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垒 - 第 3 页/共 14 页

两军相值,未谙敌情,必伺敌先动,俟其有变,乃用计以应之。盖兵刃甫接,胜负攸分,未可造次以尝试也。急则血气用事,将逞于一击,而太刚者折;缓则神气不张,将局于守株,而太柔者弛。若夫表缓急,剂刚柔,伪为不胜以求胜,其法在佯。佯者,暂然而不必然,似败而实不败也。其追北也,佯为不及;其见利也,佯为不知。吴起曰:「务于北,不务于得。」知言哉!精于佯者乎?   北戎侵郑,郑伯御之。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郑将祝(日冉)〔聃〕〔二十五〕逐之,衷戎师,尽殪。   楚大饥,庸人叛楚。或曰:「庸师众,不如复大师,且起王卒,合而后进。」师叔曰:「不可。姑又与之遇,以骄之。彼骄我怒,而后可克,先君蚡冒所以服陉隰也。」又与之遇,七遇皆北。庸人曰:「楚不足战矣。」遂不设备。楚师分为二队以伐庸,灭之。   赵李牧尝居代鴈门,备匈奴。市租皆输幕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匈奴入盗,则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居数岁,无所亡失。匈奴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使人让之,牧如故。王怒,使人代之。屡出战不利,边不得田畜。王复强起牧,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牧至边,如约,匈奴终以为怯。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乃选车骑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入。牧乃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檐槛,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余年不敢近赵边。   秦师伐赵,赵奢之子括代廉颇将,拒秦于长平。秦阴使白起为上将军。赵括出兵攻秦军,秦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不得入〔二十六〕,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秦王闻赵食道绝,自之河内,发卒遮绝救兵。赵卒食绝,阴相杀。括与锐卒自抟战,秦军射杀之,赵军大败。   楚使龙且将兵二〔十〕万救齐〔二十七〕,进与汉军夹潍水而阵。信夜令人囊沙,壅水上流。旦,渡击且,佯败还走。且喜曰:「吾固知信怯也。」遂追之。信使〔人〕决壅囊〔二十八〕,水大至。且军大半不得渡,信急击杀且,虏齐王广,尽定齐地。   班超发于寘诸国共二万人击莎车,龟兹王发温宿等兵,合五万人救之。超佯曰:「今兵少不敌,可各散去,须夜鼓声而发。」阴缓所得生口。龟兹王闻之,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温宿将八万骑于东界邀于寘。超知二虏已出,密召诸部勒兵,鸡鸣驰赴莎车。胡大惊乱犇走,莎车遂降,龟兹等各退散,自是威振西域。   刘先主北侵至邺,曹操遣李典、夏侯惇拒之。先主一旦烧屯走,惇率诸军追击之。典曰:「备无故退走,疑必有伏。南道窄狭,草木深茂,不可追也。」惇不听,与于禁追之,典留守。惇等果入伏中,屡战不利,典往救之,先主军始退。   隋末贼帅孟让,众十余万屯盱眙,炀帝遣王世充拒之。