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闲诂 - 第 13 页/共 17 页

子墨子曰:『世俗之君子,视义士不若负粟者。今有人于此,负粟息于路侧,欲起而不能,君子见之,无长少贵贱,必起之。何故也?曰义也。今为义之君子,奉承先王之道以语之,纵不说而行,又从而非毁之。则是世俗之君子之视义士也,不若视负粟者也。』   子墨子曰:『商人之四方,市贾信徙,虽有关梁之难,盗贼之危,必为之。今士坐而言义,无关梁之难,盗贼之危,此为信徙,不可胜计,然而不为。则士之计利不若商人之察也。』子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谓先生不可以北。』子墨子曰:『南之人不得北,北之人不得南,其色有黑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且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壬癸杀黑龙于北方,若用子之言,则是禁天下之行者也。是围心而虚天下也,子之言不可用也。』   子墨子曰:『吾言足用矣,舍言革思者,是犹舍获而拾粟也。以其言非吾言者,是犹以卵投石也,尽天下之卵,其石犹是也,不可毁也。』   公孟第四十八   公孟子谓子墨子曰:『君子共己以待,问焉则言,不问焉则止。譬若钟然,扣则鸣,不扣则不鸣。』子墨子曰:『是言有三物焉,子乃今知其一身也,又未知其所谓也。若大人行淫暴于国家,进而谏,则谓之不逊,因左右而献谏,则谓之言议。此君子之所疑惑也。若大人为政,将因于国家之难,譬若机之将发也然,君子之必以谏,然而大人之利,若此者,虽不扣必鸣者也。若大人举不义之异行,虽得大巧之经,可行于军旅之事,欲攻伐无罪之国,有之也,君得之,则必用之矣。以广辟土地,着税伪材,出必见辱,所攻者不利,而攻者亦不利,是两不利也。若此者,虽不扣必鸣者也。且子曰:「君子共己待,问焉则言,不问焉则止,譬若钟然,扣则鸣,不扣则不鸣。」今未有扣,子而言,是子之谓不扣而鸣邪?是子之所谓非君子邪?』公孟子谓子墨子曰:『实为善人,孰不知?譬若良玉,处而不出有余糈。譬若美女,处而不出,人争求之。行而自炫,人莫之取也。今子遍从人而说之,何其劳也?』子墨子曰:『今夫世乱,求美女者众,美女虽不出,人多求之;今求善者寡,不强说人,人莫之知也。且有二生,于此善筮。一行为人筮者,一处而不出者。行为人筮者与处而不出者,其糈孰多?』公孟子曰:『行为人筮者其糈多。』子墨子曰:『仁义钧。行说人者,其功善亦多,何故不行说人也!』   公孟子戴章甫,搢忽,儒服,而以见子墨子曰:『君子服然后行乎?其行然后服乎?』子墨子曰:『行不在服。』公孟子曰:『何以知其然也?』子墨子曰:『昔者,齐桓公高冠博带,金剑木盾,以治其国,其国治。昔者,晋文公大布之衣,牂羊之裘,韦以带剑,以治其国,其国治。昔者,楚庄王鲜冠组缨,缝衣博袍,以治其国,其国治。昔者,越王句践剪发文身,以治其国,其国治。此四君者,其服不同,其行犹一也。翟以是知行之不在服也。』公孟子曰:『善!吾闻之曰「宿善者不祥」,请舍忽,易章甫,复见夫子可乎?』子墨子曰:『请因以相见也。若必将舍忽、易章甫,而后相见,然则行果在服也。』   公孟子曰:『君子必古言服,然后仁。』子墨子曰:『昔者,商王纣,卿士费仲,为天下之暴人,箕子、微子为天下之圣人,此同言而或仁不仁也。周公旦为天下之圣人,关叔为天下之暴人,此同服或仁或不仁。然则不在古服与古言矣。且子法周而未法夏也,子之古非古也。』   公孟子谓子墨子曰:『昔者圣王之列也,上圣立为天子,其次立为卿、大夫,今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若使孔子当圣王,则岂不以孔子为天子哉?』子墨子曰:『夫知者,必尊天事鬼,爱人节用,合焉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而曰可以为天子,是数人之齿,而以为富。』   公孟子曰:『贫富寿夭,齰然在天,不可损益。』又曰:『君子必学。』子墨子曰:『教人学而执有命,是犹命人葆而去其冠也。』   