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六君子文粹 - 第 24 页/共 24 页
变离骚序上
补之既集续楚辞二十巻又集变离骚二十巻或曰果异乎抑屈原之作曰离骚余皆曰楚辞矣今楚辞又变而乃始曰变离骚何哉又扬雄为反离骚反与变果异乎曰反离骚非反也合也盖原死知原惟雄雄怪原文过相如至不容而死悲其文未尝不流涕也以谓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书往往摭其文而反之虽然非反其纯洁不改此度也反其不足以死而死也则是离骚之义待反离骚而益明何者原惟不为箕子而从比干故君子悼诸不然与日月争光矣雄又旁离骚作广骚旁惜诵而下作畔牢愁雄诚与原异既反之何为复旁之又变离骚以其类而异故不可以言反而谓之变若荀卿非蹈原者以其后原皆楚臣遭谗为赋以风故取其七篇列之巻首类离骚而少变也又尝试自原而上舍三百篇求诸书礼春秋他经如五子之歌貍首之斑然蚕则绩而蟹有筐佩玉蘂兮吾无所系之祈招之愔愔凤兮凤兮他如此者甚多咸古诗风刺所从起战国时皆散矣至原而复兴则列国之风雅始尽合而为离骚是以繇汉而下赋皆祖屈原然宋玉亲原弟子髙唐既靡不足于风大言小言义无所宿至登徒子靡甚矣特以其楚人作故繋荀卿七篇之后瓠子之歌有忧民意故在相如扬雄上而子虚上林甘泉羽猎之作赋之闳衍于是乎极然皆不若其大人反离骚之髙妙犹终归之于正义过髙唐但论其世故繋髙唐后至于京都山海宫殿鸟兽笙箫众器指事名物之作不専于古诗恻隐规诲故不録李夫人赋长门赋皆非义理之正然辞浑丽不可弃曹植赋最多要无一篇逮汉者赋卑弱自植始録其洛神赋九愁九咏等并録王粲登楼赋以见魏之文如此陆机陆云有盛名顾不足于植粲摘其义差近者存之思游有意乎幽通而下恨其流益逺矣然晋人喜清谈而挚虞此作庶几有为而言致足嘉者也鲍昭长于杂兴故其芜城作独出宋世又以刘濞事讽刘瑱有心哉于此者江淹用寡而文丽又梁文益卑弱然犹蒙虎之皮尚区区楚人歩趋也唐李白诗文最号不袭前人而鸣臯一篇首尾楚辞也末云鸡聚羣而争食凤孤飞而无邻嫫母衣锦西施负薪辞不雕而指类唐人知楚辞者少误以为诗云王维生韩柳前才数十言虽浅鲜未足与言义然低昂宛转颇有楚人之态矣元结振竒自成一家要曰羣言之异味亦可贵也顾况文不多约而可观问大钧理胜招北客词胜阿房宫云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皆唐赋之不可废者也皮日休九讽専効离骚其反招魂靳靳如影守形然非也竟离去画者谨毛而失貌呜呼离骚自此散矣故不録以迄本朝名世之作多已载续楚辞中今所録赋及文操或宏杰自出新意乍合乍离亦足以知古文之屡变至宋而复起云或大意述此或一言似之要不必同同出于变故皆以附变离骚若谓之变楚辞乎则楚辞已非离骚楚辞又变则无离骚矣后无以复知此始于屈平矣恶夫逾逺而迷其源若服尽然为之系其姓于祖故正名以存之
变离骚序下
诗亡春秋又微而百家起七国时杨墨申韩淳于髠邹衍邹奭之徒各以其説乱天下于时大儒孟荀实羽翼六经于其将残而二儒相去百有余年中间独屈原履正著书不流邪説盖尝谓原有力于诗亡春秋之微故因集续楚辞变离骚而独推原与孟子先后以贵重原于礼义欲絶之时又变离骚起荀子佹诗成相篇故并以其时考之知原虽不纯乎孟荀于其中间非异端也孟子与梁惠王齐宣王鲁平公同时而司马迁史记表问何以利吾国盖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也是嵗齐宣王之七年楚威王之四年后七年而楚怀王始立立三十年而原谏王无入秦卒入秦死襄王初年而迁原原迁九年无防何死矣推而上之去梁惠王问利国与齐宣王七年时盖四十七年矣而鲁平公元年则楚怀王之十五年也若孟子见平公在其初年则至原迁之九年盖二十四年矣其平公末年乎则与原谏怀王之时盖并矣虽史记不言孟子见宣王之年以其时考之逺者盖四十七年近者二十四年又其近者同时也孟子见梁惠王乃在楚威王时惠王曰叟不逺千里而来于时称叟孟子已