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俚曲集 - 第 52 页/共 121 页
央仲鸿,央仲鸿,仲鸿坚执不允情。养着这不肖女儿,好叫人心酸疼!太不通,太不通,做着媳妇骂公公。应不过自家的心,怎么合人家碰?
公子上云那不是俺丈人那老狗头来了?待俺捎下路去罢。急走了几步,樊子正手打凉棚说呀!那分明是高姐夫,待俺追赶他去。大叫说那是高姐夫么?公子站住上,樊子正上前搭手拉住高姐夫,高姐夫,公婿相别一年余。养的女儿不成才,不知是一个什么物!得罪翁姑,得罪翁姑,近来自家悔当初。望姐夫将就他,到底是好夫妇。
一言难尽。生下这样妮子,教尊公和令堂生气,我总然不成个人了。他今来也知道懊悔。没什么说,我只是谢罪为主,还望姐夫海涵。
一年多,一年多,也叫老夫没奈何。大不是在江城,总然是我的过。我只跪着跪着,哀告尊公和亲家婆。把小女再收回,磕响头一个个。寒舍不远,姐夫先降。公子说天色晚了,明日着罢。樊子正说隔着一箭多,也岂肯放姐夫走了呢?请,请!公子只得跟他去也。到家中,到家中,姐夫只领我两三盅。若还是天黑了,老汉还去相遇。喜相逢.喜相逢,一年冤气积满胸。对姐夫诉诉冤,出出那心酸痛。已到家门了,请进。
到家中,到家中,门里还是乱篙蓬。你大母昨夜晚,做了个极好的梦。喜重重,喜重重,离别年余又相逢。隔墙是卖酒家,不愁没杯水奉。
老婆子快来,高姐夫到了!徐氏忙上呀!姐夫从那里来?请坐。
公子朝上拜揖,徐氏说我还该谢罪。二人礼毕,徐氏说您爷两坐着,我去筛茶去。
情意高,情意高,小婿亦已醉饱了。再休要去沽酒,费了钱合钞。天又晚了,天又晚了,说两句话便开交。等到过日来,再领丈人的教。
一个小妮予端出茶来,徐氏上,并坐一年多,一年多,终日愁死不望活。俺只待寻了死,不待把日子过!高大哥,高大哥,双双一对好公婆。俺那个小冤家,可真正不成货!
自家女儿不长进,瞒怨的亲家合姐夫么?借重姐夫合亲家说说,江城也没有再嫁之理。
没奈何,没奈何,终日起来闷活活。日日劝江城,只使的舌尖破。
小哥哥,小哥哥,收他回去奉公婆。俺也断不肯,再嫁第二个。
公于说天晚了,我行了罢。丈人、丈母一边一个按着说那有此理!筛着酒哩。公子说我巳醉极了,不能再饮了。子正说虽然不饮,天已昏黑了,没有放姐夫行的了。叫江城来。徐氏下,江城上说官人好么?公子说好。江城低头擦泪,公于看见,也低下头擦眼,子正说姐夫既不饮酒,叫小妮端着灯,送他两口儿去东房里睡罢。公子、江城并下一年来,一年来,夫妻恩爱两分开。见了他模样儿,不由人心中爱。俊娇才,俊娇才,忽然见俺泪下来。他亦是回了头,还没把良心坏。于正说可喜可喜!女婿既宿咱家,夫妇重复和好。明日见高仲鸿,自有话说。
诗:夫妻相看意暗伤,百年恩爱不曾忘;
今宵留寄咱家宿,到得天明别有商。
复合
樊子正上云昨日女婿寄宿我家,天明要合他作个商议,不料天未明早早去了,也罢也罢。向来托亲友去央仲鸿,仲鸿只推他令郎;今日还有什么推托?待俺竟到他家,看他有何话说。作行介
[耍孩儿]养女的不气长,在家倒成了著骨疮,教人怎么把眉头放?日日托人去哀告,亲家只推他令郎,这事不知怎么样?他今日没的推托,俺不如竟到高堂。
高公上云自从儿媳休去,亲事总不妥当。向来见孩子忧闷无聊,处处去放荡,也还不忍的说他。夜来又在王子雅家寄宿不归。那王子雅是个风流名士,不拘小节,宿在他家,只怕也没有好处。从媳妇离了房,着孩儿闷怏怏,行去带出愁模样。不知文章读几遍,不知五经念几行,终朝只去闲游荡。早给他成婚另娶,也省的忧虑爷娘。
子正上云来此已是高家门首。门上的管家,烦你传报一声。门上即刻来报樊大爷在门首。高公说他来了两次,我不曾见他。你只说我有病便了。门上答应是。回头待走,见子正自家进来了,仲鸿只得出房迎接,子正进门跪下,痛哭不起,仲鸿也跪下这是怎说!子正唱告亲家你知音,我的女不成人,罪儿万剐不能尽!小儿有罪坐家长,惟有跪在地埃尘,任凭亲家骂一顿。但望你收他回来,我只是结草衔恩!
