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异编 - 第 40 页/共 67 页
盖赓和原韵,刘以“龙门”之句喜甚。即令再诵,书之于纸,与之欢接。但不晓“蔡邕背负”之意。因留伴宿。始问为何人,曰:“我本麻姑上仙之妹,缘度王方平、蔡京不效,居此山,久不 得回玉京。恰闻君新制雅丽,勉趁韵自媒。从此愿陪后乘。”刘犹以辞却之,然深于情,而长途远客,不能自制,遂与之偕东。而令乘小轿,相望于百步间。迨入都城,僦委巷密室同处。
果攫第,调荆门教授以归。过临江,因游皂阁山,道士熊若水修谒,谓之曰:“欲有所言,得乎?”刘曰:“何不可者。”熊曰:“吾善符,窃疑随车娘子,恐非人也。不审于何地得之?”刘具以告。曰:“是矣,是矣。俟兹夕与并枕时,吾于门外作法行待;教授紧抱同衾人,切勿令窜逸。”刘如所戒,唤仆秉烛排闼入,正拥一琴。顿悟昔日蔡邕之语。坚缚置于旁,且亲自挈持,眠食不舍。及经麻姑,访诸道流,乃云:“顷有赵知军,携古琴过此,宝惜甚至。因抟拊之际,误触堕砌下石上,损破不可治,乃埋之官厅西偏,斯其物也?”遽发瘗视之,匣空矣。刘举琴置匣,命道众焚香诵经咒,泣而焚之。且作小诗述怀。
张不疑
南阳张不疑,开成四年,宏词登科,授秘书。游京西,假丐于诸侯。因以家远无人,患其孤寂,寓官京国,欲市青衣,散耳目于闾里间。旬月内,亦累有呈告者,适年貌未偶。月余,牙人来云,有新鬻仆者,请阅焉。不疑与期于翌日。及所约时,至抵其家。有披朱衣牙笏者,称前浙西胡司马,揖不疑就位。与语甚爽朗,云:“某少曾在名场,几及成事。曩以当家使于南海,蒙携引数年,职于岭中,偶获婢仆等三数十人。自浙右已历南荆,货鬻殆尽,今粗有六七人。承牙人致君子至焉。”语毕,一青衣捧小盘,各设于宾主位。俄携银尊金盏,醪醴芳新,馨香扑鼻。不疑奉道,常不御酒肉。是日,不觉饮数杯。徐命诸青衣六七人,并列于庭,曰:“惟所选耳。”不疑曰:“某以乏于仆使,今惟有钱六万,愿贡其价,却望高明但度六万元值者一人,以示之。”朱衣曰:“某价翔庳,各有差等。”遂指一鸦鬟重耳者,曰:“春条,可以偿耳。”不疑睹之,则果是私目者矣。即日,操契付金。
春条善书录,音旨清婉。有所指使,无不惬适,又好学,月余,日潜为小诗,往往自于户牖间题诗。云:
幽室锁妖艳,无人兰蕙芳。
养凤三十载,不尽罗衣香。
不疑深惜其才貌明慧。如此月余。不疑素有礼奉门徒尊师居天观,相见,因谓不疑曰:“郎君有邪气绝多。”不疑莫知其所自。尊师曰:“得无新聘否?”不疑曰:“聘纳则无,市一婢子耳。”尊师曰:“祸矣。”不疑恐而问计。尊师曰:“明旦告归,慎勿令觉。”明早,尊师至,谓不疑曰:“唤怪物出来。”不疑召春条。泣于屏幕间,亟呼之,终不出。尊师曰:“果怪物也,斥于室内闭之。”尊师焚香作法,以水向门而者三。谓不疑曰:“可观之,何如也?”不疑视之,曰:“大抵是旧貌,但短小尺寸间耳。”尊师曰:“未也。”复作法禹步,仍以水向门而喷者三。乃谓曰:“可更视之,何如也?”不疑视之,长尺余,少时,僵立不动。不疑更前视之,乃仆地扑然作声,盖一朽盟器耳,背上题曰,‘春条”。其衣服若蝉蜕,然系结仍旧。不疑大惊。尊师曰:“此妖物腰腹间,已合有异。”令不疑以刀劈之。腰领间,果有血,浸润于木矣。遂焚之。尊师曰:“向使血遍体,则郎君一家遭此害也。”自是不疑郁悒无已,曰:“岂有与盟器同居,而不之省,殆非永耳?”每一念至,惘然数日,如有所失。因得沉疴,遂请告归宁。明年,为江西幕官,至日使淮南中路府罢,又明年八月而卒。卒后十日,尊夫人继殁。道士之言果验。
