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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励第二十六
徐文远,齐尚书令孝嗣之孙,江陵被虏至长安,家贫,无以自给。兄林,鬻书为事。文远每阅书肆,不避寒暑,遂通《五经》,尤精《左氏》。仕隋国子博士,越王侗以为祭酒。大业末,洛经饥馑,因出樵采,为李密所得。密即其门人也,令文远南面坐,率其徒属北面拜之。远谓密曰:“将军欲为伊、霍,继绝扶倾,鄙虽迟暮,犹愿尽力。若为莽、卓,迫险乘危,老夫耄矣,无能为也。”密谢曰:“敬闻命矣。”密败,归王充。充亦曾受业,见之大悦,给其廪食。文远每见充,必尽敬拜之。或问曰:“闻君倨见李密,而敬王公,何也?”答曰:“李密君子,能受郦生之揖;王公小人,有杀故人之义。相时而动,岂不然欤!”入朝,迁拜国子博士,甚为太宗所重。孙有功,为司刑卿,持法宽平,天下赖之。
赵郡王孝恭,少沉敏,有识量,及为佐命元勋,身极崇盛。
尝谓所亲:“吾所居宅,微为壮丽,非吾心也。将卖之,别管一所,粗充事而已。身没之后,诸子若才,守此足矣;不才,冀免他人所利也。”事未果,暴薨。
宋守敬,为吏清白谨慎,累迁台省,张于绛州刺史。其仕龙门丞,年已五十八,数年而登列岳,每谓寮曰:“公辈但守
清白,何忧不迁?”俗云‘双陆无休势’,余以为仕宦亦无休势,各宜勉之。”
狄光嗣,仁杰长子也,历淄、许、贝等州刺史。居丧备礼,睿宗朝,起复太府少卿。光嗣频表不赴。乃降敕曰:“朕念卿家门忠于王室,夺卿情礼,以展殊恩。屡表固陈,词理恳至,循环省览,有足可矜。今遂所请,用劝浮薄。待卿情理云毕,更俟后命。”仍编入史。
赵武盖,少孤,生于河右,遂狎弋猎,获鲜禽以膳其母。
母勉之以学,武盖不从,母歔欷谓曰:“汝不习典坟,而肆情畋猎,吾无望及!”不御所膳。感激而学焉,数年博通经史,进士擢第,侍御史,著《河西人物志》,有《集》行于代。
于彦昭,兵部侍郎、知政事,封耿国公。睿宗朝,左授岳州司马而终。张说为岳州,著《五君咏》,述彦昭曰:“耿公山岳灵,思远神亦妙。鸷鸟峻操立,哀玉振清调。叶赞休明启,恩华日月照。何意瑶台云,风吹落红缴。湘流下浔阳,洒泪一投吊。”为时贤器重如此。
韩思彦,以御史巡察于蜀。成都富商积财巨万,兄弟三人分资不平争诉。长吏受其财贿,不决与夺。思彦推案数日,令厨者奉乳自饮讫,以其余乳赐争财者,谓之曰:“汝兄弟久禁,当饥渴,可饮此乳。”才遍,兄弟窃相语,遂号哭攀援,相咬肩膊,良久不解,但言曰:“蛮夷不识孝义,恶妻儿离间,以至是。侍御岂不以兄弟同母乳耶!”复擗踊悲号不自胜,左右莫不流涕。请同居如初。思彦以状闻,敕付史官,时议美之。
张汯,自左拾遗左授许州司户,有侍佐自相殴竞者,汯曰:“礼宗贤,尚齿者,重耆德也。奈何耆旧而有喧竞,此牧宰之政不行耳。汯主司户,忝参其议。”乃举罚刺史已下俸,行乡饮之礼,竞者惭谢而退。风俗为之改焉。
开元初,工部尚书魏知古卒。宋璟闻之,叹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能兼之者,其魏公乎!”