不由人泪纷纷,小弟从今不是人,人品家风都丧尽。幸喜本人知懊恼,今日才敢亲到门,不妨叫他来亲口问。但求把前愆恕宥,还教他从此自新。
高公说亲家起来,从容细讲。子正说亲家不放赦书,小弟就跪到明年。高公说世间没不了之事,你起来再作商议。子正才起来了论令爱貌无双,人物风流百事强,娶媳妇还待求什么样?不求他贤良合孝顺,但望安分不生殃,这等就满了老父账。俺只求平安无事,奈何他作恶非常!
子正说再不安分,小弟一面全管。
到今日魂已伤,无论令爱不贤良,到底改不了从前的样。况且人家娶媳妇,相期百岁大吉昌,谁拆那鸳鸯账?原是那小儿不爱,我不能替他主张。
儿大不由爷,他自己不待,小弟也就无如之何了。子正说到是令郎没什么意思。高公说怎么见的?子正说在寒舍住了一宿,合小女极其和好。高公大惊说他几时寄宿尊宅来?
三月里初三天,在王家酒半酣,过寒舍夫妇得相见。两人问到寒暄罢,惟有相逢泪眼看,到教小弟心怜念。若还得金口放赦,那公子定无他言。
高公说哦哦!他哄我在于雅家宿,这事我全然不知。若是这等,我不是替儿嫌妇了么?他相爱,做爷娘的与媳妇为仇呢!便从亲家就是了。子正起来,又跪了一跪,说多谢,高公拉住,子正说小弟告别。高公送出从前话一笔勾,媳妇纵然不回头,好歹自有他丈夫受。有心待往油锅里跳,焦了身子吊了他的头,到底烧不着爷娘肉。他既自己心爱,何苦替古人担忧!
拱了拱说请了。子正下,高公回来,夫人上云樊子正来做什么来?高公说可笑可笑!着咱那儿郎,背着咱去合他丈人家相处,咱不成了老扯淡了么?
那一日三月三,他在王家饮酒酣,还不归家来,去把丈人看。夫妇相看齐下泪,去在房间一夜眠。你我真是老扯淡!从今后把他丢了,折掇煞休要可怜。
春香,请您大哥来的。公子上呀!那事决撒了也!那一日酒后见了江城,便把旧情打动;他又哭哭啼啼,教人怎不心软!适才樊子正来,必然说破机关,爷娘呼唤,必然要受气也!