世充保都梁山,久不与战,乃宣言士卒亡叛,使贼中闻之。让果大笑曰:「王世充文法吏,何能为将?吾当生縳之。」于是进攻其栅,世充与战,佯不胜。让益轻之,乃分兵虏掠。世充知其可击,令军中夷灶撤幕,设方阵,四而出战,大破之。   唐郭子仪讨安庆绪,渡河,围卫州,庆绪与其骁将安雄俊、崔干佑、薛嵩、田承嗣悉其众来援,分为三军。子仪阵以待之,预选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壁内,诫之曰:「(侯)〔俟〕吾小却〔二十九〕,贼必争进,则登城鼓噪,弓弩齐发以逼之。」既战,子仪伪退,贼果乘之,及垒门,遽闻鼓噪,俄而弓弩齐发,(失)〔矢〕注如雨〔三十〕,贼徒震骇。因整众追之,贼众大败。   五代周世宗伐江南,大将张永德请効命。师至寿春,刘仁赡坚壁不下。永德出疲兵居前饵之,伏精兵于后地,每战,佯北不利。追走三十里,伏兵悉起,前后夹攻,大败之,仁赡仅免。   金人大举围枣阳,堑其外,绕以土城。赵方计彼空巢而来,若捣其虚,则枣阳之围自解。乃命扈再兴及许国等引兵三万余,分二道出攻唐、邓二州以救之。复申饬诸侯,当遏于境上,不可纵之入,而复拒之于城下。金人来自图山,势如风雨,再兴、宗政等分三阵,设伏以待。既至,再兴佯却,金人逐之。宗政与陈祥为两翼掩击之,金人三面受敌,遂大败。   校勘记   〔二十五〕「〔日冉〕」字,《左传》隐公九年作「聃」,据正。   〔二十六〕此句《史记.白起王翦列传》重「壁」字,今据补。   〔二十七〕「二万」,《史记.淮阴侯列传》作「二十万」,今据补。   〔二十八〕《史记.淮阴侯列传》「使」下有「人」字,今据补。   〔二十九〕「侯」,《旧唐书.郭子仪传》作「俟」,据正。   〔三十〕「失」,《旧唐书.郭子仪传》作「矢」,据正。   〔《兵垒》卷一终〕   ●兵垒卷二   郢中尹宾商毫翕着    后学黄安刘誉棻、方以南、吴树芬、周树藩校勘   〈乘〉十二则   夫必胜之术,合变之形,妙在于乘。乘者,乘人之不及,攻其所不戒焉耳。猛虎失势,童子曳戟而逐之,乘其惫也;猩猩被酒,山樵扼其颃而刺其血,乘其醉也。制敌亦然,骄可乘,劳可乘,懈可乘,饥可乘,渴可乘,乱可乘,疑可乘,怖可乘,困可乘,险可乘。可乘者,敌也。揣其可乘而乘之,善制敌者也。考得   王(奔)〔莽〕〔一〕遣其司徒王寻、司空王邑,发兵平定山东,共四十二万人出颖川。诸将见兵盛,皆走入昆阳,惶怖欲归诸城。兵至,围数十重,列营百数。寻、邑自以功在漏刻,不以为意。刘秀至郾陵,悉发诸营兵,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秀奔之,斩首数千级。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请助之!」秀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千级,诸将胆气益壮。秀乃与敢死士三千人,从城西(本)〔水〕〔二〕上冲其中坚。寻、邑自将万余人,与汉兵战,不利。寻、邑阵乱,汉兵乘锐奔之,遂杀寻。城中亦鼓噪出,莽兵大溃。   光武诏冯异军栒邑。未及至,隗嚣乘胜使其将王元、行巡将二万余人下陇,因分遣巡取栒邑。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皆曰:「虏兵盛而新乘胜,不可与争。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压境,狃于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辅动摇,是吾忧也。夫『攻者不足,守者有余』,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巡军惊乱奔走,追击,大破之。   