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林 - 第 5 页/共 12 页

懿宗晚年政出群下。路岩年少固位,一旦失势,当路皆仇隙,中外沸腾,所指未必实也。初,岩为淮南崔铉度支使,除监察,十年不出京师,致位宰相。铉谓岩必贵,尝曰:“路十终须与他那一官!”自监察入翰林,铉犹在淮南,闻曰:“路十如今便入翰林,何能至老?”皆如言。 突厥平,温仆射彦博请迁于朔方,以实空虚之地,于是入居长安者且万家。魏郑公以为夷不乱华,非久常之策。争论数年不决。至开元中,六胡反叛,其地复空。 太宗令卫公教侯君集,君集言于帝曰:“李靖将反矣!至微隐之术,辄不以示臣。”帝以让靖,靖曰:“此乃君集反尔!今中夏安,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矣,而求尽臣之术者,将有他心焉。” 润州得玉磬十二以献,张率更叩其一,曰:“是晋某岁所造也。是岁余月,造磬者法月,数有十三,今阙其一。宜于黄钟九尺掘之,必得焉。”敕州求之,如言而得。 郑公见《秦王破阵乐》,则俯而不视;奏《庆善乐》,则玩而不厌。 贞观中,有婆罗门僧言“佛齿所击,前无坚物”,于是士女奔凑,其处如市。时傅奕方病卧,闻之,谓子曰:“非是佛齿也。吾闻金刚石至坚,物莫能敌,唯羚羊角破之。汝但取试焉。”胡僧监护甚严,固求,良久乃得见。出角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今理珠者用此角。 阎立本善画。至荆州,视张僧繇旧迹,曰:“定虚得名耳。”明日又往,曰:“犹是近代佳手耳。”明日又往,曰:“名下无虚士。”坐卧观之,留宿其下,一日不能去。 高宗时,群蛮聚为寇,讨之辄不利,乃除徐敬业为刺史。府发卒迎,敬业尽放令还,单骑至府。贼闻新刺史至,皆缮理以待。敬业一无所问,处他事已毕,方曰:“贼安在?”曰:“在南岸。”乃从一二佐史而往观之,莫不骇愕。贼所持兵觇望,及见船中无人,又无兵仗,更闭营隐藏。敬业直入其营内,告云:“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害,非有他恶。可悉归田里,无去为贼。”唯召其帅,责以不早降之意,各笞数十而遣之,境内肃然。其祖英公壮其胆略,曰:“吾不办此,然破我家者必此儿!”英公既薨,高宗思平辽勋,令制其冢,象高丽中三山,犹霍去病之祁连山。后敬业举兵,武后令掘平之。大雾三日不解,乃止。 张沛为同州,任正名为录事,刘幽求为朝邑尉。沛常呼二公为任大、刘大,若交友。玄宗诛韦氏,沛兄殿中监涉见诛,并合诛沛。沛将出就刑,正名时谒告在家,闻之,遽出曰:“朝廷初有大艰,同州,京之左辅,奈何单使至,害其州将?请以死守之。”于是劝令覆奏,送沛于狱,曰:“正名若死,使君可忧;不然,无虑也。”时刘幽求方立元勋,用事居中,竟脱沛于难。 萧至忠自晋州之入也,大理蒋钦绪即其妹婿,送之曰:“以足下之才,不忧不见用,无为非分妄求。”至忠不纳。蒋退而叹曰:“九代之卿族,一举而灭,可哀也哉!”至忠既至,拜中书令,岁余败。 高公骈镇蜀日,因巡边,至资中郡,舍于刺史衙。对郡山顶有开元寺,是夜黄昏,僧众礼佛,其声喧达。公命军候悉擒械之,来朝笞背斥逐。召将吏而谓之曰:“僧徒礼念,亦无罪过,但此寺十年后,当有秃丁数千为乱,以是厌之。”其后土人皆髡执兵,号“大髡”、“小髡”,据寺为寨凌胁州将,果叶高公之言。 张九龄,开元中为中书令。范阳节度使张守奏裨将安禄山频失利,送戮于京师。九龄批曰:“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行法,亦斩宫嫔。守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及到中书,张九龄与语久之,因奏戮之,以绝后患。玄宗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之意,杀害忠良。”更加官爵,放归本道。至德初,玄宗在成都,思九龄先觉,制赠司徒,遣使就韶州致祭。 李相夷简未登第时,为郑县丞。