◆酷忍第二十七
太宗征辽东,留侍中刘洎与高士廉、马周辅太子于定州监国。洎兼左庶子,总史、礼、户三尚书事。太宗谓之曰:“我今远征,使尔辅翊太子,社稷安危,所寄尤重,尔宜深识我意。”洎对曰:“愿陛下无忧,大臣有僣失者,臣谨即行诛。”太宗以其言发无端,甚怪之。诫之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太健,必以自败。深宜诫慎,以保终吉。”
及征辽还,太宗有疾,洎从外至,因大悲泣曰:“疾如此,犹可忧圣躬耳!”黄门侍郎褚遂良诬奏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也。正当辅少主,行伊、霍之事耳。大臣有异志,诛之自然定矣。”太宗疾愈,诏问其故。洎以实对,遂良执证之。洎引马周以自明。及问周,言如洎所陈。遂良固执曰:“同讳之耳。”遂赐洎死。遂良终于两朝,我所匡正;及其败也,咸以为陷洎之报焉。
吴王恪母曰杨妃,炀帝女也。恪善骑射,太宗尤爱之。承乾既废,立高宗为太子,又欲立恪。长孙无忌谏曰:“晋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也。且举棋不定,前哲所戒。储位至重,岂宜数易?”太宗曰:“朕意亦如此,不能相违,阿舅后无悔也。”
由是恪与无忌不协。高宗即位,房遗爱等谋反,敕无忌推之。
遗爱希旨引恪,冀以获免。无忌既与恪有隙,因而毙恪。临刑骂曰:“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若宗社有灵,当见其族灭!”不久,竟如其言。
高宗王后性长厚,未尝曲事上下。母柳氏,外舅奭,见内人尚宫,又不为礼。则天伺王后所不敬者,倾心结之。所得赏赐,悉以分布。罔诬王后与母求厌胜之术。高宗遂有意废之。
长孙无忌已下切谏,以为不可。时中书舍人李义府,阴贼乐祸,无忌恶之,左迁璧州司马。诏书未至门下,李义府密知之,问计于中书舍人王德俭。王德俭曰:“武昭仪甚承恩宠,上欲立为皇后,犹豫未决者,直恐大臣异议耳。公能建策立之,则转祸为福,坐取富贵。”义府然其计,遂代德俭宿直,叩头上表,请立武昭仪。高宗大悦,召见与语,赐宝珠一斗,诏复旧官。
德俭,许敬宗之甥也。癭而多智,时人号曰“智囊”。义府于是与敬宗及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等,观时变而布腹心矣。高宗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褚遂良,将议废立。勣称疾不至,志宁顾望不敢对。高宗再三顾无忌曰:“莫大之罪,无过绝嗣。皇后无子,今欲废之,立武士彟女,何如?”无忌曰:“先朝以陛下托付遂良,望陛下问其可否?”遂良进曰:“皇后出自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伏事先帝,无违妇德。愚臣不敢曲从,上违先帝之旨。”高宗不悦而罢。翌日,又言之。
遂良曰:“伏愿再三审思。愚臣上忤圣颜,罪当万死。但得不负先帝,甘心鼎镬。”因置笏于殿阶,曰:“还陛下此笏。”
乃解巾叩头流血。高宗大怒,命引出。则天隔帘大声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先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
