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仕遗规 - 第 12 页/共 25 页

讲学者多谈高虚。而略本实。试思道在彝伦日用。治己治人。初无二理。故身心性命。通之于经济世务。同条共贯。视学闽中。拟仿苏湖教授法。以经义治事。分门课督。未有成效。至今犹滋耿仄。然闽人士。未尝不是其说于既去也。   就经义中讲求治事之理。于治事时推广经义之用。体用一原。显而易见。信而有征。犹以为迂阔难行。则积习之难反也。   ○附曹真予荐举业书 【 名于汴字真子山西安邑人明万厯进士官至左都御使】   国家建学任官。制度宏远。其制不可阙。其意不可湮也。存其制而失其意。天下转疵其制。愿治者。思其初意。还其初制。循名责实。转衰而盛之善物也。   建官设学。原系兴学造士。古制今失其意。而徒存其制。所以士学不能如古。循名责实。是在司教者。   学宫屋比。衿韦之士。不可胜计。若曰三代之学。以明伦也。君子之学。以致道也。官职棊布。簪笏之臣。亦不可胜计。若曰君立官以为民也。君子之仕以行义也。初意如是。第今之从学从政者可惑焉。总角之子。甫入乡塾。授以孝经。似当讲唯诺疾徐之节矣。然其家谓此子业儒。门户攸资。其父负戴于路。子可不问。其师诱之勤习。动称华膴。蒙泉不亦浊乎。是入小学之日。即乱小学之日也。   既进胶庠。对越孔孟。所宜专明新之功夫。别义利之轻重。躬学躬习。躬说躬乐。试则敷其所得于文。仕则达其所文于政耳。顾止求帖括。日工雕绘。袒裼而玩齐明之句。离亲而诵远游之章。书自书。人自人。曾不思国家何赖于我。而穷年作养士薪槱之录也。是入大学之日。即乱大学之日也。   及其致身科名。邑里交庆。而或乃谓栋楹宜拓。食奉宜华。址并乡邻。利吞都市。狰狞仆从。嗫嚅公庭。贺者在闻。诅者盈衢。渠方夸诩。谓兀兀积学。竟抵于成矣。夫学之成也。谓道明德立。岂徒温饱豪华之成乎。是学成之日。即学败之日也。   入小学之日。即乱小学之日。入大学之日。即乱大学之日。学成之日。即学败之日。言之透切。可慨可惜。   昔人学古。将以入官。学巳虚浮。仕将安藉。自非抱明颖之资。葆浑朴之禀。操刀而辄善割。居今而思跂古。用能巍树匡时之勋。光映名臣之录。稍不检饬。风靡波荡。盖亦不鲜矣。   每见初通仕籍。问土地之肥瘠。访弥缝之世套。罕有感主恩之难报。惧民隐之难瘳者。而又吏胥逢以故习。家人憎其独洁。则谓汶汶之荣享也。桓桓之逞臆也。容容之固位也。炫炫之博称也。闪闪之趁时也。讵以四境为家。而不广百年难保之家。以万姓为子。而不私满籯不守之子。丑莫丑于厚获。悔莫悔于负时。其乖谬远矣。   有良牧焉。听断明。讼谳息。催科善。逋负充。酬应周。远迩悦。贤声勃起。何于家给人足。礼备乐和。仁渐义摩。逊之为未遑。阙然若异任。岂簿书期会。遽为尽职。是似近而犹远也。其或阨于下僚。沈于冷署。长日咄咄。罔可事事。抱关亦有常业。乘田要在茁长。岂可仅拥虚器。锁局养时。则居卑而忝于职也。   卑者以一身为廉。而尊者以众理为理。若不问其职细职巨。识纲职纪。职近职远。自廉自理而已。则居尊而闇其体也。诸如此类。治胡以兴。岂国家建学任官之初意哉。   学已虚浮。仕将安藉。居卑而忝于职。居尊而闇其体。均由所学之日非也。   学以适用。孔门弟子频频问政。故论士则不辱君命。不达于政者。无取诵诗。近世名贤。亦曰做秀才时。以天下为己任。今时制科。亦有策论经世之学。胡可不讲。稽古筹今。须预图于知尔之前。   如此立志向。用工夫。则举业皆有用之学。筮任皆有本之治矣。   后生小子。生而聪明。若不令其读圣经四书。而读异学之书。误视天地品物。尽属幻形。别认一个灵明。指作本来面目。一中此毒。后虽读五经四书。终不相入。不信子臣弟友。庸言庸行。即是性命。而强捏无声无臭。不覩不闻。何思何虑。不识不知等语。作为性命本体。且证以圣门所云性与天道。不可得闲。中人以下。未可语上。民可使由。不可使知。以合于异教所云。下乘中乘之上。自有上乘不可思议之宗。而人人良知良能。共知共见。易知易能。当能之正学乱矣。   异教惑人。每引四书中孔孟之语为证。学者往往信之。予于性与天道诸章。曾为考究。证之先儒议论。毋使谈空说幻者。有所借口。此段先得我心。   李大兰 【 盘】 编经史便蒙。