公孟子谓子墨子曰:『有义不义,无祥不祥。』子墨子曰:『古圣王皆以鬼神为神明,而为祸福,执有祥不祥,是以政治而国安也。自桀纣以下,皆以鬼神为不神明,不能为祸福,执无祥不祥,是以政乱而国危也。故先王之书,子亦有之曰:「其傲也,出于子,不祥。」此言为不善之有罚,为善之有赏。』   子墨子谓公孟子曰:『丧礼,君与父母、妻、后子死,三年丧服,伯父、叔父、兄弟期,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数月之丧。或以不丧之闲,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若用子之言,则君子何日以听治?庶人何日以从事?』公孟子曰:『国乱则治之,国治则为礼乐。国治则从事,国富则为礼乐。子墨子曰:『国之治。治之废,则国之治亦废。国之富也,从事,故富也。从事废,则国之富亦废。故虽治国,劝之无餍,然后可也。今子曰:「国治,则为礼乐,乱则治之」,是譬犹噎而穿井也,死而求医也。古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薾为声乐,不顾其民,是以身为刑僇,国为戾虚者,皆从此道也。』   公孟子曰:『无鬼神。』又曰:『君子必学祭祀。』子墨子曰:『执无鬼而学祭礼,是犹无客而学客礼也,是犹无鱼而为鱼网也。』   公孟子谓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丧为非,子之三日之丧亦非也。』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丧非三日之丧,是犹裸谓撅者不恭也。』   公孟子谓子墨子曰:『知有贤于人,则可谓知乎?』子墨子曰:『愚之知有以贤于人,而愚岂可谓知矣哉?』公孟子曰:『三年之丧,学吾之慕父母。』子墨子曰:『夫婴儿子之知,独慕父母而已。父母不可得也,然号而不止,此其故何也?即愚之至也。然则儒者之知,岂有以贤于婴儿子哉?』子墨子曰:『问于儒者:「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子墨子曰:『子未我应也。今我问曰:「何故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为男女之别也。」则子告我为室之故矣。今我问曰:「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是犹曰「何故为室」?曰「室以为室也」。』子墨子谓程子曰:『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政焉。儒以天为不明,以鬼为不神,天鬼不说,此足以丧天下。又厚葬久丧,重为棺椁,多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后起,杖后行,耳无闻,目无见,此足以丧天下。又弦歌鼓舞,习为声乐,此足以丧天下。又以命为有,贫富寿夭,治乱安危有极矣,不可损益也,为上者行之,必不听治矣;为下者行之,必不从事矣,此足以丧天下。』程子曰:『甚矣!先生之毁儒也。』子墨子曰:『儒固无此若四政者,而我言之,则是毁也。今儒固有此四政者,而我言之,则非毁也,告闻也。』程子无辞而出。子墨子曰:『迷之!』反,后坐,进复曰:『乡者先生之言有可闻者焉,若先生之言,则是不誉禹,不毁桀纣也。』子墨子曰:『不然,夫应孰辞,称议而为之,敏也。厚攻则厚吾,薄攻则薄吾。应孰辞而称议,是犹荷辕而击蛾也。』   子墨子与程子辩,称于孔子。程子曰:『非儒,何故称于孔子也?』子墨子曰:『是亦当而不可易者也。今鸟闻热旱之忧则高,鱼闻热旱之忧则下,当此虽禹汤为之谋,必不能易矣。鸟鱼可谓愚矣,禹汤犹云因焉。今翟曾无称于孔子乎?』   有游于子墨子之门者,身体强良,思虑徇通,欲使随而学。子墨子曰:『姑学乎,吾将仕子。』劝于善言而学。其年,而责仕于子墨子。子墨子曰:『不仕子,子亦闻夫鲁语乎?鲁有昆弟五人者,其父死,其长子嗜酒而不葬,其四弟曰:「子与我葬,当为子沽酒。」劝于善言而葬。已葬,而责酒于其四弟。四弟曰:「吾末予子酒矣,子葬子父,我葬吾父,岂独吾父哉?