泾军之乱,有使走驴东去甚急,夷简入白刺史曰:“京城有故,此使必非朝命,请执问。”果朱Г使滔者。 德宗自复京阙,常恐生事,方镇有兵,必姑息之。唯浑奏事,不过,辄私喜曰:“上不疑我。” 顺宗风噤不言,太子未立,牛美人有异志。上乃召学士郑于小殿,草立太子诏。执笔不请而书“立嫡以长”四字,跪呈。顺宗然之,乃定。 ●卷三 赏誉 贞观中,蜀人李义府八岁,号神童。至京师,太宗在上林苑便对,有得乌者,上赐义府。义府登时进诗曰:“日里扬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多许树,不借一枝栖。”上笑曰:“朕以全树借汝。”后相高宗。 玄宗燕诸学士于便殿,顾谓李白曰:“朕与天后任人如何?”白曰:“天后任人,如小儿市瓜,不择香味,唯取其肥大者。陛下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采玉,皆得其精粹。”上大笑。 德宗每年征四方学术直言极谏之士,至者萃于阙下,上亲自考试,绝请托之路。是时文学相高,当途者咸以推贤进善为意。上试制科于宣德殿,或下等者,即以笔抹之至尾。其称旨者,必吟诵嗟叹;翊日,遍示宰相学士,曰:“此皆朕之门生。”公卿无不服上精鉴。宏词独孤授吏部试《放驯象赋》,上自考之,称其句曰:“化之式孚,则必受乎来献;物或违性,斯用感于至仁。”上特书第三等。先是代宗时外方进驯象三十二,上即位,悉令放荆山之南。而授献赋不伤于顾忌,上赏其知去就。 白居易应举,初至京,以诗谒顾著作况。况睹姓名,熟视曰:“米价方贵,居亦不易。”及披卷,首篇曰:“咸阳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嗟赏曰:“道得个语,居即易也。”因为之延誉,声名遂振。 李贺以歌诗谒韩愈,愈时为国子博士分司,送客归,极困。门人呈卷,解带,旋读之。首篇《雁门太守行》云:“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却缓带,命迎之。 广平程子齐昔范,未举进士日,著《程子中暮》,韩文公称叹之。及赴举,干主司曰:“程昔范不合在诸生之下。”当时不第,人以为屈。庾尚书承宣知贡举,程始登第,以试正字从事泾原军。李逢吉在相位,见其书,特荐,拜右拾遗,竟因逢吉湮厄而没。其立身贞苦,能清谈乐善,士多附之。与堂舅李信州虞相善,又交裴夷直,皆士林之望也。 元稹在鄂州,周复为从事。稹尝赋诗,命院中属和。周簪笏见稹曰:“某偶以大人往还高门,谬获一第,其实诗赋皆不能。”稹曰:“遽以实告,贤于能诗者。” 刘侍郎三复,初为金坛尉,李卫公镇浙西,三复代草表云:“山名北固,长怀恋阙之心;地接东溟,却羡朝宗之路。”卫公嘉叹,遂辟为宾佐。时杭州有萧协律悦,善画竹,家酷贫,白居易典郡,尝叙云:“悦之竹举世无伦,颇自秘重,有终岁求其一竿一枝不得者。”又遗之歌曰:“余杭邑客多羁贫,其中甚者萧与殷,天寒身上犹衣葛,日高甑中未扫尘。”悦年老多病,有一女未适。他日,病且亟,谓其女曰:“吾闻长史刘从事,非有通家之旧,复无举荐之力。自(案:此下原阙一字)众为贤侯幕府,必有足观者。今知未婚,吾虽未识,当以书托汝。”三复览其书,数日未决。会夜梦有黄衣使,致藁一束于其门。翊日,言于卫公,公曰:“藁,萧也。此固定矣。”三复遂成婚。 白敏中在郎署,未有知者,虽李卫公器之,多所延誉,然而无资用以奉僚友。卫公遗钱十万,俾为酒肴,会省ト诸公宴。已有日。时秋霖涉旬日,贺拔员外求官未得,将欲出京,来别。与敏中同年。主阍者告以方候朝官,缪以他适对。驻车留书,叙羁游之困。敏中得书,叹曰:“士穷达当有时命,苟以侥悻取容,未足发吾身。岂有美馔上邀当路豪贵,而遗登第故人?”遂令召先宴。既而朝客来,闻与宴,众人咸去。他日,见卫公。问来者谁,敏中具对:“以留,负于推引。”卫公亦称云:“此事真古人所为。”自后以评事先拜,而敏中以库部郎中入翰林为学士,未逾三年,为丞相。 大中末,谏官献疏,请赐白居易谥。上曰:“何不读《醉吟先生墓表》?”卒不赐谥。弟敏中在相位,奏立神道碑,使李商隐为之。 宣宗舅郑仆射光,镇河中。