又一说:张不疑常与一道士共辨往来,道士将他适,乃戒不疑曰:“君有重厄,不宜居太人人膝下,又不可进买婢仆之辈。某今去矣,君幸勉之。”不疑既启母卢氏,卢氏素奉道,常日亦多在别所求静,因假寺院以居。不疑且便间省。数月,有牙侩者,言有崔氏孀妇,甚贫,有女妓四人,皆鬻之。今有一婢曰金缸,有姿貌,最其所惜者,今不得已,亦将货之。不疑遂令召至,即酬其价,十五万获焉。宠待无比。而金缸美言笑,明利轻便,事不疑,皆先意而知。不疑愈惑之。
未几,道士诣门,见不疑,言色惨沮,吁叹不已。不疑诘之,道士曰:“奇祸已成,无奈何矣。非独于君,太夫人亦不可免。”不疑惊怛,起曰:“别后皆如师教,尊长寓居佛寺,某守道,殊不敢怠,不知何以致祸?且如之何?”哀祈备至。道士曰:“皆无计矣。但终为君辨明之。因诘其别后有所迸否。不疑曰:“家少人力,昨惟买一婢耳。”道士曰:“可见乎?”不疑即召之。金缸不肯出。不疑连促之,终不出。不疑自垢之,乃至。道士曰:“果是矣。”金缸大骂曰:“婢有过,鞭挞之可也,不要鬻之可也。一百五十千尚在,亦何患乎?何物道士预人家事耶?”道士曰:“惜之乎。”不疑曰:“惟尊师命,敢不听德。”道士即以拄杖击其首,沓然有声,如击木,遂倒,乃一盟器女子也,背书其名。道士命焚之。掘地五六尺,得古墓柩,旁有盟器四五,制作悉类所焚者。一百五十千在柩前,严然即买婢之资也,因命复掩之。不疑恍惚发疾,累月而卒。母亦旬日继殁焉。
金友章
金友章,河内人也。隐于蒲州中条山,凡五载,山有女子,日常挈瓶而汲溪水,容貌姝丽。友章于斋中遥见,心甚悦之。一日,女子复汲,友章蹑屐启户而调之,曰:“谁家丽人,频此汲耶?”女子笑曰:“涧下流泉,本无常主;需则取之,岂有定限。先不相知,一何造次?然而止居近里余,自小孤遗,今托身于姨舍,艰危受尽,无以自适。”友章曰:“娘子既未适人,友章方谋婚媾,既偶夙心,无宜遐弃,未审何如耳?”女曰:“君子既不以貌陋见鄙,妾焉敢拒违!然候夜以赴佳命。”言讫,汲水而去。
是夕果至。友章迎之入室,夫妇之情,久而益敬,友章每夜读书,常至宵分,女亦坐伴之。如此半年矣。一夕,友章如常执卷,而女不坐,但仁立以侍。友章诘之,以他事告。友章乃令其就寝。女曰:“君今夜归房,慎勿执烛,妾之幸也。”既而,友章秉烛就榻,揭被乃一枯骨耳。友章惊骇,惋叹良久,复以被覆之。须臾,乃复本形。因大悸悴,而谓友章曰:“妾非人也,乃山南枯骨之精。居此山北,有马明王者,鬼之酋也。妾常每月一朝,自事君半年,却不往谒。向为鬼使所录,榜妾铁杖百数。受此楚毒,不胜其苦。今以化身未得,岂意郎君见之也。事已彰矣,君宜速出,更勿留恋。盖此山中凡物,总有精魅附之,恐致见损。”言讫,涕位呜咽,倏尔无见;友章因怅恨而去。
谢翱
陈郡谢翱者,尝举进士。好为七字诗。其先寓居长安升道里,所居庭中,多牡丹。一日晚霁,出其居,南行百步,远眺终南峰。伫立久之,见一骑自西驰来,绣缋仿佛,近乃双鬟高髻,靓妆,色甚姝丽。至翱所,因驻谓翱曰:“郎非见待耶?”翱曰:“徒步此望山耳。”双鬟笑,降拜曰:“愿郎归所居。”翱不测,即回望其居,见青衣凡四人,偕立其门外。翱益骇异。入门,青衣俱前拜。既入,见堂中设茵毡,张帷,锦绣辉映,异香遍室,翱愕然,且惧,不敢问。一人前曰:“郎何惧?固不为损。”顷之,有金车至门,见一美人,年十六七,丰貌艳丽,代所未识。降车入门,与翱相见,坐于西轩,谓翱曰:“闻此地有名花,故来与君一醉耳。”翱惧稍解。美人即命设馔,同翱而食。其器用食物,莫不珍异。出玉杯,命酒对酌。翱因问曰:“女郎何为者,得不为他怪乎?”美人笑不答。固请之,曰:“君但知非人则已,安用问耶?”夜阑,谓翱曰:“某家甚远,今将归,不可久留矣。闻君善为七言诗,愿见贶。”翱怅然,因命笔赋诗曰:
阳台后会杳无期,碧树烟深玉漏迟。
半夜香风满庭月,花前竟发楚王悲。
美人览之,泣下数行,曰:“某亦尝学为诗,欲答来赠,幸不见诮。”翱喜而请。美人求绛笺,
翱视笥中,惟碧笺一幅,因进之。美人题曰:
相思无路奠相思,风里花开只片时。
惆怅金闺却归处,晓驾啼断绿杨枝。
其笔札甚工。翱嗟赏良久。美人遂顾左右,撤帐,命烛登车,翱送至门,挥泪而别。未数十步,车舆人物,尽亡见矣。翱异其事,因贮美人诗笥中。
明年春,下第东归。至新丰,夕舍逆旅。翱因步月长望,感前事,又为诗曰:
一纸华笺洒碧云,余香犹在墨犹新。
空添满目凄凉事,不见三山缥缈人。
斜月照衣今夜梦,落花啼雨去年春。
红闺更有堪悲处,窗上虫丝镜上尘。
既而,朗吟之。忽闻数百步外,有车音西来甚急。俄见金车,从数骑视其从,乃前时双鬟也,惊问之,双鬟前告,即驻车,使谓翱曰:“通衢中,恨不得一见。”翱请其舍逆旅,固不可。又问所适,答曰:“将之弘农。”翱曰:“某今亦归洛阳,愿偕东,河乎?”曰:“吾行甚迫,不可。”即褰车帘,谓翱曰:“感君意切,故再来睹一面耳。”言竟,呜咽不自胜。翱亦为之悲泣,因诵已所制之诗。美人曰:“不意君之不忘如是也,幸何厚焉。”又曰:“愿得更酬此一篇。”翱即以纸笔与之。俄顷而成。曰:
惆怅佳期一梦中,五陵春色尽成空。
欲知离别偏堪恨,只为音尘两不通。
愁态上眉凝浅绿,泪痕侵脸落轻红。
双轮暂与王孙驻,明日西驰又向东。
翱谢之。良久,别去。才百余步,又无所见。翱虽知为怪,亦眷恋不能忘。及至陕西,遂下道至弘农。留数日,冀一再遇,竟绝影响。乃还洛阳,出二诗于友人。不数月,以怨结而座。
生王二
生王二,陇州人。其居在黑松林旁跑谷,世以畋猎射生为业,用是得名。因与从逐鹿,至深崖,迷失道路。正彷徨次,遇女子渡水来。年少貌美,而身无衣饰,视王而笑。王平生山行野宿,习见怪物。虽知非人,殊无惧色,咄之曰:“汝鬼耶?怪耶?”女子又笑而不答。良久,乃问王曰:“尔何人?”王始稍敬异,揖而言曰:“本山下猎徒,今日逐鹿失踪,致堕兹处。生死之分,只在须臾,愿娘子哀之!”女曰:“随我来,当示尔归路。”遂从以行。登绝高邃岩之峰,涉回环过膝之水,途径荦确,足力不能给。女不穿履,步武如飞。到一宇,有大石室,境趣邃寂,如幽人居。不闻烟火气,寝室尤洁雅。王顾旁无他人,戏言挑之,欣然相就。夜则共榻,昼则出采果实以啖之。居月余,王念母乏供养,以情泣告女曰:“我欲暂归,徐当复相寻。”女许诺,送出官道乃别。王感其意,他日再访焉。试与之语,邀同归。略不嫌拒,携手抵家。王妻赵氏,既育三男女矣。此女又生两子。与赵共处甚雍睦,逢外客至,必惊讶敛避。或独走入山,经月不返,终不火食。王亦任其去留。后二十年犹存。
艳异编卷三十六鬼部一
韩重
吴王夫差小女曰玉,年十八。童子韩重,年十九。玉悦之,私交信问,许之为妻。重学于齐鲁之间,属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与,玉结气死,葬阊门外。三年,重往问其父母,父母曰:“王大怒,玉结气死,已葬矣。”重哭泣哀恸,具牲币往吊。玉从墓侧形见,谓重曰:“昔尔行之后,令二亲从王相求,谓必克从大愿。不图别后,遭命奈何。”玉左顾宛颈而歌曰:
南山有鸟,北山张罗,
志欲从君,谗言孔多。
悲结生疾,没命黄墟。
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长,名为凤凰。