曹操以袁绍新破,欲以间击刘表。荀彧曰:「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欲远师渡江汉,若绍收其余烬,乘虚而出公后,则公事去矣。」操乃扬军河上,击绍仓亭军,破之。   晋杜预袭吴乐乡,虏都督孙欢,州郡望风归命,奉送印绶。时众军会议,或曰:「百年之寇,未可尽克。今向暑,水潦方降,疾疫方起,宜候来冬,更为大举。」预曰:「昔燕乐毅藉(齐)〔济〕西一战〔三〕,以并强齐。今王师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迎刃而解也。」遂指授郡帅,直指秣陵。所过城邑,莫不束手,遂平吴。   凉沮渠蒙逊率兵伐南凉秃发(亻辱)〔〕檀〔四〕,至显美,徙数千户而还。(亻辱)〔〕檀追及蒙逊于穷泉,蒙逊将击之。诸将皆曰:「贼已安营,不可犯也。」蒙逊曰:「(亻辱)〔〕檀谓吾远来疲敝,必轻而无备。及其垒壁未成,可一鼓而灭。」进击之,果败,乘胜至于姑臧,夷夏降者万数。(亻辱)〔〕檀惧,请和而归。   突厥寇兰州,大将贺楼子干率众拒之,至(河洛)〔可洛峐〕山〔五〕,与贼相遇。贼众甚盛,子干阻川为营,贼军不得饮数日,人马饥敝,纵击,大破之。   李密攻宇文化及还,劲兵良马多死。隋将王世充守东都,欲乘敝击之。简练精锐,得二万余人、马二千余匹。至偃师,于通济渠南。是时密新得志于化及,有轻世充之心。世充夜遣二百余骑潜入北山,伏溪谷中。命军士秣马蓐食,迟明而薄密。密兵阵未成列,两军合战,其伏兵蔽山而上,潜登北原,乘高而下驰,压之,密营遂乱。既入,纵火,军大惊溃。   武德中,突厥入原州,太宗拒之。值雨连月,太宗召诸将曰:「虏控弦鸣嘀,弓马是凭。今久雨,弧矢俱蔽,突厥人众,如鸟铩羽;我屋宿火食,枪槊骚犀利。料我之逸,揣敌之劳,若以劲兵乱其阵,突骑蹑其后,纵不尽擒,必获十八九。」因潜师夜出,乘雨而进。丑徒惊骇,请和而去。   苏定方复征贺鲁,发兵进至曳咥河。贺鲁十姓兵十万拒战,轻定方兵少,舒左右翼包之。定方令步卒据高〔原〕〔六〕,攒稍外向,引劲骑阵北原。贼三突步阵不能入,定方乘其乱击之,鏖战三十里,斩首数万级,贼大奔。   安禄山反,郭子仪、李光弼帅师援常山。贼将史思明踵其后,疲乃退,我军乘之,〔又〕败于沙河〔七〕。禄山益以精兵。我军至恒阳,贼亦至。子仪坚壁自固,贼来则守,贼去则追,昼扬其兵,夜袭其幕,贼不及息数日。光弼曰:「贼怠矣,可以出战。」战于嘉山,馘首数百级。   李克用与梁军相持,至晡时,梁军引却。周德威疾呼曰:「梁兵走矣!」晋兵大噪争进,梁兵惊布,大溃。李存璋引步兵乘之,呼曰:「梁人亦吾人也,父子、兄弟饷军者勿杀!」于是战士悉解甲投兵,嚣声动天地,斩首二万级。   岳飞趣襄阳,李成迎战。在临襄江,飞笑曰:「步兵利阴阻,骑兵利平圹。成左列骑江岸,右列步平地,虽众十万,何能为!」举鞭指王贵曰:「尔以长枪步卒,击其骑兵。」指牛皐曰:「尔以骑兵,击其步卒。」及合战,马应枪而毙,后骑皆拥入江,步卒死者无数。   校勘记   〔一〕「王奔」为「王莽」之讹,据《后汉书.光武帝纪》正。   〔二〕「本」,《后汉书.光武帝纪》作「水」,据正。   〔三〕「齐西」,《晋书.杜预传》作「济西」,据正。   〔四〕「秃发(亻辱)檀」为「秃发檀」之讹,据《晋书.沮渠蒙逊载记》正。   〔五〕「河洛」,《隋书.贺娄子干传》作「可洛峐」,据正。   〔六〕《旧唐书.苏定方传》「高」下有「原」字,今据补。   〔七〕《旧唐书.郭子仪传》「败」上有「又」字,今据补。   〈静〉十则   兵,武事也,而以静为主。静则无形,动则有形。动而有形,必为之擒。虎豹不动,不入陷阱;麋鹿不动,不罹罝罘;飞鸟不动,不絓网罗;鱼鳖不动,不擐唇喙,物未有不以动而制者也。是故圣人贵静,静则不躁,而后能应躁。