老矣而原不及事威王故孟子与原接而原后于孟子又史记荀卿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齐襄王时荀卿最为老师而刘向叙荀子云齐宣王时聚学士于稷下荀卿十五始来游学至襄王时最为老师按宣王立十九年卒至襄王元年四十一年矣而稷下之学乃在孟子淳于髠时使荀卿游学时已年五十顾与孟子并安得至襄王而尚存哉故刘向云十五始来游学而老为襄王师是也楚顷襄王迁屈原原迁九年无几何亦死矣又五年齐襄王始立计原之死卿尚幼也至楚考烈王立二十五年而李园杀春申君荀卿始废自此推而上之至原之死盖五十余年矣故原与荀卿接而荀卿后于原又孟子载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也而原辞曰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则原此歌盖沿孟子事也渔父篇曰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而荀子不苟篇曰故新浴者振其衣新沐者弹其冠其谁能以已之僬僬受人之棫棫者哉则卿此书盖因原辞也凡言语文章之相祖述多其当时口所传诵从古而然此皆古诗楚辞之流也其习而传者虽至今可知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七十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序
杜舆子师名字序
盱眙杜君从学于眉山先生先生名之曰舆字之曰子师子师道先生之言曰夫能载而后可与言舆能众而后可以言师夫能载则能众矣故舆有师义则又从先生之门人晁补之求识其説补之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师者至矣夫车之有舆也犹宫之有堂也犹人之有腹心也崇墉长庑沟之于其外闾然后门门然后堂而堂者宫之所宅也目视耳听手扞衞而足运趋元首加焉而腹心者人之奥也故谓之舆则一车之任举在矣立轛横轵辀环灂而牙固抱二十有八为其盖弓三十其辐合之于一毂以济其中之所无有而后可以受天下之有凡物之不至者托至焉是其材君子之材也其器国器也御闲而右勇善用其材者也得时则驾见险而能止不犯难者也以经营四方与舟楫之絶江河同利故天下无不待之以济而附者不一是之谓能载则能众也曰虽然孰能任之孟子所谓异人以存心者能任之如以其同而已同乎此必不同乎彼则亦秪以异何以能众吾且以其异而众无不同以其所以同者莫适同而已然后君子之道大而为众率贾谊曰凤凰翔于千仭兮览徳辉焉下之凤不世见故人未始识凤人未始识凤则藩篱之燕雀蓬中之斥鷃何从识之虽然凤举而鸟朋矣凤非以其异故能同耶不然则鸟之从乌扈之羣扈亦可以为同耶而同者狭矣故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师者至矣昔者伊尹其道有在于此思天下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纳之沟中而天下亦皆以是归之道足任而时可为也易曰大车以载积中不败是其所以能有大也陈蕃亦可谓有其志矣不扫一室而欲以身援天下志大而力不胜义可以立而身见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也易曰舆脱辐夫妻反目天下不可轻为而近用也然亦不可咎也山以其髙而兽往之川以其深而鱼聚之君子以其道可以任重而致逺故穷则得士达则得民不幸而终其身不试而君子论之与禹稷同道子师勉之
外弟杨若字知类序
