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续稿 - 第 3 页/共 9 页
○元顺帝宋脉
元顺帝为瀛国公之子,始据余应第十六飞龙之诗为证,袁忠彻之事实及何尚书等之跋语,资第明白;更见于《两山墨谈》,以见宋家仁厚之报也。予又以我太祖北伐,元之后妃大臣俱被俘戮,顺帝之子爱猷识理达腊独能逃去,又非天尚留宋一脉耶?
○吕珍
绍兴,国初为张士诚命将吕珍所据。珍有古良将风,后为汤和围久,乏粮降。珍有《保越录》,闻越尚存,惜未见。
○浙省倭寇始末略
嘉靖廿九年秋,福建林汝美、李七、许二,越狱下海,诱引日本倭奴与沿海无籍,结巢双屿,横行水上,行文于浙之宁、台,自称奥主,借银米于某地交割,否则引兵入界,官私尽空。时徽人王直、徐惟学,私通番舶,往来宁波有日矣。
是年,浙省巡按杨公九泽,久知其事,因林文奏浙近海系边夷地方,请设重臣。上命都御史朱公纨开府于浙,因调福建都指挥卢镗,浙江都指挥梁凤等捣其巢穴,严禁下海。直不得私,遂入贼余党,招来九州之夷,联舟海上,潜以鄞人毛烈为子,仍栖海屿,叩关,取值。时广贼陈四盼亦累劫扰,官府莫治也,直乃用计擒杀请功,愿乞互市之法,官司不许。遂令夷贼突入定海夺船掳掠,移泊烈港。亡命之徒,从附日众,自是华夷成党,贼续而来,为患孔棘,寇温州,破黄岩,陷{郭}衢,,东南大震。
于是朝设总督于浙,兼制闽直,调募各省村官狼土等兵,随地剿戮。贼则寇宁、绍、温、台、杭、嘉之地,以及苏、松、常、镇、通、泰,或数十、数百,大至数千,赤身跳哨,遍历川陆。少则官军捕追,延害千百余里而后灭焉,众则漫散一方,暮聚朝掠,大肆毒螫;亦或负险结巢,踅历月而远历年,时出掳掠。官军反致其挫衄,益以器械,是犹救焚以油也。故所至村市荡为邱墟。得志之贼,满载遁去,失队奔劳者,为我俘斩攻破追戮者,十亦二三焉。此则三十五年前事,而为首之贼,实多出于华人。
丁巳、戊午来,贼势虽尚强也,而我兵智谋勇略者,相继而出,故贼惟东掠西流,随地寇犯,慈溪、崇德,固尝为其破矣,然皆翼日遁去,惟恐王师之至也。由其先谕倭主,戒犯我土。继而或诱其降,或绐以毒,相机诡遇,陆续歼决。又或围迫故纵,舍舟济遁,则于海洋之要,驾大舟以冲之,举火器以击之,十必丧其六七矣。故元恶授首,事无总领,势遂败摧。已未、庚申来,毒远流于福建,至辛酉年而渐地安生矣。
呜呼!十年之间,总制者三人,王公抒不久升去,李公天宠不职被诛,独胡公宗宪随事应变,竟成功十有三焉。然而参将以下武职而战没者,百有七人。莅士文职,遇害乡官,生员义士,又四十二人,军民之死,军需之费,不可胜纪也。呜呼!中国全胜之时,倭夷无援之贼,一入吾土,支撑不暇也。盖缘太平日久,民不知兵,沿海备驰,兵粮两乏,是以豺狼众猛,猝然而至,则地方广远,告急者多而疲于奔调矣,帑庾空虚,设防都窘而难于办事矣。主兵不充,召募反强,则统御者难于行法矣。况贼众势强,沉船破釜,有必胜之志;我军脆懒,临阵畏缩,有必走之心。故指挥若陈善道,都指挥若周应祯、游击若宗礼,非不骁勇者,而援兵无人,惜徒死焉。文职若知县王鈇、参政钱绊,非不效忠也,而勇弱不伦,亦徒毙焉。此非理势之必然,而中国所以不勍也哉。