参以金仁山之纲鉴前编。朱子邱琼山之通鉴纲目。而会归于国朝统纪。上下数千年闲。辑为成书。使初学读之。即知如此为盛时。如彼为乱世。如此为正学大道。如此为异术邪道。不为高奇迂腐之论。而为制科举业。平常达道得志。可以泽加于民。不得志可以修身见于世之学也。   经史便蒙。其书未见。观曹真予序意。有裨举业。诚有用之书也。   ◆葛中恬省心微言 【 名锡璠号中恬江南昆山人明万厯进士仕至按察使卒赠太常卿】   谨按葛中恬先生。邃于心学。所著有正言危言戒言慧言。总名曰省心微言。为近世学者求于言而不求于心者。痛下针砭。语语切于日用。耐人咀嚼。其子端调先生。幼承庭训。浸淫古籍。所刻者皆经世之书。海内称为葛板。传诵久矣。予于其嗣孙葛搢书案头得卒读之。卷帙甚富。不能备录。录其切于学者仕者。以志向慕焉。   书曰。必有容。德乃大。必有忍。乃有济。古今事。未有不成于容忍。而败于不容忍者。一毫之咈。即勃然而怒。一事之违。即愤然而发。是无涵养薄福之人也。是故大丈夫当容人。而不可为人容。当制欲。而不可为欲制。   大器必由规矩准绳。   有规矩。有准绳。大器方有用。大业本于小心。事功本于学术也。   扬饱帆于大江。跃骏马于险道。瞬息百里。天下之至快也。反思则忧。处不倾之地。乘独后之马。乐莫大焉。   轻言戏谑最害事。盖言不妄发。故言出而人信之。轻言戏谑。后虽有诚实之言。人亦弗之信矣。   常存不如人之心则有进。   处人之难处者。正不必厉声色。与之辨是非。较长短。惟谨于自修。愈谦愈约。久将自服。   觉人诈而不形于言。有余味。   诈已觉。则我不受其诈。原可不言。语本薛文清公。令人愈思愈觉有味。   不可乘喜而多言。不可乘快而易事。   处事最当熟思缓处。熟思则得其情。缓处则得其当。   读史最能益人神智。事之成败。皆识者先见之。后果不爽。此等处。殊开人见识。   史书所载。皆前事之已验者。读史者不肯视为空谈故事。则识见广。而法戒昭矣。   葛端调永怀堂日录   ○葛端调永怀堂日录 【 名鼏字端调葛太常子明崇祯举人】   三十后看书。当使眼光如铁锥着物。着即贯。贯即不脱。方为有用。与少时博览观花者大异矣。   人自三十以后。阅厯世事。看书倍觉亲切。所以眼光如铁锥着物。着即贯。贯即不脱。此书方为我用。予向以居官后读书。远胜于诸生时。书生读书。喜其词华。及居官以后。乃服其义理之精切。可以坐言起行。正谓此也。而世儒方以过此便难读书。毋怪终其身不知读书之益也。可惜可叹。   处今之时。读有用之书。讲经济之学。斯为实材。但不可俗耳。若风云月露之词章。无济于时。天生贤智。正须补救世艰。若祗以词章自娱。世道将何恃耶。   世儒不效法四书。其出口入耳之时。不过为涉猎进取计。初未尝于身心上体贴一番。安能长而冀其被于行。愚谓欲人才之成。国家须立小学于郡邑。选士之深通有道者训之。先与朱子小学读。待其志趋既定。知识渐开。然后与以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后乃渐通五经。后乃渐看史。必四十方许临民闻政。如此。则士之进者。必为国桢。其中道而退者。亦不失为良民。或农或工或为商。皆尝有小学一段工夫在前。则人人被诗书之泽。而善人多。风俗美也。   先儒以小学为做人榜样。故人人宜读。人人皆有益。不此为学者仕者言也。   人不可不博学。特博学是本分事。非可夸诩。若徒以玩物丧志。一切拒绝。而独守我之所谓性心者。不知心性又何物也。史册成败。细微曲折。不见于此册。或见于彼册。非穷搜安能一贯耶。善乎孟夫子之言。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盖不博学。安能详说。不详说。安能反约。亦何取乎博学。善学者。试参之。   受小辱而不怒。斯可当大任而不惊。安小屈而不争。乃可当大艰而不避。成者一日之事。所以成者。非一日之力也。康斋先生日记中。最谨暴怒。此最难事。故先生屡言之。年力方壮。国事待理。吾辈思为他日有用人物。宜培养其精力气骨。毋使为宴安逸乐。悠忽无事所消磨耳。   要成大事。切不可爱小便宜。要成大德。切不可怕小迂腐。   圣门言政。无见小利。无欲速。此为得之。   夫学也者。务知之也。