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偶隽 - 第 5 页/共 9 页
王德用号黑王相公,年十九,从父讨西贼,威名大震,西人儿啼,即呼:“黑大王来”以惧之,后除枢密使,孔道辅上言:“德用状类艺祖,宅枕乾冈,”乃出知随州,谢表曰:“状类艺祖,父母所生;(善解)宅枕乾冈,朝廷所赐。”时人莫不多其言。
夏英公(竦)《辞免起复奉使契丹表》略云:“顷岁先人没于行阵,春初母氏始弃孤遗。义不戴天,难下单于之拜(奸邪之人亦自能为孝义语);哀深陟屺,忍闻禁亻末之音。”又云:“王姬筑馆,接仇之礼既嫌;曾子回车,胜母之游遂辍。荷两宫之大庇,戴三事之昌言。退安四壁之贫,如获万金之赐。”不拜单于,用郑众事,而《公羊》谓夷乐曰禁亻末。此以生事对熟事也。欧阳公(修)甚称之。后作《归田录》,改云:“义不共天,难下穹庐之拜;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声。”是时文章,方扫除五代陋习,故英公此等语见称于时,自是而后,四六之工,盖什伯于此矣。
陈恭公(执中)素不乐欧阳公,其知陈州时,公自颖移南京过陈,拒而不见,后欧公还朝为学士,陈为首相,公遂不造其门。已而陈出知亳州,公当草制,陈自谓必不得美辞,至云:“杜见却扫,善避权势以远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誉而更变。”陈大惊喜,曰:“便与我深知者不能道此。”手录一本寄其门下客李师中曰:“吾恨不早识此人。”
欧阳公《乞休致表》曰:“俾其解组官庭,还车故里。披裘散发,逍遥垂尽之年;凿井耕田,歌咏太平之乐。”客有面叹其雅致平淡者,公曰:“尚不如老苏(不难自屈如此)秀才“有田一廛,足以为养;行年五十;将复何求?”盖老泉笺中语,公甚爱之。
宋朝百官致仕,宰执换东宫官,欧阳公始以太子少师、观文殿学士致仕,示特恩也。其谢表曰:“道愧师儒,乃忝春宫之峻秩;身居畎亩,犹兼昼殿之清名。”自是以为例。
宋人四六,以杨大年,刘子仪为体,必谨四字六字律令,然其弊类俳,欧阳公深嫉之,曰:“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不免作,自及第,遂弃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于职当作,亦不为作。”其《亳州谢上表》云:“昨怨出仇家,构为死祸。造谤于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阴以中人;宣言于庭者,遂肆鸣枭之恶音,孰不闻而掩耳?”又《乞致仕表》云:“伏念臣家世单平,性姿中下。少从官学,未免饥寒。不自意于遭逢,遂进阶于华显。然而群材方茂,蒲柳未秋而早衰;众骏并驰(个中只是长长短短,便宽不拘,无甚奇异),驽骀中道而先乏。而况荷难胜之任用,窃逾分之宠荣,风波忧畏而虑以深,疾病侵凌而老亦至。故自辞于机政,即愿谢于轩裳。”诸表脱去畦迳,与杨、刘自是迥别。