封其妾为夫人,不受,表曰:“白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上大喜,问左右曰:“谁教阿舅作此好语?”对曰:“光多任一判官田询者掌书记。”上曰:“表语尤佳,便好与翰林一官。”论者以为不由进士,又寒士,无引援,遂止。 光德刘相宗望举进士,朔望谒郑太师从谠。阍者呈刺,裴侍郎瓒后至,先入从容,乃召刘秀才。刘相告以主司在前,不敢升坐。隅拜于副阶上,郑公降而揖焉。郑公伫立,目送之,久方回。乃谓瓒曰:“大好及第举人。”瓒唯唯,明年为门生。 令狐氵高、弟澄,皆好文。自楚及澄,三世掌诰命,有称科场中。 令狐氵高以父为丞相,未得进。氵高出访郑侍郎,道遇大尹,投国学避之。遇广文生吴畦,从容久之。畦袖卷呈氵高,由是出入氵高家。氵高荐畦于郑公,遂先氵高一年及第,后至郡守。 懿宗尝行经延资库,见广厦钱帛山积,问左右:“谁为库?”侍臣对曰:“宰相李德裕,以天下每岁度支备用之余,尽实於此。自是以来,边庭有急,支备无乏。”上曰:“今何在?”曰:“顷坐吴湘贬崖州。”上曰:“有如此功,微罪岂合诛谴!”由是刘邺进表雪冤,遂许加赠。 刘仁表,刘允章门生。初,允章知举,仁表与李都善,即访之,而谓都曰:“仪之某为朝廷委任,何以见裨,少塞责乎?”都欲荐其所知者,允章迎谓之曰:“谓不言牛、孔,安得岁岁须人?”先是牛、孔数家,凭势力,每岁主司为其所制,故允章亦云,适中都所欲言者。都曰:“蕴中错也,愿其往之。”(案:此句文义难明,疑有脱误)以与允章雅熟,都纳焉,即孔纡也。复授允章以文一轴,发之且大半,曰:“此可以与否?”允章佳赏,比及卷首,乃仁表也。允章鄙其轻薄而辞之。都曰:“公是遭罹者,奈何复听谗言乎?”于是皆许之。仁表后为华州赵骘幕,尝饮酒,骘命欧阳琳作录事,酒不中者罚之。仁表酒不能满饮,琳罚之,仁表曰:“鄂渚尚书解取录事,不解放门生。”时允章镇江夏,仁表皆自谓也。 毕相П家素贱。李中丞者,有诸院兄弟与П熟。П至李氏子书室中,诸子赋诗,П亦为之。顷者李至,观诸子诗,又见П所作,称其美。П初亦避之,李问曰:“此谁作也?”诸子不敢隐,乃曰:“某叔,顷来毕П秀才作也。”П遂出见。既而李呼左右责曰:“何令马入池中,践浮萍皆聚,芦荻斜倒?”怒甚,左右莫敢对。П曰:“萍聚只因今日浪,荻斜都为夜来风。”李大悦,遂留为客。 刘仁轨为左仆射,戴至德为右仆射,人皆多刘而鄙戴。有老父陈牒,至德方欲下笔,老父问左右:“此是刘仆射否?”曰:“是戴。”因急就曰:“此是不解事仆射,却将牒来。”至德突令授之。戴在职无异迹,当朝似不能言者。及薨,高宗叹曰:“自吾丧至德,无复闻谠言。在时,事有不是者,未尝放过。”因索其前后所陈章奏,阅而流涕,朝廷始重之。 相国刘公赡,其先人讳景,本连州人,少为汉南郑司徒掌笺。因题商山驿侧泉石,司徒奇之,勉以进修,俾前驿换麻衣,执贽见之礼。后解荐,擢进士第,历台省。赡孤贫有艺,虽登科第,不预急流。任大理评事日,饣粥不给,尝于安国寺相识僧处谒飧,留所业文数轴,置在僧几上。致仕刘宾客游寺,见此文卷,甚奇之,怜其贫窭,厚有济恤。又知其连州人,朝无引援,谓僧曰:“某虽闲废,能为此人致宰相。”尔后授河中少尹,幕僚有贵族浮薄者蔑视之。一旦有命征人,蒲尹张筵而饯之。轻薄客呼相国为“尹公”曰:“归朝作何官职?”相国对曰:“得路即作宰相。”此郎官大笑之,在席亦有异言者。自是以水部员外知制诰,相次入翰林,以至拜相。 郑愚尚书,广州人。雄才奥学,擢进士第,扬历清显,声称ピ然,而性本好华,以锦为半臂。崔魏公铉镇荆南,郑除广南节制经过,魏公以常礼延遇。郑举进士时,未尝以文章及魏公门。此日于客次换麻衣,先贽所业。魏公览其卷首,寻已赏叹至三四,不觉曰:“真销得锦半臂也。”又以魏公故相,合具军仪廷参,不得已而受之。魏公曰:“文武之道,备见之矣。”其钦服形于辞色也。或曰:“郑公因醉眠,左右见一白猪。”盖杜征南蛇吐之类。 郭暧尚升平公主,盛集文士,即席赋诗,公主帷而观之。李端中宴诗成云:“薰香荀令偏怜少,傅粉何郎不解愁。”众称妙绝,或谓夙篝,端曰:“愿试一吟。”钱起云:“请以起姓为韵。”复云:“新开金埒教调马,旧赐铜山许铸钱。”暧出名马金帛为赠。是席,端为首;送王相镇幽朔,韩翌为首;送刘相巡江淮,钱起为首。 独孤郁,权相子婿也,历掌内外制,有美名。