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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赵公尝问径山曰:“弟子出家得否?”径山曰:“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将相所为也。” 大历中,关东饥疫,人多死。荥阳人郑损,率有力者,每乡为一大墓,以葬弃尸,谓之乡葬,翕然有仁义之声。损,卢藏用之甥,不仕,乡里号为云居先生。 竟陵僧于水滨得婴儿者,育为弟子。稍长,自筮得《蹇》之《渐》。繇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乃姓陆氏,字鸿渐,名羽。有文学,多意思,耻一物不尽其妙。最晓茶。巩县为瓷偶人,号“陆鸿渐”。买十器,得一“鸿渐”。市人沽茗不利,辄灌注之。羽于江湖称竟陵子,于南越称桑苎翁。贞元末卒。 韩愈好奇,尝与客登华山绝顶,度不可下返,发狂恸哭,为遗书。华阴令百计取之,乃下。 阳城居夏县,拜谏议大夫;郑钢居阌乡,拜右拾遗;李周南居曲江,拜校书郎。时人以为转远转高,转近转卑也。 ●卷四 贤媛 高祖乃炀帝友人,炀帝以图谶多言姓李将王,每排斥之。而后因大会,炀帝目上,呼为阿婆面。上不怿,归家色犹摧沮。后怪而问,久之方说:“帝目某为阿婆面。”后喜曰:“此可相贺。公是袭唐公,‘唐’之为言‘堂’也,阿婆面是‘堂主’。”上大悦。 上都崇胜寺有徐贤妃妆殿。太宗召妃,久不至,怒之。因进诗曰:“朝来临镜台,妆罢且徘徊。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狄仁杰为相,有卢氏堂姨,居午桥南别墅,未尝入城。仁杰伏腊,每修礼甚谨。尝雪后休假,候卢氏安否,适见表弟挟弧矢携雉兔来归,羞味进于堂上。顾揖仁杰,意甚轻傲。仁杰因启曰:“某今为相,表弟有何欲,愿悉力从其意。”姨曰:“吾止有一子,不欲令事女主。”仁杰惭而去。 玄宗柳婕妤有才学,上甚重之。婕妤妹适赵氏,性巧慧,因使工镂板为杂花,象之而为夹结。因婕妤生日,献王皇后一匹。上见而赏之,因敕宫中依样制之。当时甚秘,后渐出,遍于天下,乃为至贱所服。 柳婕妤生延王。肃宗每见王,则语左右曰:“我与王兄弟中更相亲,外家皆关中贵族。”盖柳氏奕叶贵盛,人物尽高,方舆公、康城公,皆《北史》有传矣。睦州俊迈,风格特异。自隋之后,家富于财。尝因调集至京师,有名娼曰娇陈者,姿艺俱美,为士子之所奔走。睦州一见,因求纳焉。娇陈曰:“第中设锦帐三十重,则奉事终身矣。”本易其少年,乃戏之也。翌日,遂如言,载锦而张之以行。娇陈大惊,且赏其奇特,竟如约,入柳氏之家,执仆媵之礼,节操为中表所推。玄宗在人间,闻娇陈之名。及召入宫见上,因涕泣,称痼疾且老,上知其不欲背柳氏,乃许其归。因语之曰:“我闻柳家多贤女子,可以备职者,为我求之。”娇陈乃以睦州女弟对。乃选入充婕妤,生延王及永穆公主焉。 玄宗在禁中尝称阿瞒,亦称鸦。寿安公主是曹野那姬所生也,以其九月而诞,遂不出降。常令衣道衣,主香火,小字虫娘,玄宗呼为师娘。时代宗起居,上曰:“汝在东宫,甚有令誉也。”因指寿安曰:“虫娘是鸦女,汝后可与一名号。”及代宗在灵州,遂命苏发尚之,封寿安公主也。 刑部郎中元沛之妻刘氏,全白之妹,贤而有文学,著《女仪》一篇,亦曰《直训》。刘既寡居,奉道受于吴筠先生,清苦寿考。长子固,早有名,官历省郎、刺史、国子司业;次子察,进士及第,累佐使府,后隐居庐山。察之长子,好道不仕;次子充,进士及第,亦尚道家。 和政公主,肃宗第三女也,降柳潭。肃宗宴于宫中,女优有弄假官戏,绿衣秉简,谓之参军椿。天宝末,番将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为善优,因使隶乐工。是日遂为参军椿。上及侍宴者笑乐,公主独亻免首果眉不视。上问其故,公主遂谏曰:“禁中侍女不少,何必须得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也,其妻亦同刑人,不合近至尊之座;果冤横,又岂忍使其妻与群优杂处,为笑谑之具哉?妾虽至愚,深以为不可。”上亦悯恻,遂罢戏,而免阿布思之妻。由是贤重。公主即柳晟母。 郭子仪镇汾阳时,殿中柳并为掌书记。柳君有母,汾阳王每因大燕,尝诫左右曰:“柳侍御太夫人就棚,可先来告。”及赵夫人舆至,王降阶与僚属序立候,至棚而退。尝谓柳君曰:“子仪幼孤,不识奉养。今日幸忝恩宠逾望。虽为贵盛,宾无侍御之荣。”因呜咽久之。又曰:“若太夫人许见顾子仪之家,当使南阳夫人以下执爨,子仪自捧馔。”