始强?左右对曰:弱於始也。今之如耳、魏齐孰与曩之孟尝、芒卯?对曰:不及也。王曰:孟尝、芒卯率强韩、魏犹无奈寡人何也?左右对曰:甚然。中期推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夫六晋之时,知氏最强,灭范、中行而从韩、魏之兵以伐赵,灌以晋水,城之未沉者三板。知伯出,魏宣子御,韩康子为骖乘,知伯曰:始吾不知水可以灭人之国,吾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魏宣子肘韩康子,康子践宣子之足,肘足接乎车上,而知氏分於晋阳之下。今足下虽强,未若知氏,韩、魏虽弱,未至如其晋阳之下也。此天下方用肘足之时,愿王勿易之也。   或曰:昭王之问也有失,左右、中期之对也有过。凡明主之治国也,任其势。势不可害,则虽强天下无奈何也,而况孟尝、芒卯、韩、魏能奈我何?其势可害也,则不肖如耳、魏齐,及韩、魏犹能害之。然则害与不侵,在自#6侍而已矣,奚问乎?自#7恃其不可侵,则强与弱奚其择焉?夫在不自恃,而问其奈何也,其不侵也幸矣。申子曰:失之数而求之信则疑矣。其昭王之谓也。知伯无度,从韩康、魏宣而图以水灌灭其国,此知伯之所以国亡而身死,头为饮杯之故也。今昭王乃问孰与始强,其畏有水人之患乎?虽有左右非韩、魏之二子也,安有肘足之事,而中期曰勿易,此虚言也。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弦不调,弄不明,中期之任也,此中期所以事昭王者也。中期善承其任,未慊昭王也,而为所不知,岂不妄哉!左右对之曰弱於始与不及则可矣,其曰甚然则谀也。申子曰:治不踰官,虽知不言。今中期不知而尚言之。故曰昭王之问有失,左右、中期之对皆有过也。   管子曰:见其可说之有证,见其不可恶之有形,赏罚信於所见,虽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说之无证,见其不可恶之无形,赏罚不信於所见,而求所不见之外,不可得也。   或曰:广廷严居,众人之所肃也。宴室独处,曾、史之所慢也。观人之所肃,非行情也。且君上者,臣下之所为饰也。好恶在所见,臣下之饰奸物以愚其君,必也。明不能烛远奸,见隐微而待之以观饰行,定赏罚,不亦弊乎!   管子曰:言於室满於室,言於堂满於堂,是谓天下王。   或曰:管仲之所谓言室满室,言堂满堂者,非特谓游戏饮食之言也,必谓大物也。人主之大物,非法则术也。法者,编着之图籍,设之於官府,而布之於百姓者也。术者,藏之於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故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是以明主言法,则内卑贱莫不闻知也,不独满於堂。用术则亲爱#8近习莫之得闻也,不得满室。而管子犹曰言於室满室,言於堂满堂,非法术之言也。   难四第三十九   卫孙文子聘於鲁,公登亦登。叔孙穆子趋进曰:诸侯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也。今子不后寡君一等,寡君未知所过也,子其少安。孙子无辞,亦无悛容。穆子退而告人曰:孙子必亡。臣而不后君,过而不悛,亡之本也。   或曰:天子失道,诸侯伐之,故有汤、武。诸侯失道,大夫伐之,故有齐、晋。臣而伐君者必亡,则是汤、武不王,晋、齐不立也。   孙子君於卫,而后不臣於鲁,臣之君也。君有失也,故臣有得也。不命亡於有失之君,而命亡於有得之臣,不察。鲁不得诛卫大夫,而卫君之明不知不悛之臣,孙子虽有是二也臣以亡,其所以亡其失,所以得君也。   或曰:臣主之施分也,臣能夺君者,以得相踦也。故非其分而取者,众之所夺也。辞其分而取者,民之所予也。是以桀索岷山之女,纣求比干之心而天下离#9。汤身易名,武身受晋,而海内服。赵咺走山,田外仆,而齐、晋从。则汤、武之所以王,齐、晋之所以立,心非以其君也,彼得之而后以君处之也。今未有其所以得,而行其所以处,是倒义而逆德也。倒义,则事之所以败也。逆德,则怨之所以聚也。败亡之不察何也!   鲁阳虎欲攻三桓,不克而犇齐,齐景公礼之。鲍文子谏曰:不可。阳虎有宠於季氏而欲伐於季孙,贪其富也。今君富於季孙,而齐大於鲁,阳虎所以尽诈也。景公乃囚#10阳虎。   或曰:千金之家,其子不仁,人之急利甚也。桓公,五伯之上也,争国而杀其兄,其利大也。臣主之间,非兄弟之亲也,劫杀之功,制万乘而享大利,则群臣孰非阳虎也。事以微巧成,以疏拙败。群臣之未起难也,其备未具也。群臣皆有阳虎之心,而君上不知,是微而巧也。