宪宗叹曰:“我女婿不如德舆。” 孔葵为华州刺史,奏江淮进海味,道路扰人,并其类十数条。后上不记其名,问裴晋公,亦不能对,久之方省。乃拜葵岭南节度,有异政。南中士人死于流窜者,子女悉为嫁娶之。 吕元膺为鄂岳都团练使,夜登城,女墙已锁,守者曰:“军法:夜不可开。”乃告言中丞自登,守者又曰:“夜中不辨是非,虽中丞亦不可。”元膺乃归。明日,擢为重职。 ●卷三 品藻 姚梁公与崔监司在中书。梁公有子丧,在假旬日,政事委积,处置皆不得。言于玄宗,玄宗曰:“朕以天下事本付姚崇,以卿坐镇雅俗。”及梁公出,顷刻间决遣尽毕。时齐平阳为舍人,在旁见之。梁公自以为能,颇有得色,乃问平阳曰:“余之为相,比何等人?”齐未及对。梁公曰:“何如管、晏?”曰:“不可比管、晏。管、晏作法,虽不及后,犹及其身。相公前入相,所立法令施未竟,悉更之,以此不及。”梁公曰:“然则竟如何?”曰:“相公可谓救时之相也。”梁公投笔曰:“救时之相,岂易得乎?”时齐平阳善知今事,高仲舒善知古事。姚作相,凡质疑问难,皆此二人,因叹曰:“欲知古事,问高仲舒;欲知今事,问齐氵,即无败政矣。” 玄宗西幸,驾及古界,灵武递至,房新除丞相。玄宗于马上看除目,顾左右,谓裴士淹曰:“亦不是灭贼手。”士淹低语曰:“请陛下勿复言。”上色少愧。 玄宗西幸,尝郁郁不悦,多与裴士淹并马语。语及平日之事,时亦解颜。上曰:“李林甫之材不多得。”士淹曰:“诚如圣旨,近实无俦。”上曰:“但以妒贤嫉能,以此至败。”士淹曰:“陛下既知,何故久任之?岂唯身败,兼亦误国。计今日之事,林甫所启也。”上愀然不乐。 乔彝京兆府解试,时有二试官。彝日午叩门,试官令引入,则已醺醉。视题,曰《幽兰赋》,不肯作,曰:“两人相对作得此题,速改之。”乃改为《渥洼马赋》。奋笔斯须而就,其辞甚工。便欲首送。京兆尹曰:“乔彝峥嵘甚,以解副荐之。” 尚书白舍人初到钱塘,令访牡丹。独开元寺僧惠澄近于京得此花,始栽植于庭,栏围甚密,他亦未知有也。时春景方深,惠澄设油幕覆其上。牡丹自东越分而种之也,会稽徐凝自富春来,未识白公,先题诗曰:“此花南地知谁种,惭愧僧门用意栽;海燕解怜频睥睨,胡蜂未识更徘徊。虚生芍药徒劳妒,羞杀玫瑰不敢开;唯有数苞红萼在,含芳只待舍人来。”白寻到寺看花,乃命徐生同醉而归。时张祜榜舟而至,甚若疏诞,然张、徐二生,未之习稔,各希首荐焉。中舍曰:“二君论文,若廉、白之斗鼠穴,较胜负于一战也。”遂试《长剑倚天赋》、《余霞散成绮》诗。既解送,以凝为先,祜其次耳。张祜诗有“地势遥尊岳,河流侧让关。”多士以陈后主“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比,徒有前名矣。祜题《金山寺》诗曰: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虽綦毋潜云“塔影挂青汉,钟声扣白云”,此二句未为佳也。祜又有《观猎》四句及《宫词》,白公曰:“张三作猎诗以拟王右丞,予则未敢优劣也。”王维诗曰:“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落雁处,千里暮云平。”张祜诗曰:“晚出禁城东,分围浅草中;红旗开向日,白马骤临风。背手抽金镞,翻身控角弓,万人齐指处,一雁落寒空。”白公又以《宫词》四句之中皆偶对,何足奇乎?不如徐生云:“今古常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徐凝赋曰:“谯周室里,定游、夏于邱、虔;马守帷中,分《易》、《礼》于卢、郑。如我明公荐拔,岂惟偏党乎?”张祜亦曰:“《虞韶》九奏,非瑞马之至音;荆玉三投,伫良工之必鉴。且洪钟《韶》击,瓦缶雷鸣;荣辱扎绳,复何定分!”祜遂行歌而迈,凝亦鼓而归。自是二生终身偃仰,不随乡试矣。先是李补阙林宗、杜殿中牧,与白公辇下较文,具言元白体舛杂,而为清苦者见嗤,因兹有恨也。白为河南尹,李为河阳令,道上相遇,尹乃乘马,令则肩舆,似乖趋事之礼。尝谓乐天为“嗫嚅公”,闻者皆笑,乐天之名稍减。白曰:“李直木(原注:林宗字也)吾之犭制子也,其锋不可当。”