一日失雄,三年感伤。
虽有众鸟,不为匹双。
故见鄙姿,逢君辉光。
身远心近,何尝暂忘。
歌毕,涕流,不能自胜。要重还冢,重曰:“死生异道,惧有尤愆,不敢承命。”玉曰:“死生异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别,永无后期,予将畏我为鬼而祸子乎!诚欲所奉,宁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还冢。玉与之饮宴,三日三夜,尽夫妇之礼。临出,取径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毁其名,又绝其愿,复何言哉?时节自爱。若至吾家,致敬大王。”重既出,遂诣王自说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讹言,以玷秽亡灵。此不过发冢取物,托以鬼神。”趋收重,重脱走至玉墓所诉玉。玉曰:“无忧,今归白王。”玉妆梳忽见王。王惊愕悲喜,问曰:“尔何缘生””玉跪而言曰:“昔诸生韩重来求玉,大王不许。玉名毁义绝,自致身亡。重从远还,闻玉已死,故赍牲币,诣冢吊唁。感其笃终,辄与相见,因以珠遗之。不为发冢,愿勿推治。”夫人闻之,出而抱之,玉如烟然。
卢充
卢充,范阳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年二十。先冬至一日,出宅西猎,射獐,中之。獐倒而复起,充逐之,不觉远去。忽然见道北一里许,高门瓦屋,四周有如府舍。不复见獐。门中一铃下唱客前,有一人投一新衣,曰:“府君以系郎。”充着讫,进见。少府语充曰:“尊府君不以仆门鄙,近得书,为郎君索少女为婚,故相迎耳。”便以书示。充父亡时虽小,然已识父手迹,即欷无复辞免。便敕内:“卢郎已来,便可使女妆严。既就东廊。”及至黄昏,内曰:“女郎妆竟。”崔语充:“君可至东廊。”既至,妇已下车,立席头,即共拜。时为三日给食,三日毕,崔谓充曰:“君可归。女生男,当以相还。无相疑。生女,当留养。”敕内严车送客。充便出,崔氏送至门中,执手涕零。出门,见一犊车,驾青牛。又见本所着衣及弓箭故在门外。寻追传教,将一人投一衣与充,相问曰:“姻缘始尔,别甚怅恨。今故致衣一袭,被褥一副。”充上车,去如电逝,须臾至家。母问其故,充悉以状对。
别后四年,三月,充临水戏,忽见旁有犊车,乍沉乍浮。既而上岸,同坐皆见,而充往开其车后户,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共载,女抱儿以还充,又与金碗,并赠诗曰:
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
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
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
荣耀长幽灭,世路永亡施。
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