而赵夫人以清洁自居,终不一往。 刘玄佐贵为将相,其母月织缣一匹,示不忘本。每观玄佐视事,见县令走阶下,退必语玄佐:“贵为将相。吾向见长官白事卑敬,不觉恐悚。思汝父为吏本县时,常畏长官汗忄栗。今尔当厅据案待之,亦何安也?”因喻以朝廷恩寄之重,须务捐躯,故玄佐终不失臣节。 陆相贽知举,放崔相群。群知举,而陆氏子简礼被黜。群妻李夫人谓群曰:“子弟成长,盍置庄园乎?”公曰:“今年已置三十所矣。”夫人曰:“陆氏门生知礼部,陆氏子无一得事者,是陆氏一庄荒矣。”群无以对。 穆宗大渐,内臣议请郭太后临朝。太后曰:“向者武后妖蠹,幻惑高宗,擅亲庶政;及中宗践位,蒙掩圣德,遽行迁逮,几于革命。赖宗社威,神器再复。每闻其说,未尝不疾首痛心。奈何今日吾儿厌世,卿等骤兴此议?我家九个与武氏同流。先祖汾阳王有社稷大勋,我外氏□门阀赫奕,我礼嫔帝室,非复嫔嫱之比,岂可污彤管继悖逆者耶?今皇太子聪睿,卿等各宜慎择耆旧,亲侍左右,远屏邪佞,勿令近密。宰相任重德名贤,内官勿干时政,吾所愿也。”遂取制裂之。时太后兄钊任太常卿,闻其议,密进疏于太后曰:“果徇此请,当率子弟纳官爵,归田园。”太后览疏,泣曰:“我祖尽忠于国,余庆钟于我兄。” 刘异赴分宁,安平公主辞,以异侍女从。宣宗曰:“此何人也?”曰:“刘郎音声人。”上喜安平不妒,顾左右曰:“与作主人,不令与宫娃同处。” 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田舍汉!”文德皇后谓帝曰:“谁触忤陛下?”帝曰:“岂过魏徵,每廷辱我常不自得。”后退而具朝服,立于廷。帝惊曰:“皇后何为若是?”后曰:“妾闻主圣臣忠。今陛下圣明,致魏徵得直言;妾备数后官,安敢不贺?” 高宗乳母卢氏,本滑州总管杜才干妻。以谋逆诛,故虏没入官。帝既即位,封燕国夫人,品第一。卢既藉恩宠,屡诉及杜□氏;临亡,复请与才干合葬,帝以获罪先朝,亦不许之。 陇西李知璋,妻荥阳郑氏,雅不见重。知璋为江夏尉,因醉杖杀人母,其子入复仇。知璋与郑以床拒门,仇者推窗而入,郑急以身蔽知璋,举手承刃,右臂既落,复伸左臂,仇复断之,犹以身代夫死。方怀妊,仇者以刀铄其腹,胎出于外而陨。乃害知璋,及其二子。州司以闻,坐死数十人。 太宗造玉华宫于宜春县,徐充容谏曰:“妾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切见土木之功,不可兼遂。北阙初建,南宫翠微,曾未逾时,玉华创制。虽复因山藉水,非架筑之劳;损之又损,颇有无功之费。终以茅茨示约,犹兴求石之疲。假使和顾取人,岂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主之所安;金屋瑶台,骄主之作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不竭;不用而息之,则人胥悦矣。”充容名惠,孝德之女,坚之姑也。文彩绮丽,有若天生。太宗崩,哀慕而卒,时人伤异之。 蜀之士子,莫不沽酒,慕相如涤器之风。陈会郎中家以当垆为业。为不扫官街,吏殴之。其母甚贤,勉以修进,不达不要归乡,以成名为期。每岁举粮纸笔衣服仆马,皆自成都赍至中都助业。后业成八韵,唯《螗螂赋》大行。元和元年及第。李相固言览报状,处分厢界收下酒旆,阖其户。家人犹拒之。逡巡,贺登第,实圣善奖谕之力也。后为白中令婿,西川副使,连典彭、汉两郡而终。 尚书左丞相李е有清德。其妹,刘晏妻也。晏方秉权,尝造医,延至寝室。见其门帘甚弊,乃令人潜度广狭,以鹿竹织成,加缘饰,将以赠е。三携至门,不敢发言而去。 江左之乱,江阴尉邹待征妻薄氏为盗所掠,密以待征官告托于村媪,而后死之。李华为《哀节妇赋》以行于世。 ●卷五 补遗(起高祖至代宗) (案:以下《补遗》四卷,并采自《永乐大典》,原分门目,已不可考见,今略以时代为次,无时代者编附于后) 高祖既受隋禅,坐太极前殿,会朝之次,忽报南山急,贼不测。安南大首领冯盎前奏曰:“急击之,必退散,无能为也。”遣百骑御之。俄顷报贼南遁,上召盎曰:“卿安能远料贼果败退?”盎曰:“奏报之时,臣望气,云形似树。辰在金,金能克木,击之必胜。”上喜,面赐金带。 武德末年,突厥至渭桥,控弦四十万。太宗初亲庶政,驿召李卫公问策。时发诸州府军未至,长安居人胜兵者不过数万。突厥精骑腾突挑战,日数十合。帝怒,欲击之。靖请倾府库,邀其归路,帝从其言,突厥兵遂退。于是据险邀之,遂弃老弱而遁。获马数百匹,金帛一无遗焉。 李密挂《汉书》牛角,行且读。 隋大业中,李卫公上书,高祖终不为人臣,请速去之。后高祖入京师,靖与滑仪、卫文升等俱见收。卫、滑既死,太宗虑囚,见靖,引与语,因请于高祖免之。