后杜舍人之守秋浦,与张生为诗文交,酷爱祜《宫词》,亦知钱塘之岁,自有是非之论,怀不平之色,为诗二首以高之,曰:“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又云:“如何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辞满六宫。” 升平裴相兄弟三人,俱有盛名。世谓俅不如休。休好释氏,善隶书,所在寺额多书之。 隋吏部侍郎高孝基主选,见梁公房玄龄、蔡公杜如晦,愕然降阶,与之抗礼。延入内厅,食甚恭,曰:“二贤当为王霸佐命,位极人臣,然杜年寿稍减于房耳。愿以子孙相托。”贞观初,杜薨于左仆射,房位至司徒,秉政二十余年。 太宗称虞监:博闻、德行、书翰、词藻、忠直,一人而已,而兼是五善。 贞元中,杨氏、穆氏兄弟人物才名不相远。或云:“杨氏兄弟宾客皆同;穆氏兄弟宾客皆异。”以此为优劣。 穆氏兄弟四人:赞、赏、质、员。时人谓:赞俗而有格,为“酪”;质美而多文为“酥”;员为“醍醐”,言粹而少用;赏为“乳腐”,言最为凡固也。 德宗晚年绝嗜欲,尤工诗,臣下莫及。每御制奉和而退,笑曰:“排公在。” 杜太保在淮南,进崔叔清诗百篇,上谓使者曰:“此恶诗,焉用进?”时人呼为“准敕恶诗”。 卢肇、黄颇,同游李卫公门下。王起再知贡举,访二人之能。或曰:“卢有文学,黄能诗。”起遂以卢为状头,黄第三人。 ●卷三 规箴 太宗常幸洛阳,颇见可欲,多治隋氏旧宫,或纵畋游。魏徵骤谏,上忻然罢,曰:“非公,无此语。” 肃宗五月五日抱小公主,顾山人李唐曰:“念之,勿怪。”唐曰:“太上皇亦应思陛下。”肃宗泣涕。是时张氏已用事,不由己矣。 阳城为谏议大夫,德宗欲用裴延龄为相,城曰:“白麻若出,我必裂之而死。”德宗以为难,竟不相延龄。 国子监诸生猥杂,阳城为司业,以道德训谕,有违亲三年者,勉归觐。 自天宝九年,置广文馆,至元和中,堂宇虚构,材木堆积,主者或盗用之。 宪宗固英睿。初即位,得杜公赞导;及其成功,多公力也。 每大朝会,监察御史押班,不足,则使下御史因朝奏者摄之。 谏院以章疏之故,忧患略同。台中则务苛礼,省中多事,旨趣不一。故言:“遗、补相惜,御史相憎,郎官相轻。” 于司空因韦太尉《奉圣乐》,亦撰《顺圣乐》以进,每宴,必使奏之。其曲将半,缀皆伏,而一人舞于中央。慕容韦缓笑曰:“何用穷兵独舞?”虽笑谈诙谐,亦有为也。ν又令女妓为佾舞,壮妙,号孙武《顺圣乐》。 ●卷三 夙慧 上官昭容者,侍郎仪之孙也。仪之得罪,妇郑氏填宫,遗腹生昭容。其母将诞之夕,梦人与秤曰:“持之秤量天下文士。”郑氏冀其男也,及生昭容,视之,云:“秤量天下,岂是汝耶?”口中哑哑如应曰:“是。” 玄宗善八分书,将命相,皆先以御札书其名于案上。会太子入侍,上以金瓯覆其名以告之,曰:“此宰相名也,汝庸知其谁?即射中,赐若卮酒。”肃宗拜而称曰:“非崔琳、卢从愿乎?”上曰:“然。”因举瓯以示,乃赐卮酒。是时琳与从愿皆有宰相望,上倚为相者数矣,竟以宗族蕃盛,附托者众,不能用之。 苏瑰初未知,常处于马厩中,与庸仆杂行。一日有客诣瑰,候于客次。拥庭庑间,遗落一文字,客取而视之,乃咏昆仑奴子,诗云:“指如十挺墨,耳似两张匙,”客异之。良久,瑰出,客淹留言咏,以其诗问瑰“何人,岂非足下宗庶之孽也?”瑰备言其事,客惊讶之,谓瑰加礼收举,必苏氏之令子也,瑰稍稍亲之。有人献兔,悬于廊庑之下,乃召咏之,曰:“兔子死阑单,将来挂竹竿,试将明镜照,无异月中看。”瑰读诗异之。由是学问日新,文章盖代。及玄宗平内难,旦夕制诰络绎,无非之所出,时称“小许公”云。 开元初,上留心理道,革去弊讹。不六、七年间,天下大理,河清海晏,物殷俗阜,安西诸国悉平为郡县。置开远门,亘地万余里。入河湟之赋税满右藏;东纳河北诸道租庸,充满左藏。财宝山积,不可胜计。四方丰稔,百姓乐业。户计一千余万,米每斗三钱。丁壮之夫,不识兵器。路不拾遗,行不赍粮。奇瑞叠委,重译至。人物欣然,咸思登岱告成。上犹惕厉不已,让数四。是时彭城刘晏年八岁,献《东封书》,上览而奇之,命宰相出题,就中书试。张说、源乾曜咸相感慰荐。上以晏间生秀妙,引于内殿,纵六宫观看。杨妃坐于膝上,亲为画眉总髻,宫人投花掷果者甚多。拜为秘书正字。 张说问曰:“居官以来,正字几何?”