呜呼!此虽人事之变,实乃天道使然。彰德知数吴伯通尝曰:“辛亥至庚申,浙江当大杀戮,过此尚有十年小寇。”视今果然也,少又闻谣曰:“东海小明王,温台作战场;虎头人受苦,结末在钱塘。”当时不知何指也,至是,王乃王直,虎头处字之首,浙惟处州召募者众,死者几万矣,王直戮于钱塘,事不彰彰矣乎!虽然,天示者自我民行,已往者将来之戒,今之谋国者,盍审其所务云。
○杭苏粮轻之故
尝见诸家纪吴越王横取厉民,降宋之日,赍图籍之臣,虑其赋重害民,虚言被风沉册于河。太宗令补阙王永往均吴越田地,永以钱民税亩每五斗为一斗上之,至今杭越粮税为轻。若吴郡粮赋,至重于天下。宣德间,得郡守况钟奏免九十余万名,今尚每亩科至四斗者也。闻太祖抄没沈万三秀,得其租薄,即照租以征粮之。故王永、况钟,可为苏杭万代之阴德者。
○南北二岳
《周礼》:职方掌天下之图,以正南荆州,其镇曰衡山,今名南岳,即舜南巡至于南衡者是也。汉武元封五年,巡南郡霍山,礼天柱峰,遂以南衡远阻,此地亦名衡山,遂号为南岳。至隋,复祀于湖广之衡山,至今不改。《周礼》以正北并州,其镇曰恒山,今名北岳,即舜北巡至于恒山者是也。唐贞观间,真定曲阳县恒山忽尔飞石下县,朝廷以地亦名恒山,遂因建祠为北岳。五代瓜裂,宋地又不至于大同,因之以祀到今。弘治中,兵书马公文升,备奏唐、宋之故,今京师在北,南行以祀恒山为非礼,当复于浑源之恒。事下礼部,礼书倪公岳原祷曲阳而生者,因执志必可信,而神已飞于曲阳。遂寝。《南园漫录》辨其既可飞去,亦可飞归。予则以为当时据《舜典》,且证南衡之事以折之,倪亦难于措辞矣。盖神无往而不在,天子命某山之为岳,则某山之神是矣。昨读兵侍徐养斋札记,又云已复。惜予草茅,未知果然否。
○周城隍
先母尝云:吾外祖少时,亲见城隍生日时,有黄冠为神附体,言于众曰:“予非旧神,予本省宪使周新也,诞乃五月十七日,上帝以予刚直,复命司杭,之土时另塑其象,迁旧神于钱塘保安里。”至今名为小城隍庙,故以五月供献于神。按周广东南海人,永乐中为御史,巡按京师、福建,升云南、浙江按察使,处分大务,奏对详审,廉明刚直,锄强伸枉,常理冤魂无主数事,在内名为“冷面寒铁”,在外称为“神明”。后为权奸指挥纪纲之谤,上怒其言峻直,被害。予意刚直为神固然矣,未必其为吾杭上神,恐流言之诬周公也。昨见彭参政所作公传,末云:“上尝见衣红者立日中,问为谁?应曰:臣周新。上帝以臣刚直,命为城隍云。”然后知外祖之言不诬,作传者不知为杭之司命。因识之以传于人耳。
○国家银米数
尝观王阁老《震译长语》:记正德以前天下所征各项银两,每年共计二百四十三万两,而京师各省所用之数,共二百万两有余,似尚多矣。又记正德以来各王府官诸文武官生吏等银米数千万石,而天下所入之粮止二千六百六十八万石。夫出止言数千万石,似一时难于打算。观总曰出多入少,故王府边军等俱缺粮饷,其乏可知矣。
乃见嘉靖初霍兀崖奏疏云:洪武至今,自周王一府论之,禄米增数十倍,子孙日益繁矣。天下文武官逐代增之,较洪武间增十万余员矣。地不改辟,而米入有定数,此供亿所以日乏。
