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忧集 - 第 16 页/共 20 页

后月余,女托往省姊家,数日乃返。诘之,女曰:“姊氏偶染微疾,故少留扶持也。”某疑其别有所私也,谓之曰:“沈宗善家好,勿去祟他。”女曰:“彼家墙高,又多犬。且彼福人,不可近也。”   无何,某以酒后误伤人命入狱。女朝夕入视,时携肴饵相饷,狱卒无知者。会于七倡乱山东,一日,官军方与对阵,忽见一女子白锦战袍,首戴雉尾,持绿沉枪,跃马率数十人驰入贼阵。贼乃大溃,七就擒。问其所自,女以某妻对。将军上其功,某因此亦得末减,发锦州充军。临行,女请从,某不可,曰:“有押役在。”女曰:“彼何知?至淮上,我别有投。”比至淮,别去。   后二年,遇赦。还过淮,逆旅主人曰:“自往年客去,此间有妖大为祟,今不敢屈留。”某心疑是女,固请止宿楼中。入夜,某于灯下独酌。忽见女华妆而至,向某万福曰:“郎亦无恙耶?”某大喜,邀与共饮,絮问前事。女曰:“但为君故,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今幸可相从去矣。”次日遂携以行。过苏州,方届五日,有龙舟之戏,某偕女游焉。女饮大醉,枕于膝上而卧,辄化为狐。   初,邻舟一乡宦某,见女窗中,艳之。及是乃招某去,许以五百金购焉。某心念:彼异类也,终非良匹。若守死柱下,何日得富贵?遂与署券而还。女已觉,骂曰:“负心贼!妾自问于汝不薄,今才得生还,遂忍以数百金而弃如敝屣乎?今不忍杀汝,但箧中钿盒,须见还也。”言讫,向箧内取其盒纳怀中,径出登岸,挥泪而去。盖此盒乃女送某往锦州时所赠,凡遇窘急,启之,必有数金存焉。某以是在戍得免冻馁。至是自悔负女,然不可追矣,怅然解缆至家。年余,竟以穷饿死。   附录《袁氏传》   广德中,有孙恪秀才者,因下第游洛中。至魏王池侧,有一大第,洛人指此袁氏之第。恪径往扣扉,良久,忽有女子启阍,容光鉴物,艳丽惊人。珠初涤其月华,柳乍启其烟媚。兰房灵濯,玉莹尘清。恪疑主人处子,潜窥而已。女摘庭中萱草,凝思久立,遂制诗曰:“彼见是忘忧,此看同腐草。青山与白云,方展我怀抱。”吟讽既毕,遂来搴帘。忽睹恪,惊惭入户。使青衣诘之,且曰:“小娘子少孤,更无姻戚,见未适人,且求售也。”良久,女子乃出,美艳愈于向者所睹。命侍婢进茶果曰:“郎君既无第舍,便可迁囊橐于此。”恪未室,又睹女子婉丽如是,乃进媒而纳为室。   三四岁,忽遇表兄张闲云,恪止宿其家寝。张生握手密谓曰:“兄于道门曾有所授,适观弟词色,妖气颇浓,未审别何所遇?”恪辞以未有所遇。张曰:“夫人禀阳精,妖受阴气。魂掩魄尽,人则长生;魄掩魂消,则立死。故鬼怪无形,而全阴也,仙人无影,而全阳也。阴阳之盛衰,魂魄之交战,莫不表白于气色。向观弟气色,阴阳侵位,邪干正府,真精已耗,识用渐隳;精液倾输,根蒂浮动,骨将化土,颜非渥丹。必为怪异所铄,何坚隐也?”恪方惊悟,遂陈娶纳之因。张大骇曰:“即此是也。”恪曰:“某一生迍邅,久处冻馁,因兹婚娶,颇似苏息。不能负义,何以为计?”张生怒曰:“大丈夫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且义与身孰亲?身受其灾,而顾鬼怪之恩义乎?”授以宝剑曰:“此亦干将之亚,凡有魍魉,见者灭没。倘携置密室,必睹其狼狈。”恪遂受剑,张告去。   恪携剑隐于室内,而终有难色。袁氏俄觉,大怒曰:“子之穷愁,我使畅泰。不顾恩义,遂兴非为。