“翌日,高宗谓李勣曰:“册立武昭仪,遂良固执不从,且止。”勣曰:“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许敬宗又宣言于朝曰:“田舍儿剩种得十斛麦,尚欲换旧妇。况天子富有四海,立皇后有何不可关汝诸人底事,而生异议!”则天令人以闻,高宗意乃定。遂废王皇后及萧淑妃为庶人,囚之别院。高宗犹念之,至其幽所,见其门封闭极密,唯通一窍,以通食器,恻然呼曰
:“皇后、淑妃何在复好在否?”皇后泣而言曰:“妾得罪,废弃以为宫婢,何敢窃皇后名!”言讫呜咽,又曰:“至尊思旧,使妾再见日月,望改此为回心院,妾再生之幸。”高宗曰:“朕即有处分。”则天知之,各杖一百,截去手,投于酒瓮中,谓左右曰:“令此两妪骨醉可矣。”初,令宫人宣敕示王后,后曰:“愿大家万岁。昭仪长承恩泽,死是吾分也。”次至淑妃,闻敕骂曰:“阿武狐媚,翻覆至此,百生千劫,愿我托生为猫儿,阿武为老鼠。吾扼其喉以报今日足矣!”自此,禁中不许养猫儿。频见二人为祟,被发沥血,如死时状。则天恶之,命巫祝祈祷,祟终不灭。
则天以长孙无忌不附己,且恶其权,深衔之。许敬宗希旨乐祸,又伺其隙。会栎阳人李奉节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交通朝贵,有朋党之事,诏敬宗推问。敬宗甚急,季方自杀,又搜奉节,得私书与赵师者。遂奏言:“赵师即无忌,少发,呼作赵师,阴为隐语,欲谋反耳。”高宗泣曰:“我家不幸,亲戚中顿有恶事。往年高阳公主与朕同气,与夫谋反。
今阿舅复作恶心。近亲如此,使我惭见百姓,其若之何?”翌日,又令审问,敬宗奏曰:“请准法收捕。”高宗又泣曰:“阿舅果耳,我决不忍杀之。”竟不引问,配流黔州。则天寻使人逼杀之。凉州长史赵持满,与韩瑷、无忌姻亲,许敬宗惧为己患,诬其同反。追至京,考讯,叹曰:“身可杀,词不可辱!”吏更代占而结奏之,遂死狱中。尸于城西,亲戚莫敢视。
友人王方翼叹曰:“栾布之哭彭越,大义也。周文之掩枯骸,至仁也。绝友之义,蔽主之仁,何以事君!”遂具礼葬之。高宗义之,不问。
周兴、来俊臣等,罗告天下衣冠,遇族者不可胜纪。俊臣案诏狱,特造十个大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
吼,四曰着即承,五曰失魂魄。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遭其枷者,宛转于地,斯须闷绝。又有枷名■尾 ,棒名见即承;复有铁圈笼头,名号数十,大略如此。又与其徒侯思止、卫遂忠等,招集告事者数百人,造《告密罗织经》一卷,其意网罗平人,织成反状。
每讯囚,先布枷棒于地,召囚前曰:“此是作具。”见者魂魄飞越,罕不自诬。由是破家者已千数。则天不下阶序,潜移六合矣。天授中,春官尚书狄仁杰、天官侍郎任令晖、文昌左丞卢献等五人,并为所告。俊臣既以族人为功,苟引之承反,乃奏请一问即承同首,例得减死。乃胁仁杰等令承反。仁杰叹曰:“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
俊臣乃少宽之。其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事已尔,且得免死。德寿今业已受驱策,意欲求少阶级,凭尚书牵杨执柔,可乎?”仁杰曰:“若之何?”德寿曰:“尚书昔在春官,执柔任其司员外,引可也。”仁杰曰:“皇天后土,遣仁杰自行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德寿惧而谢焉。仁杰既承反,所司但待日刑,不复严备。仁杰求守者得笔砚,拆被头帛,书之叙冤,匿置于绵衣中,谓德寿曰:“时方热,请付家人去其绵。”德寿不之虑。仁杰子光远得衣中书,持以称变,得召见。