晏抗颜对曰:“他字皆正,独‘朋’字未正。”说闻而异之。 燕文正公弟某女妇卢氏,尝为舅卢公求官,候公下朝而问焉。公不语,但指支床龟而示之。女拜而归室,告其夫曰:“舅得詹事矣。” 开元中有李幼奇者,以艺干柳芳,念百韵诗。芳便暗记,题之于壁,谓幼奇曰:“此吾之诗也。”幼奇大惊。徐曰:“相戏耳,此君所念诗也。”因谓幼奇更念他新著文章,一遍皆能记。 开元初,潞州常敬忠十五明经擢第,数年遍通五经,上书自举,云:“一遍诵千言。”敕赴中书考试,张燕公问曰:“学士能一遍诵千言,十遍诵万言乎?”对曰:“未曾自试。”燕公遂出书,非人间所见也,谓之曰:“可十遍诵之。”敬忠危坐而读,每遍画地为记。读七遍,起曰:“此已诵得。”燕公曰:“可满十遍,”敬忠曰:“若十遍,即是十遍诵得。今七遍已得,何要满十遍?”燕公执本观览不暇,而敬忠诵毕不差一字,见者莫不嗟叹。即日闻奏,命引对,赐彩衣一副,兼赍物。拜东宫卫佐,仍直集贤院,侍讲《毛诗》,百余日中三改,为同辈所嫉,中毒而卒。 天宝中,汉州雒县尉张陟应一艺,自举“日试万言。”须中书考试。陟令善书者二十人,各执笔操纸就席,环庭而坐,俱占题目。身自巡历,依题口授,言讫即过,周而复始。至午后诗成七千余字,仍请满万。宰相云:“七千可谓多矣,何必须万?”具以状闻,敕赐缣帛,拜太公庙丞,直广文馆,时号张万言。 韦皋镇西川,进《奉圣乐》曲,兼乐工舞人曲谱到京。于留邸按阅,教坊人潜窥,得先进之。 李卫公幼时,宪宗赏之,坐于前。吉甫每以敏捷夸于同列。武相元衡召之,谓曰:“吾子在家,所嗜何书?”德裕不应。翌日,元衡具告,吉甫归以责之。德裕曰:“武公身为宰相,不问理国调阴阳,而问所嗜书,其言不当,所以不应。” 宣宗强记默识,宫中厕役之贱及备洒扫者数十百辈,一见辄记其姓字。或将有所指念,必曰:“召某人令措某事。”无一差误者,宦官宫婢以为神。簿书刑狱卒吏姓名,纷杂交至,经览多所记忆。 崔大夫涓,之子,礼部侍郎澹之兄,俊爽强记。初守杭州,视事数日,召都押衙谓曰:“乍到郡,未能记诸走使,当直将卒凡几人?”对曰:“直者三百。”乃令纸一幅,大书其姓名贴于胸,每人阅过。自此一阅,至三考,未尝误唤一人者。 杭州端午竞渡,于钱塘弄潮。先数日,于湖滨列舟舸,结彩为亭槛,东西袤高数丈。其夕北风,飘泊南岸。涓至湖上,大将惧乏事。涓问:“竞舟凡有几?”令齐往南岸,每一彩舫系以三五小舟,号令齐力鼓棹而引之,倏忽皆至。 崔涓守杭州,湖上饮饯,客有献木瓜,所未尝有也。传以示客,有中使即袖归,曰:“禁中未曾有,宜进于上。”顷之,解舟而去。郡守惧得罪,不乐,欲撤饮。官妓作酒监者立白守曰:“请郎中尽饮,某度木瓜经宿必委中流也。”守从之。会送中使者还云:“果溃烂,弃之矣。”郡守异其言,召问之,曰:“使者既请进,必函贮以行。初因递观,则以手掐之。此物芳脆易损,必不能入献。”守命有司加给,取香锦面赍之。 华阴杨牢,幼孤,六岁时就学归,误入人家,乃父友也。二丈人弹棋次,见杨氏子,戏曰:“尔能为丈人咏此局否?”杨登时叉手咏曰:“魁形下方天顶凸,二十四寸窗中月。”父友惊抚其首,遗以梨栗,曰:“尔后必有文。”年十八,一上中进士第,有诗集六十卷。性狷急,累居幕府,主人同列多不容。同列有固护之者,与诗云:“虾蟆欲吃月,保护常教圆。”又云:“心明外不察,月向怀中圆。”又云:“罗帏苦不卷,谁道中无人。”其辞多怨恚。其妻亦有志行。在青州幕,奉使出,得疾,不诊脉服药而殒。 太宗使宇文士及割肉,乃以饼拭手,帝屡目之。士及佯为不悟,更徐拭而后之。 太宗令虞监写《列女传》,以装屏风,未及阅卷,乃暗书之,一字无失。 贾嘉隐年七岁,以神童召见。时长孙太尉无忌、李司空于朝堂立语。李戏之曰:“吾所倚何树?”嘉隐云:“松树。”李曰:“此槐也,何言松?”嘉隐曰:“以公配木,何得非松。”长孙复问:“吾所倚何树?”曰:“槐树。”公曰:“汝不复能矫对耶?”嘉隐曰:“何须矫对,但取其鬼木耳。”李叹曰:“此小儿獠面,何得如此聪明!”嘉隐应声曰:“胡头尚作宰相,獠面何废聪明。”李状胡也。 崔相慎由豪爽,廉察浙西,有瓦官寺持《法华经》僧为门徒。或有术士言:“相国面上气色有贵子。”问其妊娠之所在,夫人洎媵妾间皆无所见。相国徐思之,乃召曾侍更衣官妓而示,术士曰:“果在此也。”