景初,张唐卿榜《赐恩泽出身章服等制》云:“青衿就学,白首空归。屡陈乡老之书,不预贤能之选。靡务激昂而自励,止期华皓以见收。”仁宗怒曰:“后世得不诒其子孙羞乎?”(仁主之言)御笔抹去。宋郑公(庠)别进云:“久沦岩穴,夙蕴经纶。莺迁未出于乔林,鹗荐屡光于乡校。纵辔诚亏于远到,抟风勉屈于卑飞。”上颇悦。
钱希白(易)子彦远、明逸俱以贤良登科,族人藻既应说书进士,俱中第,又应中大科。熊伯通以启贺藻知制诰,曰:“七年三第,阅贤良文学之科;一门四人,袭润色讨论之职。”四人谓易、惟演、明逸及藻也。
郑毅夫(獬)少年自负,监中送以第五,意甚不平,其《谢主司启》云:“李广事业,自谓无双(颇自负,能占地位);杜牧文章,止得第五。”
郑毅夫久负魁望,滕元发(甫)名亦不在其下,及廷试《圜丘象天赋》,将唱名,二公相遇,各举赋破,滕云:“大礼必简,圜丘自然。”郑云:“礼大必简,丘圜自然。”(一倒便觉做做,语气遂足)滕即叹服,曰:“公在我先矣。”滕尝预为笏记云:“朝廷取士,唯求一日之长;畎亩爱君,咸务积年之学。”及唱第,郑果第一,滕第三。郑却无陛谢之备,遂用滕记。(两人所称知己。后世倾危之士,便为敌国。)
神宗首用富郑公(弼)作上相,以司空、侍中为昭文馆大学士也。制乃郑毅夫所草,末云:“上理乎天工,则日月星辰以之顺;下遂乎物宜,则山川草木以之蕃。近则诸夏,仰德以承流;远则四夷,倾心而待命。”毅夫自负此文敏赡,因为诗曰:“中使传宣内翰家,君王令草侍中麻。紫泥金印封题了,红烛才烧一寸花。”元中,司马温公作相,除左仆射,时学士邓温伯草制,其末曰:“上寅亮于天工,则阴阳风雨以之顺;下咸遂乎物理,则山川草木以之灵。内阜安于兆民,外镇抚于四裔。”此二白麻特相类,人谓非二公不能称此大训。富彦国《辞起复表》云:“况今中外无事,左右得贤,共辅圣明之期,安有隳旷之务!曲蒙下诏,更起孤臣,在陛下驭国之方,盖欲不遗于旧物;于朝廷敦化之道,必恐有误于苍生(从头至尾,言有伦次。足当一贯之章)。兼臣悲伤之余,衰病交至,精力已耗,神观未还。假此充员,岂堪应务?伏望日月临照,天地包容,尽母氏平生之恩,怜人子罔极之苦,曲矜末志,得满钜忧。生意凋零,或尚未捐于沟壑;清光咫尺;终期伏望于云天。悲感增深,恳顾兼剧。”
富郑公居洛,文潞公(彦博)等用白居易故事(就非俗态),就郑公第置酒相乐,尚齿不尚官,郑公在筵,潞公请范纯夫(祖禹)作致语,曰:“衮衣绣裳,迎周公之归老;(一场好事,政须有此佳语)安车驷马,奉汉相之罢朝。”郑公大喜。
熙宁间,邓温伯作《邢妃麻》云:“《周南》之咏《卷耳》,无险讠皮私谒之心;齐诗之美鸡鸣,有警戒相成之道。”四句一字不着安排,真大方语也。王荆公(安石)退居金陵屡用之,《贺册皇妃表》云:“《关雎》之求淑女,无险讠皮私谒之心;《鸡鸣》之得贤妃,有儆戒相成之道。”(此只管神里相合,更不问做作。老头巾不悟乳臭子亦不悟。)
王介甫《贺生皇子表》云:“凫之雅(一字不浮),媚于神祗;苡之风,燕及黎庶。弓嗣燕棋之报,仍罴梦之祥。无疆惟休,永保桑苞之固;有室大竞,方观椒实之繁。”此数语骤而视之,如布帛菽粟,只在目前,徐而察之,若规矩范型,不可增减,所谓风行水上,不求文而自文者。
