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俚曲集 - 第 113 页/共 121 页
想妹妹挂心怀,怕爷嗔不敢来,谁想倒将奴错爱。忽然到了俺家里,没点什么清处来,又许提出火坑外。这都是妹妹的体面,磕万头也是应该。
二姐说:“他的话俱听不的。姐姐既有从良的心肠,也是易事。我还有几两私房银子,那妈妈娘任拘要多少银子,我管助成。”万岁爷笑一声,佛动心你瞎支枝,开口就谝你那银钱重。我问亲戚借一借,定然拔他出火坑,临时还有小陪送。我送他黄金万两,两口儿快活一生。
胡百万合百花羞又磕头谢了恩。佛动心说;“你光叨大话,我看你合不煞口来着待说什么!”万岁说:“你休管我。快拿酒来,咱四人痛快玩玩。”四人方才坐定,有一个丫头拿上一个帖子来。万岁问:“是做什么的?”丫头说:“是北楼上王姐夫请胡相公的。”胡百万说;“你对他说罢,我不能去。”
万岁说胡秀才,那王龙有钱财,你若不去看他怪。百万笑道不妨事,他死的头向待中来,他就恼些也没害。他来时曾会他一面,看不上那嘴脸歪腮。
胡百万说:“他也活不的几日了,得罪他些也不差。”万岁说;“你那里见的?只像你给我相的那面,那王侯在那里哩?”胡百万说:“若合我相那面似的,他就坏了。”万岁说:“闲话休题,咱且吃酒罢。”
两对儿并坐了,饮数巡兴致高,各人显出各人的妙。一个琵琶一个笛,一个打板一个萧,满楼不住喧天闹。四个人欢欢喜喜,只吃的谯鼓三敲。
万岁听见打三更,说道:“咱不耍罢。您二人明晨早来。”胡百万合百花羞连忙答应,下楼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胡百万帮嫖惹祸 张天师保主留丹
话说万岁吃酒吃了半夜,到了天明起的身来,便问:“胡百万两口子来了不曾?”丫头说:“还没哩。”“快去叫他来的。”丫头去不多时,回来说道:“来不的了。”万岁说;“怎么来不的了呢?”
丫头说胡秀才,他今早已是来,刚刚到了门儿外。王宅家人把他请,说了声不去就上来,揣衣服裂的条条坏。万岁爷未曾听罢,骂一声欺心的小奴才!
丫头说:“百花羞着人给他买衣裳去了。买了来时,就过来哩。”万岁说:“快给他送三十两银子去,着他拣着那上好的绸缎,多叫几个裁缝,流水快做出来,扎挂的一搀新,可来见我。”
慌的那佛动心,拿出了一包银,差人去把秀才问。裁缝叫了好几个,一宿做了一搀新,走来更比常时俊。两口儿早到楼上,齐声说谢爷天恩。
万岁说:“你相与着没体面的军家,又给你做不下主来;你不如去奉承奉承他,就不怪你了。”胡百万说:“我不去,也不是怕爷嗔。”穷虽穷志气刚,任拘他怎么降,脸儿难合心两样。叫我几回我不去,无非就是嫌他脏,嘴脸叫人看不止。我只将冷眼观蟹,看横行能有几场。
万岁说:“快拿酒来,我给胡百万压惊。”
万岁爷斟一盅,我给你压压惊,休为烦恼就没了兴。百味珍馐忙拿过,四人依然闹楼中,今朝更比昨朝胜。不说他君臣取乐,恼犯了宝客王龙。
且说那王龙辱了胡百万一场,方才心下少可;又听的待了一日一宿,就上下一搀新丁,依旧南楼作乐。暗暗的鼓那肚子,要害南楼一党。
王冲霄闷腾腾,听南楼弹唱声,气的整宿睡不定。难道尚书大公子,不如一个腌脏兵?我定然合他弄一弄。昼夜的越思越恼,找法儿要害朝廷。