右二公忧国,一纪于书,一见于疏。计今视昔,六十年余,朝廷土木之兴几次矣,南北夷虏之扰几年矣,王府之增军需之费,又不知几何矣?事变日出,虽有如二公之心者,而亦难于为谋矣。是以借官俸,鬻见爵,纳粟放度之无数,税门算商之悖出,不知民日困而国益穷矣。意天下有可兴革者,惟在上者善处不私耳。如银矿可开,海鱼可取,西北荒地可垦,皆自然之财之类是也。如南都金箔日出八十两,浙江西湖日用数十金,皆可省之。变通之,尚有可更革而未知难言者,当国者宜致思焉。
○国家戌元
《南园漫录》与《近峰闻略》,记国朝戌元之事,无一字不同,以刊书则《近峰》在后,人则同时也。二人非窃取者,末句似文理少碍。予今补二公前之所缺,后之未知,并易其末句也。
国朝洪武四年开科,乃辛亥也,今诸书以为庚戌,恐当时求才之急,二年连开科。今惟辛亥名录存耳,故或系安大全,或系吴伯宗,又有系金铸者,至十五年壬戌张显宗,然四人官职未闻,必所终亦不大显。甲戌张信侍读,丙戌林环,戊戌李琪,庚戌林震,皆终撰修。壬戌刘俨,终礼侍。甲戌孙贤,终太常卿兼侍读。庚戌钱福,壬戌康海,皆终修撰。近甲戌唐皋,丙戌龚用卿,俱终修撰。戊戌茅瓒,终吏侍。庚戌唐汝楫,终侍讲。壬戌徐时行。凡戌魁无一人至台辅,岂非其数耶?然罗公道高一世,名闻四海,亦理不能以胜数耳。
○本朝火德旺
本朝之旺,不知五行何属。意太祖生时,邻家见火,浴时红罗浮来。国初多红巾贼,塔忽变红,民谣“朱衣人作主人公”,国姓又朱,恐火德也。昨观《双槐岁抄》亦然。
○双槐岁抄
《双槐岁抄》一书,南海黄知县某作也,于本朝之事,最多且详,修史者当取焉。如孝宗之母纪后死事,曹吉祥反事,朵颜二卫地事,河套墩台蒙古瓦剌元帝之后,己巳御虏诸将之功,次京军边军马政之始末,可谓最悉。而琐碎者亦不能枚数。
●卷三 义理类
○近诗作
挽诗盛于唐,非无交而涕也。寿诗盛于宋,渐施于官府,亦无未同而言者。近时二作不论识不识,转相征求,动成卷帙,可耻也。空同、大复集中少之,此过人矣。送行,古所尚也,今不出于亲友相知之情,惟官府焉,势利也。噫!诗之道到此蔑矣。
○理论
术之精者必杀身,天道不容也;利之多者害必随,人怨所致也。位极则危,功高不赏,损益之道也。惟谦约为可免耳。有利无害,求之愈得,其惟学乎?然必至于贫,为仁不富矣。
○中国
中国所以为中国者,以天文四七分野,俱在华夏,故曰中天。八荒旷邈,星象亦难于占视,虽与之同覆,不可纪也,岂特山川草木人物之异哉。
○遇不遇
扬雄与郑子真、严君平,同时相处,惟雄知二子之贤,而不能随以隐,致有投阁、《美新》之丑。二程与康节最相知也,不能传邵先天之学,此非既遇而不遇耶?惟孔子圣不自圣,特问礼于老子,老子得圣言而名益传,可谓相遇之美也。庄生与孟氏同时,庄之轻禄言玄,是深明老子者也,惜孟子不得与之言。而庄仅成其己学之偏,孟子天生豪杰,故能私淑子思而传道统。荀子见道之言亦常有之,惜又不遇孟子为依归,故失之性恶而流弊,致有李斯之害也。是皆当遇而不遇,惜哉!
○荆川四得
唐荆川顺之尝言:“予时文得之薛方山,古文得之王遵岩,经义得之季彭山,道义得之罗念庵。”此亦无常师之意欤?名日起而业日大,有由然也。今之士有寸长,悻悻自得;入仕途擅作威福,不知道也。耻哉!