则天览之悯然,问俊臣曰:“卿言仁杰等反,今子弟诉冤何多也?”俊臣曰:“此等何能自伏其罪,臣寝处甚安,亦不去巾带。”则天使人视之,俊臣遽命仁杰巾带。使者将复命,俊臣乃令德寿代仁杰等作《谢死表》,代署附使者进之。则天召仁杰等谓曰:“卿承反何也?”仁杰等曰:“向若不承反,已死于枷棒矣。”则天曰:“何为作《谢死表》。”仁杰等曰:“无之。”出《表》示之,乃知代署。仁杰等五人获免。
孝敬帝仁孝英果,甚为高宗所锺爱。自升储位,敬礼大臣
及儒学之士,未尝有过,天下归心焉。咸亨初,留在京师监国。
时关中饥甚,孝敬令取廊下兵士粮视之,见有食榆皮、蓬实者,恻然哀之,命家令等给米使足,其仁惠如此。先是,义阳、宣城二公主以母得罪,幽于掖庭,垂三十年不嫁。孝敬见之惊悯,遽奏出降。又请以沙苑地分借贫人。诏皆许之。则天大怒。即日以卫士二人配二公主。孝敬因是失爱,遇毒而薨,时年二十四。朝野莫不伤痛。
侯思止,贫寒无赖,事恒州参军高元礼家。则天朝,以告变授侍御史,按中丞魏元忠,曰:“急奉白司马,不然即吃孟青。”洛阳北有坂名白司马,将军有姓孟名青棒者。思止闾巷佣保,尝以此谓诸囚也。元忠词气不屈,思止倒曳之。元忠徐起曰:“我薄命,如乘恶驴而坠,脚为镫所挂,遂被曳耳。”
思止愈怒,又曳之,曰:“汝拒捍制使,即奏斩之。”元忠曰:“侯思止,汝今为国家御史,须识轻重。必须魏元忠头,何不以锯截将,无为抑我承反。奈何佩服朱绂,亲衔天命,不能行正直事,乃言‘白司马、孟青’,是何言也非魏元忠无人仰教!”思止乃引忠上阶,坐而问之。元忠容止自若。来俊臣党人与司刑府吏樊甚不叶,诬以谋反,诛之。其子诉冤于朝堂,无敢理者,乃引刀自刳其腹。秋官侍郎刘如璇不觉言唧唧而泪下。俊臣奏:“如璇党恶人。”下狱,如璇对曰:“年老,目遇风而泪下。”俊臣批之曰:“目下涓涓之泪,即是因风;口中唧唧之声,如何分雪?”处以绞刑。则天宥之,流于瀼州。
子景宪诉冤,得征还,复本官。俊臣无文,其批郑惰之词也。
则天时,朝士多不自保,险薄之徒,竞告事以求官赏。左司员外霍献可尝以头触玉阶,请杀狄仁杰、裴行本。行本,献可之舅也。既损额,以绿帛裹之幞头下,常令露出,冀则天见之。
时人方之李子慎。子慎,诬告其舅以获五品,其母见其著绯衫,
覆床涕泣曰:“此是汝舅血染者也!”
郭霸与来俊臣为罗织之党,尝按芳州刺史李思征,思征不承反,乃杀之。圣历中,思征出见霸,霸甚恶之,退朝遽归家,命人速请僧转经设斋。须臾,见思征从数十骑止其庭,诟曰:“汝枉陷我,今取汝。”霸周章惶怖,拔刀自刳腹而死。是日,闾里咸见焉。霸才气绝,思征亦没。太子谕德张元一以斋谐供奉。时中桥新成,则天问元一:“在外有何好事?”元一对曰:“洛桥成而郭霸死,即好事也。”则天默然。
武三思既废五王,虑为后患,乃令宣州司功参军郑愔告张柬之与王同皎同谋反。又令人阴疏韦后秽行,榜于天津桥,请行废黜。中宗大怒,付执政按之。诸相皆佯假寐,唯李峤、韦巨源、杨再思遽出承制,攘袂于其间。遂命御史大夫李承嘉深竟其事。承嘉奏云:“柬之等令人密为此榜,虽托废皇后为名,实有危君之计。请加族诛。”中宗大怒,遽令法司结罪。又讽皇太子上表,请夷柬之等三族。中书舍人崔湜又劝三思尽杀之,绝其归望。三思问:“谁可使者?”湜荐表兄周利贞,先为桓、景所恶,贬嘉州司马。三思即以利贞为南海都督,令矫诏杀之。