子不葬,则人将笑子,故劝子葬也。」今子为义,我亦为义,岂独我义也哉?子不学,则人将笑子,故劝子于学。』   有游于子墨子之门者,子墨子曰:『盍学乎?』对曰:『吾族人无学者。』子墨子曰:『不然,夫好美者,岂曰吾族人莫之好,故不好哉?夫欲富贵者,岂曰我族人莫之欲,故不欲哉?好美、欲富贵者,不视人犹强为之。夫义,天下之大器也,何以视人必强为之?』   有游于子墨子之门者,谓子墨子曰:『先生以鬼神为明知,能为祸人哉福?为善者富之,为暴者祸之。今吾事先生久矣,而福不至,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乎?我何故不得福也?』子墨子曰:『虽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子亦闻乎匿徒之刑之有刑乎?』对曰:『未之得闻也。』子墨子曰:『今有人于此,什子,子能什誉之,而一自誉乎?』对曰:『不能。』『有人于此,百子,子能终身誉其善,而子无一乎?』对曰:『不能。』子墨子曰:『匿一人者犹有罪,今子所匿者若此其多,将有厚罪者也,何福之求?』   子墨子有疾,跌鼻进而问曰:先生以鬼神为明,能为祸福,为善者赏之,为不善者罚之。今先生圣人也,何故有疾?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知乎?』子墨子曰:『虽使我有病,何遽不明?人之所得于病者多方,有得之寒暑,有得之劳苦,百门而闭一门焉,则盗何遽无从入?』   二三子有复于子墨子学射者,子墨子曰:『不可,夫知者必量其力所能至而从事焉,国士战且扶人,犹不可及也。今子非国士也,岂能成学又成射哉?』   二三子复于子墨子曰:『告子曰:「言义而行甚恶。」请弃之。』子墨子曰:『不可,称我言以毁我行,愈于亡。有人于此,翟甚不仁,尊天、事鬼、爱人,甚不仁,犹愈于亡也。今告子言谈甚辩,言仁义而不吾毁,告子毁,犹愈亡也。』   二三子复于子墨子曰:『告子胜为仁。』子墨子曰:『未必然也!告子为仁,譬犹跂以为长,隐以为广,不可久也。』   告子谓子墨子曰:『我治国为政。』子墨子曰:『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乱也。子不能治子之身,恶能治国政?子姑亡,子之身乱之矣!』   卷十三   鲁问第四十九   鲁君谓子墨子曰:『吾恐齐之攻我也,可救乎?』子墨子曰:『可。昔者,三代之圣王禹汤文武,百里之诸侯也,说忠行义,取天下。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仇怨行暴,失天下。吾愿主君,之上者尊天事鬼,下者爱利百姓,厚为皮币,卑辞令,亟遍礼四邻诸侯,驱国而以事齐,患可救也,非此,顾无可为者。』   齐将伐鲁,子墨子谓项子牛曰:『伐鲁,齐之大过也。昔者,吴王东伐越,栖诸会稽,西伐楚,葆昭王于随。北伐齐,取国子以归于吴。诸侯报其仇,百姓苦其劳,而弗为用,是以国为虚戾,身为刑戮也。昔者,智伯伐范氏与中行氏,兼三晋之地,诸侯报其仇,百姓苦其劳,而弗为用,是以国为虚戾,身为刑戮用是也。故大国之攻小国也,是交相贼也,过必反于国。』子墨子见齐大王曰:『今有刀于此,试之人头,倅然断之,可谓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多试之人头,倅然断之,可谓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刀则利矣,孰将受其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试者受其不祥。』子墨子曰:『并国覆军,贼杀百姓,孰将受其不祥?』大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   鲁阳文君将攻郑,子墨子闻而止之,谓阳文君曰:『今使鲁四境之内,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杀其人民,取其牛马狗豕布帛米粟货财,则何若?』鲁阳文君曰:『鲁四境之内,皆寡人之臣也。