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 - 第 304 页/共 432 页

僧静峯善画沪城铎庵僧漏云,号静峯,汉军人,大将军年羹尧孙也。乾隆时,自浙西飞锡来此。在庵,与客谈画,不涉时事。善画禽鱼、花卉,有徐熙笔意,山水清微淡远,自成一家。间作诗词,亦无俗韵。居四十年,始他去。   奚铁生画为逸品奚铁生,名冈。善画山水,出入元四家,多水墨,清越秀润,为逸品。间作写意花卉,亦秀绝.诗画俱清旷。性高而僻。尝自定润格,榜于门,索画者如其价,以金及绢素投之,为籍记次岁月先后以为之。求者益众,积三五年不画,亦不启缄也。后自造纸,曰古雪斋纸,画烟,润墨如湿,易退,晚年非此不画也。   周庶常凯尝以画求见,属人先容,见于其斋,曰冬花盦.身短发秃,微有髭,面酡黄如瓜。当窗置大几,罗列书画,自制一高足椅以就几。至则拱手为礼复踞椅坐。与论画理,评周之画曰:「士夫气太重。」周因曰:「先生所造纸易退,不为五百年后计乎?」笑曰:「宋元画绝少,所存者名耳,余惧无以厌名也。」语毕,送出斋,即返。周心怼之,人曰:「以君庶常能画,有加礼矣。平日客至,固不迎送也。」   奚铁生闭门作画奚铁生作画,有时闭门,居一室,寝馈以之,虽家人不得见,但闻瑟瑟磨墨声。画不惬意,即于纸背临古人书,易他纸重缋之。竟一月,乃出,谓家人曰:「足饱尔等两月饭矣。」遂出游.所交梁山舟学士及汪、孙、许诸收藏家,至则埽榻以待,取古人书画为之审定题跋,或游湖山,赋诗自娱,兴尽始返。   周松泉私仿奚铁生画周干,号松泉,钱塘布衣。私仿奚铁生画,奚见之,不能辨,曰:「何不自署款?」曰:「署丈名,多得钱.」奚遂教之,自是名益着。尝于斋壁画《松泉图》,多名人题咏。   金冬心画梅竹钱塘金农画梅竹,苍劲绝俗,长幅矮卷,日可竟十数。晚又画佛。有见其画竹之自题曰:「凌霜雪,节独完。我与君,共岁寒。」农,字冬心。   童二树画梅山阴童二树布衣钰善画梅,画成,辄题一诗,诗亦佳,故有「万树梅花万首诗」之句,可称二绝.童二树画猫童二树善画墨猫而不轻绘,盖二树迷信甚重,必于端午午时始画,谓此时所画可辟鼠也。   王梅卿画梅长洲陈竹士继室王梅卿。山阴人,工诗善绘,卧室悬一联,曰:「几生修得到,何可一日无.」竹士前室金纤纤有《瘦吟楼诗》,尚未付梓,梅卿乃并其自着《问花楼集》,同时印行。   梅卿曾画锦葵石榴一箑,点染秀澹,而画梅尤多。后拟绘士女百幅,尚未就,而病,寻即逝矣。   萧尺木画山水人物芜湖萧云从,字尺木,工画山水、人物,具有北宋人遗轨。闭门著述,品格亦高峻。乾隆甲午,四库全书馆进尺木所画《离骚图》,高宗命馆臣为补《天问》以下,盖尺木所未图也。又题其山水长卷诗云:「四库呈览《离骚图》,始识云从其人也。羣称国初善画人,二王 「 翚、原祁」 恽 「 寿平」 黄 「 鼎」 伯仲者。二王恽黄手多,石渠所藏屡吟把。萧则石渠无一藏,侍臣因献其所写。」诗凡二十六句。   自尺木画邀宸赏,江南大吏好事者遂访其萧家巷老屋,遗址犹存。其所著《易存》、《杜律细》若干卷,亦收《四库》存目中,惜后人仅一担水夫,老病不足自活。   汤鹏揉铁作画芜湖铁工汤鹏,能揉铁作画,朱竹君诗所谓「近来刚要柔能化,别样枝头壁上春」也。