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 - 第 171 页/共 432 页
牧斋惜书成癖,牙签缥轴,分别部居,珍如拱璧,世间孤本,辄秘不示人。《绛云楼书目》所载宋、元善本,皆中乘,绝佳之品则并书目亦不存。
藏书绛云楼之后十余日,其幼女中夜与乳妇嬉楼上,翦烛灺,落纸堆中,遂烬.牧斋在楼下惊起,焰已涨天,不及救,仓皇出走。俄顷,楼与书俱尽矣。惟中有明臣志传数百本,以当时备撰《明史》,在楼外,未及于难.曹秋岳在京时,与牧斋交,时相过从,翻检牧斋架上,得奇书,便借钞.秋岳请假南归,欲假其所藏之路振《九国志》、刘恕《十国纪年》,牧斋诺.及秋岳居苏州,时牧斋亦南旋,谈次,及前约,牧斋遽曰:「我安得有此书,曩言妄耳。」不敢诘。及绛云楼灾,谈次,牧斋忽叹曰:「我昔有惜书癖,畏有人借而辗转失之。子前欲借《九国志》、《十国纪年》,我诚有之,今已成广陵散矣。使钞本尚在,可转钞也。」
钱遵王藏书于述古堂钱嗣美好聚书,书贾多挟策潜往。牧斋,其从曾祖也,心喜其同癖,又颇嗛其分也。嗣美,名裔肃.其子为遵王,名曾,藏书于述古堂。
遵王酷嗜宋椠本,着有《述古堂宋板书目》,冯定远戏之曰:「昔人佞佛,子佞宋刻乎?」康熙丙午、丁未之交,乃举家藏宋刻之重复者,折阅售之泰兴季沧苇焉。
遵王尝于沧苇处见吴彩鸾所书《切韵》真迹,逐叶翻看,辗转至未,仍合为一卷。张邦基《墨庄漫录》云旋风叶者,即此。是真旷代奇宝。因悟古人玉躞金题之义,《唐六典》所以有熟纸装潢匠之别也。然自北宋刊本行世,而装潢之技绝矣。
《陶渊明集》十卷,顾伊人藏,乃宋椠本。尝颜其读书处曰陶庐,而请牧斋为之记。伊人交遵王最厚,知遵王酷爱之,遂举以相赠。康熙丙午、丁未之交,售书季沧苇,是集亦随之而去。沧苇没,书籍散入《云烟过眼录》矣。伊人某年渡江,念陶集流落不偶,访求得之。持归,示遵王,谓河东三箧,亡去已久,一旦顿还旧观,展卷相向,喜可知也。
康熙辛丑暮春,牧斋过述古堂,观宋刻各书,缥青介朱,装潢精致,谓殆可当绛云楼之什三。
钱履之藏书于怀古堂常熟钱履之,名谦贞。早失怙,辟怀古堂以奉母。帘户静深,书签错列。长子孙保,一名容保,字求赤;次子孙艾,字颐仲。求赤校雠精审,夜必记于卷尾,曰某日读若干页,某日起,某日竟。其藏书之处,即怀古堂也。颐仲每与人通假钞录,朱黄两毫不去手。
钱湘灵藏书于大还堂钱湘灵居南山北麓,老屋三间,曰大还堂,即藏书处也。王晚岁而逃禅,其手校之书,每押以「明经别驾书经解元临济三十四彭祖九十七世」一印,又曰「陆终彭祖后人」。湘灵,名陆灿,字尔(山弓),常熟人。
钱孝修藏书于兹阁常熟钱兴祖,字孝修。富藏书,悉庋之于在兹阁.瞿氏所藏《十六国春秋》,初为其所有,板心有「在兹阁」三字。
叶林宗多藏书叶林宗,名奕。好学,多藏书,搜访甚力。每见案头一帙,必假归,躬自缮写,篝灯命笔,夜分不休。一得秘册,即与钱遵王互相传录,虽昏夜,必扣门,两家童子辄闻声知之。
叶石君重宋元钞本叶石君者,隐君子也,性嗜书。世居吴县洞庭山,常游虞山,乐其山水,因家焉。所至必聚书,常以衣食之资易而购之,多至数千卷。会明亡,有兵燹,尽亡其赀财,独身还洞庭。其乡人相与劳苦之,石君颦蹙曰:「赀财无足言,独惜我书耳。」乡人皆笑之。既复居虞山,益购书,倍多于前。