唯桓彦范于竹槎上曳,肉尽而死。初,柬之惧三思谗,引湜以为耳目,自使伺其动静。湜反党三思,以图柬之等。君子知湜之不免耳。
武三思干纪乱常,海内忿恚。张仲之、宋之逊、祖延庆等,谋于袖中发铜弩射之,伺便未果。之逊子昙知之,以告冉祖雍。
祖雍以闻,则天敕宰臣与御史大夫李承嘉于新开门案问。诸相惧三思,但僶俛,佯不应仲之等。唯李峤独与承嘉耳语,令御史姚绍之密致力士七十余,引仲之对问。至则塞口反接,送于系所。绍之谓仲之曰:“张三,事不谐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状,绍之命棒之而臂折。仲之大呼:“天子”者七八,谓绍之
曰:“反贼,我臂且折,当诉尔于天曹。”请裂汗衫与绍之,乃自诬反而族。绍之自此神气自若,朝庭侧目焉。寻坐赃污,宪司推之,获赃五十余贯,当死。韦庶人之党护之,得免,放于岭南。
●卷十三
◆谐谑第二十八
太宗尝宴近臣,令嘲谑以为乐。长孙无忌先嘲殴阳询曰:“耸膊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询应声答曰:“索头连背暖,漫裆畏肚寒。只由心溷溷,所以面团团。”太宗敛容曰:“汝岂不畏皇后闻耶!”无忌,后之弟也。询为人瘦小特甚,寝陋而聪悟绝伦,读书数行俱下,博览古今,精究《苍》《雅》。初学王羲之书,渐变其体,笔力险劲,为一时之绝。
温彦博为吏部侍郎,有选人裴略被放,乃自赞于彦博,称解曰嘲。彦博即令嘲厅前丛竹,略曰:“竹,冬月不肯凋,夏月不肯热,肚里不能容国土,皮外何劳生枝节?”又令嘲屏墙,略曰:“高下八九尺,东西六七步,突兀当厅坐,几许遮贤路。”彦博曰:“此语似伤博。”略曰:“即扳公肋,何止伤博!”
博惭而与官。
则天朝,蕃客上封事,多获官赏,有为右台御史者。则天尝问张元一曰:“近日在外,有何可笑事?”元一对曰:“朱前宜着绿,录仁杰着朱。闾知微骑马,马吉甫骑驴。(将名)
作姓李千里,将姓作名吴扬吾。左台胡御史,右台御史胡。”
胡御史,元礼也;御史胡,蕃人为御史者。寻授别敕。
李义府尝赋诗曰:“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有枣强尉张怀庆,好偷名士文章,乃为诗曰:“生情镂月成歌扇,出意裁云作舞衣。照镜自怜回云影,时来好取洛川归。”人谓之谚曰:“活剥王昌龄,生吞郭正一。”
元崇逵为果州司马,有一婢死,处分直典云:“逵家老婢死,驱使来久,为觅一棺木殡之。逵初到,家贫不能买得新者,但得经一用者,充事即得。亦不须道逵买,直云君家自有须。”
直典出说之,一州以为口实。
则天初革命,恐群心未附,乃令人自举。供奉官正员之外置里行、拾遣、补阙、御史等,至有车载斗量之咏。有御史台令史将入台,值里行数人聚立门内,令史下驴,驱入其间,里行大怒,将加杖罚。令史曰:“今日过实在驴,乞数之,然后受罚。”里行许之,乃数驴曰:“汝技艺可知,精神极钝,何物驴畜,敢于御史里行!”诸里行羞赧而止。
京城流俗,僧、道常争二教优劣,递相非斥。总章中,兴善寺为火灾所焚,尊像荡尽。东明观道士李荣因咏之曰:“道善何曾善,云兴遂不兴,如来烧亦尽,唯有一群僧。”时人虽赏荣诗,然声称从此而减。
侯思止出自皂隶,言音不正,以告变授御史。时属断屠,思止谓同列曰:“今断屠,宰(鸡云)圭,(猪云)诛,(鱼云)虞,(驴云乎)缕,(俱云)居,不得(吃云)诘,空(吃)结,(米云)弭,(面)泥去,(如云)儒,何得不饥?”