俟彼有死形,因而制之。《尉缭子》曰:「兵以静胜。」甚哉!兵之不可轻动也,况妄动乎?考得   汉王与项羽临广武之间而语。汉王数羽十罪,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胸〔八〕,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九〕,张良强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汉王出行军。   汉太尉周亚夫伐吴,引兵东北,走昌邑,深壁守之。吴攻梁急,梁使使请太尉,太尉不肯往。景常敕使救梁,亦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绝吴、楚兵后食道。吴兵乏粮,数欲挑战,终不出。夜,军中惊,内相攻击,至于太尉帐下。太尉终卧不起,顷之,复定。   建武初,邓禹入河东,围安邑,数月未能下。更始遣王匡、成丹等合军十余万,共击禹。禹军不利,诸将皆劝禹夜去,禹不听。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穷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众。明日,匡悉军出攻,禹令军中无得妄动。既至下营,因传发诸将,鼓而并进,大破之。   大司马吴汉率大将军耿弇、将军王常等击富平。获、索二贼于平原贼率五万余人,夜攻汉营,军中惊乱。汉坚卧不动,有顷,乃定。即夜发精兵,出营突击,大破其众。   魏司马懿讨公孙渊,渊保襄平,懿进军围之。会霖潦大水,平地数尺,三军恐,欲移营。懿令军中敢有言徙者斩。都督令史张静犯令,斩之,军士乃定。   晋穆帝时,郑攀、杜曾等拒王廙,廙使豫章太守周访击之。访有众八千,进至沌阳,使将军李恒督左甄,许朝督右甄,自领中军。曾先攻左、右甄,访于阵后射雉,以安众心。令曰:「一甄败,鸣三鼓;两甄败,鸣六鼓。」自旦至申,两甄皆败。访选精锐八百人,自行酒饮之,敕不得妄动,闻鼓音乃进。曾兵未至三十步,访亲鸣鼓,将士皆踊跃奔赴,曾遂大败。   唐李晟以朱泚之叛,军于渭桥。时荧惑守岁,久之方退。宾介或劝曰:「今荧惑已退,皇家之利,可速用兵。」晟曰:「天子外次,人臣但当死节,垂象高远,吾安知天道耶!」及贼平,晟谓参佐曰:「前者士大夫劝晟出军,非敢拒也。军可用之,不可使知之。五星盈缩无准,惧(后)〔复〕来守岁〔十〕,则我军不战而自溃。」参佐皆叹服。   曹玮为将,用兵多奇不测。为将四十年,未尝失利。契丹〔使〕过天雄〔十一〕,部骑兵无敢驰驱者。初守边时,山东名士贾同,尝造玮,客外舍。玮欲按边,邀同与俱,同问:「从兵安在?」曰:「已具。」既出就骑,见甲士三千环列,初不闻人马之声。   刘锜赴官东京,至涡口,闻金人已东京,舍舟陆行,急趋至顺昌。询知府陈规,知城中有米万斛,乃议敛兵入城,为守御计。于是筑羊马垣,穴垣为门,蔽垣为阵。用破敌弓、神臂弩自城上射敌,敌稍却,即以步兵邀击。又募壮士,乘雨电,夜斫其营,金人终夜自战,积尸盈野。又遣人毒颖水上流及草中,敌人马饮食水草者輙病。方晨气清凉,锜按兵不动,逮未、申间,敌气已索,忽遣数百人出西门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锐斧犯之,敌大败去。锜兵不满二万,出战仅五千人。金兵鼓声震动山谷,营中终夜〔言宣〕哗;锜城中肃然,不闻鸡犬之声。   宋岳飞伐金,兵至新乡,金兵大至。飞领王贵等血战,破之,获其马匹兵器甚多。至晚下寨,二更后,金兵忽来劫营,众军皆惊。飞坚卧不动,营中渐定,金兵乃退。常言:撼泰山易,撼岳家军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