今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夺之货财,则寡人必将厚罚之。』子墨子曰:『夫天之兼有天下也,亦犹君之有四境之内也。今举兵将以攻郑,天诛其不至乎?』鲁阳文君曰:『先生何止我攻郑也?我攻郑,顺于天之志。郑人三世杀其父,天加诛焉,使三年不全。我将助天诛也。』子墨子曰:『郑人三世杀其父而天加诛焉,使三年不全。天诛足矣,今又举兵将以攻郑,曰「吾攻郑也,顺于天之志」。譬有人于此,其子强梁不材,故其父笞之,其邻家之父举木而击之,曰:「吾击之也,顺于其父之志」,则岂不悖哉?』   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攻其邻国,杀其民人,取其牛马、粟米、货财,则书之于竹帛,镂之于金石,以为铭于钟鼎,传遗后世子孙曰:「莫若我多。」今贱人也,亦攻其邻家,杀其人民,取其狗豕食粮衣裘,亦书之竹帛,以为铭于席豆,以遗后世子孙曰:「莫若我多。」其可乎?』鲁阳文君曰:『然吾以子之言观之,则天下之所谓可者,未必然也。』   子墨子为鲁阳文君曰:『世俗之君子,皆知小物而不知大物。今有人于此,窃一犬一彘则谓之不仁,窃一国一都则以为义。譬犹小视白谓之白,大视白则谓之黑。是故世俗之君子,知小物而不知大物者,此若言之谓也。』   鲁阳文君语子墨子曰:『楚之南有啖人之国者桥,其国之长子生,则鲜而食之,谓之宜弟。美,则以遗其君,君喜则赏其父。岂不恶俗哉?』子墨子曰:『虽中国之俗,亦犹是也。杀其父而赏其子,何以异食其子而赏其父者哉?苟不用仁义,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   鲁君之嬖人死,鲁君为之诔,鲁人因说而用之。子墨子闻之曰:『诔者,道死人之志也,今因说而用之,是犹以来首从服也。』鲁阳文君谓子墨子曰:『有语我以忠臣者,令之俯则俯,令之仰则仰,处则静,呼则应,可谓忠臣乎?』子墨子曰:『令之俯则俯,令之仰则仰,是似景也。处则静,呼则应,是似响也。君将何得于景与响哉?若以翟之所谓忠臣者,上有过则微之以谏,己有善,则访之上,而无敢以告。外匡其邪,而入其善,尚同而无下比,是以美善在上,而怨仇在下,安乐在上,而忧戚在臣。此翟之所谓忠臣者也。』鲁君谓子墨子曰:『我有二子,一人者好学,一人者好分人财,孰以为太子而可?』子墨子曰:『未可知也,或所为赏与为是也。魡者之恭,非为鱼赐也;饵鼠以虫,非爱之也。吾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观焉。』   鲁人有因子墨子而学其子者,其子战而死,其父让子墨子。子墨子曰:子欲学子之子,今学成矣,战而死,而子愠,而犹欲粜,粜仇,则愠也。岂不费哉?』鲁之南鄙人,有吴虑者,冬陶夏耕,自比于舜。子墨子闻而见之。吴虑谓子墨子『义耳义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子之所谓义者,亦有力以劳人,有财以分人乎?』吴虑曰:『有。』子墨子曰:『翟尝计之矣。翟虑耕而食天下之人矣,盛,然后当一农之耕,分诸天下,不能人得一升粟。籍而以为得一升粟,其不能饱天下之饥者,既可睹矣。翟虑织而衣天下之人矣,盛,然后当一妇人之织,分诸天下,不能人得尺布。籍而以为得尺布,其不能暖天下之寒者,既可睹矣。翟虑被坚执锐救诸侯之患,盛,然后当一夫之战,一夫之战其不御三军,既可睹矣。翟以为不若诵先王之道,而求其说,通圣人之言,而察其辞,上说王公大人,次匹夫徒步之士。王公大人用吾言,国必治;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故翟以为虽不耕而食饥,不织而衣寒,功贤于耕而食之、织而衣之者也。故翟以为虽不耕织乎,而功贤于耕织也。』吴虑谓子墨子曰:『义耳义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籍设而天下不知耕,教人耕,与不教人耕而独耕者,其功孰多?』吴虑曰:『教人耕者其功多。』子墨子曰:『籍设而攻不义之国,鼓而使众进战,与不鼓而使众进战,而独进战者,其功孰多?』吴虑曰:『鼓而进众者其功多。』