侍御崔献可笑之。思止以闻,则天怒,谓献可曰:“我知思止不识字,我已用之,卿何笑也!”献可具以鸡猪之事对,则天亦大笑,释献可。
晋宋以还,尚书始置员外郎,分判曹事。国朝弥重其迁。
旧例:郎中不历员外郎拜者,谓之“土山头果毅。”言其不历清资,便拜高品,有似长征兵士,便得边远果毅也。景龙中,赵谦光自彭州司马入为大理正,迁房部郎中。贺遂涉时为员外,戏咏之曰:“员外由来美,郎中望不优。谁言粉署里,翻作土山头。”谦光酬之曰:“锦帐随情设,金炉任意薰。唯愁员外署,不应列星文。”
益州每岁进柑子,皆以纸裹之。他时长吏嫌纸不敬,代以绸布。既而恐柑子为布所损,每怀忧惧。俄有御史甘子布使于蜀,驿使驰白长吏:“有御史甘子布至。”长吏以为推布裹柑子事,惧曰:“果为所推!”及子布到驿,长吏但叙以布裹柑子为敬。子布初不之知,久而方悟。闻者莫不大笑。子布好学,有文章,名闻当代。
王上客,自负其才,意在前行员外。俄除膳部员外,既乖本志,颇怀怅惋。吏部郎中张敬忠戏咏之曰:“有意嫌兵使,专心取考功,谁知脚蹭蹬,几落省墙东。”膳部在省东北隅,故有此咏。
玄宗初即位,邵景、萧嵩、韦铿,并以殿中升殿行事。既而景、嵩俱加朝散,铿独不沾。景、嵩二人多须,对立于庭。
铿嘲之曰:“一双胡子着绯袍,一个须多一个高。相对厅前搽早立,自言身品世间毛。”举朝以为欢笑。后睿宗御承吴门,百僚备列,铿忽风眩而倒。铿既肥短,景意酬其前嘲,乃咏之曰:“飘风忽起团栾回,倒地还如着脚搥。昨夜殿上空行事,直为元非五品才。”时人无不讽咏。
窦怀贞为京兆尹,神龙之际,政令多门,京尉由墨敕入台者,不可胜数。或谓怀贞曰:“县官相次入台,县事多办否?”
怀贞对曰:“倍办于往时。”问其故,怀贞曰:“好者总在,侥幸者去故也。”闻者皆大噱。
姚崇为紫微令,旧例:给、舍直次,不让宰相,崇以年位俱高,不依其请。令史持直簿诣之,崇批其簿曰:“告直令史,遣去又来,必欲取人,有同司命。老人年事,终不拟当。”给、舍见之欢笑,不复逼也。后遂停宰相直宿。
◆记异第二十九
沙门玄奘,俗姓陈,偃师人,少聪敏,有操行。贞观三年,因疾而挺志往五天竺国,凡经十七岁,至贞观十九年二月十五日,方到长安。足所亲践者一百一十一国,探求佛法,咸究根源。凡得经论六百五十七部,佛舍利并佛像等甚多。京城士女迎之,填城隘郭。时太宗在东都,乃留所得经像于弘福寺。有瑞气徘徊像上,移晷乃灭。遂诣驾,并将异方奇物朝谒。太宗谓之曰:“法师行后,造弘福寺,其处虽小,禅院虚静,可谓翻译之所。”太宗御制《圣教序》。高宗时为太子,又作《述圣记》,并勒于碑。麟德中,终于坊郡玉华寺。玄奘撰《西域记》十二卷,见行于代。著作郎敬播为之序。
袁天纲,益州人,尤精相术。贞观初,敕召赴京,涂经利州。时武士彟为刺史,使相其妻杨氏。天纲曰:“夫人骨法,必生贵子。”乃遍召诸子令相之,见元庆、元爽,曰:“可至刺史,终亦迍否。”见韩国夫人,曰:“此女大贵,然亦不利。”则天时衣男子服,乳母抱出,天纲大惊曰:“此郎君神彩奥澈,不易可知。”试令行。天纲曰:“龙睛凤颈,贵之极也。
‘转侧视之,’若是女,当为天子。”贞观未,高士廉问天纲曰:“君之禄寿,可至何所?”对曰:“今年四月死矣。”咸如其言。