充取儿。碗及诗。忽然不见。充后乘车入市卖碗,冀有识者,有一婢识此,还白大家曰:“市中见一人乘车卖崔氏女郎棺中碗。”大家,即崔氏亲姨母也。遣儿视之,果如婢言。乃上车叙姓名, 语充曰:“昔我姨姊少府女,未嫁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碗著棺中。可说得碗本末?”充以事对,此儿亦为悲咽。赍还白母,母即令诣充家,迎儿还。诸亲悉集,儿有崔氏之状,又复似充貌。儿、碗俱验,姨母曰:“我外甥也。”即字温休。温休者,是幽婚也。遂成令器,历郡守,子孙冠盖相承至今。其后生植,字干,有名天下。
王敬伯
晋王敬伯,字子升,会稽人。美姿容,年十八仕为东宫扶侍。休假还乡,行至吴通波亭,维舟中流,月夜理琴。有一美女子,从三少女披帏而入,施锦被于东床,设杂果,酌酒相献酬。令小婢取箜篌作《宛转歌》。婢甚羞,低回殊久,云:“昨宵在雾气中弹,今夕声不能畅。”女迫之,乃解裙中出金带长二尺许,以挂箜篌,弹弦作歌。女脱头上金钗,扣琴和之。歌曰: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良宵美醴且同醉,朱弦拨响新愁生。歌婉转,婉以哀,愿为星与汉,光景共徘徊。
义曰:
悲且伤,参差共成行。低红掩翠浑无色,金徽玉轸为谁锵。歌婉转,清复悲,愿为烟与雾,氤氲共容姿。
天明,女留锦四端、卧具、绣枕,囊并佩各一双为赠。敬伯以象板牙火笼、玉琴轸答之。来日,闻吴令刘惠明亡女船中,失锦四端,及女郎卧具、绣囊、佩等。简括诸同行,至敬伯船而获之,敬伯具言夜来之事,及女仪状,从者容质,并所答赠物。令使简之于帐后,得牙火笼箱内,筐中得玉琴轸。令乃以婿礼敬伯,厚加赠遗而别。敬怕问其部下之人,云:“女郎年十六,字丽华。去冬遇疾而逝。未死之前,有婢名春条,年十六;一名桃枝,年十五,皆能弹箜篌,又善《婉转歌》,相继而死,并有姿容。昨从者,是此婢也。”
长孙绍祖
长孙绍祖,尝行陈蔡间,日暮,路侧有一人家,呼宿,房内闻箜篌声。窃于窗中窥之,见一少女,容态闲婉,明烛独处。绍祖微调之。女抚弦不辍,笑而歌曰:
宿昔相思苦,今宵良会稀。
欲持留客被,一愿拂君衣。
绍祖且怪直前抚玩,女亦欣然曰:“何处公子,横来相干?”因与会合。女谓绍祖曰:“昨夜好梦,今果有征。”屏风衾枕,率皆华整。左右有婢。乃命馔,颇有珍羞,而悉无味,女又谦曰:“卒值上客,不暇更营佳酿美味。”才饮数杯,女复歌曰:
星汉纵复斜,风霜凄已切。
聊陈君不御,谁知恩欲绝。
因前拥绍祖,呼婢撤烛共寝。复以小婢配其苍头。将曙,女挥泪与别,赠以金缕小盒子,曰:“无复后期,时可相念。”绍祖乘马出门,百余步,顾视乃一小坟也,怆然而去。其所赠盒子,尘埃积中,非生人所用物也。
刘导
刘导,字仁成,沛国人。梁贞简先生三从侄,父謇梁左卫卒。导好学笃志,专勤经籍,慕晋关康,曾隐京口,与同志李士烟同宴。于时春江初雾,共叹金陵,皆伤兴废。俄闻松下有数女子笑声,乃见一青衣女童,立导之前,曰:“馆娃宫归路经此,闻君志道高闳,欲冀少留,愿从顾盼。”语讫,二女至,容质甚异,皆如仙者。衣红紫绢,馨香袭人,俱年二十余。导与士烟,不觉起拜。谓曰:“人间下俗,何降神仙?”二女相视而笑,曰:“又尔轻言,愿从容以陈幽怪。”导揖就席,谓曰:“尘浊酒,不可以进。”二女笑曰:“既来叙会,敢不同觞。”衣红绢者,西施也。谓导曰:“适自广陵渡江而至,殆不能堪,深愿思饮。”衣素绢者,夷光也。谓导曰:“同宫姊妹,久旷深幽,与妾此行,盖为君子。”导谓夷光曰:“夫人之姊,固为导匹。”乃指士烟曰:“此夫人之偶也。”夷光大笑,而熟视之。西施曰:“李郎风仪,亦足闲畅。”夷光曰:“阿妇夫容貌岂得动人。”合座喧笑,俱起就寝。临晓请去,尚未天明。西施谓导曰:“妾本浣纱之女,吴王之姬,君固知之矣,为越所迁,妾落他人之手。吴王殁后,复居故国。今吴王以耄,不任妾等。夷光是越王之姬,越昔贡吴王者。妾与夷光相爱,坐则同席,出则同车。今者之行,实因缘会。”言讫惘然。导与士烟,深感服之。闻京口晓钟,各执手曰:“后会无期。”西施以宝钿一只留与导,夷光亦拆裙珠一双赠士烟。言讫,共乘宝车,去如风雨,音犹在耳,顷刻无踪。时梁武帝天监十一年七月也。