石君之好书,与世异,每遇宋、元钞本,虽零叶单卷,必重购之,世所常行者,弗贵也。其所得书,条别部居,精辨真赝,手识其所由来,识者皆以为当。有三子,时诫之曰:「若等毋务进取,但能守我书读之,足矣。」年六十七,卒于家。
吕晚村得澹生堂书山阴祁氏澹生堂书之初出也,其启争端多矣。初,黄梨洲讲学于石门,其时吕晚村父子皆北面执经。已而以三千金求购澹生堂书,梨洲亦以束修之入参焉。交易既毕,晚村之使者于中途窃梨洲所取卫湜《礼记集说》、王偁《东都事略》以去,则晚村所授意也。梨洲大怒,绝其通门之籍。晚村亦遂反而操戈,而妄自托于建安之徒,力攻新建,并削去蕺山学案私淑为梨洲也。
毛子晋藏书于汲古阁常熟毛子晋,初名凤苞,字子九,后改名晋,字子晋.潜在,其别号也。富藏书,所庋处为汲古阁.于宋、元刊本之精者,以宋本、元本椭圆式印别之,又以甲字印钤于首。其余藏印曰「毛晋秘箧审定真迹」,曰「毛氏藏书」,曰「东吴毛氏圆书」,曰「汲古阁世宝」,曰「子孙永宝」,曰「子孙世昌」,曰「在在处处有神物护持」,曰「开卷一乐」,曰「笔研精良人生一乐」,曰「玈溪」,曰「弦歌草堂」,曰「仲雍故国人家」,曰「汲古主人」,曰「汲古得修绠」。又有朱文大方印,其文曰:「赵文敏公书卷末云,吾家业儒,辛勤置书。以遗子孙,其志何如?后人不读,将至于鬻。颓其家声,不如禽犊。若归他室,当念斯言。取非其有,无宁舍旃。」子晋有子曰斧季。
王文简藏书于池北书库池北书库者,王文简公士祯聚书之室也。新城王氏,门望甲齐东,先世遗书不少,然以兵火散佚者半。文简自始仕迄卒,目耕肘书,借观,辄录其副。每以月之朔望,游京师慈仁寺,俸钱所入,悉以购书,盖三十年而书库尚未充也。在京时,士人有数谒而不获一见者,以告徐健庵尚书,徐曰:「此易耳,但值每月三五,于慈仁寺市书摊候之,必相见矣。」如其言,果然。庙市赁僧廊地,鬻故书,小肆皆曰摊也。又书贾欲昂其直,必曰此书经新城王先生鉴赏者;鬻铜器,则曰此经商邱宋先生鉴赏者。士大夫言之,辄为绝倒。
太学生某谒文简,言近日旗下子弟竞尚一书,书肆价值为之顿贵.文简因叩以何书,某俛首久之,对曰:「似是文选昭明。」文简为之匿笑。
文简尝于冬日过慈仁寺,见《尚书大传》、朱子《三礼经传通解》、荀悦、袁宏《汉纪》,欲购之,异日侵晨往索,已为他人所有,归而惆怅不可释,病卧旬日始起。尝自言曰:「古称书淫书癖,未知视予何如?自知玩物丧志,故是一病,不能改也,亦欲使吾子孙知之耳。」
朱卧庵藏钞本西昆酬唱集康熙甲辰某月,常熟毛斧季与叶林宗至苏州,访朱卧庵,见其榻有乱书一堆,大抵废历及潦草医方也。而残帙中有缮整一册,抽视之,乃《西昆酬唱集》,为之一惊.卷末行书一行云:「万历乙丑九月十七日书毕。」下有功甫印,乃钱功甫手钞者也。因借归.次日,林宗入城,喧传得此,最先匍匐而来者,冯定远也。仓忙索观,陈书于案,叩头无数而后开卷。朗吟竟日,索酒痛饮而罢.卧庵,名之赤。
吴农祥藏书于梧园吴农祥,字庆百。家多藏书,盖其祖继志实聚之,且勤于掌录,秘阁之钞逾万卷,轴带帙签,至与山阴祁氏、常熟钱氏埒。于是农祥既长,构楼于别业之梧园,储书其上。与弟农复登楼,去其梯,戒不闻世上语,尽发所藏书读之,朱墨句稽,识其大者。