则天时,新丰县东南露台乡,因风雨震雷,有山踊出,高二百尺,有池周回三顷,池中有龙凤之形,米麦之异。则天以为休祯,叫“庆山”。荆州人俞文俊上书曰:“臣闻天气不和则寒暑并,人气不和而疣赘出,地气不和而堆阜出。今陛下以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隔塞而出变为灾。陛下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也。宜侧身修德,以答天谴。不然,祸立至。”则天大怒,流之岭南。
沙门一行,俗姓张,名遂,郯公公谨之曾孙。年少出家,以聪敏学行,见重于代。玄宗诏于光文殿改撰《历经》,后又移就丽正殿,与学士参校《历经》。一行乃撰《开元大演历》一卷,《历议》十卷,《历立成》十二卷,《历书》二十四卷,《七政长历》三卷,凡五部五十卷。未及奏上而卒。张说奏上,请令行用。初,一行造黄道游仪以进,御制《游仪铭》付太史监,将向灵台上,用以测候。分遣太史官大相元太等,驰驿往安南、朗、兖等州,测候日影,同以二分、二至之日正午时量日影,皆数年乃定。安南量极高二十一度六分,冬至日长七尺九寸二分,春秋二分长二尺九寸三分,夏至影在表南三寸一分。
蔚州横野军北极高四十度,冬至日影长一丈五尺八分,春秋二分长六尺六寸二分,夏至影在表北二尺二寸九分。此二所为中土南北之极。其朗、兖、太原等州,并差殊不同。一行用勾股法算之,云“大约南北极相去才八万余里。”修历人陈玄景亦善算术,叹曰:“古人云‘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为不可得而致也。今以丈尺之术,而测天地之大,岂可得哉!若依此而言,则天地岂得为大也!”其后参校一行《历经》,并精密,迄今行用。
开元十五年正月,集贤学士徐坚请假往京兆葬其妻岑氏,问兆域之制于张说。说曰:“墓而不坟,所以反本也。三代以
降,始有坟之饰,斯孝子永思之所也。礼有升降贵贱之度,俾存殁之道,各得其宜。长安、神龙之际,有黄州僧泓者,能通鬼神之意,而以事参之。仆常闻其言,犹记其要:墓欲深而狭,深者取其幽,狭者取其固。平地之下一丈二尺为土界,又一丈二尺为水界,各有龙守之。土龙六年而一暴,水龙十二年而一暴,当其隧者,神道不安。故深二丈四尺之下可设窀穸。墓之四维,谓之折壁,欲下阔而上敛。其中顶谓之中樵,中樵欲俯敛而傍杀。墓中抹粉为饰,以代石垩。不置瓴瓷瓦,以其近于火;不置黄金,以其久而为怪;不置朱丹、雄黄、矾石,以其气燥而烈,使坟上草木枯而不润。不置毛羽,以其近于尸也。
铸铁为牛豕之状像,可以御二龙,玉润而洁,能和百神,寘之墓内,以取神道。僧泓之说如此,皆前贤所未达也。桓魋石椁阝,王孙倮葬,奢俭既过,各不得中。近大理卿徐有功,持法不滥,人用赖焉。及其葬也,俭不逾制,将穿墓者曰:‘必有异应,以旌若人’。果获石堂,其大如釜,中空外坚,四门八牖。占曰:‘此天所以祚有德也’。置其墓中,其后终吉。后优诏褒赠,宠及其子。开府王仁皎以外戚之贵,坟墓逾制,禭服明器,罗列千里。坟上未干,家毁子死。殷鉴不远,子其择焉。”
◆郊禅第三十
郊祀,礼之宗主也。《传》曰:“国之大事,惟祀与戎。”
唐尧望秩,周文明发。礼备心诚,神祇降福。东怜杀牛,亳社用人,肆忍逞欲,祸不旋踵。秦兴五畤之祠,淫而无法;汉增而神之祀,黩而不经。国家远酌《周官》,近看隋制,无文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