许贰卿(奕)丁艰服除,入朝谢启曰:“终三岁予宁之制。”“予宁”二字,或谓即“丧与其易也,宁戚。”殊无意义。盖汉诏:“士大夫遭父母丧者,予宁三岁。”即假宁之宁。俾之治丧耳。王荆公《谢给蔡卞假》、《将臣女子省侍》、《令卞传宣抚问表》曰:“饬医遣使,已叨训勉于礻是身;辍侍与宁,重累顾哀于慈子。”正以与宁为给假也。
王荆公在金陵,有中使传宜抚问,并赐银合茶药,令中外各作一表,既具藁,无可于公意者,公遂自作,其词云:“信使恩言,有华原隰。宝奁珍剂,增贲丘园。”盖五事见四句中,言约意尽,众以为不及。
王荆公与吴冲卿丞相,同年同岁又修婚姻之好,熙宁中,越两制旧人三十余辈,用为枢密使副,又荐代已为相,冲卿遂摆其迹,欲与荆公异,力荐与荆公论事贬斥之人如吕晦叔、李公择、程伯淳还朝,又欲稍变新法,及言荆公家事。荆公去而不复召者,冲卿力也。公在金陵熟闻之。因中使传宣抚问,以表谢曰:“晚由朴学,上误圣知。智曾昧于保身,忠每怀于许国。谗诬甚巧,窃忧解免之难;危拙更安,特荷眷怜之至。况远迹久孤之地,实迩言易间之时。而离明昭哲于隐微,解泽频繁于疏逖。”所谓“迩言易间,”乃谓冲卿也。未几,冲卿薨于位,公作挽词云“气钟旧国山川秀”者,讥其乡里本建州也。
王荆公父名益,以都官员外郎通守金陵,而元厚之(绛)为金陵幕官,其契分久矣。荆公既相,神宗欲慎选翰林学士,时厚之久在外,老于从官,荆公对曰:“有真翰林学士,但恐陛下不能用耳。”上固问之,因道姓名,上久之,曰:“元绛在外久,不以文称,且令为制诰何如?”荆公曰:“陛下果不能用耳。况已作龙图阁直学士,难下迁知制诰。”遂自外径除翰林学士,中外大惊。既就列,有称职之誉,不久,遂参大政,故厚之深德荆公。其后,荆公居金陵,厚之以太子少保致仕归平江,以启谢荆公曰:“眷林泉之乐,方遂乞骸;望衮绣之归,徒深引ㄕ。”
元厚之久作藩郡,后闻侬智高余党寇二广,移知广州,而所传乃妄改知越州,厚之谢上表云:“忽闻羽檄之驰,谓有龙编之警。横水明光之甲,得白虚声(其词苍老醒目);云中亦白之囊,倡为危事。”用李德裕《献替记 伐刘稹》:杨弁令中人马元贯奏:“横水明光之甲曳地,何由取他?”德裕曰:“从伊十五里精兵明光甲曳地,必须破却此贼。”后所传果妄,遂诛杨弁焉。
神宗友爱嘉、岐二王,不许出阁,固辞者数十,其后改封。先召翰林学士元厚之谓曰:“卿可于麻辞中道杀,勿令更辞也。”略云:“列第环宫,弥耸开元之盛;侧门通禁,共承长乐之颜。”
宋元宪晚岁有诗云:“老矣师丹多忘事,少之烛武不如人。”其后,元厚之作执政,参知政事,一日,奏事差误,神宗顾谓曰:“卿如此忘事耶!”明日乞退,遂用元宪语,作《乞致仕表》云:“少之烛武尚不如人,老矣师丹仍多忘事。蠡智穷于测海,蚊力困于负山。”神宗读表至此,怜其意而留之。(只是意思真)
神宗自颖王即位,元丰中,升颖州为顺昌军节镇,时元厚之罢参政,作颖实令,郡中老儒士胡士彦作谢表,公览之,以笔抹去,疾书其纸背,一挥而成。略曰:“焘土立社,是开王者之封(无些儿馅气);乘龙御天,厥应圣人之作。按图虽旧,锡命惟新。”又曰:“兴言骏命之庆基,宜建中军之望府。谓文武之德,圣而顺,唐虞之道,明而昌。合为嘉名,以侈旧服。”