徐健庵藏书于传是楼昆山徐健庵尚书干学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斲木为厨,贮书若干万卷,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烂然。与其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汝曹哉?尝慨为人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歌舞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娱乐也。吾方鉴此,则吾何以传汝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
朱竹垞家有曝书亭朱竹垞富藏书,家有曝书亭。至中年,好钞书。通籍以后,于史馆所储,京师学士大夫所藏弆者,必借录之。有小史,能识四体书,日课其传写。每入史馆,私以楷书手王纶自随,录四方经进书。掌院牛钮劾其漏泄,吏议镌一级,时人谓之美贬.及归田,家无恒产,聚书三十椟,自谓老矣,不能徧读也,而铭之曰:「夺侬七品官,写我万卷书。或默或语,孰智孰愚?」且皆钤印于卷之首页,一面刻朱文戴笠小像,一面镌白文十二字,曰「购此书,颇不易,愿子孙,勿轻弃。」殆即钟鼎文之子孙永宝意也。
竹垞手定《曝书亭藏书目录》,中有《竹垞行笈书目》一卷,以「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待,古道无人独还」二十四字编目,不分四部,殆行笈之记号也。
竹垞尝谓天下印书,福建本几徧天下,锡韶俱闽人,当是闽中刊行之书。且版高半尺,乃巾箱本,亦宋所盛行者。字朗纸坚,莹然可宝。
其孙名稻孙,字稼翁,晚年贫不能支,曝书亭藏书八万卷,遂渐致散佚。其藏书印曰「潜采堂」,曰「南书房旧讲官」,曰「梅会里朱氏」。
阚祯兆得吴三桂藏书吴三桂富藏书,及败,半归通海处士阚祯兆。
汪孺人藏书萧山王声远茂才鉽之妇汪孺人,本名族,其父兄皆有声艺坛。而孺人知书,以贤淑称.顾遭时不偶,二十嫔于声远,裁五年而称未亡。且即此五年中,又复以舅姑养疾扶侍之余,继以含袭,其艰辛荼苦,较有甚于声远者。然遗孤方四岁,女犹在襁褓。而声远之兄弟,复以声远亡后,各析匕箸,一切男女婚嫁,悉责之持门之妇,其豫为声远营葬,相地下窆,不知几经擘画而后有此也。然且念声远耽书,曾辑《左》、《国》以下旁及小史与诸家集,未竟而卒,慨然曰:「遗金满籯,曷若传一经以成父志。」乃命孤洪源陆续积书,遇有秘本,即购之,合得数万卷,藏之一楼。江东书府,推鄞县范氏天一阁及山阴祁氏澹生堂,而后且散尽,惟萧山王氏书巍然独存,孺人所见亦大矣。
林吉人藏书于朴学斋林吉人舍人佶家多书籍,皆藏之于朴学斋.所购儒先集录,无虑数千卷,几及鳌峯徐氏之旧,而家亦缘是愈贫,荔水庄池,半属他姓矣。
曹秋岳藏书于静惕堂曹秋岳好收宋、元人文集,尝见其《静惕堂书目》所载,宋集自柳开《河东集》以下,凡一百八十家,元集自耶律楚材《湛然集》以下,凡一百十有五家。静惕堂,在其别业倦圃中,入其门,皆书也。