知之者。欲其能之也。何谓能。实而被诸躬。纯而见诸事也。既能则又贵乎守。即所谓允执也。中者极也。心与事之权衡也。今人非不务知之。知之亦未尝不到。而小有利害。便即迁就。而负才智者。择利趋捷。不遗余力。廉耻丧尽。即有中人。莫克自立矣。盖当其读书着文之时。惟存一取科第之念。及其得之艰苦。幸而弋获。则浑是一团患失之意。日前所知。反为入官之戒。保全之术。愈进愈深。夫子所谓苟患失之。无所不至。不难举天下之苍生。以徇一己之禄爵者。噫。岂非知而不行。而知反为行之贼哉。故治乱本于士心。人材成于教养。学之不明。是可忧也。   学原兼知能。倘所学者非。则知能适足为患。仕更不可问矣。阅此能不悚然。   荆公免役钱。实不易之良法。苏子谓但当量入为出。不至多取于民足矣。温公必欲同青苗等法。一并罢之。过矣。   免役法。相沿至今。凡不能不资民力者。莫善于此。量入为出四字。仁人之言。至公之论。官肯筹及。便是慈惠循良之吏。最忌立论过高。侵扰无穷。   小处常宽。则省大费。   凡与人家喜庆宴会。说话尤宜谨慎。如祝寿远行之类。人情讳忌。不可不知。   将奇气尽数融去。只守一味中和。将躁心细细克除。只守一味镇静。处处自反。刻刻自守。件件恕人。   富贵副功业。韩魏国乃无惭昼锦之堂。功业即文章。欧文忠岂独擅丝纶之誉。   以东汉末季之昏浊。而名节独风励于千秋。光明章安尊经之效。不洵然与。以南渡主和之悖乱。而理学独大明于当日。艺太真仁养士之恩。莫可谖也。   有跨驾古人之心。而无卑易今人之习。可与言铸品矣。   范文正公画粥作四块时。正以天下为己任之立基处。而其治人手段。亦于不为宰相必为良医之言验之。其后功在国家。恩流九族。俱非偶然之遭际也。   有明世宗末年。王弇州以诗文之学。鼓动声利。于世界无分毫之益。而于人心之害甚深。后来复有娄东张天如。以文字动天下。一时轻华之士。趋之如骛。至于州县权。执文衡局。而人心又一坏。只一东乡艾千子。龂龂与陈卧子等争。而孤不得辅。然于世道人心。盖已补救不小。亦东廓言皋诸先生之流风余泽也。白鹿之高踪。宁不远绍朱子哉。   所学已靡。自误终身而已。倘有著述。天下人骛于其名。靡然从之。则为害滋大。所论极为切中。   汉季之宦官。犹知畏天子。则节义之风犹盛也。唐季之宦官。挟天子而弄之。则节义之风衰也。世运变于权奸。权奸实观于世运。制治可不知所先乎。   以圣贤之言为真。其人必非志于利禄。若视为泛泛口头语。其心必无与于民物者也。故临文而欲人之遵守传注。以束缚性灵。正欲使之日依圣贤。体之于身。验之于心。时时检束。不轶于彀率之外耳。己之灵性。果能与道符。与圣合。则虽横说竖说。信手拈来。皆有会也。   议论须与身心时势有关系。   士知泛览史传。以纪事迹。考沿革。而不知博观前人之言论。以定一是。则遇事揆度。常不能划然于心。而出言亦不能了然于口手之际。师心者。无远谋。志狭者。罔巨断。此向来空疏之病。近亦知患之矣。   驭下者。不足其衣食。而责以勤顺。未能也。不禁其浪费。而求其完足。未能也。不择其愿朴。而责以节用。未能也。此在身教。   知任地不知任人。非生之众也。知任人不知择人。非食之寡也。使农胜商。谷胜金。则几矣。至于文绣之刺。非为之疾。筐箧之守。非用之舒。尤不可不知。   义命二字。要认得分明。义则自然当尽。命亦不可诿之不可知。要见人生有听命之胸襟。又有立命之工夫。不系乎智谋巧拙。则心安而理得。   守义尽其在我。非空空委之于命也。   司马温公。幼时患记诵不如人。羣居讲习。众兄弟既成诵。独下帷绝编。迨能背诵乃止。用力多者收功远。其所精诵。终身不忘也。公尝言书不可不成诵。或在马上。或中夜不寐时。咏其文思。其义所得多矣。   端调先生。父子兄弟。定为读书课程。互相问难。抽读经史。故能贯通羣籍。与司马温公精诵。同一苦心。予壮时辄思效法。今性灵衰钝。偶一涉猎。掩卷茫然然。于向所未解者。行止坐卧。中心默诵。亦复粗有所得。益悔前此读之不熟也。今已无及矣。用以告世之性能熟读者。毋谓强记无益也。   人皆云制举盛而正学衰。制举非不渊源正学也。士之所习。而溺于制举。遂并制举之渊源而忘之矣。   古之君子。隐居求志。今日之幼学。原即他日之壮行。行义达道。后日之壮行。正见当年之幼学。故处不徒处。处为有用真儒。