[劈破玉]在书房忽听的爹娘呼唤,叫一声不由人胆战心寒,思一思想一想浑身是汗。若是长像那一夜,情愿合他再团圆。不知是怎么样的吩咐,未曾去,先红红这不害羞的脸。
进门来,高公说不肖的畜生!你还待受罪呵?也没人禁止,你怎么背着我去丈人家?公子跪下说爹娘在上,听儿告禀。
那一日大醉了爷娘在念,适遇着樊子正苦死歪缠。不得已到他家已经半醉,忘了在那里睡,五更酒醒悔难言。天未明早早的来见爹娘,待说实情又不敢。
高公说畜生!你自作自受,可也怨不的爷娘!门上来报樊大爷合大嫂来了。夫人退下,高公起来说畜生起去!子正领江城进来说快来给您公公谢罪!果然江城朝上磕了头
今日里望亲家千千万万,小妮子不成人罪大弥天,多亏好公婆佛面相看。若是下回还不改,任凭打死在这边。那时节狼拖狗拉,俺两口泪也不来滴一眼。
子正说快往后宅给您婆婆磕头。江城下,子正说小弟告别。高公说还有借重亲家处。
小畜生他自己没有汉仗,把不是都掀在别人身上,我以后断不能替他认账。趁着亲家还没走,分开他两口在那厢。借重你做一个明证,从今后各支锅子把饭嗓。
我不能替他认过,好合歹着他自受。分给他几石粮食,一个使女,着他两口度日。长合短,小弟也不敢与闻。叫春香,你合老王您两就跟去伏侍。答应是。又叫长命,你听着。
从今后不怕你不通人性,别开门另支锅各度日生,或是好或是歹你听天由命。若是相好我欢喜,若有差池我并不听。你那里就死在眼前,却也是自作自受休怨命。
你去罢。叫家人烫酒来,我与亲家痛饮三杯。子正说小弟穷忙,就此告辞。高公说亲家上门来怪了!子正说实不能留,明日定来取扰。高公说休要失信。子正说岂敢岂敢!请了。
诗:花谢重开月再圆,但求儿女各相安;
闺房再有参差处,他日相逢见面难。下
挝公
高公、高母上云自己生儿女,方识父母恩;但有一口气,无日不忧心!
自从媳妇重来,三月有余,并不见旧病发作,夫妇和睦,可喜可喜!
[耍孩儿]媳妇来三月有零,夫妇合睦不相争,这番真成家门幸。庆儿郎聪明,媳妇美和顺,不闻吵骂声,还有什么忧心病?多亏了祖宗积善,临老来闲气不生。
夫人说这也还未如何。向来孩儿甚是欢喜,这两日看着他有个愁容;从夜来见他袄领解开,那脖子上有两道缕楚,我也没敢问他。想是不大好了!作哭介
[银纽丝]愁咱那孩儿泪汪也么汪。向来欢喜不寻常;细端相,今日这容颜改了腔,饭也不多吃,行动闷怏怏,看他像有个愁模样。你我只有这儿郎,软弱禁不的怎么降!我的天,惘帐人,真叫人惘帐!
丑扮王婆上,笑云可笑可笑真可笑,买了个草驴不识道;一朝骑着看闺女,朴搭跌的这腰儿吊。早知这样不成才,怎么肯使钱合钞?休说使了二百钱,就是干给也不要!哈哈!俺家小哥哥,,真正是近视老婆拾蒜瓣,自家捣了眼了。其初在巷里撞见江城,十月里柿子不漤,就烘上来了。那江城又会扭作了两眼儿,渔妈妈的皮狐子,变了个江米人,就是个引汉子的老妖精,弄的俺小哥哥一相思几乎害杀!后及至娶了那江城来,倒成了祸根,为不着个破烘笼。哎呀!扎着长声又是长,又是短,想是娇嫩嫩的那手,打着脸上也不大疼么?我只听的瓜的一声,可也者大响哩!俺家小哥哥可是那卖馓子的折了本,也就扎挣不的了。老头子才替他一刀两断,割了那块大痞,待了一年多,好不清静静的。谁想小哥哥自在不惯,替板的长了一腚疮,没人打就痒痒,好没声的溜到他丈人家里;着那樊老儿定了个美人计,着那江城扎挂的合那妖精一般出来见他,那有不动心的?又搭上江城眼里又吊下瓜子来,娇滴滴的声儿问官人好么,只这一声儿,小哥哥那魂灵儿就像腌坏了的那螃蟹,久不吃了,脐子都沙了。着俺爷爷知道了,就气了个饱,赌气把江城收回。待了两个月,两个说说笑笑,好不欢喜!谁想渐渐的旧病发了,这两日萝卜窖子被了盗,掘开了。昨日又攫了一顿把,亏了还抓在那背脚处;若是差一点儿,胡桃栗子摆在鼻窝里,可不就脸上开起山果铺子来了么?小哥哥还嘱咐说,王妈妈你休合人说。作笑介嗤!我没人处不说。线匠不见了线包子,我看着也背不的。不要慌,耍把戏的开了箱,只怕还弄出故事来哩。我正愁着老头子问我,我没嗄答应哩。连日不曾问安,趁闲去那边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