且说张天师正然诵皇经,偶然一阵狂风,大同的城隍参见。天师道:“有何事情?”城隍道:“万岁只身私行大同宣武院取乐,有王龙要害万岁,一个文武不曾带来。今日五皇圣诞,大小诸神都去庆贺,无人保驾,如何是好?”天师说:“也罢,我就下山保主一遭。”吩咐城隍去了,遂即出的门来。这天师古时有一阵祥云,只为他误入斗牛宫,偷看了仙女,遂摘了他的祥云,只给了他一阵黑风。遂画了一个十字,两脚踏住,念动咒语,吹口法气,一阵黑风从地旋起,不多时来到大同。天师收了神术,两脚踏立尘埃。遂自思道:“万岁我曾去朝过几次,他认的我,我也不好见他。现如今胡秀才是招财童子临凡,他日近君王,不免托了他罢。”
张天师上大街,要访那胡秀才。到了胡家大门外,打起封卦板装算卦,百万忽然走出来。天师一见说声怪,这一位天颜日近,怕目下有些奇灾。
胡百万大惊失色说:“先生,你也会相面么?”天师说:“也略通。”百万说:“我相着我往前交了好运,你怎么就说我有灾难呢?”天师说;“你的学业还浅。是你听我讲来。”
虽相法你也通,但未必如我精,不测的祸福你不能定。纵有人间危难事,我袖占一课果分明,立时断就生前命。胡百万听说大喜,把天师让到了家中。
胡百万合天师到了一座密室中,作了个揖,让了上堂,遂求断吉凶。天师起了一课,断曰:
这个卦实是强,现如今侍君王,眼前就要遭磨障。文武不曾带一个,惟你朝夕常在旁,若有差池上谁的帐?那时节合家大小,少不的一命无常!
天师说罢,胡百万只唬的面如土色,慌忙跪下,只说:“仙长救命!”
天师笑这无妨,只小心要提防,祸福只在头直上。就是珍馐合百味,拿来但要你先尝,纵有失错不妨帐。我送你一丸丹药,也是个起死良方。
天师便囊中取出一丸丹药,递於胡百万,说道:“你近中有一道鬼门关,却也无妨。把这药丸交与你那得托的拿着,你若有什么差池,这药丸就能救你。”天师吩咐已毕,出门去了。
胡百万暗低头,一边想一边愁,机关心里安排就。忙忙走到宣武院,药丸交与百花羞,从头说了前合后。他二人商议已定,一双双来到南楼。
万岁说:“您两个去做什么的来?”胡百万说:“爷睡着了,俺各人家去料理料理,谁知得了一件奇事。”万岁说;“什么奇事?”胡百万说:“遇见了一个算命的先生,他给我算了一个卦;”万岁说:“算的何如?”
见一个算卦人,他算我近至尊,至尊现交着泼杂运。着我顿顿先尝饭,朝夕休要放宽心,大小事儿加谨慎。若还是一脚错了,准备着灭了满门。
二姐听罢大惊。万岁冷笑道;“这先生光叨瞎话。你每日就是合我在一堆儿,我又不是皇帝,你怕怎的尸二姐说:“是皇帝不是皇帝的,出上就依着他说。以后饮食都着胡百万过了目,方许进用;如是胡百万不在这里,我自检点。”万岁点头应允。
胡百万已封官,从今后又加衔,兼管御厨的都篾片。二姐不教他别处去,着他两口住楼前,事事都打他眼中看。只为着给朝廷管膳,险些儿去给阎王帮闲。
这一日,万岁待吃酒,丫头楼下拿了一瓶酒来,放在胡百万面前。胡百万说:“代我斟上一盅尝尝。”
胡百万把酒尝,吃一口喷鼻香,引的喉咙里馋虫上。仰仰头儿只一灌,十二重楼一阵凉。霎时大害从天降,满肚里疼如刀割,叫一声气绝而亡。
万岁和佛动心见胡百万死了,大惊失色,双双落泪。百花羞说:“不妨不妨,前天那算命的早知有今日之难,给了一粒丹药,想必灵验。”即时叫丫头把口拗开,把药丸放在口内,灌上了一口清水。只听的咕碌咕碌响了几声,药已下去了。
拗开口灌下丸,顿饭时手动弹,忽然略把眼睛转。哎哟一声翻过来,一口鲜血吐床前,万岁唬的浑身战。这酒是从那里拿来?快与我问个根源。
丫头唬的战战兢兢,跪在地下说道:“这是自家的酒,两楼吃的都是,并无两样。”万岁心下明白,说:“你起来。去罢,不干你事。从今以后,两楼上人役不许往来。”
万岁爷早得知,骂王龙作死贼,暗中定下绝户计。若不亏了胡百万,一楼大小死无疑。一回思量一回气,戏犯妃子还容小可,这桩事值的剥皮!