始随赵郡王孝恭南征,清巴、汉,擒萧铣,荡一扬、越,师不留行,皆靖之力也。 英公始与单雄信俱仕李密,结为兄弟。密既亡,雄信降世充,来归国。雄信壮勇过人。后与海陵王元吉围洛阳。元吉恃膂力,每行围。世充召雄信告之,酌以金碗,雄信尽饮,驰马而出,枪不及海陵者一尺。惶遽,连呼曰:“阿兄!此是主。”雄信乃揽辔而止,顾笑曰:“胡不缘尔,且竟死!”世充既平,雄信将就戮,英公请之不得,泣而退。雄信曰:“我固知汝不了。”曰:“平生誓共灰土,岂敢相忘?但将身许国,义不两合,虽不死之,且顾兄妻子如何?”因以刀割其股肉以授信,曰:“示不亏前誓。”雄信食之不疑。 高宗立武后。褚河南谋于赵公无忌、英公,将以死争。赵公请先入,褚曰:“太尉,国之元舅,脱事不如意,使上有恶舅之名,不可。”英公请先入,褚曰:“司空,国之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逐良臣之名,不可。遂良出自草茅,无汗马之功,蒙先帝殊遇,以有今日。自当不讳之时,躬奉遗诏,若不效其愚衷,何以下见先帝?”揖二公而入。帝深纳其言,事遂中寝。 中宗正位后,有武当县丞寿春周憬,慷慨有节义,乃与王驸马同皎谋诛武三思。事发,同皎见害,憬逃于比干庙中刎死。临死谓曰:“比干,纣之忠臣也;傥神道有知,明我以忠见杀。” 虬须客,姓张氏,赤发而虬须。时杨素家红拂妓张氏奔李靖,将归太原。行次灵桥驿,既设床,炉中煮肉,张氏以发长垂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马,忽虬须客乘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氏梳头。靖怒,未决。张氏熟视其面,一手映身摇示靖,令勿怒。急急梳头毕,敛衽前问其姓氏。卧客曰:“姓张。”张氏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亦问第几,曰:“最长。”遂喜曰:“今日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曰:“李郎,且来拜三兄!”靖骤拜之,遂环坐。客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靖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之竟,以余肉乱切饲驴。客曰:“何之?”曰:“将避地太原。”客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则酒肆也。”靖取酒一斗。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食乎?”靖曰:“不敢。”遂开革囊,取出一人头,并心肝;却以头贮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天下负心者也。衔之二十年,今始获之,吾憾释矣!”又曰:“观李郎仪形器宇,真丈夫也!亦闻太原有异人乎?”曰:“尝识一人,余谓之真人也,其余将相而已。”曰:“其人何姓?”曰:“某之同姓。”“年岁?”曰:“仅二十。”曰:‘今何为?”曰:“州将之子也。”曰:“李郎能致吾一见乎?”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善,因文静见之可也。然兄欲何为?”曰:“望气者云:‘太原有奇气。’使吾访之。李郎何日到太原?”曰:“靖计之,某日当达。”曰:“达之明日方曙,候我于汾阳桥。”言讫,乘驴而去。其行如飞,回顾已失矣。公与张氏且惊且惧。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无畏也。”促鞭而行。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见大喜。偕诣刘氏,诈谓文静曰:“有善相者思见郎君,请迎之。”文静素奇其人,方议匡辅,一旦闻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之。使回而到,不衫不履,裼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须默然,于坐末见之,心死。饮数杯而起,招靖曰:“真天子也!吾见之,十得八九矣。然须道兄见之。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下,有此驴及瘦骡,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又别而去之。