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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以言出气。忽之间,生死之机。无实无虚,不落有无。直心直气,足塞天地。子舆之养也、知也,其真橐乎?
邵子分声色臭味,而以声应物,表之以通数,而千年无知者。余十馀年疑十数家之等韵,忽因泰西创发,又阅《藏》得驮摄陀之原,乃悟阿、左、戈、多、波之一轮,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举在此矣。
雅言之教,兴于诗而成于乐。古者相见,歌诗谕志,闻乐知德,吹律协姓,微矣。操琴瑟,听新声,皆往往足以知得失、生死、成败、治乱。异室张徽,感同葭管;悟者冲口,妙与韵叶。清净音闻,感寂之微,通格异类,非道理所能说。曾子、桑户,音出金石;孤孽伉烈,声动天地。得道之人与诚迫之人,皆同此不可已之声音迸裂而出。兴之必怨,犹元之必贞。贞而元,怨而兴,岂非最发人性情之真者乎?善知众艺之童子,即无量音声王,不得有言,不得无言。“唯之与阿,相去几何?”未审所养自知否?知者方许入阿字法门。
因言气理,而质论、通论之,皆归一心。若不知所以然,遂以神气为性命,而守之、炼之,则去以形骸为性命者,亦无几也。以性命为性命者,犹非大彻自在汉。故无死生者即无性命,则理也、气也、心也,俱可忘言,俱无不可言,又何拣择乎?婆心至此,不得不为析合。
论气之几几,如泉之滴滴,既有前後,亦名生死。然其际处泯合,如尘世为尘尘相合,则虚空亦空空相合;谓之曰无,亦是无无相合。盖其形如此,其影必如此,则空亦有生死矣,是故存而不论。
●容遁
言起于讠皮、甚于淫、成于邪而极于遁,由其心之始于蔽、深于陷、叛于离而终于穷;知所以之焉,则知知遁之要矣。其要在以本无是非之体,平气以定是非之权,此谓公衡。莫公于天地,天地无是非而圣人立之。惟能容之,乃能立之;惟能立之,乃能忘之。圣人之心即天地也。後世各护其所畏难而自遁于所便,以故是其非、非其是而是非乱。但曰学道者当以无是非为极则,而不明公是(非?)以为衡,则生心害事,各无忌惮,而天地予人皆有之心尽丧矣,辨岂得已哉?
全者不可得矣。百家众技,天地皆容而养之;未尝不可以一偏一曲自遂也。自欲以一偏一曲诋大公而求胜,此吾所谓冤。安得合并(亻并)为公之大人一雪此乎?言道术者,不失之浅,则失之深;不失之远,则失之近。远则遁六合以外,近则遁于臆;浅则遁于己所易知,深则遁于人所难知。曰“本空”,此覆帱也;专言之,则覆帱乃奸帱矣。此天地之所不忧,而圣人深忧之者也。故曰“有馀,不敢尽”,极则必反,以可知藏其不可知,是知也;正痛人之遁于人所难知以惑耳。
请雪其一二。淫、杀、盗、妄,天下之公非也。深言之曰:一有渗心即淫,一有偷心即盗,一起妄心即杀,依真而起即妄;且曰:达恶则于恶得自在,而有心持戒者仍为破戒,此一说也。然世人之遁公非者,乐得假此以饰之。所析之深者,犯之犹不失于贤豪,而乃可以肆然于公非之上。若斤斤然重公非,则伤其迹矣。严中节之绳墨,则论虽浅而察之者切;举冥忘之极致,则论甚高而察之者混,此遁者之便也。
语汝凡圣(心?)未尽,人笑受也;即与(语)汝嗜欲不能除,人犹笑受也;语(语)及节操,则冬日扇面不休矣。木秀于林,风先摧之;两帜并树,必夺其将。故邪说之萌,必收其群,不免以攻,其实相形,此名谲刃。论见地而略行履,争机锋而扫学问,且言杀种淫胎皆不碍道,则淫、杀、盗皆宽,而第一流之见地机锋,乃第一祸万世之大妄贼矣!悖(曷?)可胜痛?而信之不衰,非真信也,护痛正求遁所,而遁词者以巧乘之。两遁相长,遁不可穷,孟子其如之何?忌程朱而喜洋,忌戒律而喜转语,其势然也。无上道成遁薮矣,谁为真无上道一声冤乎?