万岁叫人用心服侍胡百万。胡百万待了一宿就好了,君臣夫妻依旧南楼作乐。未知万岁何日回京,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定国公衙内吓奸 张太监井边认马
话说那在朝文武见万岁久不登殿,个个疑惑;又听小人的乱传,皇帝出京私行。文武们与定国公议论,常常上本。国母着忙,叫那太监张永:“你这两日问的江彬口词何如?”张永叩头说道:“那贼全无口词。”国母大怒说:“领我密旨,同文华殿毛纪,三日追不出他的口词,你各人顶上一刀!”张太监着忙。
张太监着了忙,领密旨离朝纲,战战兢兢魂飘荡。见了莱州毛阁老,诉了一遍说的慌,毛纪愁锁眉头上。刑部监把江彬提出,他不招就立下法场。
毛纪、张永同到法司里,即差人向刑部监提出江彬。毛阁老一见大骂道:“卖国的奸贼!今日不招,我是不合你干休了!”
毛阁老气昂昂,骂奸贼太不良,好似三国曹丞相。王莽、苏宪今何在?力比董卓、石敬瑭,心似赵高无两样。专想着篡朝夺位,我着你目下遭殃!
张太监大怒道:“人是苦虫,不打不成!善便怎么肯招?给我夹起来!”
张公公恼心怀,把江彬夹起来,拢了一拢无计奈。江彬每日为官宦,知道这样刑法怎么捱。忽然寻法胡厮赖,在堂下声声叫苦,张太监你其实就不该。
江彬道:“张永,我保的是皇帝,你保的不是皇帝么?当初万岁出朝之时,你我同送出城去,怎么只光夹我?”张永大叫道:“好奸党!仇口咬着我么?”
张太监咬碎牙,气忿忿怒转加,谋害主公犯罪大。老天不遂奸臣意,仇口咬我为什么?我说合你对了罢。危难处一声来报,千岁爷进了宫衙。
江彬不招,张永正在危难之际,从人来报:“千岁到了。”毛纪、张永接出门来。定国公问道:“追的口词何如呢?”张永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定国公勃然大怒。
定国公怒冲冲,把铜锤举在空,顶梁穴上蹭一蹭。不说万岁在那里,一锤把你丧残生,浑家大小杀个净!有江彬哭声不绝,叫千岁待我招承。
江彬说:“千岁息怒,臣愿招来。”定国公怒道:“快忙说来,万岁在那里?”江彬说:“万岁说私行看景,临行曾对臣说,休要泄漏天机,非是小臣之过。倘若说出,朝中若有奸臣,万岁路途有失,臣怎么担的起?千岁同合朝文武押着微臣找主。我主回来,饶臣不死;找不回来,情愿伏罪。”定国公说:“暂且饶你不死。”毛阁老便传众文武俱齐集芦沟桥下。张永说:“先往那一省去?”江彬说:“山西大同府。”众文武听说,大家急奔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