靖与张氏及期访焉,宛见二乘,揽衣登楼,而虬须与道士方对饮。见靖惊喜,召对环饮十数巡,曰:“楼下匮中有钱十万,可择一深隐处,驻一妹,某日复会我于汾阳桥下。”靖如期至,则道士与虬须已先到矣。仍俱诣文静。时方奕棋,揖起而话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道士对奕,虬须与靖旁立焉。俄而文皇到来,精彩惊人。揖而坐。神气清朗,满坐风生,顾盼伟如也。道士一见,惨然,失棋子,曰:“此局输矣!输矣!于此失却局,奇哉!救无路矣!复奚言!”奕罢请去。既出,谓虬须曰:“此世界非子世界,他方图之可矣。勉之,勿以为念。”因共入京。虬须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小宅相访。欲令新妇祗谒,兼议从容,无前却也。”言毕,吁嗟而去。靖策马而归。遂与张氏同往。见一小板门,扣之,有应者云:“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门,门愈壮丽。奴婢四十余人,罗列庭前。奴二十人,引靖入东厅;婢二十人,引张氏入西厅。厅之陈设,颇极精异,巾箱、妆奁、冠盖、首饰之盛,非人间之物。巾栉既毕,又请更衣,衣甚珍奇。既毕,传云:“三郎来!”乃虬须也。纱帽裼裘,亦有龙虎之状。欢然相见,催其妻出拜,盖真天人也。于是四人对坐,牢馔毕陈,女乐列奏。其饮食妓乐,若自天降,非人间之物。食毕行酒,而家人自堂来舁出两床,各以锦绣帕覆之。既呈,尽去其帕,乃文簿钥匙耳。虬须指谓曰:“此珍宝货泉之数,吾所有悉以充赠。向者本欲于此世界求事,或当一二十年,建少功业。今既有主,住亦何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海内即当太平。李郎以奇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忠尽行,必极人臣。一妹以天人之资,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荣极轩裳。非一妹不能识李郎,亦不能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亦不能荣一妹。起陆之渐,际会如斯,虎啸风生,龙吟云起,固当然也。将予之赠,以佐真人,赞功业也。勉之哉!此后十余年,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志之秋也,妹与李郎可沥酒相贺。”因命家仆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毕,与其妻戎装,从一奴,乘马而去。数步乃不复见。靖据其宅,遂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资,遂匡大业。贞观十年,靖以左仆射同平章事。东南蛮奏:有海贼以千艘,带甲者十万人,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国已定。靖知虬须之得志也,归告张氏,具礼相贺,沥酒东南祝拜之。是知真人之兴,非英雄所觊,况非英雄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螗臂扼辙耳。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言哉!或曰:“卫公兵法,半乃虬须所传。”信哉! 太宗征辽,李卫公病不能从。帝使执政等召之,不果起,帝曰:“吾知之矣。”明日,驾临其第,执手与别。卫公曰:“老臣宜从,但犬马之疾增甚。”帝抚其背曰:“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公叩头曰:“老臣请舆病行。”至相州,疾笃而不能进。上至驻跸山,高丽与合军四十里。太宗有惧色,江夏王进曰:“高丽倾国以拒王师,平壤之守必弱,请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则数十万之众,可不战而降。”帝不应。既合战,为敌所乘,殆将不振。还谓卫公曰:“吾以天子之众,困于蕞尔之夷,何也?”靖曰:“此道宗所解。”时江夏王在侧,帝顾之,道宗具陈前言。帝怅然曰:“当时遽不忆也。” 太宗谓尉迟敬德曰:“人言卿反,何故?”对曰:“臣反是实。臣从陛下讨逆伐叛,惟凭威灵,幸而不死,然所存,刃锋也。今大业已定,而反疑臣。”乃悉解衣投于地,以见所伤之处。