直安当然,当然即竟。专求其竟,竟亦无竟。无竟求竟,反忽当然之竟;不当不然,祸不可言。
不得已而辨,彼且辨此。彼虽辨此,计必少杀。所必不容遁者,实言则一以人事为准,玄言则以天地为徵;不可不辨,辨亦容之也已。因事本理,而立贯理、事者,究不能离事;因天地推混沌,而立贯混沌、天地者,竟不能离天地。则历然之天地、人事,乃真贯也;离天地、人事以言贯者,假贯也,是避迹而迹缚者也,是忌相而相缚者也。
中和氏曰:圣人望天下节其耆(嗜)欲之太甚焉,可矣。饮食男女,陷溺之也;知其原,则此即天地之门也,不可绝而可节。《未济》之终也,不知节也;有绝者,亦所以风(讽)天下之节也。圣人张弛更进以易之,凡可以好乐而胜此者,鼓舞以尽神,黄叶止啼耳。
而深析子曰:饮食男女之浅,文字知见之深。于是乎中和氏之鼓舞者当罪,而太甚之等辈反公然群溺人而见宽矣,是又一深析子之也。
嗟乎!有生以後无一非,溺人,可遁,又自扫其以为,谁能知之?知之则皆、皆非也。圣人不妨容诸,以消其太甚之而已矣。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则容遁。容遁容,则消一切。果欲知此乎?请过四千九百六十而後可。
问蜜,曰甜。问甜,曰不知也;无舌人闻之,愈不知也,而听此以言蜜,後之言者相承以为实然,而实皆不知以相欺也。好言不可言之学,好言无理之理,何以异邪?往往匿形以备变,设械以待敌,有急则推堕洋不可知之中,如是而已矣。张鲁以符水教病人,曰:“饮此则愈,不得言不愈!若言不愈,则终身病矣。”今教人听洋之言而不许其致辨也,即此法也。坡老摹言禅之弊,可谓切中矣;然天下正不碍有此一弊法也。
有病目者,赤肿昏眵,见日如刺,哭而躁。药以散之,火上炎,则躁益甚。医者百,不能治。一人入诊之曰:“治目易耳;察脉中,旬日当左足上生疽,疽发必危,有性命之忧。”其人惶恐再三。诊者曰:“有一法,能听我乎?”曰唯。曰:“静坐,盂之(水),置左足其上,注目视之,如此一月,可救矣。”其人从之而目愈。诊者笑曰:“足何尝有疽哉?”宋文挚怒登床而齐王痊,皇子告敖叙泽鬼而桓公霸,此即以错救错之妙也。孟子恶乡愿,以今视之,惟恐天下之不乡愿也;皆乡愿而天下太平矣。先不能使人之皆仁义,又岂能使人之不假仁义乎?
天地有阴阳、虚实,而无善恶、真伪。阴阳分而流为善恶,虚实分而流为真伪。实行则真,虚名容伪。愈高则愈伪,愈伪则愈遁,固其所也。知其遁而容其遁,圣人合天地之道也。有杨、墨而後孟子显。孟子辨孔子时之杨、墨,而不辨同时之庄子,谓孔子留杨、墨以相胜,孟子留庄子以相救,不亦可乎?不得已而辨,辨亦不辨,虽辨之而仍相忘也。仁者仁,知(智)者知(智),百姓安其不知,君子之道虽鲜而无不相成者,错行之道也。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言当听其同异,乃谓大同;攻之则害起耳。立教者惟在自强不息,强其元气而病自不能为害。
郝公曰:“人所以异禽兽,惟有仁义、知敬爱、明君臣父子也。邪说害仁义,将使人类尽猛兽,世道皆洪水。猛兽、洪水,天灾有极;人心之害,其祸无常。故仁义之功与生民相终始,二帝三王以此开统,孔子《春秋》功在万世,而孟子之言所以继《春秋》也。圣人在上,扶阳抑阴,其道显;圣人在下,修辞居业,其道微。道微则其言不得显,是以《春秋》不能必天下人知我,亦不敢辞天下人罪我,义直而言逊,志切而语宽(寡),知我者固不察其隐,罪我者亦不见其端,圣人所以藏身之固而救世之权也。庄周云:《春秋》经世,议而不辨(辩),殆于知孔子者。若《孟子》七篇则辨矣,然亦有不辨也者,所以希《春秋》也。自谓距杨墨(而杨朱、墨)翟死久矣,七篇中与杨墨辨者无几,盖七国之乱非尽杨朱、墨翟也,游说纵横之徒为害也。舍(扌舍)游说纵横之徒不辨,而辨区区之杨墨,何也?攻不仁不义之流,而指害仁害义之端也。世道惟人与我,圣人忘人忘我,无所为而为。二子一执为我,一执兼爱,为我害仁,兼爱害义,害仁者自至于无父,害义者自至于无君。二子未尝不言仁义,而天下之不仁义者必归焉;虽未尝教天下无君父,而天下之无君父者必归焉。如淳于髡非杨非墨,而其言曰:‘先名实者为人’,此墨之言也;‘後名实者自为’,此杨之言也。凡富贵利达之谋,纵横强战之事,以至贼父弑君者,莫不生于为我,而逞于为人。故夫杨墨之害道,非必杨朱、墨翟二人害之,天下归杨墨者共害之也。天下归杨墨者,非以其道归之,各以其邪淫之言归之也。