阳虎贪於天下,以欲攻上,是疏而拙也。不使景公加诛於拙虎,是鲍文子之说反也。臣之忠诈,在君所行也。君明而严则群臣忠,君懦而闻则群臣诈。知微之谓明,无救赦之谓严。不知齐之巧臣而诛鲁之成乱,不亦妄乎!   或曰:仁贪不同心。故公子目夷,辞宋,而楚商臣弒父,郑去疾予弟,而鲁桓弒兄,伍伯兼并,而以桓律人,则是皆无贞廉也。且君明而严则群臣一忠,阳虎为乱於鲁,不成而走,入齐而不诛,是承为乱也。君明则知诛阳虎之可以济乱也,此见微之情。语曰:诸侯以国为亲。君严则阳虎之罪不可失,此无救赦之实也。则诛阳虎,所以使群臣忠也。未知齐之巧臣,而废明乱之罚。责於未然,而不诛昭昭之罪,此则妄矣。今诛鲁之罪乱以威群臣之有奸心者,而可以得季、孟、叔孙之亲,鲍文之说,何以为反?   郑伯将以高渠弥为卿,昭公恶之,固谏不听。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己也,辛卯,弒昭公而立子亶也。君子曰:昭公知所恶矣。公子圉曰:高伯其为戮乎,报恶已甚矣。   或曰:公子圉之言也不亦反乎!昭公之及於难者,报恶晚也。然则高伯之晚於死者,报恶甚也。明君不悬怒,有怒不行,且举之,故曰悬怒。悬怒则臣罪轻举以行计,则人主危。故灵台之饮,卫侯怒而不诛,故楮师作难。食鼋之羹,郑君怒而不诛,故子公弒君。君子之举知所恶,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诛焉,以及於死,故知所恶,以见其无权也。人君非独不足於见难而已,或不足於断制,令昭公见恶稽罪而不诛,使渠弥含憎惧死以徼幸,故不兔於杀,是昭公之报恶不甚也。   或曰:报恶甚者,大诛报小罪。大诛报小罪也者,狱之至也。狱之患,故非在所以诛也,以雠之众也。是以晋厉公灭三郄而乐、中行作难,郑子都杀伯晅而食鼎起福,吴王诛子胥而越勾践成霸。则卫侯之逐,郑灵之弒,不以褚师之不死而公父之不诛也,以未可以怒而有怒之色,未可诛而有诛之心。怒其当罪,而诛不逆人心,虽悬奚害?夫未立有罪,即位之后,宿罪而诛,齐胡之所以灭也。君行之臣,犹有后患,况为臣而行之君乎?诛既不当,而以尽为心,是与天下有雠也,则虽为戮,不亦可乎哉!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於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浅矣。公曰:奚梦?梦见灶者,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灶乎?侏儒曰:夫日兼照天下,一物不能当也。人君兼照一国,一人不能壅也。故将见人主而梦日也。夫灶,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或者一人炀君邪?则臣虽梦灶,不亦可乎?公曰:善。遂去雍鉏,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   或曰:侏儒善假於梦以见主道矣,然灵公不知侏儒之言也。去雍鉏,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者,是去所爱而用所贤也。郑子都贤庆建而壅焉,燕子哙贤子之而壅焉,夫去所爱而用所贤,未免使一人炀己也。不肖者炀主不足以害明,今不加知而使贤者炀#11己,则必危矣。   或曰:屈到嗜芰,文王嗜菖蒲菹,非正味也,而二贤尚之,所味不必美。晋灵侯说参无恤,燕哙贤子之,非正士也,而二君尊之,所贤不必贤也。非贤而贤用之,与爱而用之同。贤诚贤而举之,与用所爱异状。故楚庄举叔孙而霸,商辛用费仲而灭,此皆用所贤而事相反也。燕哙虽举所贤而同於用所爱,卫奚距然哉?则侏儒之未可见也。君壅而不知其壅也,已见之后而知其壅也,故退壅臣,是加知之也。曰#12不加知而使贤者炀己则必危,而今以加知矣,则虽炀己必不危矣。   韩非子卷之十六竟   #1『上』误为『止』,依陈奇猷说改。   #2『之』误为『五』,依陈奇猷说改。   #3『叶』误为『筑』,据陈奇猷本改。   #4此处脱『禁於微』三字,据陈奇猷说补。   #5『比』显系『此』之误,当改。   #6『自』误为『目』,当改。   #7『自』误为『曰』,当改。   #8『爱』误为『受』,根陈奇猷说改。   #9『离』误为『谓』,据陈奇猷本改。   #10『於』字衍,当剧。   #11『主』字当衍,据迂评本删。   #12『日』显系『曰』之误,当改。   