子墨子曰:『天下匹夫徒步之士,少知义而教天下以义者,功亦多,何故弗言也?若得鼓而进于义,则吾义岂不益进哉?』   子墨子游公尚过于越。公尚过说越王,越王大说,谓公尚过曰:『先生苟能使子墨子于越而教寡人,请裂故吴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公尚过许诺。遂为公尚过束车五十乘,以迎子墨子于鲁,曰:『吾以夫子之道说越王,越王大说,谓过曰,苟能使子墨子至于越,而教寡人,请裂故吴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子墨子谓公尚过曰:『子观越王之志何若?意越王将听吾言,用我道,则翟将往,量腹而食,度身而衣,自比于群臣,奚能以封为哉?抑越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而吾往焉,则是我以义粜也。钧之粜,亦于中国耳,何必于越哉?』   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见四方之君子,则将先语?』子墨子曰:『凡入国,必择务而从事焉。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语之节用、节葬;国家说音湛湎,则语之非乐、非命;国家遥僻无礼,则语之尊天、事鬼;国家务夺侵凌,即语之兼爱、非攻,故曰择务而从事焉。』   子墨子出曹公子而于宋三年而反,睹子墨子曰:『始吾游于子之门,短褐之衣,藜藿之羹,朝得之,则夕弗得,祭祀鬼神。今而以夫子之教,家厚于始也。有家厚,谨祭祀鬼神。然而人徒多死,六畜不蕃,身湛于病,吾未知夫子之道之可用也。』子墨子曰:『不然!夫鬼神之所欲于人者多,欲人之处高爵禄则以让贤也,多财则以分贫也。夫鬼神岂唯攫黍拑肺之为欲哉?今子处高爵禄而不以让贤,一不祥也;多财而不以分贫,二不祥也。今子事鬼神唯祭而已矣,而曰:「病何自至哉?」是犹百门而闭一门焉,曰「盗何从入?」若是而求福于有怪之鬼,岂可哉?』   鲁祝以一豚祭,而求百福于鬼神。子墨子闻之曰:『是不可,今施人薄而望人厚,则人唯恐其有赐于己也。今以一豚祭,而求百福于鬼神,唯恐其以牛羊祀也。古者圣王事鬼神,祭而已矣。今以豚祭而求百福,则其富不如其贫也。』   彭轻生子曰:『往者可知,来者不可知。』子墨子曰:『籍设而亲在百里之外,则遇难焉,期以一日也,及之则生,不及则死。今有固车良马于此,又有奴马四隅之轮于此,使子择焉,子将何乘?对曰:『乘良马固车,可以速至。』子墨子曰:『焉在矣来!』   孟山誉王子闾曰:『昔白公之祸,执王子闾斧钺钩要,直兵当心,谓之曰:「为王则生,不为王则死。」王子闾曰:「何其侮我也!杀我亲而喜我以楚国,我得天下而不义,不为也,又况于楚国乎?」遂而不为。王子闾岂不仁哉?』子墨子曰:『难则难矣,然而未仁也。若以王为无道,则何故不受而治也?若以白公为不义,何故不受王,诛白公然而反王?故曰难则难矣,然而未仁也。』   子墨子使胜绰事项子牛。项子牛三侵鲁地,而胜绰三从。子墨子闻之,使高孙子请而退之曰:『我使绰也,将以济骄而正嬖也。今绰也禄厚而谲夫子,夫子三侵鲁,而绰三从,是鼓鞭于马靳也。翟闻之:「言义而弗行,是犯明也。」绰非弗之知也,禄胜义也。』   昔者楚人与越人舟战于江,楚人顺流而进,迎流而退,见利而进,见不利则其退难。越人迎流而进,顺流而退,见利而进,见不利则其退速,越人因此若埶,亟败楚人。公输子自鲁南游楚,焉始为舟战之器,作为钩强之备,退者钩之,进者强之,量其钩强之长,而制为之兵,楚之兵节,越之兵不节,楚人因此若埶,亟败越人。公输子善其巧,以语子墨子曰:『我舟战有钩强,不知子之义亦有钩强乎?』子墨子曰:『我义之钩强,贤于子舟战之钩强。我钩强,我钩之以爱,揣之以恭。弗钩以爱,则不亲;弗揣以恭,则速狎;狎而不亲则速离。故交相爱,交相恭,犹若相利也。今子钩而止人,人亦钩而止子,子强而距人,人亦强而距子,交相钩,交相强,犹若相害也。故我义之钩强,贤子舟战之钩强。』   