帝对之流涕,曰:“卿衣矣!朕以不疑卿,故以相告,何反以为恨?” 太宗谓敬德曰:“朕将嫁女与卿,称意否?”敬德笑曰:“臣虽鄙陋,亦不失为夫妇之道。臣每闻古人云:‘富不易妻,仁也。’窃慕之,愿停圣恩。”叩头固让,帝嘉之而止。 薛万彻尚平阳公主。人谓太宗曰:“薛驸马无才气。”因此公主羞之,不同席者数月。帝闻之,大笑,置酒召诸婿尽往,独与薛欢语,屡称其美。因对握槊,睹所佩刀,帝佯为不胜,解刀以佩之。酒罢,悦甚。薛未及就马,主遽召同载而还,重之逾于旧日。 中书令马周以布衣上书,太宗览之,未及终,命召之。乃陈世事,莫不施行。 太宗尝以飞白书赐马周,曰:“凤鸾冲霄,必假羽翼;股肱之寄,要在忠力。”又高宗尝为飞白,赐侍臣戴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李敬玄,曰:“资启沃,罄丹诚”;崔知悌,曰:“罄忠节,赞皇猷”:其词皆有比兴。 率更欧阳询,行见古碑,晋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百步复还,下马伫立,疲倦则布裘坐观。因宿其旁,三日而去。 李太史与张文收坐,忽见暴风自南而至。李曰:“南五里当有哭者。”张以为音乐。左右驰马观之,则遇送葬者,有鼓吹焉。 褚遂良贵显,其父亮尚在,乃别开门。敕尝有所赐遂良,使者由正门而入,亮出曰:“渠自有门。” 太宗宴近臣,戏赵公无忌,令嘲欧阳率更,曰:“耸膊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谁教麟阁上,画此一猕猴?”询应声曰:“索头连背暖,完裆畏肚寒。只由心溷溷,所以面团团。”帝敛容曰:“欧阳询,汝岂不畏皇后闻耶”赵公,后之弟。 侯君集为兵部尚书,以罪流岭南。于其家得二美人,容色绝代,太宗问其状,曰:“自小常食人乳而不饭。” 侯君集家有金簟二,甚精妙,御府所无,隐而不献。后君集获罪,乃于其家得之。 太宗朝,泥婆罗献娑罗树,一名“菩提”。叶似红蓝,实如蒺藜。 太宗病,出英公为叠州都督,谓高宗曰:“李才智有余,屡更大任,恐其不厌服于汝,故有此授。我死后,可亲任之。若迟疑顾望,便当杀之。”奉诏,不及家而去。 唐贞观元年,长安客有买妾者。居之数年,尝忽不知所之。一夜,提人首而告夫曰:“我有父冤,故至此。今报矣!”请归,涕泣而诀。出门如风。俄顷却至,断所生子喉而去。 袁利贞为太常博士。高宗将会百官命妇于宣政殿,并设九部乐,利贞谏曰:“臣以前殿正寝,非命妇宴会之地;象阙路寝,非倡优进御之所。请命妇会于别殿,九部乐从东西而入。散乐一色,伏望停省。若于三殿别所,可备极恩私。”高宗即令移于麟德殿。至会日,中书侍郎薛元超谓利贞曰:“卿门传忠鲠,所献直言,不加厚赐,何以奖劝?”赐彩百匹,迁祠部员外。 高宗脑痈殆甚,待诏秦鸣鹤奏曰:“须针百会方止。”则天大呼曰:“天子头上,可是出血处?”上曰:“朕意欲针。”即时眼明,云:“诸苦悉去,殊无妨也。”则天走于帘下,自负银锦等赏赐,如向未尝怒也。 高宗将下诏逊位于则天,摄知国政,召宰臣议之。郝处俊对曰:“《礼经》云:‘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然则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各有所主,不相夺也。若失其序,上则谪见于天,下则祸成于人。昔魏文帝著令,崩后尚不许皇后临朝,奈何遂欲自禅位天后?况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正合谨守宗庙,传之子孙,不可持国与人,有私于后。惟陛下审详。”中书侍郎李义琰进曰:“处俊所引经典,其言至忠,惟圣虑无疑,则苍生幸甚。”高宗乃止。及天后受命。处俊已殁,孙象竟被族诛。始,则天以权变多智,高宗将排群议而立之;及得志,威福并作,高宗举动必为掣肘,高宗不胜其忿。时有道士郭行真,出入宫掖,为则天行厌胜之术,内侍王伏胜奏之。高宗大怒,密诏上官仪废之。仪因奏:“天后专恣,海内失望,请废黜以顺天心。”高宗即令仪草诏。左右驰告则天,则天遽诉。诏草犹在,高宗恐有怨怼,待之如初,且告之曰:“此并上官仪教我。”则天遂诛仪及伏胜等,并赐太子忠死。自此政归武后,天子拱手而已。 阎立本,总章元年,以司平大常伯拜右相。有文学,善写真。 高宗朝,太原王,范阳卢,荥阳郑,清河、博陵崔,陇西、赵郡李等七姓,恃有族望,耻与诸姓为婚,乃禁其自婚娶。于是不敢复行婚礼,密装饰其女以送夫家。 武后时,投匦者或不陈事,而谩以嘲戏之言,乃置使阅其书奏,然后投之匦。匦之有司,自此始也。 初置匦有四门,其制稍大,难于往来。