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林广记 - 第 31 页/共 58 页
汉成帝尝微行,过阳阿主家,见赵飞燕而悦之。先是有童谣云:“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盖帝每微行,与张放俱,而称富平侯,故曰“张公子”。
张苍自秦时为柱下史。汉文帝四年,为丞相。口中无齿,食乳,以女子为乳母。妻妾以百数。
前汉张禹弟子尤著者,彭宣、戴崇。禹每将崇入后堂饮食,妇女相对,优人弦管,铿锵极乐,昏夜乃罢。而宣之来也,禹见之于便坐,讲论经义,未尝得至后堂。
戏徐君猷孟亨之不饮
孟嘉嗜酒桓温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独未知其趣耳,臣今时复一中之。风流自有高人识,言褚裒于庾亮座上识孟嘉也。通介宁随薄俗移。卢钦言:徐公,前日之通,今日之介也。二子有灵应抚掌,吾孙还有独醒时。
胡苕溪云:“东坡此诗,戏徐君猷、孟亨之皆不饮酒,不止天生对语,其全篇用事清切,尤为可喜。盖皆徐、孟二人一姓事也。”
《晋书》:“孟嘉好酣饮,愈多不乱。王温问嘉曰:‘酒有何好,卿嗜之?’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
《魏志》:“徐邈为尚书郎,时科酒禁,而邈私饮至于沉醉。校尉赵达问以曹事,邈曰:‘中圣人。’其后文帝见邈,问曰:‘颇复中圣人否?’对曰:‘昔子反毙于阳谷,御叔罚于饮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惩。时复中之。’”
朝云诗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
《诗引》云:“世谓乐天有鬻骆马,放杨柳枝词,嘉其主老病不忍去也。然刘梦得有诗云:‘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乐天亦云:‘病与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则是樊素竟去也。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因读《乐天集》,戏作此诗。”
胡苕溪云:“东坡此诗,意绝佳。善于为戏,略去洞房之气味,翻为道人之家风。非若乐天所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俗哉!”
复出东门
乱山环合水侵门,身在淮南尽处村。五亩渐成终老计,九重新扫旧巢痕。岂惟见惯沙鸥熟,已觉来多钓石温。长与东风约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
陆放翁序《施司谏东坡诗注》云:“某顷与范公至能会于蜀,因相与论东坡诗,慨然谓余曰:‘足下当作一书,发明东坡之意,以遗学者。’某谢不能。他日,又言之。因举二三事以质之曰:‘“五亩渐成终老计,九重新扫旧巢痕”,及“遥知叔孙子,已致鲁诸生”,此语当若为解?’至能曰:‘东坡窜黄州,自度不复收用,故曰“新扫旧巢痕”。建中初,复召元祐诸人,故曰“已致鲁诸生”,恐不过如此耳。’某曰:‘此某之所以不敢承命也。昔祖宗以三馆养士,储将相材。及官制行,罢三馆。而东坡盖尝直史馆,然自谪为散官,削去史馆之职久矣,至是史馆亦废,故云“新扫旧巢痕”。其用字之严如此。而“凤巢西隔九重门”,则又李建中诗也。建中初,韩、曾二相得政,尽收用元祐人。其不召者亦补大藩,惟东坡兄弟犹领宫祠。此句盖寓所以不能致者二人,意深语缓,尤未易窥测。至如“车中有布乎”,指当时用事者,犹近而易见。“白首沉下吏,绿衣有公言”,乃以其侍妾朝云尝叹黄师是仕不进。故此句之意,戏言其上僭,则非得于故者,殆不可知。必皆能如此,然后无憾。’至能亦太息曰:‘如此诚难矣!’”
过岭南题诗龙泉钟上今复过而北次前韵
秋风卷黄叶,朝雨洗绿净。人贪归路好,节近中原正。下岭独徐行,艰险未敢忘。遥知叔孙子,已致鲁诸生。
《前汉》:“叔孙通为博士,说上曰:‘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于是征鲁诸生三十余人,其所不能致者二人。”
赵彦材云:“此言建中靖国间,新天子即位,必新定礼仪也。”
咏史董卓
公业平时劝用儒,诸公何事起相图。只言天下无健者,岂信车中有布乎?
《后汉》:“郑太,字公业。方董卓擅朝,太与周珌、伍琼共说卓,以韩馥、刘岱、孔伷、张资、袁绍为牧守。及义兵起,卓大怒曰:‘卓初入朝,珌、琼劝用善士,故相从。而诸君到官,举兵相图,此二君卖卓,卓何相负?’遂斩珌、琼。”
《袁绍传》云:“卓欲废立,绍勃然曰:‘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王允与吕布谋诛卓,有人书“吕”字于布,荷而行于市,歌曰:“布乎!”有告卓者,卓不悟。
送黄师是赴两浙宪
世久无此士,我晚得王孙。宁非叔度家,岂出次公门。《后汉》:“黄宪,字叔度。”《前汉》:“黄霸,字次公。”白首沉下吏,绿衣有公言。哀哉吴越人,久为江湖吞。官自倒帑廪,饱不及黎元。近闻海上港,渐出水底村。愿君五裤手,招此半菽魂。一见刺史天,稍忘狱吏尊,会稽入吾手,镜湖小于盆。比我东来时,无复疮痍存。[一]
赵彦材云:“当时人有未解‘绿衣有公言’之句,问之先生,先生曰:‘吾家朝云每见师是,怪其官职不迁耳。’然后知绿衣指朝云。盖绿衣,乃诗篇名妾之服也。”
[一]《送黄师是赴两浙宪》诗自“哀哉吴越人”以下数句原缺,据《集注分类东坡先生诗》补。
赠子直秀才
万里云山一破裘,杖端闲挂百钱游。五车书已留儿读,二顷田应为鹤谋。水底笙歌蛙两部,山中奴婢橘千头。幅巾我欲相随去,海上何人识故侯。
《南史》:“孔稚圭门庭之内,草莱不剪,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稚圭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蕃?’”