如此用心,则犬彘不食其余!”恪惭颜,叩头曰:“受教于表兄,非宿心也。”袁氏遂搜得其剑,寸折之,若断轻藕。袁氏乃大笑曰:“张生一小子,不以道义诲其表弟,使行其凶毒。然观子之心,的应不如是。吾匹君已数岁矣,子何虑哉?”恪方稍安。后十余年,袁氏已鞠育二子。治家甚严,不喜参杂。   后恪之长安,谒旧友王相国缙,遂荐于南康张万顷,为经略判官。挈家而往,袁氏每遇青松高山,凝睇久之,若有不快意。到端州,袁氏曰:“去此半程有峡山寺。我家旧有门徒僧惠,幽居此寺,别来数十年。僧行极高,能别形骸,善去尘垢。倘经彼设食,颇益南行之福。”恪遂办斋蔬之具。及抵寺,袁氏欣然易服理妆,携二子诣其僧院,若熟其径者。遂持碧云环以献僧曰:“此是院中旧物。”僧亦不晓。及斋罢,有野猿数十,连臂下于高松,而食于台上,复悲哮扪萝而跃。袁氏怛然,俄命笔题僧壁曰:“剖破恩情役此心,无端变化几湮沉。不如逐伴归山去,长啸一声烟雾深。”乃掷笔于地。抚二子咽泣,语恪曰:“好住好住,吾当永诀矣!”遂裂衣化为老猿,追啸者跃树而去。将抵深山,而复返视。恪惊怛良久,抚二子一恸。   询于老僧,僧方悟曰:“此猿为贫僧为沙弥时所养也。碧玉环本诃陵胡人所施,当时亦随猿颈而往。今方悟矣。”恪惆怅,舣舟六七日,携二子回棹,更不能之任矣。(此传为唐顾夐撰。予爱其叙次中工于描写,中间论人妖分界,精辟如《黄庭》、《阴符》诸经,而其事又可以为警,故节录以附于此)   外史氏曰:太史公曰:“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向其利者,为有德。”归震川先生曰:“凡人当厄困时,得人一言之善,辄不忘于心。”况袁氏之子孙生者乎?且以孙生之贫不能娶,而骤得一神仙中人,而可以育子,可以治家,为孙氏更绵血食于无穷。与生处十余年,而琴瑟曾无间也。袁氏复何负于生乎?无负于生,则人之可也,室之可也。奈何以一人之言,而忍以齿其利剑哉!然使生惑于张生之危言,而不复顾夙昔之恩义,则以袁氏神通如此,安知不反受其祸,如某生之于狐女也?幸也天良未泯,抚剑犹豫,卒为袁氏所谅而克保其终也。然抑已危矣! 织里婚事     织里某翁,家饶于财。生一子,质颇聪秀,翁视为家宝。稍长,为聘同邑某氏女。年十八,即为之成婚,某氏女才及笄耳。无何,已届期矣,某子忽遘暴疾。乃倩媒氏至女家,备述翁意,言:新郎之病虽大势无妨,然医者云:“若此时遽令出门迎娶,恐生意外之变。”若蒙曲赐周旋,免其奠雁,临时当仍备舆从,迎令爱往与成礼,则所全者不少矣。女家父母皆许诺。媒氏还报,明日迎女去。顾婿病已亟,实不能行礼。草草送入洞房,竟夕扰攘,不复能就枕。次日其子竟死,女犹未及庙见也。此道光二十五年九月间事。   先是,翁以将宴客,召屠者宰猪,屡宰不绝,而又无血,及其他鸡鸭等物皆然。其庖人所烹猪蹄,个个皆作殷红色,如涂鲜血。识者已共知为不祥,而翁犹迷而不知止,以致此误也。惜哉!   外史氏曰:此事余闻之丁子香。时许汝樵亦在座,恻然曰:“此女固未庙见也,嫁之可矣。”余谓:即已庙见矣,已与某子合欢矣,而以十六七之红颜少妇,又无遗孤可抚,而必令其以寡鹄终也,于心安乎?然此女既已归婿门矣,此非如置器者,以不得其用,而遂可转售诸他人也。况以今之世,虽在闺阁,皆喜矫立名义,甚有未婚而舆主迎娶,与殉其夫者。此固小儿女一时激烈之所为,君子所不愿见也,然而王法犹有所不禁也。况其婿之死,固已在迎娶之后乎?昔者宋伯姬不肯下堂,以及于难,君子谓其女而不妇。是女子之出门,原不容轻举,而况在嫁娶之际?