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学集成 - 第 90 页/共 129 页

云林画天真澹简,一木一石,自有千岩万壑之趣。今人遂以一木一石求云林,几失云林矣。      乌目山人为余言,生平所见王叔明真迹,不下廿余本,而真迹中最奇者有三。吾从秋山草堂一帧悟其法,于毗陵唐氏观夏山图会其趣。最后见关山萧寺本,一洗凡目,焕然神明,吾穷其变焉。大谛秋山天然秀润,夏山郁密沉古。关山图则离披零乱,飘洒尽致,殆不可以径辙求之。而王郎于是乎进矣。因知向者之所为山樵,犹在云雾中也。石谷沉思既久,暇日戏汇三图笔意于一帧。涤荡陈趋,发挥新意,徊翔放肆,而山樵始无余蕴。今夏石谷自吴门来,余搜行笈得此帧,惊叹欲绝。石谷亦沾沾自喜,有十五城不易之概。置余案头,摩娑十余日,题数语归之。盖以西庐老人之矜赏,而石谷尚不能割所爱。矧余辈安能久假为韫椟玩耶?庚戌夏五月,毗陵南田草衣恽格题于静啸阁。      乌目山人石谷子,所制江山图卷,余从娄东寓斋,眈玩累日。观其画法,全师山樵潇湘图遗意,而石谷拟议神明,通于造化。凡岩岚泉壑,树木云烟,桥梁村舍,楼阁道路,行旅舟楫,大底略备,变态尽于是矣。至于墨华外晕,游赏无穷,盖尝三折肱于山樵,而得其灵秘。要如昔人称钟元常书,有十二种意外巧妙,绝伦多奇,何多让焉。      昔人最重渲染,此卷视他本尤工。笔墨之外,别有一种灵气,氤氲纸上。黯澹沉深,若数百年物也。今之操觚者如林,观此殆无下笔处。亦王山人与龚子有徇知之合,流连赏音,故不觉墨花飞舞,与龚子诗篇相映发。乃山川灵气,发越大尽。他日渡江而西,幸善护持,勿使蛟龙知此奇宝。        笔墨简洁处用意最微,运其神气于人所不见之地,尤为惨澹。此惟悬解能得之。石谷临柯敬仲竹石,真有出蓝之美。      石谷子云:画石欲灵活,忌板刻。用笔飞舞不滞,则灵活矣。此图即云林清秘阁也。香光居士题云:倪迂画若散缓,而神趣油然见之,不觉绕屋狂叫。观石谷所摹,幼霞标致可想也。      观石谷山人摹王叔明溪山长卷,全法董、巨。观其崇岩大岭,奔滩巨壑,岚雾杳冥,深松间之丛篁,烟云掩映楼阁,带以桥梁,石淙乱流,近可扪酌,山村篱落,涧道回纡。或云壁万仞,上不见顶。或青泥百盘,下迷山麓。如身在万山中,闻猿啼豹嗥,松风溅瀑之声。恍若尘区之外,别有一世界。灵境奔会,使人神襟湛然,游赏无穷。不出案乘间,而得清晖澹忘之娱。却笑谢客当年凿山开道,为多事也。      师林图为迂翁最奇逸高渺之作,予未得见也。今见石谷此意,不求甚似,而师林缅然可思。真坐游于千载之上,与迂翁列峰相见也。石谷古人哉!      铜檠燃炬,放笔为此,直欲唤醒古人。      董宗伯尝称子久秋山图,为宇内奇丽巨观,予未得见也。暇日偶在阳羡与石谷共商一峰法,觉含毫渲染之间,似有苍深浑古之色。倘所谓离形得似,绚烂之极,仍归自然耶?      毛诗北风图,其画雪之滥觞耶?六代以来,无流传之迹。唐惟右丞有江干雪意,及雪山,至今尚留人间,然亦似曹弗兴龙头未易窥见。自右丞以后,能工画雪,惟营邱华原。而许道宁又神明李、范之法者。余从西溪观铜山雪色,以道宁笔意求之,未能如刘褒画北风,使四座凉生也。      昔安期生以醉墨洒石上,皆成桃花,故写生家多效之。又磅磄之山,其桃千围,其花青黑,西王母以食穆王。今之墨桃,其遗意云。      赵承旨画落花游鱼图,题诗云:“溶溶绿水浓如染,风送落花春几多。头白归来旧池馆,闲看鱼泳自沤波。”延祜七年,三月六日,春雨初霁,溪光可人。乘兴作落花游鱼图,就赋诗其上,殊有清思耳。此帧已归广陵王氏,不复可得。癸丑予客西泠,往来湖滨,蘋滩荻港,绿堤花岸,可以澡雪尘襟,驰荡藻思。每当风日暄和,碧水澄明,游鱼可数,辄忆文敏所图,悠然自乐,因仿佛为之。并赋落花戏鱼之曲,以当乐府田田茄下之歌云:澄波如镜,散红如霞。沙邻邻,云弥弥。菰蒲相如,系春风兮。于水之汀,云之涯。藻动不见底,荇带清可怜,倏鱼游其间。倏鱼游其间,愿得惠子兮,从我乎濠上之观兮。      九月在散怀阁,斟秋界茶,朗吟自适,为丛菊写照。传神难,传韵尤难。