张氏书楼在水中康熙时,杭州有张氏者,藏书甚富,造楼于水中,以庋置之。往观者通以小舟,晡后即禁人往来。
张螺浮藏书于涉园康熙时,海盐张螺浮给谏惟赤既倦仕宦,引疾归田,即城南三里之老屋,拓而充之,颜曰涉园,邑志所称乌夜村故址是也。池亭林木之胜,甲于东南。子皜亭名(月告),孙葭士名芳湄,皆秉承先志,通籍未久而先后归隠,增葺台榭,啸歌之暇,率族人读书其中。是以藏书极富,积百数十年,未稍散佚。嘉,道之际,如吴兔床、鲍渌饮、陈仲鱼、黄荛圃辈,犹屡至涉园,借书校雠。且尤喜刻书,剞劂流布,为世引重。咸丰朝,粤寇扰浙,园圮而图籍亦失。给谏九世孙菊生副大巨元济,于光、宣间搜求数年,卷帙略备,而涉园自镌之书,亦渐有归于故主者矣。
皜亭主政藏有影宋本甚多,书有「涉园主人鉴藏」、「古盐张氏小白珍藏」、「古盐涉园张氏守白斋珍藏书画之章」、「张载华印芷斋图籍」、「古盐张氏松下图书」各印。惟所著书目四册,不着书籍原委,但列第几架、第几层、某函某书而已。
揆文端藏书于谦牧堂揆文端公叙为太傅明珠之子,成容若侍卫德之弟,字恺功。精鉴别,所居曰谦牧堂,其藏书处也。有钞本金张师颜《南迁录》一卷,及宋、元人词二十二帙,题曰《汲古阁未刻词》,行款字与已刻《六十家词》同,每帙钤毛子晋印,皆精好。其后所藏皆归天禄琳琅。
安麓村藏书多善本徐健庵尚书之传是楼藏书,大半归明珠。而其仆安岐所藏,亦多善本。尝有人见其所藏北宋《孟东野诗集》十卷,每册有「安岐之印」、「仪周珍藏」、「安麓村藏书印」各印。岐,字仪周;麓村,其号也,亦号松泉老人,天津人。颜所居曰沽水草堂。尝为鹾贾于两淮,精鉴赏,收藏之富,甲于海内,着有《墨缘汇观》,亦一时博雅好古士也。而乃以奴仆起家,大奇。《百宋一廛赋》著录此本,谓麓村乃卖骨董者误矣。
曹楝亭藏书汉军曹寅,字子清,号楝亭。官至通政使,富藏书。其尊人尝于白门使院手植楝树数株,绿阴可爱,因结亭其间,颜曰楝亭。追念手泽,属诸名人赋之。未几,为江宁织造。十年中,父子相继持节,一时传为盛事。
楝亭又尝巡盐扬州,俸糈所入,竭力以事铅椠,以交于朱竹垞。曝书亭之书,故皆钞有副本,如《石刻铺叙》、《宋朝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太平寰宇记》、《春秋经传阙疑》、《三朝北盟会编》、《后汉书年表》、《崇祯长编》诸书是也。又有魏鹤山《毛诗要义》、《楼攻媿文集》诸书,则为宋椠本。
富察堇斋藏书于谦益堂富察太史昌龄,字敷槎,号堇斋,为傅阁峯尚书鼐之子。性耽书史,筑谦益堂,丹铅万卷,锦轴牙签,为一时之盛。通志堂藏书虽多,其精粹蔑如也。卒后,遗书率为礼亲王所购,如宋末江湖诸集,多堇斋手钞.钱梦庐藏书于爱日精庐明王伯谷所藏宋刻书,后归钱牧斋,付之绛云一炬。钱梦庐曾得宋书棚本,或即为绛云所留遗者,有历来藏书家珍贵「玉兰堂」、「竺坞」二印文是也。又有「七十二峯深处」一印,取穴研斋写本证之,多同。
梦庐尝于《爱日精庐藏书志》眉间,记其所见,犹随斋批注《书录解题》也。梦庐,名天树,字仲嘉,平湖人。
陆其清藏书于听云室陆其清,名漻,康熙时之吴门医士也。所居听云室,鉴藏图籍甚富,何义门尝往观之。