如邹衍、淳于髡辈之便佞,苏秦、张仪辈之危险,孙膑、吴起辈之战陈(阵),庄周、惠施辈之悠谬,韩非、申不害之惨刻,鬼谷、公孙龙之怪诞,荀卿、吕不韦之学术,庞杂纷,蛙鸣蝉噪,竽滥而不胜听,原其心,同出于不仁义;究其端,皆起于为人我;而极其祸,同抵于无君父:则同谓之归杨墨而已。或疑孟子与稷下诸人同朝,而言不少概及焉,不知孟子日讨诸人而训之,而世人不觉耳。仁义之说伸,则孝悌之行立,经正民兴,斯无邪匿,岂必与小人争齿牙之利,犯世主之讳,然後谓之辨乎?与杨墨辨而人不觉,与秦、仪、稷下诸人辨而人尤不觉,此七篇所以私淑《春秋》也,况《春秋》之所以为《春秋》乎?居业之辞微,卫道之心苦,故孔子叹‘我莫(莫我)知’,孟子称‘不得已’。孔子而使人知,则《春秋》废;孟子而使人知,则七篇毁,故曰罪我也。”郝公之论肃矣。
何何氏曰:老子告孔子,以聪明讥议人为近于死,孔子称其犹龙,而归即作《春秋》;何其背乎?此正所以善学犹龙也,议而不辨也。孟子知孔子言攻异端之为害,故辨而不辨,辨非攻也,所贵孔子之道著耳;虽欲息杨墨之道,而实不问其息不息也,此知遁、容遁之道也。
後世之辨,全为自尊,故相倾轧以争雄;而附会者各欲凭之以遁,故明知其非而护之愈深,反攻大公之辨,能不悲乎?是故不得已,于无是非之天地,立公是非之大权。《说卦》三立,几在三与阴阳交互。圣人扶阳,一切本无,一切皆备,有名即有弊,有真即有伪,而中道正格,必言仁义。窃仁义者,私见弊之也,仁义何病焉?仁义即弊,而弊仁义犹足以救乱贼之平旦,功诚大哉!窃混沌,窃虚无,独非窃耶?以不求安饱发养生之硎,以不忘沟壑淬吴干之锷,几见窃者;何必深言而浅仁义之功,泯言而怒仁义之名乎?竞新好奇,竟群藐忠孝为粗行矣。群藐忠孝,非人将相食之兆乎?立教者往往快其语而忘其经。正经者曰:深言、泯言者,亦明其所以为仁义者而已。辨之可,不辨可,谓辨亦不辨也可。吾自一人也,朝赞之而夕诋之,未尝不可,盖两间无不相反、相胜而相救也。旁观者曰:此正经者无奈百家何,特自为之解,以容天下之遁耳!可以一笑。
《容遁》、《名教》数篇,特地为世谛之菩萨出气。盖彼所立者两扇大门,乃卯酉、昼夜之应该也,而无子无午之究竟即在其中。今玄者专贵无分别,此逼见初心耳。方要人辨佛、辨魔,辨真、辨伪,曰皮下有血者,乃羞恶也,羞恶因分别是非而有;而欲打散两扇门,乃为无分别,可乎?不可乎?理家有沿袭龙溪、海门而不知其本意,壁听禅宗药语,专供无善恶之牌位,生怕说着义利两字,避浅好深,一发好笑!
盖真宗并不如此。《华严》称性分别即无分别,曰深以醒浅,而甚深者乃深而又在浅中,即无浅深者也。我故曰:教成善恶分明之梦寐,而乃以痛快其无善无恶之逍遥。以中古之法治三代犹不可,而欲以上古之法治末世乎?上根人从源头窥破,而後穷流,乃为省力耳。
一不可言,而因二以济;二即一、一即二也。自有阴阳、动静、体用、理事,而因果、善恶、染静、性相、真妄,皆二也;贯之则一也:谓之超可也,谓之化可也,谓之无可也。无对待在对待中,则无善恶在善恶中。言其止于至善,则无着无住而无善恶可言也,此正良心、天理之极处耳。曰天理,则非寻常之理;曰良心,则非寻常之心。如曰真如、涅、菩提即是天理;曰生死、命根、妄想、业识即是人欲。若对理学以起念为生死命根,彼必惊讶,不知乃一字面也,深刻言之耳!至于无所得、无在无不在,即是无入不自得、无可无不可。从心率性,岂非天理、良心之化境乎?但人厌常希奇,说个天理良心,则远走矣。要之,一个世界,十世古今,总是一个心,无二无别。华严寂场,万劫不曾动丝毫,则又何处容得内之、外之、精之、粗之、浅之、深之乎?所谓十八空,即真空也,即并空亦空也;似乎汪洋,而不知空至此乃真实极矣。世人藉口,故分善空、恶空、无所得空,盖云总归一心,则无所得,无不空耳。《华严记》云:若达真空,尚不造善,岂况恶乎?若邪说空,谓豁达无物,或言无碍,不妨造恶;若真知空,善顺于理,恐生动乱,尚不着意为善,恶背于理,以顺妄情,岂当可造?若云不碍造恶,何不云无碍者不碍修善而断恶耶?此邪见坏世极矣,故抄出醒之。
●食力
此熙熙然者,随之,而善亦为恶;教之,亦不能保善之不为恶也,但使人知不敢为恶而已矣。在宥者,宥之之谓也;随之,是禽兽之也;凿而教之,则恶有过于禽兽者。是故圣人之教,随而宥之:劳之而乃以安,安之而乃肯劳;苦之而乃以乐,乐之而乃肯苦。苦其情,故争之;苦其争,故让之。要使食其力,即以尽其心,此之谓“欲当而缘于不得已”,不得已即天地之不已也。
煌煌乎“各安生理”之谕乎,各正性命之符也,有而不与者之第一云雷诰也。何故而经之,何故而纶之?无奈天地之予人以口耳,有口需食,食必美其食,美其食则所以恣食者无不至也。老子忿忄畜(蓄){并心}々,而痛以一声诟之曰:何其狗万物也?伤心哉!