骥有四足足以靡丘陵跨燕越不期于在六辔也然有是足覊之者至矣鸷鸟有六翮足以絶浮云捎林莽不期于掣韝上也然有是翮呼之者至矣士有才术足以知往古治当世不期于仕而遇合也然有是资用之者至矣故物必有余而后用无不足而求用闲其驰驱以待覊者时其翺翔以待呼者马与鸟无是情也然则治其可合者以求合岂士之情也哉今世之学者不求若古人而务一时之合自始读书则曰世之所用何尚有司之所取何先治其学之类者去其学不知类者而求合焉世之用舍不可常而有司之去取无特操则业成而不售半涂而改尽弃其学而从事于其所不学至于白首纷如也乃始叹息于不逢若此岂足以言知类也哉余外弟杨君名若少而笃志崭然于侪辈中善问而识所从既学经又学为诗赋皆欲求当时之所谓善且尝効者而师之余曰书无所不当知独一经乎哉文章无所不当为独诗赋乎哉治其狭以求适于广则是以箸为梁木也十围百围则求方圆长短者无之而不可矣然则求若古人何如亦曰养其大体而已矣孟子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吾弟之学也无以不若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者为羞而以若古人者是求则虽欲不为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亦不可得矣故余请字曰知类
从兄字伯顺序
名者所以制义出礼而字者相期于实以不虚其名者也盖余从兄名隆之而字不足以称其实余为之説曰物未尝有必隆者亦未尝有必不隆者也封土以为台巍巍者先圮焉架木以为宇翘翘者先桡焉泰山之隆百仭而跛牂履其蹊以絶其岭势附于下也吴牛之力百钧而童子拊其角坐其背知役于人也故曰物未尝有必隆者有人焉力不能胜一匹雏而天下不敢为之先彼其所以能隆者亦必有道矣易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顺徳积小以髙大夫顺徳不躐等君子之所以积小也如此而后可以基髙大此为隆之道也故余请字曰伯顺
袁畴字耕道序
开封袁君名畴字耕道其友字之也记曰人情者圣王之田也而传曰人情甚不美妻子具而孝衰于亲爵禄具而忠衰于君名誉足而信衰于友夫人之情可恶如此年运而往每具而辄衰圣王何取于田哉夫以尧之水至于方割怀山而襄陵非禹则土皆不粒也然谓土实不粒则不可以禹所湮之余龙蛇虎豹始驱似不可人而有稷焉敎民以艺之则粒矣山泽原衍地有刚卤肥确不同而斵耜揉耒火耕而水耨农无不可为人情亦有贤不肖邪正异趣而追琢学问求其放心圣王亦无不可治盖不为不治则如尧方割未乂之初为而治之则如稷播殖之后是乃圣王之所以取乎此者也人情无礼则荒故修礼所以耕之此学之始也义欲列蔽度宜譬谷有九种视地力故陈义所以种之学欲闲邪存诚譬恶莠恐其乱苗故讲学所以耨之君子仁以居体仁譬则积而充也故本仁所以聚之乐以治心乐譬则饱而嬉也故播乐所以安之礼义仁乐四者人情之田具而学其中耨欲数数者然也此记之説圣王之所以田人情者尽矣扬子曰耕道而得道猎徳而得徳夫耕道而不得道安取于耕道故君子以谓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至于安之以乐而不达之以顺犹食而弗肥也此学之终也然则耕道其务始于礼乎非忠信不可以学礼非彊有力不可以行礼譬农必于忠信之类也必勤苦彊有力之类也壤土之民怠恃其地之良而弗彊也瘠土之民劳忧其田之下而自力也故瘠之获常倍于壤而田父之尤其子以得壤为不幸乃若耕道才良而志修又博之以文地与力皆美矣耕道既识此而疾驱田已之田而食已之力嵗晚而功休既饱而嬉倚户以永歌不已乐哉而世方有舍其田而芸人之田者亦晨夜不暇息霜雪皲瘃触隆曦而汗得不偿勤至于终年号寒而啼饥所求于田者外也耕道反之诗曰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谷诒孙子于胥乐兮【司马迁之父名谈其书赵谈云同子骖乘讳其父也名誉足而信衰于交交字讳先子易之】
王勲字重民序