其清方十五岁,以家贫,失学.然喜借书,昼夜钞写。严寒乏炭,屈足腹下,冷暖交换,见者匿笑。钞书一叶,于古书肆易刻者五叶.购书归,端贮于几,揖而后藏。年二十,得顾仲瑛《玉山雅集》元刻,文待诏旧藏也。莱阳姜某偶闻之于曹秋岳,秋岳云:「陆兄有此,或典或售,无所不可。不然,当至慕中丞、丁方伯转借。」其清则谓此非禁本,不介意,坚却之。于是秋岳来晤,欢若旧识.过吴舣舟,方定身,先垂访.每谓山阴人曰:「陆生有隐操,吴门第一流也。」康熙甲子,秋岳以《魏仲先巨鹿东观集》、孙弈《示儿编》宋本赠其清。辛酉,朱竹垞检讨典试江南,亦造门订交。晚选《诗综》,有阙来借,往来尺牍,不下四五十番。夔州唐铸范曰:「陆氏子孙,观侍郎之手迹,守祖父之遗书,黾勉诵习,必有以文章经术显于世者。」此其清贻后之深心也。内有宋、元刻本,宋、元人钞本,明贤录本,名贤稿本,出自閟阁公卿家者,郡城故族旧所收藏者,皆传流有自,与坊本迥异。竭六十余年之心血,虽不敢自谓成一家之书,实生平志之所属,故至老而不倦也。
其清天性特异,不轻与人通假书籍,虽秋岳及朱竹垞欲钞录其藏本,亦必卷数相当,始得各易所无.金星轺藏书于文瑞楼金星轺明经锡鬯自幼嗜古,好蓄异书,遇善本,虽重价不恡,或假归手钞,筑文瑞楼以贮之,有书目十二卷,皆其所藏者也。星轺籍隶桐乡,徙宅于太仓,其于桑梓之文献,罔弗留意。康熙己亥,校刊《贝清江集》四十卷、《程巽隐集》四卷,后又访购鲍征士《西溪集》而不得,每以为憾。世所传明《高青邱诗集注》,亦出自明经。以其藏书之富如是,宜注释之甚易,然亦四易寒暑而后成也。
孙退谷藏书于万卷楼康熙朝,北平孙退谷筑万卷楼,藏书甚富,而赏鉴书画尤精,着有《庚子销夏记》八卷。退谷殁,散布海内矣。
何义门雠正旧椠钞本何义门笃志于学,其读书也,茧丝牛毛,必审必核。吴下多书估,辄从之访购宋、元旧椠及故家钞本,雠正之。一卷或数十过,丹黄稠迭,谓必如此而后知近世之书,脱漏讹谬,读者沈迷于其中,而终身未晓也。圣祖闻其姓名,召直南书房,寻特赐甲乙科,入翰林。是时诸王皆右文,朱邸所聚册府,多资其校勘。康熙壬寅六月九日,以病卒。
全谢山藏书于双韭山房全谢山太史祖望家富藏书,非一世矣。其庋藏之处曰双韭山房。尝曰:「自先侍郎公藏书,大半钞之城西丰氏,其直永陵讲筵,赐书亦多,世所称阿育王山房藏本者是也。侍郎身后,归于宗人公之手,以其为长子也。先和州公仅得其十之一,宗人子孙尽以遗书为故纸,权其斤两而卖之,无一存者。先宫詹平淡斋亦多书,诸孙各分而有之,遂难复集。和州春云轩之书,一传为先应山公,再传为先曾王父兄弟,日积月累,几复阿育王山房之旧.而国难作,里第为营将所踞,见有巨库,以为货也,发视皆书,大怒,付之一炬。先赠公授徒山中,稍稍以束修之入购书。其力未能购者,或手钞之。先君偕仲父即以钞书作字课.已而予能举楮墨,先君亦课以钞书。吾乡诸世家遭乱,书签无不散亡。吾家以三世研田之力,复拥五万卷之储胥,其亦幸矣。双韭山房者,亦先侍郎之别业,在大雷诸峯中,今已摧毁,而先赠公取以颜其斋者也。」
谢山又曰:「年来陆走软尘,水浮断梗,家书五万卷中,常捆载二万卷以为芒屩油衣之伴。舟车过关口,税司诸吏来胠箧者如虎,一见索然,相与置之而去。雍正癸卯,留滞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不能不出其书质之。适监仓西泠黄某闻有是举也,请归之于其邸。黄之邸与有十里之遥,过此以往,萧晨薄暮,偶有考索,策蹇驴而为剥啄之声者,非予也邪?鸡黍之请,自此殷矣。」