工技食工技,功能食功能,文词食文词,博学食博学,道德食道德,等而上之。高幡一教,别驰一术:或能取千万人之食以为食,或能食千万人以自取食,或以不苟食而公然可以乞食;均不免乎食。食者,圣人所不免,而故宾宾仪仪以讳之。食本无伪,而讳取食之伪日甚。孰与人自食其力,为坦然安心而无恧乎?
各以食为能,因以为名;名之所在,食不谋而足,岂特富贵酬功能为足叹乎?农圃之事至卑,愚者役之;稍至世上之琴筝博弈者,则皆以工技名。文词博学,皆一技也,然文词或乏才具,又苦好学,学至于博,编籍百乘,终年不覃,苦矣哉!以此望知而受食,更愚于农圃矣。惟道德至尊而易以伪,言道德之言尤易伪,况驾道德之上而藏身不必言者乎?一日得之,终身享之;一人倡之,众人拥之。粉其粪壤,锦袭其ㄗ稗,钟鼓以聋之,旃檀以熏之,名至此极矣,非若博学文词工技之有实可徵考也。大盗不止,此痛在此,更何如邪?
圣人曰:世以渐变。吾听人之变,一法以驱之。力有长短,有巧拙,有大小,各使劳苦其生以尽其力,其力自尽,复何所怨?怨亦安乐矣。不变则无以互胜而相救,胜者、救者因以纷纟农。天地曰:冬至之後,物与无妄,汝等何不取真者饮啄之乎?莫真于腕也而能笔,莫真于口也而能声,安往不可以鼓荚而播精?真人劝人,宁以艺食,勿以道食。以道取食,毋乃乎道羞?恐其羞,故讳之,讳之益羞。人生而糊口,不羞其口,斯毕矣。使天下人口其口,而不失其所以糊口者,圣人也。不失其所以为口者,西山之薇、汨罗之水,皆可口矣,况日而饮食乎?是知味乎?是曰生理。
始梁谓丹元曰:“我取食食汝,汝饱而不受取食之名,而使世人诟我。我闭汝,汝饿死,何狡舌为?”丹元且死,而豁然曰:“闻道一门,乡愿一门,跖一门,皆求味者也。吾知古今之味,故欲正其名,正其名所以安其心;心安而食,则生理矣。太高难及,故县(悬)之;太卑,不忍言也。农工商以技力为生理,士以读书为生理,与其三门,不若好学一门。死亦须食,不(?)死亦不食不安之食,发愤忘食,吾号正命食。”
●名教
好名而畏死,人诚无奈其情何。然圣人之所以补救天地,使万世安生,正惟恐天下之不好名而畏死也。明知好名之末流,故又使好“不好名之名”,自立忠信、廉知、退让、仁勇诸名;其救世也,利十之九,弊十之一。而又以无上之名救之,放光动地,非名之别名乎?
有实即有名,犹有形即有影。天地既分,物物而名之,事事而名之。称其名使知其实,因有名实;名实当、不当,因有是非;是非相乱,因有虚名。名与命本一字也,天命之,斯名之矣。名名之几,即生生之几。圣人教人,求实而已。实者,忠孝之所以忠孝,文章之所以文章,生所以不虚生,死所以不浪死者也。
人情莫微于喜,莫危于惧。毁誉、生杀,动天下之风雷也。富人深居,等于侯王,亲戚叶拱墙负,鳖咳仰面,莫能得其一毛,或有进说而欣然施予者,惟名与死也。有天下者,高拱若神,何求不得?撄其逆鳞,九族{艹齑}(齑)粉,而一介小臣敢于撞琴折槛,指天画地,使之曲听者,惟名与死也。大暴穷凶,骸骨如麻,屠屋刂古今,一叱废世,帝王天地之簧鼓,万分不足动其一虑,而称以英雄,彼不觉笑,语及来世,亦不觉叹,则转此者亦名与死也。使天下皆不好名、不畏死,圣人又奈天下何哉?断断然不好名、不畏死,非无以加之至人,即无法可制之恶人矣。贾生四言,犹未能尽。
以死好名,以名敌死,以名救名,以死胜死。救死之名,莫如鬼神;救名之死,莫如参悟。有死于事鬼神而得名者,有以知生死为名者,馀则畏死而逃名者,不则无名而浪死者。庄子自以外生死而特著奇书,思万世之知其解;圣人自叹莫知,仰而呼天;佛自言授记之号,使人称其名而觉之。则圣人者乃为真名士耳,圣人者乃为好真名耳。至人无名,何非存至人之名于圣人之上,以穷人之好之云尔乎?佛戒人贪,佛乃大贪,彼非舍(扌舍)世间诸名,而贪成千万劫不生灭之大名者乎?
充类言之,天地,病根也;病则俱病,药则俱药。圣人药其太甚之病,而亦容其太甚之药,自足相济;岂在执充类之律,使合药者无容身之地耶?从虚空而天之、地之,天地已有名矣;道之、德之,道德已有名矣。圣人但知名即无名、死即不死之故而已矣;誉之而不劝,非之而不顾,何暇计世之訾我以名乎?名而无名者,虽死不死之人也;发凡无名者,不死犹死之人也。圣人而不成名,万世何以知名即无名、死即不死之圣人乎哉?