凡花竹、虫鸟、山水屏幛,曲尽生致。其巨幅,必积岁月始成,世不多见,见者皆径尺小景。好事者争购之,范以木,悬诸壁,或合四面以成一镫,亦名铁镫。每幅辄直数金,且不易得。汤既殁,他工间仿为之,终不能逮,盖炉锤之巧,前后所无也。   张董世以绘画供奉内廷乾隆丙寅,圣驾巡幸五台山,回銮至镇海寺,积雪在林,天然画意,因命侍臣张阁学若霭写之为图.及庚午,又命若霭兄阁学若澄图镇海寺雪景,御笔题诗其上,有「传语示其弟,坚俯踪可师」之句。辛巳西巡,尝命尚书董文恪公邦达即景图绘雪山。越十余年,文恪子文恭公诰随扈,复奉旨写雪山图进呈,上补题文恪画云:「辛巳西巡携侍臣,雪山即景写嶙峋。今来积玉仍千嶂,图上之人作古人。」又题文恭进册云:「枚氏皋随跸,雪山因命图.霁情宛可挹,家法未全殊。」   郑板桥画石八大山人弟子万 ,能画一笔石,而石之凹凸浅深,曲折肥瘦,无不毕具。郑板桥尝学之,一晨得十二幅。盖运笔之妙,在平时打点,闲中试弄,非率意为也。石中亦须作数笔皴,或在石头,或在石腰,或在石足。   傅凯亭工指画傅雯,字凯亭,闾阳布衣。工指画,取法于高且园侍郎。郑板桥尝为作诗云:「长作诸王座上宾,依然委巷一穷民。年年卖画春风冷,冻手胭脂染不匀。」   京师广安门内慈仁寺,乃古双松寺遗址,明代改建者也。其厢悬《胜果妙因图》,乾隆丙午夏,凯亭奉勅以指绘之。图中诸佛及罗汉像最小者,犹与人相等。屋凡三楹,图之广狭称是。   苏廷煜工指画吴郡苏廷煜,乾隆时人。工指画,每以巨擘为大笔,食指、中指为中笔,无名、小指为细笔,相其机宜,运以神气,高古之致,超出恒蹊。   诸某指画渔翁图吴人诸某,以指蘸水墨,作《渔翁图》,须眉苍古,真有江湖散人趣。而浓柳垂阴,微波生浪,钓竿渔具,草笠烟蓑,色色精巧。使俗手为之,恐鼠须细笔,未必若此生动也。   罗雪谷指画羊城罗雪谷能作指画,惟作画时,须于指甲中藏棉花少许.张水屋画简而又简山右张水屋能画,牧通州时,榜楹联于门曰:「杨柳江城临画稿,梅花官阁寄诗魂。」风趣可想。改七芗尝云:「水屋画简而又简,似查梅壑。」张船山送其之任简州诗云:「驴背逢人笑不休,到无蟹处作监州。凭君画尽奇山水,莫负天教剑外游。」   三朱画诗龛图法时帆祭酒式善有《诗龛图》,三朱所作也。三朱者,一青上,一素人,一野云。青上缋太湖石,竹树、亭榭乃素人、野云所分写也。   十六画人干、嘉承平之际,风雅鼎盛,士大夫文酒之暇,娴习画事,时一为之。法时帆尝作十六画人歌,曰朱鹤年野云,曰汤贻汾雨生,曰朱文新涤斋,曰杨湛思琴山,曰吴大冀云海,曰屠倬琴坞,曰马履泰秋药,曰顾莼南雅,曰盛惇大甫山,曰孟觐乙丽堂,曰姚元之伯昂,曰李秉铨芗甫、秉绶芸甫兄弟,曰陈镛绿晴,曰张问陶船山,曰陈均受笙。   沈海筹工画沈鹤龄,字海筹,德清新市镇人。以慕张骞乘查入斗牛事,故自号银查子。幼不慧,日读书三四行,引喉咿唔,颈面尽赤,及掩卷,卒不能诵一字。惟好以片纸置书下,作绘事,贻同塾儿。画人,人肖,画虫鸟,虫鸟肖。师见之,威以夏楚,弗止也。后移家杭州,悦写貌者陈苍霖,遂往受业.陈故擅名久,初以为寻常弟子耳,已而渐奇之。既卒业,不敢自炫鬻,曰:「奈何夺吾师衣食耶!」间为戚友所嬲,始一为之。