后遂小其制度,同为一匦,依方色辨之。汉时赵广汉为颍川太守,设<缶后>筒,言事者投书其中,匦亦<缶后>筒之流也。梁武帝诏于谤木、肺石函旁各置一函,横议者投谤木函,求达者投肺石函,即今之匦也。初,则天欲通知天下之事,有鱼保宗者,颇机巧,上书请置匦,以受四方之书,则天悦而从之。徐敬业于广陵作逆,保宗曾与敬业造刀车之属,至是为人所发,伏诛。保宗父承,自御史中丞坐贬仪州司马。明皇以“匦”字声似“鬼”,改“匦使”为“献纳使”。乾元初,复其旧名。 洛东龙门香山寺上方,则天时名望春宫。则天御石楼坐朝,文武百执事班于水次。 国有大赦,则命卫尉树金鸡于阙下,武库令掌其事。金鸡为首,建之于高ㄅ之上,宣赦毕,则除之。凡建金鸡,则先置鼓于宫城门之左。视大理及府县囚徒至,则挝其鼓。案:金鸡,魏晋以前无闻焉。或云始自后魏,亦云起自吕光。《隋 百官志》云:“北齐,尚书省有三公曹,赦日建金鸡。”盖自隋朝废此官而为卫尉所掌。北齐每有赦宥,则于阊阖门前树金鸡柱,下取少土,云佩之利官,数日间遂成坑,所司亦不禁约。武成帝即位,其后河间王孝琬为尚书令。先时有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鸣。”祖孝徵与和士开谮孝琬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言孝琬为天子,建金鸡也。”齐主信之而杀孝琬。则天封嵩岳,大赦,改元万岁。登封坛南有大树,树杪置金鸡,因名树为“金鸡树”。 宋劾张昌宗等反状,武后不应。李邕立阶下,大言曰:“所陈社稷大事,陛下当听。”后色解,即可奏。邕出,或让曰:“子位卑,一怍旨,祸不测。”邕曰:“不如是,名亦不传。” 苏安恒博学,尤明《周礼》、《左氏》。长安二年,上疏请复子明辟,奏疏不纳。魏元忠为张易之所构,安恒又申理之。易之大怒,将杀之,赖朱敬则、桓彦范等保护,获免。后坐节悯太子事,下狱死。睿宗即位,下诏曰:“苏安恒文学立身,鲠直成操,往年陈疏,忠谠可嘉。属回邪擅权,奄从非命,兴言轸悼,用恻予怀。可赠谏议大夫。” 近代言乐,卫道弼为最,天下莫能以声欺者。曹绍夔与道弼为乐令,比监郊享,御史有怒于绍夔,欲以乐不和为之罪。杂叩钟磐,使暗别之,无误者,由是反叹服其能。洛阳有僧,房中磬子夜辄自鸣,僧以为怪,惧而成疾,求术士百方禁之,终不能已。曹绍夔素与僧善,适来问疾,僧遽以告。俄顷,轻击斋钟,磬复作声。绍夔笑曰:“明日盛设馔,余当为除之。”僧虽不信其言,冀其或效,乃置馔以待。绍夔食讫,出怀中错,钅虑磬数处,其声遂绝。僧苦问其所以,绍夔曰:“此磬与钟律合,故击彼应此。”僧大喜,其疾便愈。 裴知古,自中宗、武后朝以知音律直太常。路逢乘马,闻其声,窃曰:“此人即当坠马。”好事者随而观之,行未半坊,马忽惊坠,殆死。又尝观人迎妇,闻妇佩玉声,曰:“此妇不利姑。”是日有疾,竟亡。其知音,皆此类也。又善摄卫,开元十三年终,且百岁。 曹怀舜,金乡人。父继叔,死王事。怀舜授游击将军,历内外两官。则天尝云:“怀舜久历清资,屈武职。”后转右玉钤卫将军。 则天时,郎吏王上客自恃才艺,意在前行外郎,后除水部员外,颇怀愤惋。同列张敬忠以诗戏曰:“有意嫌工部,专心觅考功。谁知脚蹭蹬,几落省墙东。” 议者戏云:“畿尉有六道:入御史为佛道,入评事为仙道,入京尉为人道,入畿丞为苦海道,入县令为畜生道,入判司为饿鬼道。” 左史东方虬,每云:“二百年后,乞尔西门豹作对。” 苏味道词亚于李峤,时称苏、李。崔融尝戏苏曰:“我词不如公有‘银花合’也。”苏即答:“犹不及公‘金铜钉’。”谓“今同丁令威”也。 刘希夷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舅即宋之问也,苦爱此两句,知其未示人,恳乞此两句,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囊压杀之。刘禹锡曰:“宋生不得死,天报之矣!” 张文之为大理,获罪者皆曰:“为张卿所罚,不枉也。” 张柬之等既迁则天于上阳宫,中宗犹以皇太子监国,告武氏之庙。时,累日阴翳,侍御史崔浑奏曰:“方今国命初复,当正徽号称唐,顺万姓之心,奈何告武氏庙?庙宜毁之,复唐鸿业,天下幸甚!”中宗深纳之。制命既行,阴云四霁,万里澄廓,咸谓天人之应。 中宗时,兵部尚书韦嗣立,新入三品。侍郎赵彦昭,假金紫。吏部侍郎崔,复旧官。上命烧尾,令于兴庆池设食。至时,敕卫尉陈设,尚书省诸司各具彩舟游胜。飞楼结舰,光夺霞日。上与侍臣亲临焉。既而吏部船为仗所隔,兵部船先至,嗣立奉觞献寿。上问:“吏部船何在?”崔步自北岸呼之,遇户部双舸,上结重楼,兼声乐一部,即呼至岸,以纸书作“吏部”字贴牌上,引至御前。