横琴坐思,庶几得之丰姿澹忘之表。深秋池馆,昼梦徘徊。风月一交,心魂再荡。抚桐盘桓,悠然把菊。抽毫点色,将与寒暑卧游一室,如南华真人化蝶时也。      墨菊略用刘完庵法,与白阳山人用笔有今古之殊。鉴者当得之。唐解元墨花游戏,虢国夫人马上淡妆,以天趣胜耶。      学痴翁须从董、巨用思,以潇洒之笔,发苍浑之气。游趣天真,复追茂古,斯为得意。此图拟富春大岭,殊未望于心手,岂能便合古人。      一峰老人为胜国诸贤之冠,后为沈启南得其苍浑,董云间得其秀润。时俗摇笔,辄引痴翁,大谛刻鹄之类。痴翁墨精,泊于尘滓久矣。愿借秋山图,一是正之。      董文敏云:唐以前无寒林,自李营邱、郭河阳始尽其法。虽虬枝鹿角,槎枿纷挐,而挈裘振领,条理具在。      昔在虎林,得观马远所图红梅松枝小帧,乃宋杨太后题诗以赐戚里。其画松叶,多半折离披,有雪后凝寒意。韵致生动,作家习气洗然。暇日偶与半园先生泛舟于邗沟淮水之间,因为说此图,先生即呼奁取扇属余追仿之。意象相近,而神趣或远矣。先生家有马公真本,当试正所不逮。      石谷临大年溪牧图。下为平冈,树单用墨笔作幹,欹曲叶仰,刷横作绿丝甚密。下有流水,一童卧牛背,在水草间甚幽。上无山峦芦水,惟作寒鸦二三点而已。石谷为余言,宋元千金册中,曾见此本。      春夜与虞山好友石谷书斋斟茗快谈。戏拈柯九思树石,石谷补竹坡,共为笑乐。时丙申浴佛前二日,南田寿平记。        设色得阴阳向背之理,惟吾友石谷子可称擅场。盖损益古法,参之造化,而洞镜精微,三百年来无是也。      东坡于月下画竹,文湖州见之大惊,盖得其意者,全乎天矣,不能复过矣。秃管戏拈一两折,生烟万状,灵气百变。      摹痴翁堤壑密林。不为清润工整之态,意象荒荒,古趣洞目,所乏高韵耳。      晴川揽兴图,摹赵吴兴设色。      鸥波老人,清江钓艇。赵千里晴峦耸翠,此帧兼用其法,与赏心者相参证也。      思翁善写寒林,最得灵秀劲逸之致,自言得之篆籀飞白。妙合神解,非时史所知。      乱石鸣泉,仿王孟端,非黄鹤山樵也。其皴擦渲染,相似而有间,如海裂井断,不可淆。明眼者辨取。      予曾从西溪观铜峰雪色,因以许道宁笔意求之。未能如刘褒画北风,使四座凉生也。      枝高撑天,叶大于掌。含霜聚雨,凉籁吹荡。空堂无风,时作奇响。几回停笔不得下,令人心在白云上。      余所见云林十馀本,最爱唐氏高柯修竹图,为有劲气。此作竹石略似之。树石再学云林,未免邯郸之笑。      随意涉趣,不必古人有此。然云西丹邱,直向豪端出入。        附錄:      惲格一名夀平字正叔武進人生而敏慧八嵗咏蓮花驚其長老尤工繪畫花卉蟲鳥意態飛動而題語書法兼工故世稱南田三絶為人孝友敦篤不謁當事有古君子風晚與同里五君子聮吟稱六逸五人者高士胡香昊字芋莊經師陳鍊字道氣諸生楊宗發字起文董大倫字敷五唐惲宸字仲元也(四庫全書 史部 地理類 都會郡縣之屬 江南通志卷一百六十八)            《恽寿平书画集》上海博物馆承名世主编   文物出版社年月      图版第《手稿册》      东坡云:“世多以墨画山水、竹石、人物,未有以画花者也。汴人尹白能之,为赋诗云:‘造物本无物,忽然非所难。花心起墨晕,春色散毫端。飘缈形纔具,扶疎态自完。莲风半倾倒,杏雨半摧残。独有狂居士,求为墨牡丹。兼书平子赋,归向雪堂看。”可知墨华起于北宋,然尹白之名不甚着,何耶   旧恨不随残腊尽,新诗犹得故人怜。   美酒爱从愁裹醉,倾城偏向客中怜。回文远寄机中净,客舫应分第二泉。   善法书者,各得右军之一体,若虞世南得其美韵,而失其俊迈;欧阳询得其力,而失其温秀;褚遂良得其意,而失于变化;契稷得其清,而失于倍拘;颜真卿得其筋,而失于丽鲁;柳公权得骨,而失于生嫔;徐浩得其熟,而失于俗;李邕得其气,而失其体格;张旭得其法,而失于狂;独献之俱得之,而失于惊急,无蕴藉态度。此历代宝之为训,所以口高千古。柔兆执口口春之初。清晖西阁目观修禊序,为张洎评此。   昭陵永闳千年迹,定武为传几措碑。此是中原第一本,不今焉往落东夷。君字何处得此纸,刻尽烂然狂又喜。