华之冈六十学道之言曰:圣人之身不足有。故曰:欲洁其身而乱大伦,知名无所著也。故曰:欲使如来名声普闻,知名空而反不避其名也。惟实能空一切名,而後可以知名本无名、死本不死之故。实能知其故者,旷观于天地未有名之始而无所得,故无不自得。此能几许耶,固非可以鸣铎而户晓也。错行之道,源流本一,流亦返源,逆流而挽之,先救十半,何必望人人能知无名、不死之故乎?不过因导节制,以楔出楔,多方以误之,分途以迷之,使天下少作它恶焉斯已。自技艺之专家,以至道德之标帜,皆误人迷人之方也。虚以救实,实以救虚,虚虚实实,以救此好名畏死之天下。天下大治,虽其教之弊也,犹能杀乱。是谓实天下之权者名教,权名教之实者心宗。
何何氏问五老曰:“我呼于谷中,则汝环应之曰诺诺。谁名汝乎?”五老亦诺诺不置一词。夜梦五青衣来曰:“吾主人为匡氏之俗子所累,彼既不好世之名,而独好此山,後遂以其姓姓我主人,因以我等之五高而名之曰‘五老’。无始以来,安有五老之名乎?”
何何氏曰:“高矣!何不逃之,而受此名为?”
五青衣笑曰:“既以为五老,则亦随人五老之矣;既曰匡,则姓匡已矣。即以我为我主人可也,安往可逃?世之逃名者,非自无可以过于人者,则故逃之以为名耳?诟厉名教既名之名,以戒(骇)天下而疾得名者,此我主人之所大恶也。匡山之五老也,五老固以忘之矣。”
何何氏醒曰:名本无名,无名有名,名随其所名。吾当忘其所名,而勿忘其所以名。名如火之光、草木之香,相传于空中,不离不息,不得不然者也。画地作饼,虚名之罪也。因名之为累而罪所以为名者,是火罪光、草木罪香;天地能无罪乎?人子生,父咳而名之,又从而字之。居一室从而颜之,制一器从而铭之。顾名思义,即砥行立名之资也。高罪名之论,则砥行立名者先得罪。砥行得罪则名教贱,名教贱则人以无名之名便其所讳,而父子、君臣之名不足事,事皆可倒行逆施矣。虽曰且无善名,乌有恶名?然藉口者万世,而无名者无口,况无无名者乎?告闾人为圣人,必兼兼然不从;曰欲汝不同禽兽耳,欣欣然从矣。无上之名太远难从,故圣人以疾没世之药治万世,而以无闷之药治疾没世者。经之权在史,拈花之权地狱也,安得罪名?安得不罪名?安得不罪罪名之名?
谢幼度淝水之役,吴附子目谢为好名。嗟乎!江东犹是江东,正以康乐一擗,乃欲独以竹蓬屏风抗之。推隐之之为此论也,自好名也至矣。名砥(诋)名,以我所便之名诋所不便之名:名学问,诋事功;名道德,诋学问;而道德又自相讠互(诋);乘高诋下,匿虚诋实,推至于无可名言以为名,天下莫能胜。庸者泯于好、不好之间;才者好其一得之好,以泯其所不好;达者好其不泯人以自泯,而终非所以救世也。
东土、西方之公议名者曰:使人好“不好名”之名,至矣;使人好“无可名言”之名,至矣。然益可以欺人,谁是真平怀泯然自尽者乎?何何氏不得已于自泯中以不泯泯天下,而立一平名以(核)实,曰:惟使天下好“好学无自欺之名”,则天地慰。
愤世无不为口、为名,而无不讳口、讳名者,故不禁出声耳。每叹李卓吾自负尖快小才,纵其偏见,欲一手抹天下,作第一人。而官不称意,遂发愤巽血,助以穿魔之杖,益颠倒其说以快意,一切不顾。以为诡戒(骇)天下则得名更速,故专骂好名者,正自家好名之至耳。其称则天、冯道之类,遂为坏名教乱天下之渠魁;得罪天地,故世以异端诋之。然岂知彼益得计乎?彼知如此毒辣破败,既足以慰後进贪奇喜新之人情,又足惹天下谤我,则我名愈烈;逆知後世虽有正人斥我,终不胜尖快小才之外怜而内护之,此所以得计其无忌惮也。
为为子曰:公自谓向上开眼乎?自谓读书有二十分识、二十分才、二十分胆乎?其读书刻意颠倒,适得好深之不深,亻龙侗(笼统)自护,又不考证、象数,如地势在梦中,此不足论矣。文章不过是鄙俗乡谈,教举世为唱戏说白之古文而已。作庄、马徒隶,庄、马收之否耶?惟有偏至之性、痛痒之{勿口}(吻),是可怜可爱者。若使生遇我,或得成就,惜哉惜哉!至于向上开眼,尤未梦见!