故《曾子问》言:“取女有吉日,而女死,则婿齐衰而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如”之云者,谓亦如婿之服齐衰以吊。“既葬而除”者,不终丧也。其所以不终丧者,不以为妇之服服之也。不以为妇,则别嫁他族可矣。然此固为未入门者言也。其在入门之后者,岂得复援此例乎?惜也,某翁请之,女之父母许之,此皆庸人自扰。而此女之身,则已为覆水之难收矣。可胜叹哉! 嗅金     林邑船官徐狼川,言外夷皆裸身,男以竹筒掩体,女以树叶藏形,所谓裸国者也。虽习裸袒,犹耻无蔽。惟以暝夜与人交市,暗中嗅金,便知好恶。晓看皆如其言。据《八纮译史》,乃罗刹国人也,在婆利之东。其人朱发黑身,兽牙鹰爪。与林邑人作市,辄以夜,昼则掩其面云。   又有罗刹鬼国,在东海大洋之中。田漪亭雯言巡抚广州时,有一孝廉,黄姓,名之骖。耳不能听,以眉听。尤奇。盖不独牛以鼻听,龙以角听,异气之钟于物也。   相传商丘宋公荦精于赏鉴,能于暗中辨书画之真赝,百不失一。此别以绢纸之精粗厚薄,而得之于手者。吾邑沈宾谷(青斋先生之子),双目皆瞽,不能出门一步。然好与人为叶子戏,摸其牌而配合弃去之,虽巧者莫能胜也。尤奇。 “佛时”“贞观”     姚秋农先生典试广东,闱墨中有用“佛时”字者。呈荐时,先生以“佛时”字出佛书黜之。及道光庚辰,先生以都御史为总裁,三场中有一硃卷举及贞观年号者,又以贞观乃汉代年号被黜。或缀一联嘲之曰:“佛时”云出梵书,菩萨呼冤夫子笑:“贞观”乃称汉代,武皇长叹太宗惊。事却可笑。然先生学有根柢,疏谬当不至此,或闱中同事者为之也。 剪舌     刘燮,字隐园,吴郡人。父尝作令江阴,宦囊颇富。燮性鄙而质钝,作文常苦思终日,不得成章。迨其成也,错写金根,颠倒紫凤,见者无不绝倒。其父遂为之援例入监。   后父死,每忌日祭仪,俱极不堪。妻以为言,则曰:“渠辈从不为子孙计,讵尝想啖子孙羹饭耶?”以其父在时,好结交也。以祖母为庇,其少子则以老娼呼之。居常数米而炊,自僮仆以及子女,蔬食常不得饱。遇其妻尤酷,亦不知有亲族交友,惟自奉极奢。蓄一婢张氏,性悍戾。以其善于床第也,遂纳为妾。   妾索饕餮,刘亦非肉不饱。一日妾思食鳗鲡,命女仆就肆市焉。妾以为少,疑其窃食,抵其器于地,大骂。婢力辨其诬,妾愈怒,命仆某捉住,剪其舌,立毙。盖婢有国色,刘尝与狎,妾侦知之。妾性本奇妒,思置之死而未发也。至是乃偿其夙恨焉。及女父控官,刘行贿于知县某公,蔽其罪于他婢。婢不胜拷掠,遂诬服。详报后,上官遽为咨部,婢引领以俟秋决而已。   然刘自是家骤落,妾不耐清苦。遂与刘谋为倚门计。刘欣然曰:“饥寒至身,不顾廉耻,古人已教我矣。”许之。妾虽貌仅中人,然以其善淫也,接客之后,车马填门。刘感其活命之恩,且畏其威,求所以媚妾者,无不至。偶购得石涛和尚白描春宫,命酒赏之。酒至,甫展首页,忽闻叩门声甚急。惊起出视,有县隶数辈持牒入,系刘与妾而去。   盖是时前令以侵蚀赈米褫职,新令某以进士班来代。入署,见门中一兔伏焉,心异之。既而悟曰:“门中有兔,乃冤也。邑中得毋有冤狱乎?”及寝,梦一女子披发跪床前,张口喷血,似诉冤状。而口中无舌。恍惚间,又一女在旁痛哭,久之,起至庭中,取一弓竭力挽开,将射令。令惊寤。晨起点囚至婢,婢呼冤。审视,即夜中所梦也。因思其挽弓而射者,乃张字也。立唤役持牒拘刘与妾至,一鞫而服。遂出婢,而杀妾。刘以同谋行赃论绞,瘐死狱中。   按《医经》:舌为心苗。故断其舌则死,然亦有不死者,直隶吴直诠素无行,好渔色,不避亲族。