○诗言数目
予尝意诗惟四言、五言、至七言而止者,亦天地自然之理。盖人受天之理以为性,声音发天地之灵气,天有四时、五行、七政,故音有四声、五音、至七音而止,是先天而弗违天也。昨承宗师冯少洲赐《汉魏诗纪》,其序得我心之同,又能推广诗人高下之故,因录置稿。
序曰:“予闻诗有中声,汉、魏得数,三四言短,六七言长,磅礴清浊,气运自然,人力弗与焉。是故删以前惟四,汉、魏人五之,唐人变而七之。何言乎声起于四,喉舌之低昂开阖,先天而天弗违也。五音天地之中数,故五为中声;人情极于七,故言有七。何言乎声始人气之呼吸,四则优游约矣,象太古之音也。五斯和,和斯有节,历七言焉,呼吸斯竭,不可复加矣。是故之变声也,诗自沈约为律法,绳局趣,而灵品谢色,其气象风韵自落汉、魏人后。孔子曰:‘兴于诗’,故高子固也。子贡悟也,鲁之《絅》要思也。鲜斯三者,诗不足以言兴,而况合契于鬼神乎。天之生材也不齐,故为诗之体裁亦各不齐,是故五材犹五味也,合而和者圣也,合而阙一者贤也,其分多者俊杰也,其得一者才也。故其发而为声诗,能使人甘听忘倦,如饮醇酒,一唱而三叹,能使人酸心出涕,使人长相思,使人起舞,使人泠然敛鲜正色而坐。其味不同,然又有淡如勺水,玄如太羹,如苦根涩节,使人吞之不得下咽,皆才之美使然不齐也。大匠过必物色之,采为明堂太庙金声玉振之府,不遐慭遗,此系古人幸遇与不幸遇,皆天也。集今裒然多矣,茫茫乎回瞰千古,伙伙英贤,不啻太空一B67耳。”
○七数
天之所以为天,不过二气五行,化生万物,名曰七政。人之所以为生,亦不过阴阳五常之气,行于六脉见之,名曰七情。天之道惟七,而气至六日有余(气盈朔虚推算时刻),则为一候,故天道七日来复。人身之气,惟七六日而行十二经络(一日行两经)有余。故人之疾,至七日而轻重判焉。
○善恶不嫌同科
杨素以武功显而多文藻,见诗词于《文苑英华》。张飞以勇烈名而善文字,见《刁斗铭》于涪陵州。此特一身之艺并人而善者也。甚于蚩尤之制五兵,李斯之为篆书,鲧之为城,桀之为瓦,始皇之于长城,隋炀之于漕河。又人虽不善,而事乃万世之利,尤为大异者也。此善恶不嫌同科。
○食物四要
虽曰为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然食亦人生大计,况年老者尤宜所谨。尝见一书云:食烂则易于咀嚼,热则不失香味。予欲益其洁则动其食兴,少则不致厌饫,斯尽矣。
○武穆不能恢复秦桧再造南宋
先正邱文庄公濬尝云:秦桧再造南宋,岳飞不能恢复,元不当与正统,许衡不当仕元。时以为确论也。予尝闻之,惜未亲得其所以。意元乃北虏,而不当仕与正统明矣。岳之不能成功者,果权臣在内,则昔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郾城之抵黄龙,地不远矣,恢复而请罪,未晚矣。以钱谷兵甲之无所出欤?则因粮于敌,古人所常;解民倒悬,犹大旱之望雨矣。岳故忍而不处,弃功亏于一篑耶?非也。岳乃忠孝纯臣,观其甘死而信何铸之欺,肯一事之妄为耶?邱盖原其情而论其时,知其必难矣,非以少岳也。以桧再造南宋,此则计孝宗之时,算其犒军之费,止得十有三番,故难恢复。予又掘得铜牌,计寸阔一而长二,文乃临安府行用淮三百文,省此必南渡国穷,救补通变之物,交会钞引之类。夫以孝宗之时,尚财用之不足,高宗草创,固可知矣。使急于用兵,徒促沦亡。故南渡以来,虽多良将,帝常为贼驱,和议之后,敌缓民养,国方有久立之规。是桧之心虽私,而和之事则当,岂非鬼神阴有以成宋家之天下耶?邱盖原其事而究其理,非以右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