上大悦,以为兵部不逮也。俄有风吹所帖之纸,为嗣立所见,遽奏云:“非吏部船。”上令取牌,探纸见“户”字,大笑。嗣立请科罪,上不许,但罚酒而已。 薛令之,闽之长溪人。神龙二年,赵彦昭下进士及第,后为左补阙兼太子侍讲。时东宫官冷落,之次难进,令之有诗曰:“明月夜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只可谋朝夕,那能度岁寒?”明皇幸东宫,见之不悦,以为讽上。援笔酬曰:“啄木觜距长,凤凰毛羽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令之遂谢病归。及肃宗即位,召之。诏下,而令之已卒。 景龙初,有韩令起自细微,好以行第呼朝士。寻坐罪,为姜武略所按,以枷锢之。乃谓:“姜五公名流,何故遽行此?”姜武略应云:“且抵承曹大,无烦唤姜五。” 兵部尚书韦嗣立,景龙中中宗与韦后幸其庄,封嗣立为“逍遥公”,又改其所居“凤凰原”为“清虚原”,“鹦鹉谷”为“幽栖谷”。 中宗崩,既除丧,吐蕃来吊。或曰:“若择宗室最长者,素服受礼于彼,其可乎?”举朝称善而从之。 徐彦伯常侍,睿宗朝以相府之旧,拜羽林将军。徐既文士,不悦武职,及迁,谓贺者曰:“不喜有迁,且喜出军。” 和元为贞化府长史。景龙末,元献诗十首,其词猥陋,皆寓言嬖幸,而意及兵戍。韦氏命鞫于大理,而将戮之,月余而韦氏伏诛。其诗言若符谶。景云初,以元为千牛卫长史。 韦铿初在宪司,邵炅、萧嵩同升殿。神武皇帝即位,及诏出,炅、嵩俱加朝散,独铿不及。炅鼻高,嵩须多,并类鲜卑。铿嘲之云:“一双獠子著绯袍,一个须多一鼻高。相对衙前捺且立,自言身品世间毛。”铿白肥而短,他日忽于承天门风眩踣地,炅咏曰:“飘风忽起团团回,倒地还如脚被锤。莫怪殿上空行事,直为元非五品才。” 郗昂性捷直,源乾曜尝戏之曰:“谢安云‘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岂非远祖否?”郗曰:“犹胜以氏为秃发。若不遇后魏道武,称曰同源,赐之源氏,岂可列《姓苑》乎?”源遂屈。后与杜黄裳同学于嵩阳,二人同中第。郗以安禄山伪官贬歙县尉,黄裳入相后,除中书舍人。 源乾曜因奏事称旨,上悦之,骤拔用,历户部侍郎、京兆尹,以至宰相。暇日,上独与力士语曰:“汝知吾拔用乾曜之速乎?”曰:“不知也。”上曰:“吾以其言语容貌类萧至忠,故用之。”力士对曰:“至忠岂不尝负陛下,何念之深?”上曰:“至忠晚乃谬耳。其初立朝,得不为贤相乎?”上之爱才宥过,闻之者莫不感悦。 魏知古,性方直。景云末,为侍中。明皇初即位,猎于渭川,时知古从驾,因献诗以讽。手诏褒美,赐物五十段,后兼知吏部尚书,典选事,深为称职。所荐用人,咸至大官。 倪若水为汴州刺史,明皇尝遣中官往淮南采捕及诸水禽。上疏谏。手诏答曰:“朕先使人取少杂鸟,其使不识朕意,将鸟稍多,卿具奏之,词诚忠恳,深称朕意。卿达识周材,义方敬直,故辍纲辖之重,委方面之权。果能闲邪存诚,守节弥固,骨鲠忠烈,遇事无隐。言念忠谠,深用喜慰。今赐物四十段,用答至言。” 汝南王,宁王长子也。姿容妍美,明皇钟爱,授之音律,能达其旨。每随游幸,常戴砑绢帽打曲,上摘红槿花一朵,置于帽上笪处,二物皆极滑,久之方安。遂奏《舞山香》一曲,而花不坠。乐家云:“定头项难在不动摇。”上大喜,赐金器一厨,因曰:“花奴(原注:小字)资质明媚,肌发光细,非人间人。”宁王谦谢,随而短斥之。上笑曰:“大哥过虑,阿瞒自是相师(原注:上于诸亲,尝亲称此号)。夫帝王之相,且须有英特越逸之气,不然须有深沉包育之度。若花奴,但英秀过人,悉无此状,故无猜也。而又举止淹雅,当更得公卿间令誉耳!”宁王又笑曰:“若如此,臣乃输之。”上曰:“若此一条,阿瞒亦输大哥矣。”宁王又谢。上笑曰:“阿瞒赢处多,大哥亦不用挹。”众皆欢贺。 开元二十七年八月,诏策夫子为文宣王,改修殿宇。封夫子后为文宣公,仍长任本州长史,代不绝。先时庙,夫子在西牖之下;武德初,并祀周公。周公南面,故夫子配坐西方。贞观中,废祀周公,而夫子西位不改。至是移就两楹南面正位,十哲东西侍立。又封颜子为兖公,闵子为费侯,伯牛为郓侯,仲弓为薛侯,冉有为徐侯,子路为卫侯,宰我为齐侯,子贡为黎侯,子游为吴侯,子夏为魏侯,曾参以下并为伯。其两京文宣庙,春秋二仲释奠,轩悬之乐,八佾之舞,牲以太牢;州县以少牢而无乐。 学旧六馆:有国子馆、太学馆、四门馆、书馆、律馆、算馆,国子监都领之。每馆各有博士、助教,谓之学官。国子监有祭酒、司业、丞、簿,谓之监官。太学诸生三千员,新罗、日本诸国,皆遣子入朝受业。天宝中,国学增置广文馆,在国学西北隅,与安上门相对。廊宇粗建。会十三年,秋霖一百余日,多有倒塌。