一日将奸其女,女伪许之。从入卧内,裙腰甫解,先索其舌。吴狂喜,伸舌舐之,女一口啮断其大半。呼救命,家人咸集,执而诉于官,以乱伦论死。是其人初不死也。   又邑中沈某者,尝游幕,以刑名致富千金,援例分发东河县丞。性喜娈童。一童素以少俊得幸,后以恃宠忤意斥出。童衔恨,倩人求复入服役,某许之。遂入,长跪谢罪,某视其婉媚可怜,搂入怀中。童故与缱绻,索其舌啮得其半,某昏绝于地。童出至署外,声言某官欲行强奸,已不胜忿,故啮其舌。遂赴黄河死。某以有玷官箴革职,然未死也。   此皆嘉庆戊寅事也。 刘綎     刘少保綎,字省吾。以都督家居。时有贼窃发宁州,势张甚。巡抚遣县令郡守请救,少保辞以疾,复命藩臬往请,坚辞。皆大怒。命医往验,诈则将参之。医至,则奄奄床褥也。众惶急,策无出。未几,忽报刘将军破贼归矣。众大骇,谓:“将军出,吾属固不能知,亦何施此狡狯为?”曰:“贼为陈友谅之裔,蓄谋数传以俟衅。今发不易遏,若知某往,必大备,故密扑之。此兵法也。”众乃服。   时方右文,每公会,坐少保诸生下。郡绅士有公宴,醵金不给,辄目少保字呼曰:“省吾以办此。”少保恒什佰于众输办。或酒酣,令家卒驰马娱宾。少保兴发,往往上马舞双刀。观者但见白气旋绕眩目,不辨其面。虽奇其艺,亦但作戏玩观也。   少保子念述,矫捷有父风。然少保袖箭为绝艺,透坚甲,及五六十步;念述止及二十步许,不能穿札,勇不如也。   少保有女亦勇,嫁于某,奁具丰盛。有盗数十,突围其家,尽室惶恐。女命婢取软甲披之,率婢挥刀出杀贼。贼不能支,遁去。   按《明史》列少保平缅、平罗雄、平播酋、平倭、平倮功盖详,而遗平宁州事,以寇一发即灭耳。然其出奇之功大矣。至若时俗鄙武,里有达官,缘与少保结婚,至削籍。明之不振有由矣。   按:少保最善拔距,能纵跃十丈,横跃十丈。拔距者,《左传》谓“魏犫距跃三百,曲踊三百”,《汉书》谓“甘延寿少以良家子为羽林,善骑射、投石、拔距,尝超逾羽林亭楼”是也。   又按:此篇见《张瓜田集》。原本篇末言“《明史》列少保平缅、平罗雄、平播酋、平倭、平朝鲜,平倮功”,似有误,盖少保平倭时,本与朝鲜兵合也。今特为删此三字。 黄石斋     祟祯时,余中丞集与谭友夏结社金陵。适石斋黄公来游,与订交,意颇洽。黄公造次必于礼,诸公心向之,而苦其拘也,思试之。妓顾氏,国色也,聪慧通书史。抚节按歌,见者莫不心醉。一日大雨雪,觞黄公于余氏园。召顾佐酒,公意色无忤。诸公更劝酬,剧饮大醉。送公卧,特设榻上枕衾、茵席各一,使顾尽弛亵衣。随键户,诸公伺焉。公惊起,索衣不得,因引衾自覆荐,而命顾以茵卧。茵厚且狭,不可转,乃使就衾。顾遂昵就公,公徐曰:“无庸。”侧身内向,息数十转即安寝。漏下四鼓,觉,转面向外。顾佯寝无觉,而以体傍公,公酣寝如初。诘旦,顾出,具言其状。且曰:“公等为名士,赋诗饮酒,行是乐而已矣。为圣为佛,成忠成孝,终归黄公。”   及明亡,执于金陵。在狱中,日诵《尚书》、《周易》,数日貌加丰。正命之前夕,有老狱卒持针线向公而泣曰:“是我事主之终事也!”公曰:“吾正而毙,是为考终。汝何哀?”故人持酒肉与诀,饮啖如平时。酣寝达旦,盥漱更衣,谓仆某曰:“曩某以卷索书。吾既许之,言不可旷也。”和墨伸纸,先小楷,次行书。幅甚长,乃以大字竟之。加印章,乃出就刑。其卷藏金陵某家。   顾氏自接公,自怼归某官。李自成破京师,顾氏谓其夫能死,我先就缢。夫不能用。   外史氏曰:此《望溪文集》所纪黄公轶事,与左忠毅公并书者也。夫古来忠臣义士,莫不以天下为己任。