出不徒出。出为有学名臣。   以浅言出妙义。如饮江河。随量而满。如行药市。随病而疗。有功世道人心。可以辅翼六经孔孟诸书矣。   此魏叔子文集序言。深入显出。耐人咀嚼。与葛氏省心微言之旨脗合。故并录焉。   ◆刁蒙吉潜室札记 【 名包字蒙吉号用六直隶祁州人前明天启举人耄而好学著书自娱】   谨按学者读书。首重四书经史。毋论习举业与否。均不外此。所争者。用功实与不实耳。有一番实功。即有一番心得。祁州刁蒙吉先生。幼习举业。潜心经书。兼肆力于诸儒语录。乡荐之后。力学不倦。识见益广。体验益切。曾着四书翼注。余未之见。阅其札记。独有心解。所选斯文正统。皆经世之文。其文不能载。录其评语。亦足知其所学。可以坐言起行。毋谓举业之学。无关世用也。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此良知也。然舜之父母。应何如爱。闵子之父母。应何如爱。申生伯奇之父母。应何如爱。此四人者。良知非不同。而或为圣人之孝。或为贤人之孝。或不圣不贤。而杀身以贼孝。何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此良知也。然周公之兄弟。应何如敬。司马牛之兄弟。应何如敬。公子伋公子寿之兄弟。应何如敬。此四人者。良知非不同。而或为圣人之友。或为贤人之友。或不圣不贤。而杀身以贼友。何也。舜与周公。皆明于庶物者也。闵子司马牛。则得圣贤师友。娴格物之训者也。若申生伯奇公子伋公子寿。则无师无友而不学。未尝格致以穷其理者也。格致不格致。相去远矣。   同此爱亲敬长之良知。而处之有善有不善。可见人不可以不学。格致穷理。即学也。圣如大舜。尚须明庶物而察人伦。况其它乎。   圣贤之书。原为天下后世谋身心也。而天下后世读圣贤书者。只取以资其笔舌。于身心全无干涉。辜负垂训立教之意多矣。   四书者。人之布帛菽粟。不可一日无也。考亭注四书。欲使字字句句。皆可见诸行也。今之学者。类言遵朱矣。遵之训诂而为文。非遵之以步趋而为人也。有能信其为布帛而衣被之。信其为菽粟而饮食之者乎。   遵之训诂而为文。非遵之步趋而为人二语。道破读四书者之敝习。   自古言治道者。莫备于书。窃意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两言。其源本也。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两言。其枢要也。明乎四言而力行之。其于治道也何有。   几善恶。都从念头上见得。念头纔动。便须查考某是善。即引伸之使日长。某是恶。即遏绝之使日消。所谓知几之学也。   允执厥中一言。万世心学之宗。亦万世经学之宗也如易只是要刚柔得中。书只是要政事得中。诗只是要性情得中。礼只是要名。分得中。春秋只是要赏罚得中。中之一字。便该尽五经大义矣。   二氏专言空。吾儒亦岂讳言空。但吾儒所空者。欲也。二氏所空者。理也。空其欲则人欲净尽。而天理盎然。现前性命。皆归实地。空其理。则枯槁寂灭。生意索然。空而顽矣。然则天理流行。活活泼泼。如何可空。   孔子于易系辞曰穷理。于大学曰格物。程朱释格物曰穷理。以夫子之言。发明夫子之言。故确不可易也。博而言之。万物有万物之理。约而言之。一物有一物之理。无巨细。无精粗。皆有理。则皆在所当格也。   此二段所言格物致知穷理。明白切近。格致之功至实。求之空虚。则堕于冥悟。格致之功尚浅。求之过深。又预侵诚正工夫矣。   鲁论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余下一转语云。古之学者为人。今之学者为己。   古人之学。成己所以成物。今人不求有得于己。祗求见知于人。算不得为己之学。   古之学也道。今之学也艺。古之学也义。今之学也利。   学之源头差错。学之流弊无穷。辨之不可不早也。   孟子云。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余下一转语云。求放心之道无他。学问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