马寒中藏书于红药山房马寒中,名思赞,号南楼,海宁人,本姓朱,明宗室之后也。好购书,其插架者多人间未见本。储书之所曰红药山房。尝以购书过龙山查氏,见案头有宋椠陆状元《通鉴》,百计购之,不可得。后查氏谋葬其亲,所卜吉壤,则马氏田也。寒中觇知之,大喜曰:「书可得矣。」即诣查氏自陈,愿效祊田之易,凡十亩,书券尽付焉。抱书疾归,若惟恐其中悔也。
高宗命录昭明文选乾隆甲戌夏,高宗命翰林工楷书者梁国治、秦大士、梁同书、庄培因等,缮录《昭明文选》,又命朱珪、戈涛、卢文弨、翁方纲等校对于翰林院后堂东宝善亭。发出宋版《文选》一部,纸墨精好,古香袭人,每册有前贤手题墨迹,第一册前有御笔题云:「此书在天禄琳琅中,亦不可多得。」
高宗考订宋椠勤有堂书乾隆乙未正月丙寅,谕军机大臣等:「近日阅米芾墨迹,其纸幅有「勤有」二字印记,未能悉其来历.及阅内府所藏旧版《千家注杜诗》,向称为宋椠者,卷后有「皇庆壬子,余氏刊于勤有堂」数字。皇庆为元仁宗年号,则其版似元非宋。继阅宋版古《列女传》,书末亦有「建安余氏靖安刊于勤有堂」字样,则宋时已有此堂。因考之宋岳珂相台家塾,论书板之精者,称建安余仁仲,虽未刊有堂名,可见闽中余板,在南宋久已著名。但未知北宋时即行勤有堂名否?又他书所载,明季余氏建板犹盛行,是其世业流传甚久,近日是否相沿?并其家刊书始自北宋何年?又勤有堂名所自,询之闽人之官于朝者,罕知其详。若在本处查考,尚非难事。着传谕锺音,于建宁府所属,访查余氏子孙,见在是否尚习刊书之业?并建安余氏自宋以来,刊印书板源流,及勤有堂昉于何代何年,今尚存否?或遗迹已无可考,仅存其名,并其家在宋时,曾否造纸,有无印记之处,或考之志乘,或征之传闻,逐一查明,遇便覆奏。此系考订文墨旧闻,无关政治,锺音宜选派诚妥之员,善为询访,不得稍涉张皇,尤不得令胥役等借端滋扰.将此随该督奏折之便,谕令知之。」寻据奏,余氏后人余廷勷等呈出族谱,载其先世自北宋建阳县之书林,即以刊书为业.彼时外省版少,余氏独于他处购选纸料,印记「勤有」二字,纸版俱佳,是以建安书籍盛行。至勤有堂名,相沿已久,宋理宗时有余文兴,号勤有居士,亦系袭旧有堂名为号。今余姓见行绍庆堂书集,据称即勤有堂故址,其年代已不可考。
余氏勤有堂名之外,别有双桂堂、三峯书舍、广勤堂、万卷堂、勤德书堂诸名。其主有靖安、 「 亦作靖庵.」 唐卿、志安、仁仲诸人,盖皆余氏之宗人也。《千家集注分类杜工部集》及《分类李太白集》,皆有建安余氏勤有堂刊篆书木记,别一本则将此记削去,而易以汪谅重刊字样。岂余氏入明,族浸式微,以旧版片售之于汪谅欤?
天禄琳琅乾隆甲子,高宗命于干清宫东之昭仁殿藏宋、金、元、明板书籍,御笔题曰天禄琳琅。至乙未重校,凡伪充宋、元椠印者,俱详加别择。内如最善本之《前汉书》,前有赵孟俯、王世贞像,上亦命写御容于卷端,每部皆钤用天禄琳琅之玺.其书初为孟俯所藏,入明,归世贞,孟俯与世贞皆于卷前自画其像,世贞并有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