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子墨子谓公输子曰:『子之为鹊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刘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功,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   公输子谓子墨子曰:『吾未得见之时,我欲得宋,自我得见之后,予我宋而不义,我不为。』子墨子曰:『翟之未得见之时也,子欲得宋,自翟得见子之后,予子宋而不义,子弗为,是我予子宋也。子务为义,翟又将予子天下。』   公输第五十   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起于齐,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盘。公输盘曰:『夫子何命焉为?』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愿藉子杀之。』公输盘不说。子墨子曰:『请献十金。』公输盘曰:『吾义固不杀人。』子墨子起,再拜曰:『请说之。吾从北方,闻子为梯,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荆国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杀所不足,而争所有余,不可谓智。宋无罪而攻之,不可谓仁。知而不争,不可谓忠。争而不得,不可谓强。义不杀少而杀众,不可谓知类。』公输盘服。子墨子曰:『然,乎不已乎?』公轮盘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子墨子曰:『胡不见我于王?』公输盘曰:『诺』。   子墨子见王,曰:『今有人于此,舍其文轩,邻有敝轝,而欲窃之;舍其锦绣,邻有短褐,而欲窃之;舍其粱肉,邻有糠糟,而欲窃之。此为何若人?』王曰:『必为窃疾矣。』子墨子曰:『荆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犹文轩之与敝轝也;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宋所为无雉兔狐狸者也,此犹粱肉之与糠糟也;荆有长松、文梓、楩楠、豫章,宋无长木,此犹锦绣之与短褐也。臣以三事之攻宋也,为与此同类,臣见大王之必伤义而不得。』王曰:『善哉!虽然,公输盘为我为云梯,必取宋。』   于是见公输盘,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公输盘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   子墨子归,过宋,天雨,庇其闾中,守闾者不内也。故曰:『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   卷十四   备城门第五十二   禽滑厘问于子墨子曰:『由圣人之言,凤鸟之不出,诸侯畔殷周之国,甲兵方起于天下,大攻小,强执弱,吾欲守小国,为之柰何?』子墨子曰:『何攻之守?』禽滑厘对曰:『今之世常所以攻者:临、钩、冲、梯、堙、水、穴、突、空洞、蚁傅、轒辒轩车,敢问守此十二者柰何?』子墨子曰:『我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相亲,又得四邻诸侯之救,此所以持也。且守者虽善,而君不用之,则犹若不可以守也。若君用之守者,又必能乎守者,不能而君用之,则犹若不可以守也。然则守者必善而君尊用之,然后可以守也。   凡守圉城之法,厚以高,壕池深以广,楼撕修,守备缮利,薪食足以支三月以上,人众以选,吏民和,大臣有功劳于上者多,主信以义,万民乐之无穷。不然,父母坟墓在焉;不然,山林草泽之饶足利;不然,地形之难攻而易守也;不然,则有深怨于适而有大功于上;不然则赏明可信而罚严足畏也。此十四者具,则民亦不宜上矣。然后城可守。十四者无一,则虽善者不能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