亦口神物好护持,更有诸贤题姓氏。(环涧王容)   杏者,幸也。幸不妨于大,故大之。梅小则苦,有大幸者,必有小苦。戏图以自惕云。(杏、梅)来禽枇杷皆缀皮以自护其甘,惟杨家果则否,所挟既胜,弥见本色,何烦包裹外护哉。(来禽、枇杷、杨梅)桃着绋而核内脱,菱着绋而口外口,乃知中胶而好用其锋者,大率皆绿衣黄绶之流。(桃、菱)药窍实,藕窍虚,实者重袭太多,虚者丝累不少,要皆不失为君子之徒。(藕、莲蓬)在北为梨,在南为秋白,是梨非梨,而实胜于梨,但涉冬不败矣。在北枣圆,在南枣膺,以枣比枣,似有殊于枣,若使生食,又何以异哉。(梨、枣)葡萄酸中带甘,榴子甘中带酢,总不脱措大家风。然言乎流浆掩露,则河西之客差豪耳。(石榴、葡桃)黄金其外,鳍瓮其中,甚哉,橙氏之子之肴貌也。颜如沃丹,腹若饴甘,可与剖肝膈持情愫,陆吉氏庶几近之,然而芬烈不逮矣。(橙橘)风菱外干而中润,地栗貌寝而神泽,刚毅木讷近仁,果然必二子也。(荸荠、菱)牛妳佛手,皆相也,而皆不以甘媚人。栗则宜乎严苦,而反作,悦人风味,名不足据,如是,如是。(佛手、牛妳栗)核桃壳坚,不可率破,而中多城府,司马仲达之流欤丹柿可欲,而外卫不坚,触手糜烂,岂曹子丹之徒耶得谏果时置座右,庶几其免夫!(柿、核桃、橄榄)   写生先敛浮气,待意思静专,然后落笔,方能洗脱尘俗,发新趣也。   随笔点花叶,须令意致极幽,明窗净几,风日和润,不对俗客,庭有时花秀草,毫墨绢素,悦人意兴,到含丹吮粉,分条布叶之间,必有潇洒可观者。   石谷不喜予写生,尝对孙承公云:“南田研精写生,日求其趣,其于山水之机疎矣。”予初不以为然。已而思写生与画山水用笔则一,蹊径不同,分条布蘂,不能通岩壑之趣。王子终岁未尝于写生着意,然间一为之,必有过人处。盖其得力于山水者深,笔精墨灵,而其余不可胜用也。石谷进我,殆几于水罗之移人情哉。   侩诗不可有侩气,恶其蔬笋。不可有侩气,反有官人气,亦自不类。恶其蔬笋而好其酒肉,又不类矣。   其诗妙在不熟,有时似熟,正得花半香初,妙在不整,有时似整,依然疎影横斜。妙在不足,有时似足,不妨云外对泉内涌,复以不恒见胜耳。古德云:似即是,是即不是,此作诗三昧。诗人之诗,未尝不是,而常不妙,盖必有超然于意言之表,无心而独得者。夫无心而独得者,岂可恒得哉吾与君之诗相遇于天机。鸣呼!道人吟咏,直寄兴耳。俗士去取,劣得数章,伦置于羽流,闺秀之间,亦不雅矣。   夏后氏之琐明月之珠,攻其瑕类。而表其光华,为希世之宝也。   愚尝界幅纸求松雪赵公书,公临《兰亭叙》见寄,后题略云:古今善书者,必以王右军为称首。右军诸帖,当以《兰亭修禊叙》为第一。彦晖当知此意也。其言可谓要而不烦矣。愚词知学。因公之言,加口好焉。郝府所藏二本,与此同一石拓者。一本题云:尚书何桌题其一本,即松雪翁、困学鲜于氏之所审定也。此本当为二公所观口以宋贤题识为定,遂不复有云以示让欤。至正七年四月十三日久旱而雨,是日清霁,书于愿学斋。吴彦晖。   翰墨风流刻古今,鹅池谁不赏山阴,此书虽向昭陵朽,刻石犹能易万金。   右米南宫题定武兰亭诗,附录于前。此诗为识者指述,不点俗目。近光堂吏豫章熊梦惮书于凤皇台之松云寓轩。   卫叔宝,蚧,祖珑父恒,黄门侍郎谢幼舆敬以亚父之礼论者。以为出王眉子、平子、武列之右。诸王三子,不如卫家一儿。   刘琨、越石,父墦,光禄大夫,琨司徒长史,尚书右丞,封侯。   谢仁祖,尚琨之子也。   刘劭,彦祖侍中,栢梁云口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口口先听其音。庚荆州曰:此人宜帝左右。   刘尹,真长。   刘尹云:清风朗月报墨口苟中郎登北固望海云,顾未覩三山,深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   谢胡儿语庚道孚曰: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      图版《画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