主司稍稍毁撒,将充他用,而广文寄在国子馆中。寻属边戈内扰,馆宇至今不立。 玄宗时,羽林将刘洪善骑射。尝对御,使人于风中掷鹅毛,洪连箭射之,无有不中。 苏味道初拜相,门人问曰:“方事之殷,相公何以燮和?”味道但以手摸床棱而已。时谓“摸床棱宰相”。 玄宗在东都,宫中有怪。明日召宰相,欲西幸。裴稷山、张曲江谏曰:“百姓场圃未毕,请待冬仲。”是时李林甫初为相,窃知上意,及旅退,佯为蹇步,上问“何故脚疾”?对曰:“非疾,愿独奏事。”乃言:“二京,陛下东、西宫也。将欲驾幸,焉用选时?假使有妨刈获,独可蠲免沿路租税。臣请宣示有司,即日西幸。”上大悦。自此车驾至长安,不复东。旬日,耀卿、九龄俱罢,而牛仙客进。 自古帝王五运之次,凡有二说:邹衍则以五行相胜为义,刘向则以五行相生为义。汉、魏共遵刘说。唐承隋代火运,故为土德,衣服尚黄,旗帜尚赤,常服赭赤也。赭,黄色之多赤者,或谓之柘木,其义无取。高宗时,王勃著《大唐千年历》:“国家土运,当承汉氏火德;上自曹魏,下至隋室,南北两朝,咸非一统,不得承五运之次。”勃言迂阔,未为当时所许。天宝中,上书言事者,多为诡异,以冀进用。有崔昌,采勃旧说,遂以上闻,玄宗纳焉。下诏以唐承汉,自隋以前历代帝王皆屏黜,更以周、汉为二王后。是岁礼部试《土德惟新赋》,即其事也。及杨国忠秉政,自以为隋氏之宗,乃追贬崔昌并当时议者,而复阝、介二公焉。 扶风太守房,申当郡苗损,国忠怒以他事推之。自是天下有事,皆潜申国忠,以取可否。 杨国忠尝会亲,知吏部铨事,且欲噱以娱之。呼选人名,引入于中庭,不问资序:短小者道州参军,胡者与湖州文学。帘中大笑。 玄宗好神仙,往往诏郡国征奇异之士。有张果者,则天时闻其名,不能致,上亟召之,乃与使俱来。其所为,变怪不测。有邢和璞者,善算术;视人投算,而究其善、恶、夭、寿。上使算果,懵然莫知其甲子。又有师夜光者,善视鬼。后召果与坐,密令夜光视之,夜光奏曰:“果今安在?臣愿见之。”而果坐于上前久矣,夜光终莫能见。上谓力士曰:“吾闻奇士至人,外物不足以败其中。试饮以堇汁,无苦者,真奇士也。”会天寒方甚,便以汁进果,果遂引饮三卮,醺然如醉,顾侍者曰:“非佳酒也。”乃寝。顷之,引镜视其齿,尽焦且黧。命左右取铁如意,击齿尽堕,藏之于带。乃于怀中出神膏,色微红,傅诸堕齿空中,复寝。久之,视镜,齿皆生,粲然洁白。上方信其不诬也。 玄宗时,亢旱,禁中筑龙堂祈雨。命少监冯绍正画西方,未毕,如觉云气生梁栋间,俄而大雨。 罗公远多秘异之术,最善隐形。玄宗乐隐形之术,就公远勤求而学。公远虽传,不尽其妙。上海与公远同为之,则隐没,人莫能测;若自为之,则或遗衣带,或露头巾脚,宫人每知上之所在也。百万锡赉,或临之以死,公远终不尽传其术。上怒,命力士裹以油幞,置于榨下压杀而埋弃之。不经旬,有中官从蜀使回,逢公远乘骡于路,笑而谓曰:“上之为戏,一何虐耶!” 明皇幸东都。秋宵,与一行师登天宫寺阁,临眺久之。上四顾凄然,叹息,谓一行曰:“吾甲子得终无患乎?”一行曰:“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及西巡至成都,前望大桥,上乃举鞭问左右曰:“是何桥也?”节度使崔圆跃马进曰:“万里桥。”上叹曰:“一行之言今果符合,吾无忧矣。” 或曰:一行,开元中尝奏上云:“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故天宝中幸东都,庶盈万数。及上幸蜀,至万里桥,方悟焉。 一行和尚灭度,留一物封识,命弟子进于上。发而视之,乃“蜀当归”也。上不谕其意。及幸蜀间,乃知其深意,方叹异之。 玄宗尝幸东都,天大旱,且暑。时圣善寺有竺乾僧无畏,号曰三藏,善召龙致雨之术。上遗力士疾召无畏请雨,无畏奏曰:“今旱,数当然尔。召龙兴烈风雷雨,适足暴物,不可为也。”上使强之,曰:“人苦暑久矣!虽暴风疾雷,亦足快意。”无畏辞不获已,遂奉诏。有司为陈请雨具,而幡幢像设甚备。无畏笑曰:“斯不足以致雨。”悉令撤之。独盛一钵水,无畏以小刀于水钵中搅旋之,胡言数百咒水。须臾之间,有龙,其状如指,赤色,首瞰水上。俄顷,没于水钵中。无畏复以刀搅水,咒者三。有顷,白气自钵中兴,如炉烟,径上数尺,稍引去讲堂外。无畏谓力士曰:“亟去,雨至矣!”力士驰马,去而四顾,见白气疾旋,自讲堂而西,若尺素腾上。既而昏霾,大风震雷,暴雨如泻。力士驰及天津之南,风雨亦随马而至矣。街中大树多拔。力士复奏,衣尽沾湿。孟温礼为河南尹,目见其事。温礼子尝言于李栖筠,与力士同在先朝,吏部员外郎李华撰《无畏碑》,亦云前后奉诏,禳旱致雨,灭火回风,昭昭然遍诸耳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