《石林诗话》云:“苏子瞻尝两用孔稚圭鸣蛙事[一],如‘水底笙歌蛙两部,山中奴婢橘千头’。虽以笙歌易鼓吹,不碍其意同。至曰‘已遣乱蛙成两部,更邀明月作三人’,则‘成两部’不知为何物,亦是歇后。盖用事宁与出处语小异而意同,不可尽牵出处语而意不显也。”
[一]“两”字原无,据《叶先生诗话》本补。
愚谓东坡“五车书已留儿读,二顷田应为鹤谋”,此亦前辈所谓折句法也。欧阳公诗云“静爱竹时来野寺,独寻春偶过溪桥”,卢赞元《雪》诗云“想行客过梅桥滑,免老农忧麦陇干”,黄山谷云“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胡苕溪云“鹦鹉杯且酌清浊,麒麟阁懒画丹青”,效此格也。
戏问章质夫
题云:章质夫送酒六壶,书至而酒不达,戏作小诗问之。
白衣送酒舞渊明,急扫风轩洗破觥。岂意青州六从事,化为乌有一先生。空烦左手持新蟹,谩绕东篱嗅落英。南海使君今北海,定分百榼饷春耕。
《复斋漫录》云:“文之所以贵对偶者,谓出于自然,非假牵强也。《潘子真诗话》记禹玉元丰间以钱二万、酒二壶饷吕梦得,梦得作启谢之,有‘白水真人,青州从事’之语,禹玉叹赏,为其切题。后毛达可有《谢人惠酒启》云:‘食穷三岁,曾无白水之真人;出饯百壶,安得青州之从事。’此用梦得语,尤为无工,非惟出于剽窃,亦是白水真人为虚设。至若东坡得章质夫书,遗酒六瓶,书至而酒亡,因作诗寄之云‘岂意青州六从事,化为乌有一先生’,二句浑然一意,无斧凿痕,更觉有工。”
赠惠山僧惠表
行遍天涯意未阑,将心到处遣人安。山中老宿依然在,案上《楞严》已不看。欹枕落花余几片,闭门新竹自千竿。客来茶罢空无有,卢橘杨梅尚带酸。
欧公《诗话》云:“渊明诗,初看若散缓,熟读有奇趣。如曰:‘日暮巾柴车,路暗光已夕。归人望烟火,稚子候檐隙。’又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又曰:‘蔼蔼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才意高远,造语精到如此,如大匠运斤,无斧凿痕。不知者,疲精力,至死不悟。东坡则曰:‘山中老宿依然在,案上《楞严》已不看。’细味之,无龃龉态,对甚的而字不露,真得渊明遗意也。”
次赵伯成韵
题云:赵伯成家有丽人,仆忝乡人,不肯开樽,徒吟春雪美句,次韵一笑。
绣帘朱户未曾开,谁见梅花落镜台。试问高吟三十韵,何如低唱两三杯。莫嫌衰鬓聊相映,须得纤腰与共回。知道文君隔青琐,梁园赋客肯言才。
东坡自注云:“聊答来句,义取妇人而已。罪过,罪过。”
答文与可
为爱鹅溪白茧光,扫残鸡距紫毫芒。世间那有千寻竹,月落庭空影许长。
先生作《筼筜谷偃竹记》云:“与可画竹,初不自贵重,四方之人持缣素而请者,足相蹑于门。与可厌之,投诸地而骂曰:‘吾将以为袜材。’闻者传之,以为口实。及与可自洋州还,而余为徐州,与可以书遗余曰:‘近语士大夫,吾墨竹一派近在彭城,可往求之。袜材当萃于子矣。’书尾复写一诗,其略曰:‘待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余谓与可:‘竹长万尺,当用绢二百五十匹,知公倦于笔砚,愿得此绢而已。’与可无以答,则曰:‘吾言妄矣,世岂有万尺竹哉?’余因而实之,答其诗云云。与可笑曰:‘苏子辩则辩矣,然二百五十匹,吾将买田而归老焉。’因以其所画筼筜偃竹遗予,曰:‘此竹数尺耳,而有万尺之势。’”
和与可洋州园池筼筜谷
《石林诗话》云:“文同,字与可,蜀人。与子瞻厚,为人靖深,不撄世故。善画墨竹,作诗亦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