元章简公《致政表》云:“正至衣冠,莫缀迩联之列;岁时牛酒,尚沾甲令之恩。”又《谢越州表》云:“驱车万里,虚出玉关之门;乘驷一麾,幸至会稽之邸。”谢子耆宁《除职表》云:“疲牛抱犊,同均丰草之甘;倦鸟将雏,不失上林之乐。”皆为人称诵。又作王荆公相麻,亦世所称工,然其脑词“若砺与舟,世莫先于汝作;有衮及绣,人久伫于公归。”或犹病其先后失伦云。
欧阳公《致仕表》有云:“虽伏枥之马,悲鸣难恋于君轩;而曳尾之龟,涵养未离于灵沼。”元厚之后作致仕表云:“跄跄退舞(殊有体面),敢忘舜帝之笙镛;{羽高}归飞,亦在文王之灵沼。”又《谢致仕表》云:“冥鸿虽远,正依天宇之高华;微藿既{羽高}倾,尚逆日华之明润。”其意谓万物不离于天地,虽致仕亦不离君父也。苏子瞻为《笔说》,大以此为妙,云:“古人谢致仕表,未有能到此者。”(日华、明润,用李德裕唐武宗《画像赞》。)
谏臣被黜到任,谢表往往诋讦,熙宁三年,傅献简(尧俞)言新法不便,谪知和州,表云:“以臣性本天成,惟朴忠之是徇;谓臣官有言责,盍去就之当然。”人以为得体。
刘丞相(挚)旧以词赋知名,晚为表章,尤温润闲雅,其《罢省官谢起知滑州表》云:“视人郡章,或犹惊畏;谕上恩旨,罔不欢欣。”又云:“诏令明具,止予奉行;德泽汪洋,易于宣究。”人爱其语整暇,有大臣气象。
刘莘老《守郓谢表》云:“虽进退必由其道,所顾学者古人;顾功烈如此其卑,终难收于士论。”(谦而弥光)此真罢相表也。
刘丞相自郓徙青,谢表云:“东方大国,莫如郓青(隹语自不须脂粉);微臣何人,继为帅守。”赵清宪(挺之)自礼部侍郎除中司,谢表云:“省部六曹,礼为清选;宪台三院,丞总大纲。”语俱庄雅可诵。
刘斯立(政),丞相长子,贤而能文,丞相谪死新州,至元符末,用登极恩追复故宫,斯立以启谢执政,略曰:“晚岁《离骚》,难招魂于鬼域;平生精爽,或见梦于故人。”用李卫公梦于令狐乞归葬,精爽可畏故事也。(一本:晚岁离骚,魂竟招于异域;平生精爽,梦犹托于故人。)
王文恪公(陶)尝言:“四六,如‘萧条’二字须对‘绰约’与‘据鞍矍铄’须对‘揽辔澄清’,若不协韵,则不名为声律矣”文恪《谢正字启》,略云:“雕虫篆刻,童子尚耻于壮夫;血指汗颜,斫者徒羞于巧匠。”又,谢自陈移守许表一联云:“有汲黯之直,未死淮阳之郊;无黄霸之才,顾老颖川之守。”(因地寻人,因得故事,遂成佳句。)谓陈州,淮阳郡,许州乃颖川郡。黄霸自颖川入为三公,而我不敢顾也。用事亲切类如此。
赐生辰器币,起于唐以宠藩镇,五代至遣使命。周世宗眷遇魏宣懿,始以赐之。自是执政为例。王华阳()居政府日久,生.日礼物谢表最多,有云:“记犬马始生之日,知有感于劬劳;推君臣同体之心,欲俯均于忧乐。”或谓以“犬马”对“君臣”不妥(此各自为对法,然似不雅观)。又有云:“禄不逮于养亲,空怀永世之慕;忠可移于报主,何惜一身之捐。”又有云:“笥衣出赐,衰微不称于身章;厩乘分班,勉强自惭于驽力。”又有云:“饩羊丰硕,盖使知自养之荣;醪酒旨清,又将家既醉之福。隆汉家推食之惠,增周室锡朋之休。”又有云:“良金烛乘,严宝勺于天驹;藻帛绚文,杂华章于笥服。拜汉庭之宠,虽惭稽古之工;报周雅之章,顾上如冈之寿。”(不脱生日意)数篇命意措词并无一雷同者。
华阳《贺老人星见表》曰:“金行贯叙,颢气肃乎西成(三五参昴,亦自桑然);珠纬缠空,祥辉丽乎南极。乾文烨润,宵景澄夷。”又曰:“荐人君之寿,既稽元命之图;表天下之安,又载西京之志。”一时庆语,无出其右。