尤善临摹古人仙佛鬼、士女及龙虎、鸾鹤之属,气韵骨法,落笔成真。或自出机轴,亦深得古人妙意。以是出蓝之誉日起,益愀然不自安,去游嘉禾、姑苏间.所至辄争致,然不受迫促,一图或数年不成。有欲速就者,绐之去,闭深斋中,扃其外户,焚香瀹茗,饮馔惟所欲,多陈列名画佳砚,其摩挲赞叹者,即奉为润笔资,然后伺间语之。初甚艴然,既知不可出,遂留二三日,为成之而去。惟好游,税驾之地,必穷极佳胜。衣履喜奇古,不久即弃去,更为之,故所得辄缘手尽,至老不治生产.有金陵富人某,挟万金至新市贸丝,耳其名,因所主者延之往,仪节颇阔略,设饭,又不具宾主礼,大怒,推案而起曰:「来,来,尔貌不敌一骏驴,顾欲画工我耶?」又让所主者曰;「君误我,令笔墨数十日臭。」遂袖所画纸,趋出。明日,富人款门谢,礼益恭,卒不顾。居间者请以多金毕绘事,笑曰:「吾安用此傥来物!虽然,留之,祇秽吾屋,姑取而头往,身不可得也。」富人虽媿怒,卒不敢出一语,逡巡持所画纸去,以是益厌为人画。   乾隆甲辰,其族弟赤然令直隶之南宫,海筹欣然携琴砚而北,时别六七年矣。洗尘扫榻,相对极欢.每饭罢,出囊中砚材磨琢之,或鼓琴一曲,翛然自远.间为赤然佐理琐事,事亦竟办.会有以海筹名闻上游及邻郡县者,咸致书赤然,俾劝驾.海筹曰:「一富儿尚辱我,况青油幕下面孔耶!」竟不往。赤然寻移宰丰润,丰润饶山水,海筹时跨款段出游,遇幽奥险峻处,辄扪而登,东望辽海,西顾田盘诸山,竟日忘返。又数往京师,诣小市,觅古画砚,亦时有所得。庚戌,赤然自大城引疾还,买屋新市,两家相距数十武,朝夕过从,不异畴曩,语及北游,尚悠然神往。有劝其重理旧业者,曰:「少壮尚不堪,况已发苍苍而视茫茫乎!」丙辰秋,右体忽不仁,卧床久,性益卞急,时欲引刀自刺,曰:「方恨不能乘查泛天河,乃使我至此极耶!」竟郁郁死,时嘉庆丁巳六月八日也。   汤贞愍工画梅武进汤贞愍公贻汾以画梅名,而山水尤静细,书卷之气盎然。家藏《红豆村庄填词图》便面,贞愍自题云:「潦倒词场六十秋,自抛红豆种离愁。村扉一出人争识,翠板红牙拜白头.」   闵贞,南昌人。幼失父母,长以能画名,尤善写真。然为他人写,即肖,追写其父母,辄不似。执艺三十年,常以自恨。一日薄暮,就肆浴,有浴者伛偻謦欬,酷类其父,匆匆未暇讯姓名,忽不见,时时就浴肆迹之。阅年余,遇诸道,一农丈人也。强与昵而饭,极欢,貌之,以示素识其父者,皆太息以为绝肖。贞忆为儿时抟泥,被母呵而走,反掷所抟泥,泥跳涂母面,贞惊跽,奉母面,亟拭之,母面目犹约略可记忆也。偶有一妪来乞浆,贞诧曰:「是矣。」致之楼而写之,与父像并悬室中,朝夕馈食以为常,因自为《奉馔图》。   颜朗如以洋布作画古画多用绢,宋以后始兼用纸,明人又继以绫,皆取其易助神采。苏州叶调生偶以洋布极细密者,索颜朗如作墨山水。朗如言其质较绢稍涩,视宣纸则和润,颇能发笔墨之趣,而气韵又觉醇雅。同人咸以为新奇可喜,作诗咏之。程序伯云:「山林宜布素,尽洗华缛姿。莫嫌袜材费,烟污得所施。颇闻波弋国,香荃成几丝.金壶助余馥,墨渖含清滋。从此剡溪藤,贱作拭案资.晚窗喜展对,络纬啼凉飔.」印印川云:「宋细唐麤辨入微,几劳织女弄梭机.谁将卉服齐东绢,咏画林看列布衣。」俞骏岳亦曾为调生以洋布作山水立幅,谓与笔墨相宜,语同朗如。