及载诞日,腋下有文,相次分明,即瓦官僧名,因命小字缁郎。年七岁,尚不食肉。一日,有僧请见,乃掌其颊,谓曰:“既爱官爵,何不食肉?”自此方味荤血,即相国垂休也。 “小子谋餐而已,(案:此上有脱文)此人岂享富贵者乎?”幽求闻之,拂衣而出。卢令遽下阶捉幽求衣,伸谢之,幽求竟去。卢回,谓诸郎官曰:“轻笑刘生,祸从此始。”卢令竟为宗、纪所排,左迁金州司马。六月,中宗晏驾。十五日酒间,裴ㄘ卧于私第,幽求忽来诣ㄘ,直入卧内,戴揖耳帽子,著白衤阑衫,底著短绯白衫,执ㄘ手曰:“裴三!死生一决。”言讫而去。ㄘ大惊,不测其故,谓其妻曰:“仆竟坐与(案:此下有脱文)非笑此子,恐祸在须臾。”明日(原注:时去清明九十九日)中宗小祥,百官率慰少帝。是日,月华门至辰巳后方开,传声曰:“斩决使刘相公出。”衣黄金甲,佩橐,统万骑,兵士白刃耀日。自宗、纪及前时轻笑者,咸受戮于朝。又唤兵部员外郎裴ㄘ,ㄘ股忄栗而前。幽求曰:“相识否?”ㄘ答曰:“不识。”刘曰:“幽求与公,俱以本官一例赴中书上任。”其夜凡制诰百余首,皆幽求作也。自为拜相白麻云:“前朝邑尉刘幽求忠贞贯日,羲勇横秋。首建雄谋,果成大业,可中书舍人,参知机务。赐甲第一区,金银器皿十床,细婢十人,马百匹,锦彩千段,仍给铁券,特恕十死。”翌日,命金州司马卢齐卿京兆少尹知府事。载柳冲常侍所著《姓系 刘氏卷中》。 ●卷四 豪爽 玄宗为潞州别驾,入觐京师,尤自卑损。暮春,豪家子数辈游昆明池。方饮次,上戎服臂鹰,疾驱至前,诸人不悦。忽一少年持酒船唱曰:“今日宜以门族官品自言。”酒至,上大声曰:“曾祖天子,祖天子,父相王,临淄王李某。”诸少年惊走,不敢复视。上乃连饮三银船,尽一巨馅,乘马而去。 玄宗幸太山回,车次上党,路逢父老,负担壶浆远迎。上亲加存问,受其所献,赐赍有差。父老旧识者,上悉赐酒,与之话旧。所过村乡,必令谒问,或有丧疾,俱令吊恤。百姓欣然,乞愿驻跸。及车驾过金桥(原注:桥在潞州),御路萦转。上见数十里旌旗严洁,羽卫整肃,谓左右曰:“张说言我勒兵三十万,旌旗千里,挟□、(案:此下原阙一字)陕右、上党,止于太原,真才子也!”左右皆称万岁。遂诏吴道元、韦无忝、陈闳等,令写《金桥图》。其圣容及上所乘马照夜白,陈闳主之;桥梁、山水、车舆、人物、草树、鹰鸟、器仗、帏幕,吴道玄主之;犬马、驴骡、牛羊、骆驼、熊猿、猪鸡之类,韦无忝主之。其图谓之三绝。 上为皇孙时,风神秀异,英姿隽迈,于朝堂叱武攸暨曰:“我国家朝堂,汝安得恣蜂虿而狼顾耶!”则天闻之,曰:“此儿气概,终当是吾家太平天子。” 玄宗在藩邸时,每岁畋于城南韦杜之间。尝因逐兔,意乐忘反,与其徒十余人,饥倦休息于大树下。忽有一书生,杀驴拔蒜,为具甚备。上顾而奇之。及与语,磊落不凡,问姓名,王琚也。自此每游,必过其舍。或语,多合上意,乃益亲之。及韦氏专制,上忧甚,密言之。琚曰:“乱则杀之,又何虑焉。”上遂纳其谋,平国内难,累拜琚为中书侍郎,预配享。 玄宗洞晓音律,丝管皆造其妙。制作诸曲,随意即成,如不加意。尤爱羯鼓横笛,云:“八音之领袖,诸乐不可为比。”尝遇二月初,诘旦,巾栉方毕,时宿雨始晴,景气明丽,殿庭柳杏将拆。上曰:“对此景物,岂得不为他判断乎?”左右相目,将令备酒。独高力士遣取羯鼓,上临轩纵击一曲,名《春光好》”(原注:上自制也)。神气自得。及顾柳杏皆已发拆,指而笑曰:“不唤我作天公可乎?”嫔嫱侍臣皆称万岁。又尝制《秋风高》,每至秋空迥彻,纤埃不起,即奏之,必远风徐来,庭叶坠下,其神妙如此。 玄宗起凉殿,拾遗陈知节上疏极谏,上令力士召对。时暑毒方甚,上在凉殿,座后水激扇车,风猎衣襟。知节至,赐坐石榻。阴ニ沈吟,仰不见日。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复赐冰屑麻节饮。陈体生寒忄栗,腹中雷鸣,再三请起方许,上犹试汗不已。陈才及门,遗泄狼籍,逾日复故。谓曰:“卿论事宜审,勿以己方万乘也。” 玄宗性俊迈,不好琴。会听琴,正弄未毕,叱琴者曰:“待诏出!”谓内官曰:“速令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 玄宗封太山,进次荥阳旃然河,见巨黑龙,命弧矢而亲射之。