进士太原王勲文学志意在塲屋前辈间或字之曰子功余改之曰重民盖言王功曰勲而其事则民为重也重民曰请极其义余曰周官所记列于今学宫重民能习之虽然尝试以所学于孟子者为重民言而重民择焉学之为王者事一也而古者取于王之事近后世托于王之説逺故不同盖孟子尝曰保民而王至其言王道之始则特在于使民养生防死无憾之间然而不王者未之有此取于王之事而近者也王莫先于仁义而为庄子之言者曰仁义先王之蘧庐止可以一宿事之破防而后有舞仁义者不能救也此托于王之説而逺者也夫昔之所病儒者一师而俗异今为孟子又为庄子是二师也夫安得不离近易言逺难知则亦无惑乎士之皆托于逺以趋同而自诬不悔也自荀子不好孟子又非之然其言曰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过则荡贰则不雅此两君子者惟一师故不异而庄子又甚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其尘垢糠粃犹将陶铸尧舜故后生簧鼓读论语未半纸而争言尧舜之上皆洋洋满其意夫尧舜且不足道而王何足言王何足言而民亦安有哉以往事论之彼衞鞅安知王不知对孝公谈何等而孝公时时睡不应顾出而自矜大者曰其志弗开悟矣欺哉愿重民反之抑夫子圣人所重民食防祭圣人固为王不为霸岂以是为土苴而先之乎故王功曰勲民功曰庸而要圣人之所重者言之勲必自庸积此余所以字重民之意也道有终始之序故昔之学射者不学射先学视学驭者不学驭先学趋夫论政于不饥不寒之间而计功于无思无为之际可谓知所先后矣抑重民博习彊记其文词浩浩非七八月之间雨集而盈者其必决而注之海于从政乎何有而士或以其所趋愈钝而笑之子亦所趋愈钝者然譬夫入室必自门始不可以躁也若夫子之墙数仭不得其门而入有人焉适立于巷骤而语其中百官仓廪室家之美不疑而大夸曰如此匪穿窬斯诞已其可哉
石逺叔集序
文章视其一时风声气俗所为而巧拙则存乎人亦其所养有厚薄故激扬沉抑或侈或廉秾纎不同各有态度常随其人性情刚柔静躁辨讷虽甚爱悦其致不能以相传知此者则古人已逺若与之并世而未之接得其书读焉如对而语以之逆其心曰此何如人也此何如人也无不可言者
杂説
书母丘震御印厯纸后
古者人主之职在论一相相得其人矣至百工有司之废置皆相之任也舜选于众举臯陶汤选于众举伊尹传以谓不仁者逺矣夫舜与汤人主之师皆论一相以逺不仁其道旷千百世所当循而不改者然自昔盛世君子多小人少好恶明于上是非公于下故未尝求贤而贤至疾不肖不为已甚而不肖者不待黜而革后世道徳不同而俗隳贤不肖陵杂而人才益微至五代分裂大坏极乱四民皆防其业而武夫鬭士充朝廷而布州郡当是时圣人出将何以救其哉
书陈唐父绵州守遗爱事后
孔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孔子之所谓善人者盖尝叹息以为吾不得而见之夫若是其重且难遭也然使其得位而为之其功犹在于百年之后今方百里如千里者皆邦也古者诸侯世守而今以守令治逺者二三嵗近者满嵗又其近者数月而徙幸而治且有闻者则徙逾亟曰一人去有一人焉充之则已矣昔子产为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三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产教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夫子产古之遗爱亦可谓善人者非耶而用其民一年不惟未信而已也至相与讼怨而蕲杀之三年而后怨者化而怀仇者慕而如父母然使孔子论之至于胜残去杀犹未也则责治之効欲其缓而逺者如此故唐卢怀慎亦深言数易地之以谓人知吏之不久则不从其敎吏知迁之不逺则不尽其力至于礼义之不兴风俗之不一户口之所以流散仓库之所以空虚患皆繇此而后世官日以冗迁易旁午民不得休盖其初尝怪三代虽逺圣人之事不传下汉而言龚黄卓鲁政事之才亦岂乏遂不可得而见吏治苟且滋甚如此特责其古人百年之事于后人不暖席黔突之间夫岂惟遂霸恭茂之徒敛手而未得施而贤如子产方用以得杀无足怪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