一时妙手如贝六泉点、沈竹宾焯率喜作布本画,盖皆自调生一幢开其先也。   姚伯昂画猫姚伯昂副宪元之曾豢一黑猫,形如虎,甚爱之,且亲为绘之于轴.刘少涂曾于其京邸中见之,觉神气如生,副宪固精于绘事也。   李筑夫画笔浓密嘉、道间,李筑夫岩以画名。初为漆工,彩绘栋宇,人物花鸟,厥状惟肖,故得值恒倍常工。既而悔曰:「瘁我心力,仅得一日之饱,徒供伧父玩赏,乌能传名不朽耶?吾十指自有所托。」遂改习绘事,用笔浓密,名噪一时.金云门画佛像山阴女士金云门,名礼嬴,秀水王仲瞿继妻也。通文史,尤善画。其画人物,逼似刘松年、赵千里、仇实父诸家,故嘉、道之间,海内称女士画为大宗。所画佛像尤多,传世者有《西王母降集灵台》、《班婕妤辞辇》、《唐昌观女仙观玉蕊花》、《吴彩鸾写韵》、《江采苹作楼东赋》、《周娥皇邀醉舞》诸图,而《建安七子图》尤着。   鲍阿滚缋像道光时,吴下有鲍某者,善追写人家祖父像,一一惟肖。将落笔时,辄就地作蜣螂转丸势,时人呼为鲍阿滚.梁侪石画得生趣顺德梁元翀,字侪石。善画,有苍气,无媚骨,如其人。试童子,屡北。年四十后,始决弃举业,欲专以画名于世,乃渐出以秀润,晚更得生趣,皴法喜拟董文敏,而淡水遥山,更超妙。间仿黄鹤山樵,万毛攒凑中,湿翠欲滴,论者诧为神似,然不可多得。所作小景,尤得倪高士意。疏杨枯竹,秋气萧然。又与黎二樵同癖。二樵以韵胜,侪石以骨胜,则两不相掩焉。远近索画者踵相接,得其尺幅,珍秘之。   侪石每遇得意画,辄自为韵语题其上,书法尤深入黄文节堂奥,故时人号之曰三绝,不独以得其画为喜也。   侪石尝谓人曰:「近世画人稍压俚耳,即自高声价,润笔之多寡,视纸幅大小为差,阿堵不至,虽至好,犹袖纸以还。钱至矣,纸收矣,或三四返,五六返,仅乃得之。其间之失而补,补而又失此纸者,不知凡几。予闻昔之人却钱币,不肯画,画复自毁,有之矣,未闻一行以市道,曾不亲疏别若今日者。夫谓之市,则不得问所从来,皁役,吾兄之;商贾,吾先生之。甚或取以糊其门,围其榻,践蹋弃之,谁之过哉?予家贫,既不能概屏钱币,称高尚,而来索者卒未尝锱铢较,有所酬,无不立应。然计终岁所入,实足备薪水而有余,向平婚嫁亦资此。故寒士之庐,惟予画可张,他不能致也。」   华秋岳卖画道光时,华秋岳岩在京卖画,顾知者鲜.一日,有人以名人字画求售,视之,无佳品,将返之,瞥见包画之纸亦为画残,似甚佳,异而视,即己之画也。华怅叹万状,遂浩然出都。   费晓楼画仕女乌程费晓楼,名丹旭,工画仕女。初甚贫,在杭州城隍山设摊售画,偶为汤贞愍所见,审非凡品。时某家方鼎盛,主人某好宾客,四方名俊,辐辏其门.汤因言费必能成名家,盍有以裁成之。某即延费至其家,月奉金若干。某家富图籍,因得纵观古名画,画日益工,某家又为延誉,于是费画名著东南诸省。又以闲暇习为诗词,某氏后人为裒集之,曰《依旧草堂遗稿》。   郎苏门画蟹安吉郎苏门观察葆辰画蟹入神品,人皆宝贵之,称为郎蟹。其自题诗亦多佳者,有七绝二首云:「秋来不减持螫兴,愿学东坡守戒难.聊借砚池无数墨,写生且作放生看。」「橙黄橘绿稻花疏,杯酒双螯小醉余.若使季鹰知此味,秋来应不忆鲈鱼.」   招子庸画半蟹南海招子庸工绘事,画蟹最佳,俨有秋水稻芒郭索横行之致。