卓吾一身无所不骂,而独不敢骂佛,晚年佞佛,拜药师忏,是何为乎?怕死修福,委靡昧痴极矣,可云开眼人乎?然较後之开眼者又数倍矣。所太息者,古人抑扬杀活,有权有实,处处以万世为心,岂与专以快口博名为心者同年语哉?天地最嫌此等骂名好名之人,天下不妨有好名而能骂名之说话。平怀论之,睡、食、色、财、名,有情之五因也。四者与睡一等,而人恶之太过耳。究竟能以名敌死者,千百中之一二,则名字终不能胜死字明矣。若论劝世止恶,兼用死字、名字;欲歇名心,专须死字。死字是亘古亘今大恩人、大宝贝,切莫错过。
●疑信
荀子曰:“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人不大疑,岂能大信?然先不信,又安能疑?疑至于不疑,信至于不信,则信之至矣。真信此心之即天地,则千丈、丈六不足信矣,又孰有可夺其信者哉?纵横出入,生死信之而不二矣。信手犹信心也,手之中节犹心之中节也,从之、率之之道也。
天自信天,地自信地,我自信我。天自信天,不自知其天也;地自信地,不自知其地也;我自信我,不自知其我也:是谓正信。正信之身,参天地而肉之,通昼夜而血之,为无所为而毛之者也。正信正彻,则尊其尊、道其道、数其数、文其文。风雨露雷,时行物生,蓬蓬然纶,纟羡纟羡然转,是实地也,是真空也。口不凿空,复何?不边而可以边,不帜而纲举,不翻(?)而辐凑,不挟突ㄗ,随立随扫,而本不待扫。
四肢之于躯也,五音之归喉也,何所回(回)护?回(回)护可也。何有外内?外内可也。不厌不息,一切乃可任之。眉日无功,背日不见,舌日以舐,溲日以出,是老不休而大休者也。
其从怖生死、计罪福发心者,缘信也。必须煅炼、降伏,遇师指授,然後相应。其应有几,几之始也,化因于变,变因于烂,烂因于破,破因于熟,熟因于专,专归于直。直者,真也。疑不真,则信不真、煅炼不熟,必流狂邪;终不如信学问,变化之无大失也。两不得而三又不得,四不得而五又不得,以为一矣,而一又不得,不得何所得乎?要何所者,洞见其所以然耳。洒洒落落,九擗八裂,若犹不能,则又不如信修持,跛跛挈挈为无大失矣。
上根正信而知至者,能几乎!缘信不乏,缘而得正信之分数者,有之,见得者过後多失。从缘荐得,相应乃疾;缘熟而化,乃能出入。竭心无心,知至至之;明法无法,知终终之。彻则如日见物,不则如夜见物,不则得少自住耳。
中道之教,节节次次,不致春驳;为藏悟于学之即无悟、无学也。纤也入,广也包畛(轸),矩从圜,壶滑而觚。所化者广,捷者自捷,岂以捷为功乎?急欲其疑,毋乃助长?不过茅塞之,飙挠之耳。教者不能起疑,而能令人疑情起。真者自疑,真疑不破,自不容已。学道人平心自问,行解果相应乎?则二六时中,无非铁牛,无非鞭影,从此飞黄,天门讠失荡,此非可执一栈也。
疑信入门,邪、正之关非小。故曰:正人说邪法,则邪法亦正;邪人说正法,则正法亦邪。语不拘正,必归正经;玄黄何色,必以白分。贲本无色,白任玄黄。玄黄之可白者,即玄黄之难白者也。至人粹之,君子绳之,圣人时之;三者本一而不妨三之。以明暗推裁,君子可白,圣人难白;圣人可白,至人难白。无妄者,真妄之所不得论也;无息者,动静之所不得论也;无咎者,吉凶之所受正也;君子者,至人、圣人、帝王、鬼神之所受白也。咎之难居甚于凶,无咎之可安甚于吉。夫咎非其人之尤,而其神自白之也。疑信、邪正,莫严于此闲矣。
闲者,矩也。矩者,直也。三界一大矩也,六相一大也。环可喻矩,不必以轮;大斫不墨,必以墨矩。墨矩自白,轮规若黑。玄黄者,原不可以可白、不可白自矩也。信手,矩信心。既不以可白、不可白自矩,又不以其矩白人、黑人以为能,而能因人之黑、白使人自矩、自白,则、无而无非矩,矩、无矩而无非,且容诸与不者于玄黄间。何黑何白,是为大白;而自以不可矩者寓于可矩,使人从其从焉已矣。
本自如此者,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又何忧其缺少,而日讠尧讠尧哉?Θ尧舜之色,而润啄(喙)之天;供至人之芗,而布君子之席:斯固疑疑信信之不易崇卑法也。心本无法,信法不如信心。自信实难,必先信法;能信可法之法,乃能疑法何以为法之法;能疑法何以为法,则可以自信本无一法之心,而随我立法。远徵诸近,近徵诸远;大徵诸小,小徵诸大;实徵诸虚,虚徵诸实;彼徵诸此,此徵诸彼。扩信决疑,当疑撄宁而信乎疑始。始若不疑,惟有一笑,笑无远近、大小、虚实、彼此矣。徵何徵?何徵,其至徵乎?