崔罗什
长白山西,有夫人墓。魏孝昭之世,搜扬天下,清河崔罗什,弱冠有令望,被征诣州。道经于此,忽见朱门粉壁,楼台相望。俄有一青衣出,语什曰:“女郎须见崔郎。”什恍然下马。两重门内,有一青衣通问引前。什曰:“行李之中,忽蒙厚命,素既不叙,无宜深入。”青衣曰:“女郎平陵刘府君之妻,侍中吴质之女。府君先行,故欲相见。”什遂前。什就床坐,其女在户东立,与什叙温凉。室内三婢秉烛。女呼一婢,令以玉夹膝置什前。什素有才藻,颇善讽咏,虽疑其非人,亦惬心好也。女曰:“比见崔郎,息驾庭树,喜君吟啸,故求一叙玉颜。”什遂问曰:“魏帝与尊公书,称尊公为元城令,然否也?”女曰:“家君元城之日,妾生之岁。”什仍与论汉魏时事,悉与魏史符合。言多不能备载。什曰:“贵夫刘氏,愿告其名。”女曰:“枉夫刘孔才之第二子,名瑶字仲璋。比有罪被摄,乃去不返。”什下床辞出。女曰:“从此十年,当更相奉。”什遂以玳瑁留之,女以指上玉环赠什。什上马,行数十步,回顾乃见一大家。什留历下,以为不祥,遂请为斋,以环布施。天统未,什为王事所牵,筑河堤于桓家冢。遂于墓下语私事于济南奚叔布。因下泣曰:“今岁乃是十年,如何也。”作罢,什在园中食杏,惟云:“报女郎信,我即去。”食一杏未尽而卒。什时为郡功曹,为州里推重,及死,莫不伤叹。
刘讽
文明年,竟陵县刘讽,夜投夷陵空馆,月明不寐。忽有四女郎西轩至,仪质温丽,缓歌闲步,徐徐至中轩,回命青衣曰:“紫缓,取西堂花茵来,兼屈刘家六姨姨、十四舅母、南邻翘翘 小娘子,并将溢奴来;传语道此间好风月,足得游行,弹琴咏诗,大是好事;虽有竟陵判司,此人已睡,明月不足回避耳。”未几,而三女郎至,一孩儿,色皆绝国。紫缓铺花茵于庭中,揖让班班。坐中设犀角酒樽、象牙勺、绿、花单、白琉璃盏,醪醴馨香,远闻空际。女郎谈谑歌咏,音词清婉。一女郎为“明府”,一女郎为“录事”。明府女郎举觞浇酒曰:“愿三姨婆寿等祁果山,六姨姨与三姨婆寿等,刘姨夫得太山府成判官,翘翘小娘子嫁得朱余国太子,溢奴便作朱余国宰相,某三四女伴总嫁得地府司文舍人,不然嫁得平等王郎君。六郎子、七郎子,则平生素望足矣。”一时皆笑曰:“须与蔡家娘子赏口。”翘翘时为录事,独下一筹罚蔡家娘子曰:“刘姨夫才貌温茂,何故不与他五道主使,空称成判官,怕六姨姨不欢。深吃一盏。”蔡家娘子即持杯曰:“诚知被罚,直缘姨夫年老昏暗,恐看五道黄纸文书不得,误大神百公事。饮亦何伤?”于是众女郎皆笑倒。又一女郎起,传口令,仍抽一翠簪,忽说须传翠簪,过令不通即罚。令曰:“鸾老头脑好,好头脑鸾老”,传说数巡。因令翠缓下坐使说令。翠缓素吃讷,令至,但称“鸾鸾鸾鸾”。女郎皆笑曰:“昔贺若鬻弄长孙鸾侍郎,以其年老口吃,又无发,故造此令。”
三更后皆弹琴击筑,齐唱叠和,歌曰:
明月秋风,良宵会同。
星河易翻,欢娱不终。
绿樽翠勺,为君斟酌。
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又歌曰:
杨柳杨柳,袅袅随风急。
西楼美人春梦中,绣帘斜卷千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