润有定格,酬不及格者,为之绘半面蟹,自石罅中微露半体,神采宛然如生,见者皆叹为绝笔.文宗画马文宗善画马,同治朝,由醇贤亲王恭摹上石,神采飞舞,雄骏中含肃穆之气。   吴让之鬻画仪征吴让之,名廷扬,又名熙载,蚤岁以画负盛名。入酒肆,恒不给赀,率涂抹数纸以博一醉。咸丰庚申乱后,生计日蹙,一家十数口,恒空乏无藉。其妇不贤,时以家庭细故相勃溪,至赁僧庐鬻字以为活焉。   苗沛霖画巨石苗沛霖工画,方为诸生时,尝为人画巨石一帧,题两绝句于其上曰:「星精耿耿列三台,谪堕人间大可哀。知己纵邀颠米拜,摩挲终屈补天才。」「位置豪家白玉栏,终嫌格调太孤寒。何如飞去投榛莽,留与将军作虎看。」   左恭人绘孤舟入蜀图四川曾吟村太仆以进士观政农部,出守章江,深得士民心。曾文正公国藩治军安庆,招致戎幕,以劳卒于军。其室左恭人移柩回蜀,过叉鱼滩,大风,几覆舟,恭人抚棺长号,呼天泣血,风遽止,舟竟无恙。乃自绘《孤舟入蜀图》,海内名公巨卿多题咏之。   瑜皇贵妃画山水穆宗之瑜皇贵妃能画山水,墨笔作兰,自题小诗,署款曰懒梦山人。孝钦后训政时,退居一室,图书满架,以画自遣而已。   项维仁不轻作画永嘉项维仁善画,嗜酒,性孤僻,不乐与人交。人属以画,辄大怒,或且申申詈不已。其画无师法,每当大风雨,辄饮酒极醉,破笠赤脚,登屋后山绝顶,蹲踞而遗,观其冈峦之冥蒙,云树之迷互,鼓掌狂叫。疾走归,据案伸纸,奋笔直追,濡染淋漓,烟气弥漫。昼已,张壁间,复取斗酒赏之,且饮且注视。良久,忽大哭,立毁之,弃炉火中。他日风雨复然,卒不知其故也。   维仁平生不妄见人,温州协守备钱大勇嗜酒,与之善者数年,终不敢乞一画。一日,大雨,过维仁,维仁方据案画,画已,自起入取酒,大勇急卷画怀之。维仁出,不得画,知为大勇所匿,则笑曰:「君欲得吾画,良苦,然未署款,当为补之。」大勇不许,曰:「得画足矣,奚必署款。」又尝具美扇,索名人书之,置维仁案而久不言。维仁顾扇美,信手作小树数株,已见背面书,乃大怒,曰:「奈何以某书罗我!」尽涂其画。大勇死,维仁益佗傺。有尚书督军者,阅边至温州,语及维仁画,兵备道立遣人召之。时方大雨,维仁破笠赤脚至,道降阶相迎,与抗礼,维仁曰:「某,庶人耳,辱公厚召,故来,将奚役?」道以情告,陈百金几上,维仁直视曰:「某不知画,即画,岂用以媚大府者!」不谢,走出。道无如何,饰他人画,署维仁名以献,维仁画终不可得。   杨景白画罗汉杨景白,名星灿,同治时人,自署伟头陀,又称不了头陀。其画专精于罗汉,美人,惟自耻以丹青觅利,囊有钱,即橐笔,虽求者以百金丐尺幅,靳不应。生平嗜鸦片烟,必俟烟尽,始稍稍为人下笔.广州佛照楼旅店所悬罗汉四小帧,乃其极贫困时,不得已馆于佛照楼,主人日供鸭腿面一碗,清膏一两,杨感之,乃殚精竭虑,为此生平最得意之作也。   景白常独居一室,终日不逾门限,几席有尘,亦略不拂拭。所卧烟榻,至留一人形,盖除身所蔽外,四围皆积尘垢也。每绘时,窒塞窗棂,满室黑暗,惟漏光如掌,就光中染翰,谓非此则不工,耗目力也。时欲作一罗汉,辄覃思数日,至遗精溺,自以为苦,故不多作。佛照楼下别有《杨贵妃教白鹦鹉念多心经图》,美人樱唇微绽,媚眼低垂,为且诵且聆之状,神妙不可思议,亦景白所作也。   