挈、通。矩即曲尺,以直为曲。所以为方,即所以为圆。蓍之德七,七、圆而神也;卦之德八,八、方以知也。天以地成,而地之用皆天。七以六围一;八以八围一,则九矣。七八即九六也,六七即八九也。方本于圆,而成形立法则寓圆于方,故曰“矩”。
●疑何疑
疑何疑?谁非可疑?又谁可疑乎?善疑者,不疑人之所疑,而疑人之所不疑。善疑天下者,其所疑、决之以不疑;疑疑之语,无不足以生其至疑。新可疑,旧亦可疑;险可疑,平更可疑。为其习常,故诡激以疑之。诡诡成习,习为け噱,故不如自然疑之至险至新也。旧而新者,新遂至于无可新;平而险者,险遂至于无可险,此最上善疑者,入此谓之正疑。知此正疑,而古今之参参差差千百疑人者,皆可因疑疑之矣。
明月藏鹭,白鹤银笼,石女生儿,珊瑚尝月。云蒸饭矣,狗溺天矣,刹竿锤矣,猿播钱矣。不自疑其终日行解何以不应,而疑此等以疑人,此疑肆耳。蟾蜍吞香炉峰,走入焦螟眉穴中,高声呼曰:“鬼语摇铃者为何累及我辈?”此自一疑技也。笑人法性不宽、波澜不阔,恋行坦途,不堕云栈。彼出格宽阔者,又岂独以此为波澜乎?人自不肯正疑,可怜生小鼓箧之典坟,直闲言语矣。驴鸣犬吠,无非性光,则何技不可以发正疑,疑又何问正不正哉?
疑物者曰:承石取铁,玳瑁吸若,蜡针偏丙,百(柏)能指西,杖海何发寒焰?悉唐何以制象?鲸死应彗,蚕耳绝弦,乌消化物,农变五金,酒醋涎弦,糟酱潮涌,獭胆分卮,戎盐累卵,人气粉犀,凫茨画铜,狼筋诘盗,石燕相就,诸如此类,不可悉数,皆可疑者也。况万物之化,鬼神之变乎?
疑辨者曰:天何不可下?地何不可上?草何不可谓之木?木何不可谓之草?牛生卵,鸡有胎,蛇百足,马生角;铁鱼生羽,何知不如铜人之毛?翁仲流血,何知不似金狄之泪?蚁有大九洲,腹中之螈蝾(蝾螈)别有日月。吾以意疑之,即必有矣,是当吾前之必有者,皆可疑也。
疑教者曰:三千大千为一佛刹,北郁单人寿千岁;忄刃利天寿千岁,以人间百岁为一日;以至摩身天寿三万二千岁,以三千二百岁为一日;以至无想天寿八百四千劫。识阴传命,意成中有,男(淫)母,女(淫)父,有十七相。胎藏八位:羯罗蓝位、遏部昙位、闭户(尸)位、键南位、钵罗赊亻去位、发毛爪位、根位、形位。三十八七日,内风趣产,正生渐次触生,外风手浴,痛如刀割。今请问人:班(斑)驳在心、甲下在额等八十虫,皆知之否?此大可疑而人不疑,权自解曰:权耳权耳。
于是疑疑者曰:此皆不疑,请言大疑。刹刹之外何际?劫劫之末何去?巧历不能缀术也。七曜众星何以系?七十二候何以转?孰可疑于此者乎?推之曰:远矣,何暇计此?汝傀然有身、最切近不能离者,目何以视?耳何以听?手何以持?足何以行?孰可疑于此者乎?习之则忘,思之则戒(骇),天地间皆此类也。天地间一疑海也,此而不疑,则无复有可疑者矣。
生所疑(以?)之生,死犹是也,必有可知,必不必知。各各本不相知,知之何异于不知?万物本乎天地,地本乎天,天固不知地之功也。天地自不能知,又安知物物生死之不相知乎?天之为主也,正主其不知;而各各不相知者,各为主也。蜉蝣自疑午暮之生死,蟪蛄自疑半岁之生死,无异于人疑百岁之生死也,而汝又何疑?此言一出,疑者大放,遂无忌惮。
正疑疑者曰:正此何疑者,何不疑之?一切平等矣,何不饭溲?何故溲必偃厕?何故自遗之、自屏之耶?生即无生矣,曾疑以毒药之无生安其生,而以饮食之生理其无生,乃为各安生理之“生即无生”耶?此犹不疑,而日日侈断鹤续凫、指鹿为马之可疑。入铜狗铁蟒城,岂不箭射?箭射彼不畏也,恐畏吾正疑一问。问曰:土地堂之白疑椎、上疑堂者,所至围疑台、供疑花,此一疑坐何以不肯下?善知识金颜于眉<冥页>之间,一权宰至,则出户揖;厌更白衣,则铁脊倨之矣。执拂者,必勃然而变色;更其词曰:久承拄杖头放光动地,则为之解颐。嗟乎!此一色变、一解颐,是疑本也,自乃居之不疑,而乃倚穿佛魔之杖以恣魔假,不作世谛之词以疑人自掩耶?明教祗支之传伪肆,犹可言也;遍送诡随以盖胆之铁卷,不可言也。若能疑此三十年,许君上坐;若能疑此三十年,决不上坐。有大檀焉,伐四天下之山林以为杖,尽付四天下之口而尻者,各上坐其家,来即予杖,废宾主之礼,扫盘辟之迂,并问“如来妄生分别,何以忽哭忽笑,有肯有不肯?”岂不快哉!
●源流
客语源流,而诘吾反因之说。
曰:吾便反源流而明之。向来言源一而流分矣,吾独言源分而流一,可乎?
闻者大戒(骇)。问源何以反分,流何以反一。
曰:山则根一而枝分,昆仑入中国,分三枝以千万枝,君所信也;水至大海而合,又君所信也。其始发源也,皆两山之间,泉出于山之凹,一山十凹则十溪,则始源之多也无量数。渐流至麓而成溪,溪与溪合,出与别河合;渐合渐大,始与四渎合,然後乎海,岂非源分而流一乎?