韩非子卷之十七   难势第四十   慎子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雾霁,而龙蛇与螾蚁同矣,则失其所乘也。故贤人而诎於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於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夫弩弱而矢高者,激於风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於众也。尧教於隶属而民不听,至於南面而王天下,令则行,禁则止。由此观之,贤智未足以服众,而势位足以缶贤者也。   应慎子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吾不以龙蛇为不托於云雾之势也。虽然,夫择贤而专任势,足以为治乎?则吾未得见也。夫有云雾之势,而能乘游之者,龙蛇之材美之也。今云盛而演弗能乘也,雾酿而蛆不能游也,夫有盛云醴雾之势而不能乘游者,螾蚁之材薄也。今桀、纣南面而王天下,以天子之威为之云雾,而天下不兔乎大乱者,桀、纣之材薄也。且其人以尧之势以治天下也,其势何以异桀之势,乱天下者也。夫势者,非能必使贤者用己,而不肖者不用己也,贤者用之则天下治,不肖者用之则天下乱。人之情性,贤者寡而不肖者众,而以威势之利济乱世之不肖人,财是以势乱天下者多矣,以势治天下者寡矣。夫势者,便治而利乱者也,故周书曰:毋为虎傅翼,将飞入邑,择人而食之。夫乘不肖人於势,是为虎傅翼也。桀、纣为高台深池以尽民力,为炮烙以伤民性,桀、纣得成四行者,南面之威为之翼也。使桀、纣为匹夫,未始行一而身在刑戮矣。势者,养虎狼之心而成暴#1乱之事者也,此天下之大患也。势之於治乱,本末有位也,而语专言势之足以治天下者,则其智之所至者浅矣。夫良马固车,使臧获御之则为人笑,王良御之而日取千里。车马非异也,或至乎千里,或为人笑,则巧拙相去远矣。今以国位为车,以势为马,以号令为辔,以刑罚为鞭策,使尧、舜御之则天下治,桀、纣御之则天下乱,则贤不肖相去远矣。夫欲追速致远,不知任王良,欲进利除害,不知任贤能,此则不知类之患也。夫尧、舜亦治民之王良也。   复应之曰:其人以势为足恃以治官。客曰必待贤乃治则不然矣。夫势者,名一而变无数者也。势必於自然,则无为言於势矣。吾所为言势者,言人之所设也。今日尧、舜得势而治,桀、纣#2得势而乱,吾非以尧、桀为不然也。虽然,非一人之所得设也。夫尧、舜生而在上位,虽有十桀、纣不能乱者,则势治也。桀、纣亦生而在上位,虽有十尧、舜而亦不能治者,则势乱也。故曰:势治者则不可乱,而势乱者则不可治也。此自然之势也,非人之所得设也。若吾所言,谓人之所得势也而已矣,贤何事焉!何以明其然也?客曰:人鬻矛与楯者,誉其楯之坚,物莫能陷也,俄而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物无不陷也。人应之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以为不可陷之楯与无不陷之矛,为名不可两立也。夫贤之为势不可禁,而势之为道也无不禁,以不可禁之势,此矛楯之说也。夫贤势之不相容亦明矣。且夫尧、舜、桀、纣千世而一出,是比肩随踵而生也,世之治者不绝於中。吾所以为言势者,中也。中者,上不及尧、舜而下亦不为桀、纣,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今废势背法而待尧、舜,尧、舜至乃治,是千世乱而一治也。抱法处势而待桀、纣,桀、纣至乃乱,是千世治而一乱也。且夫治千而乱一,与治一而乱千也,是犹乘骥饵而分驰也,相#3去亦远矣。夫弃隐栝之法,去度量之数,使奚仲为车,不能#4成一轮。无庆赏之劝,刑罚之威,释势委法,尧、舜户说而人辩之,不能治三家。夫势之足用亦明矣,而日#5必待贤则亦不#6然矣。且夫百日不食以待梁肉,饿者不活。今待尧、舜之贤乃治当世之民,是犹待梁肉而救饿之说也。夫曰良马固车,臧获御之则为人笑,王良御之则日取乎千里,吾不以为然。夫待越人之善海游者以救中国之溺人,越人善游矣,而溺者不济矣。夫待古之王良以驭今之马,亦犹越人救溺#7之说也,不可亦明矣。夫良马固车,五十里而一置,使中手御之,追速致远.可以及也,而千里可日致也,何必待古之王良乎?且御,非使王良也,则必使臧获败之。治非使尧、舜也,则必使桀、纣乱之。此味非饴蜜也,必若莱亭历也。此则积辩累辞,离理失术,两未之议也,奚可以难,失道理之言乎哉!客议未及此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