四六贵出新意,用景太多而气格低弱,则类俳矣,唯用景而不失朝廷气象,语剧豪壮而不怒张,然后为工。王岐公作慈圣皇后山陵使,《掩圹慰表》云:“雁飞银汉,虽阅景于千龄;龙绕青山,终储祥于百世。”滕元发《乞致仕表》云:“云霄鸿去,免罹缴之施;野渡舟横,无复风波之惧。”吕太尉《谢赐神宗御集表》云:“凤生而五色,怅丹穴之已遥;龙藏乎九渊,惊骊珠之忽得。”凡此之类,皆以气胜与语胜也。
滕元发少居乡里寺中修业,主僧出,诸生夜盗其犬烹之,僧归觉,笑曰:“能作《滕先生偷狗赋》,即不申理。”元发立成,其惊句云:“抟饭引来,喜掉续貂之尾;索牵去,惊回顾兔之头。”即日传播诸郡。(《上官荣传》:“避麋之犬,岂顾兔耶?”二字出此。按:《天问》实有“顾兔在腹”之句。)
滕元发《贺吕正献公(公著)拜相启》云:“玉璜钓濑,家传渭水之符;金鼎调元,代出山东之相。”又云:“寰区大,尽还仁祖之风(不用故事亦佳);朝野一辞,复见申公之政。”当时称诵。
正献公自中司罢后,数年起知河阳,谢上表云:“三学士之职,尝忝兼荣;中执法之司,亦蒙真授。”盖公尝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官至侍郎,拜中丞,衔内不带权字。公为中丞时,官已至侍郎,故云“亦蒙真授”也。
滕元发受知神宗,最在诸公之先,以议政与荆公不合,遂出为帅,后又中飞语,再谪知筠州,托汝阴王公(钅至之父)撰《陈情表》自辨,滕公读至“恋阙之心徒切,见君之日无期。”(痛切处真令人掉泪)起执汝阴手挥涕曰:“此予心欲言而不可得者也。”表入,神宗大悦,以滕公知湖州。湖乃公所乞也。是时林子中作礼部员外郎,与公婿何洵直同曹,闻公得湖,以诗贺回:“清风楼下两溪春,三十余年一梦新。欲识玉皇香案吏,水晶宫里谪仙人。”盖公初第即ヘ湖州,距是三十年矣。
唐张籍用裴晋公荐为国子博士,而东平帅李师道辟为从事,籍赋《节妇吟》见志以辞之,云:“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持戟明光里。知公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元中,汝阴除知陈留县,唐君益帅荆南,方董辰沅边事,辟汝阴通判沅州,汝阴已得陈留而辞之,以启谢君益曰:“抱璧怀沽,虽免匹夫之罪;还珠自叹,空成节妇之吟。”
孙公素(贲)除河东转运使,托汝阴代作谢表,盖河东,尧故都之地曰:“富岁三登,有唐叔得禾之异;舆情百乐,兴尧民击壤之歌。”末云:“过太行回顾云下,义感亲阉(寓意妙);望长安远在日边,心驰帝阙。”公素读之,笑曰:“公末篇乃寓忠孝之意也。”
汝阴尝言:“四六,须只当人可用他处不可使,方工。”邵<龠虎>自陕西运使移知邓州,汝阴以启贺之云:“教实自西,浸被南明之国(有致);民将爱父,伫兴前古之歌。”乃邵氏自陕移邓之启也。
顾敦诗(起)罢台官,久之得太原件,与汝阴同官,素相好也。敦诗作火山军试官,归诧得人,且言其解头作谢启甚工,云:“梦蕉中之鹿,奚辨其真;探颔下之珠,适遭其睡。”汝阴戏谓敦诗曰:“主文何太恍惚耶!”