矢发龙灭;自是旃然伏流,于今百余年矣。按旃然即济水,溢而为荥,遂名旃然。《左传》:“楚涉颍,次于旃然。”即其地。 武后朝,严安之、挺之,昆弟也。安之为长安兵曹,权过京兆,至今为寮者赖安之之术焉。挺之则登历台省,亦有时名。挺之薄妻而爱其子。严武年八岁,询其母曰:“大人常厚玄英(原注:妾也),未尝慰省我母,何至于斯?”母曰:“吾与汝子母也,以汝尚幼,未知之也。汝父薄行,嫌吾寝陋,枕席数宵,遂即怀汝。自后相弃,为汝父离妇焉。”其母凄咽,武亦愤惋。候父出,玄英方睡,武持小铁锤击碎其首。及挺之归,惊愕,视之,已毙矣。左右曰:“小郎君戏运锤而致之。”挺之呼武曰:“汝何戏之甚?”武曰:“焉有大朝人士,厚其侍妾,困辱儿之母乎?故须击杀,非戏也。”父曰:“真严挺之子。”武年二十三,为给事黄门,明年,拥旄西蜀,累于饮筵对客骋其笔札。杜甫拾遗乘醉而言曰:“不谓严挺之乃有此儿也!”武恚目久之,曰:“杜审言孙子拟捋虎须耶?”合坐皆笑以弥缝之。武曰:“与公等饮馔,所以谋欢,何至干祖考耶?”房太尉亦微有所忤,忧怖成疾。武母恐害损贤良,遂以小舟送甫下峡,母则可谓贤也,然二公几不免于虎口矣。李太白作《蜀道难》,乃为房、杜危之也。其略曰:“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非人,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四望长咨嗟。”杜初自作《阆中行》:“豺狼当路,无地游从。”或谓章仇大夫兼琼为陈子昂拾遗雪狱,高侍御适与王江宁昌龄申冤,当时同为义士也。李翰林作此歌,朝右闻之,皆疑严武有刘焉之志,其属刺史章彝因小瑕,武怒,遽命杖杀之。后为彝之外家报怨,严氏之后遂微焉。 颜太师鲁公刻姓名于石,或致之高山之上。或沉之大洲之地,而云“安知不有陵谷之变耶?” 刘司徒玄佐,滑州匡城人。尝出师,经其本县,欲申桑梓之礼于令,令辞曰“不敢”,玄佐叹恨久之。先是,陈金帛数匡,将遗邑僚,以其无知而止。时乡里姻旧,以地近多归之,司徒不欲私擢居将校之列,又难置于贱卒,尽署为将判官。此职列假绯衫银鱼,外视荣之,实处在散冗。其类渐众。久之,有献启诉于公者,乃署他职。 宪宗七岁,德宗抱置膝上,戏曰:“汝是何人,乃在我怀中?”对曰:“是第三天子。”德宗大喜。 郑太穆郎中为金州刺史,致书于襄阳于司空ν,傲睨自若,似无郡僚之礼。书曰:“阁下为南溟之大鹏,作中天之一柱。骞腾则日月暗,摇动则山岳颓。真天子之爪牙,诸侯之龟鉴也。太穆幼孤,二百余口,饥冻两京。小郡俸薄,尚为衣食之忧,沟壑之期,斯须至矣。伏惟贤公息雷霆之威,垂特达之节,赐钱一千贯,绢一千匹,器物一千事,米一千石,奴婢各十人。”且曰:“分千树一叶之影,即是浓阴;减四海数滴之泉,便为膏泽。”于公览书,亦不嗟讶,曰:“郑君所须,各依来数一半。以戎旅之际,不全副其本望也。”又有匡庐符山人,遣童子齐书,乞买山钱百万,公遂与之,仍加纸墨衣服等。又有崔郊秀才者,寓居于汉上,蕴有文艺,而家贫。与姑婢通,其婢端丽,解音律,汉南之最也。姑贫鬻婢于连帅,爱之,以类无双(原注:无双即薛太保爱妾,至今图画观之),给钱四十万。郊思之不已,即强就府署,愿一见焉。其婢因寒食节来从事家还,值郊立于柳阴。马上连泣,誓若山河。崔生赠之以诗曰:“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或有写郊诗于公座,公睹诗,令召崔生,左右莫之测。及见郊,曰:“‘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便是君制也?四百千小哉,何惜一书,不早相示!”遂命婢同归。至于帏幌奁匣,悉为赠饰之物。有客自零陵来,称戎昱使君席上有善歌者,公遽命召焉。戎不敢违,逾月而至,及至,令唱歌,歌乃戎使君送妓之诗。其辞曰:“宝钿青蛾悲翠裙,妆成掩泣欲行云;殷勤好取襄王梦,莫向阳台梦使君。”公曰:“丈夫不能立功业,为异代之所称,岂可夺人爱姬,为己之嬉娱。以此观之,诚可窜身于无人之地。”遂以缯帛赆行,为书谢零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