即至时丁板荡,世际沧桑,犹将以一身力扶阳九,不得已而以一死报国,其意固以为未堪塞责也。故当其从容授命,即忠义之名,有不忍言,而何有于身家,更何有于声色货利?余读佛书,迦叶曰:“金刚之身,非世间火所能烧。”又《瑜伽论》曰:“魔有四女,端正无伦。共来菩萨前,呈诸姿态。菩萨以义心定力,四女皆变老丑,羞惭而退。”盖理之不胜夫欲,足令贲、育失其勇,良、平失其智,惟仙、佛为能制之。然仙佛一切不动,而圣贤则有动有静。以左公罹祸之惨,凛凛数言,至今犹有生气。使其平居有如顾氏者,而与之键户同卧起,谓能动其一顾哉!此先生发潜阐微意也。至黄公临命数语,则分定固然,亦二公之所同也。然此岂二公始念哉?此则可为二公痛哭者矣。 对缢     《如是我闻》:京师有富室吕氏娶妇者,男女并韶秀,亲串皆望若神仙。窥其意态,夫妇亦甚相悦。次日天晓,门不启。穴窗窥之,则左右相对缢,视其衾,已合欢矣。婢媪皆曰:“是昨日已卸装矣,何又着盛服而死耶?”此狱虽皋陶不能听矣。   按花庵《中兴绝妙词选》:钱塘吴礼三,字子和,有《顺受老人词》五卷。有陶氏者,与王生情好甚笃。计生时虽暂为萍水之聚,而死后终必长离,因于月夜共沉西湖。赋《霜天晓角》吊之云:“连环易缺,难解同心结。痴呆佳人才子,情缘重,怕离别。意切,人路绝,共沉烟水阔。荡漾香魂何处?长桥月,短桥月。”事亦载《西湖志》。然则天下固有此一种情痴。吕氏夫妇既在合欢之后,得毋亦为情死耶? 生祭     明崇祯十五年,洪承畴为我朝所败,时传其已殉难,崇祯帝赐祭十六坛,御制祭文以旌之。其后,我朝兵下江南,洪又经略江南川湖等省。从入关,有土人迎而请见,洪纳之。其人入而长跪,出袖中御制祭文朗诵一过,大哭而去。   按:承畴之才,在明末诸臣中,似犹可任以兵事。史中所纪战功,亦有可观者。然黄梨洲先生尝议其所叙战功之多诬,则有不可尽信者矣。《檐曝杂记》言:承畴兵败时,其子弟在家,已刻行状散吊客。崇祯帝方祭十四坛,而承畴生降之信至。后金声起兵徽州,与门人江天一俱败。承畴谕令生降,天一诵御制祭文以愧之。其后从本朝归没于京师,其子弟又刻行状,不复叙前朝事,即从本朝入关序起。有轻薄子得其两行状,订为一本,以作笑端云。   《明史》又言:崇祯十四年,大清兵围松山。承畴与邱民仰誓死固守,外援不至,刍粮并竭。至明年二月,已围半年矣。力不支,城破,承畴降。民仰不屈,死,赠右副都御史,赐祭六坛,官为营葬,命建祠都城,与承畴并列。帝将亲临致祭,后闻承畴降,乃止。 熊襄愍轶事     《全谢山集》载:始宁倪生为予言:其尊人曾从里中仓桥陈氏见其先世《秋曹日录》一书。其人在熹庙时尝为狱官。凡魏阉所杀君子,不下东厂而下刑部者,皆载其狱中事。   其言襄憨自入狱,一饮一食,阉皆令狱官以帖子报知。然襄愍亦无所异。其卧用一藤枕,不分寒署,未尝去身。每晚人静,再拜礼北辰,则取此藤枕供之,莫能知其意也。或以问襄愍,亦笑不答。已而刑有日,襄愍神色不变,手出遗疏,犹为上言边事,又作绝命词。其疏稿为西曹郎所遏,曰:“囚安得上书?”襄愍曰:“此赵高语也。(原注:缺十二字)圣朝安得有此?”怡然就刃。   时奉有传首九边之旨,西曹郎俄录其首,则法场中空无所见,但一藤枕。大骇,相戒勿泄。密报魏阉,则命取熊氏子弟家人拷问,大索,竟无所得。魏阉计无所出,遂秘其事。其九边所传之首,非真颅也。魏阉败后,公子兆璧连疏请公首归葬蒲州,亦明知其非公首,特借以消此冤案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