阮思道子昌龄丑陋吃讷,聪敏绝人,年十七八,海州试《海不扬波赋》,即席一笔而成,文不加点,其警句云:“收碣石之宿雾,敛苍梧之夕云(隐隐着题,自不易得)。八月灵搓,泛寒光而静去;三山神阙,湛清影以遥连。”有士人登科,作太原职官,能文轻脱,嘲侮同官,为众所怨,太师戒之,因作启事谢云:“才非一鹗,难居累百之先(工);智异众狙,遂起朝三之怒。”副总管,武人,尝戏之使对句云:“快咬盐齑,穷措大”,其人应声对曰:“善餐仓米,老衙官。”
卷五 宋
治平中,英宗患历代史繁,令司马光编进君臣事迹,光请置局辟官,与刘、刘恕、范祖禹及子康编集,神宗赐名《资治通鉴》,会光出知永兴军,以衰病乞闲,乃差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崇福宫,前后六任,听以书局自随,历十九年成书。元初,光还朝作门下侍郎,用宰相蔡确札子,方下国子监开板杭州雕造,令光门下士及馆职校雠之。板成,遍赐宰执侍从及校雠官,各以表谢,独张舜民表能尽著书始终,略见《通鉴》本末,其辞曰:“英宗皇帝患学者不能遍窥,况人主何暇周览?思有所述,颇难其人。畴若臣哉,莫如光者。神宗皇帝挥宸翰以锡名,敕讲筵而进读。目为《通鉴》,时则弗迷,资彼治原,舍兹安出?”又曰:“上下驰骋于数千载间,出入相随于十九年内。尚假言官之督责,熟谙里俗之谤嗤。卒成一代之书,仰副两朝之志。虽古者兴亡事迹固已粲然,而光之筋力精神于此尽矣。”又曰:“旅游东国,尝屡叹于斯文,留滞周南,遂克终于先业。嗟君臣之际遇,已极丹青;何父子之沦亡,忽悲风露。”舜民又有《谢祖禹诗》云:“通鉴初成赐近臣,不遗疏贱帝恩均。我投湘水五千里,君住周南二十春。东观汗青身是梦,西齐削槁事如新。细论当日修书者,只有三人今一人。”谓、恕、祖禹也。祖禹时为讲筵,舜民为台官云。
司马公《永兴谢上表》云:“维此咸秦,昔为畿甸。山川秀美,土地膏腴。论其平时诚为乐土,在于今日适值凶年。经夏亢阳,苗青乾而不秀;涉秋淫雨,穗黑腐而无收。廪食一空,家乏盖藏之粟,襁负相属,道有流离之人。老弱怀沟壑之忧,奸猾蓄萑蒲之志。正宜安静,不可动摇,譬诸烹鱼,勿烦扰则免于糜烂;如彼种木,任生植则自然蕃滋。”读此篇忧国忧民,可以泣鬼,真有用文章也。公平日谓不能为四六,岂诚不能,特不能为雕人刻士耳。
神宗初即位,王中父(介)、刘贡父()同考试进士,中父以举人卷子用,“小畜”字,疑“畜”字与御名同音,贡父争以为非,中父不从,固以为御名,贡父曰此字非御讳,乃中父家之讳也。(恶语侵人)因相诟骂。既出试院,御史以为言。贡父坐罢,同判太常礼院罚铜归馆。有启谢执政云:“虚船触舟,忮心不怨;强弩射市,薄命何逃”?一时称其工。
李复圭自庆州以军变事左迁知曹州,谢表曰:“误蒙恩制,更守陋邦。”神宗赫怒云:“曹,股肱郡,乃为陋邦,不逊如此!”乃知广济军。刘贡父自修起居注,守曹南,谢表云:“薄淮阳者愿留禁闼(如此道来便不恺人),厌承明者乐在会稽。臣不敢然,仕本为禄。”亦不足之语,但婉而成章耳。
苏子瞻(轼)十岁时见老苏诵欧阳公《谢对衣并马表》,老苏曰:汝可拟作一联。曰:“匪伊垂之,带有余;非敢后也,马不进。”老苏喜曰:“此子他日当自用之。”至元中,再召入院作承旨,因有此赐,用为表谢云:“枯羸之质,匪伊垂之,而带有余(见成语,亦复见成用之);敛退之心,非敢后也而马不进。”后为兵部尚书,又作谢对衣带表,略曰:“物生有待,天地无穷。草木何知,明庆云之渥采;鱼虾至陋,借沧海之荣光。虽若可观,终非其有。”四六至此,涵造化妙旨矣。
东坡谢赐对衣金带马非一,俱警策可诵,有曰:“陛下至诚乐与,有缁衣之好贤;俊民用章,无白驹于虚谷。不违寒陋,亦被光华。揽佩以思,遂识断金之义;举鞭自誓,敢忘希骥之心。”有曰“命服出司,荣动缙绅。左骖在庭,光生徒驭。慨然揽辔,敢有意于澄清;束以立朝,尚可言于宾客。”有曰“臣山野之资,非文绣之所及;疲驽之质,虽鞭策以何加?方祈冗散之安,更忝便蕃之锡。掳鞍有愧,束衽知荣。敢不奉以牧民,永思去害之指。施之治邑,庶无学制之伤。”有曰:“子衣安吉(坡老只是聪明),不待请而有之;我马虺ㄨ,盖知劳而赐者。敢不勉思忠荩,务报恩勤。永为厩库之珍,莫非民力;无忘狱市之寄,以副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