闻者曰:果然,然古人何以言源一而流分?
曰:此有地心之理,古人未阐,俟人悟耳。人知水自上而流下也,岂知水自下而流上乎?一身之血,犹大地之水也,人屹尔而立,则血当流足掌矣,脑岂不乾?然地不闻昆仑之顶乾也,何其怪哉?地在天中,球也,四周六合,各以所履为下,首立为上,气鼓之而然,渐也(陀?)以转,人如蚁不知耳。南北极与天应,枢纽不动,而时时气交。地球在日北陆之带为中国,故阴阳最和,人最灵。总须弥迤北,是其应北极之顶也;众棱分流,洫如瓜,此大体也。各方皆海,环输相接。各国所祖之山,如昆仑者甚夥,如人肘股之节。其津液汇生,则归于经络之血,经络犹江海也。海有沃焦,其名不必信,理则近之。各海皆暗流入地心,地心之中,非实块也,半土半水,金石杂之。金石各有火,而地皮乃有木,木又有火,故《震》为出。中有亿万经络空穴,大虫、奇兽、怪物、鬼神,无所不窟。内亦有气旋转,与外气相应,故海之潮汐应月。向谓地浮水上,地升降而溢落,此似之而非也,彼尚不知地球之说也,乃地心与天气相呼吸而然也。由此推之,各海皆吸入地心,地心转经络而上升,各沁于各山之顶,而总须弥之顶亦一顶也。源而流,流复为源,乃一轮也。合邪(耶)稣及佛僧之说测之,是知源之一者,多源皆本于地心之源,故曰一也。地心犹纥利陀邪(耶)之肉团心,而质多耶心寓之。天地一分,天心通于地心,虚贯一切实中,则贯地心明矣。此足为公心寓人心之证。
●无如何
鬼神者,心也。神气出入,生生而灵,灵其所灵,往而中阴;因体物之鬼神,而有作怪之鬼神。形不灵而气灵,语不灵而声灵,觉不灵而梦灵,生不灵而死灵。化负(妇),暴化虎,士之虺,伯时之马也,令升之徵狐鼠也,公明之言五酉也,淮南之言狡濡娆漠也,关尹之言豆鬼画门也,谭子之言巫魍孕怪也;皆心之所变、纯气之所为也。拘拘不信此者,未达耳。伏蛰而旋其气、息其神者,仙矣;际断而化其气、忍其神者,定矣。然气有时散,阴终归阳,其久(暂)也,五十步与百步耳。守尸何为?鬼窟何为?吾又不欲犀玩牙雷,知其灵之所去。适来时也,适去顺也,自销其宝镜,不跃冶于轮回。间往间来,即无往来;与天地寓,即出天地。即无论轻清者上,足别构一天地乎,既以妖(夭)寿不二矣,鬼神无如我何?鬼神无如我何,则我何必以生前死後各各不相知之知、可以逍遥置之者,顾乃为营营所絷哉!知之不惑,知乌可已?故圣人原始反终,通昼夜知其故,而教人以知生者毕之。庄子外生死,惟以善吾生乃所以善吾死。则学者于人间世,欲无忝所生,不负天地,独在从本心不愧怍而已。不虚生,不浪死,不学又何为哉?弦歌则弦歌,删述则删述,不厌不倦,优哉游哉!
生之不能不衣食也,明矣。“有生<黑咸>也”;<黑咸>皆事也,事皆衣食之类也,忌之则衣食累矣。终日衣而无一丝,终日食而无一粟,则其累何忌?优游者曰:事苟不得罪于天地,皆可为也。为而无为,有而无有,事事无事矣,不必倚杖《华严》,以为吻也。人谓如是而後专家,专家乃精;如是而後无上,无上乃尊;如是而後壁立万仞,如是而後皋比白堆(椎),吾未见其可。以为卑琐草木,一曲一艺,吾又未见其不可也。泯者且不肯受尧舜之黥劓,今岂受无上、专家之黥劓乎?不受黥劓,则安心受天地之黥劓可也。
金石丝竹之壁,乃巾箱耳;玄牝之门,守财奴耳;妙宽(觉)断四十二无明,虚空为坐,灵衣耳;心空为第,乡饮耳。吾本吾,吾信吾,吾从吾。心还心而何心?物还物而何物?毁之何?誉之何?谓其藏身可,使才可,立异可,合外可,同尘可,习气可,求食可,糟粕可,矢溺可,义气未绝可,出格未出格可,冀旦莫(暮)遇之万世可,可乎可,不可乎不可,无可、不可,并无而无。啼笑如婴儿,纵横以其真,无道可羡,无祸可惧。鬼神无如之何,人又如之何哉?然先难後获者,亦不自白此条约于亭柱也。
{干火}君过诧黄[B138]老曰:吾能灭天下之形,毁天下之器,热而向上,举天下无足以当吾之烈者,犹不能以独处而无丽,丽我者必尽,人皆畏我。若此(子),柔其质,厚其貌,蠢然块然,莽莽已耳。高而玄者,使人不敢及,子无能也;林林而生华,子无能也;坚而有声,煅而发光,子无能也;澄而清,渊而波,能陷人,能养人,子无能也。子毋乃众所不收,而顾有莽莽者,何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