续画中九友吴梅村有《画中九友歌》,评泊丹青,扬扢风雅,洵足为绘林增色。丹徒赵季梅中翰彦修用其韵,作《续九友歌》云:「剡溪侍郎荆关流,淋漓墨障烟云浮。放笔天外乌纱投,西溪高隐夫何求。 「 醇士」 雷州鉴赏珊瑚钩,游心艺苑春复秋。上官白简穷镜锼,金貂换酒百不忧. 「 鹤舟」 髯翁三十游皇州,宣南画史居上头,驱染子墨万象收。冷斋低首岁几周,未寒先补山羊裘。 「 少甫」 松圆后起追前修,疏篁古木摹丹邱。一僮一鹤随扁舟,虞山茂苑长句留。 「 序伯」 秋言大笔如戈矛,苍松巨壑师马刘,酒人八九来深楼,传觞作画心悠悠。 「 秋言」 谊亭细楷如锺繇,酒酣捉笔揩双眸。烟霞落纸松风飂,元气灏灏精神遒。 「 谊亭」 叔明汪子工吟讴,收拾烟墨赋宦游.劝耕原隰闻啼鸠,长宫稳跨折角牛。 「 叔明」 鸳湖下笔烟景稠,花鸟更比林良幽。辇金索画来瀛洲,脱巾笑傲东诸侯。 「 子祥」 阿弟生计无田畴,迂疏隐僻动见尤,抚印作画驱穷愁。浮家江上闲于鸥,放头烂醉万虑休。 「 弟荣」 」此外尚有《松陵画友》诗二十四首,续八首。江浙画手固多,而季梅搜罗不遗余力,以视朱竹垞之《论画绝句》,郑板桥之《画人诗》,其赅博不啻倍蓰矣。   孝钦后画观音像孝钦后所画宫体观音像,轴长五尺六寸,绢本,像高二尺一寸,朱绿隐隐迭起,衣褶间描以金粉。像之上有梵文四字,于中钤印一,文曰「慈禧御笔」。   孝钦后画葡萄孝钦后喜作画,而不能工。画兰竹,寥寥数笔而已,然设色布格,必苦心经营.画何种花,即捣何种花汁以为色。其得意者,莫若葡萄。盖葡萄惟数大圈,随手可成,藤蔓屈曲,如蛇如蚓,信笔所之,易于神似。或谓孝钦喜饮葡萄酒,因而推爱葡萄,暇必画一纸以自遣也。   孝钦后画有代笔孝钦后万几之暇,辄画扇及立幅以赐大臣,患不能给,乃觅代笔二人,一为归安姚彦侍方伯之嫂,一为云南缪中书嘉玉之妹。二人孀居也。月予三十金,然在内均有使费,恒患不给于用,某亲王为设法津贴,又画扇寄售厂肆,索润资极昂,一箑至二金有奇。   嘉玉之妹名嘉蕙,字素筠。通书史,善篆隶书,尤工画。归陈氏,蚤孀。光绪己丑五月四日,奉特宣,入储秀宫,供奉绘事。庚子西幸,随驾至长安。孝钦每于政暇,召入寝官,赐坐于地,闲论今古,内监皆称为缪先生。当随驾至秦时,有犹子留滞京师,侄妇年二十余,携以自随,居孝钦寝宫东偏之小室,终日不得出户。综计素筠之参承禁闼,入陪清燕,出侍宸游,垂二十余年。   尹和白画宗宋元湘潭尹和白,名金阳,中年始作画,专宗宋、元,规矩谨严,神采焕发,传橅移写,尤其特长.其画梅也,学逃禅老人,遒炼高古,三百年来无此作,冬心二树不足与之比肩。耄年画虫鱼花鸟,细入毫发,殆亦得天独厚欤?   和白性高洁,意所不可,虽以重金请,不绘也。曾文正开府两江,招之往游,为作《苍茫独立图》,写其小影,作渔翁垂钓状,披蓑戴笠,在湖之滨.文正大喜,传示幕僚,命各为诗以纪之。时文正长子惠敏公纪泽侍侧,年十七,为诗先成,诗云:「尹子丹青画英妙,指挥百物呈荣枯。即今寥落无余子,为写《苍茫独立图》。大海波涛揭地起,高秋云物漫天铺。举头四望浑无物,梦想人间顾与吴。」和白晚年居乡,足不入城市。门下多女弟子,皆从之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