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纪事本末 - 第 17 页/共 43 页
寅,山西安邑人。少瞽,性聪铭,学京房《易》,占断多奇中,四方争传之。正统中,客游大同。上皇既北狩,阴遣使谕镇守太监裴富,富私问寅,寅筮得《干》之初九,附奏曰:“大吉可以贺矣。龙,君象也。四,初之应也。龙潜跃必以秋,应以壬午,浃岁而更。龙,变化之物也。庚者,更也。庚午中秋,车驾其还乎。还则必幽,勿用故也。或跃应焉,或之者疑之也,计七八年,当必复辟。午,火德之王也。丁者,壬之合也。其岁丁丑,月壬寅,日壬午乎。自今岁数更九,跃则必飞。九者,干之用也。南面,子冲午也。其君位乎。故曰大吉。”也先欲奉上皇南还,朝廷率以为诈,寅力言于石亨,亨与于谦协议,奉迎而归。及后复辟,其言皆验。
四年春正月,吏部尚书何文渊罢。时言官劾文渊贪纵,下狱。文渊自言易储有功,诏书所云“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传之子”,已所属对也。乃令致仕。
十一月,皇太子见济卒。五年夏四月,御史锺同上疏请复储。先是,同尝因待漏,与仪制郎中章纶论易储事,继之以泣。至是,遂上疏言:“宗社之本在储
位,宜复不宜缓。”闻者韪之。五月,下礼部仪制郎中章纶、御史锺同于狱。纶上修德弭灾十四事,又曰:“太上皇帝君临天下十四年,陛下尝亲受册封为臣子,
是天下之父也。陛下宜率群臣每月朔望及岁时节旦,朝见于廷安门,以极尊崇之道。而又复皇后于中宫,以正天下之母仪;复皇储于东宫,以定天下之大本。”疏上,下锦衣狱鞫讯,体无完肤。御史锺同先有言,故并逮之。
以进士杨集为六安州知州。集上书于谦曰:“奸人黄■进易储之说,以迎合上意,本逃死之计耳。公等国家柱石,乃恋官僚之赏,而不思所以善后乎?脱章纶、锺同死狱下,而公坐享崇高,如清议何!”谦以示王文,文曰:“书生不知朝廷法度,然有胆,当进一级处之。”进士选知州始此。
谪给事中徐正戍铁岭卫。正密请召见便殿,屏左右言:“今日臣民有望上皇复位者,有望废太子沂王嗣位者,陛下不可不虑。宜出沂王于沂州,增高南城数尺,伐去城边高树,宫门之锁亦宜灌铁,以备非常。”上怒,谪戍。御史高平亦言城南多树,事叵测,遂尽伐之。时盛暑,上皇尝倚树憩息。及树伐,得其故,大惧。复辟后,正、平皆伏诛。
南京大理少卿廖庄上言:“宜笃亲亲之谊,时朝见上皇于南宫。上皇诸子,皇上之犹子也。亦宜令亲近儒臣,以待皇嗣之生,使天下晓然知皇上公天下之心。”不报。
六年八月,杖大理寺少卿廖庄、礼部郎中章纶、御史锺同于阙。同死杖下,纶仍诏狱,谪庄定羌驿丞。先是,庄上疏忤旨。至是,赴京陛见,上念及,命杖之。
英宗天顺元年春正月壬午,武清侯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贞等迎上皇复位。先是,景帝不豫,以储位未定,中外忧惧。兵部尚书于谦日与廷臣疏请立东宫,盖谓复宪宗也。中外藉藉,谓大学士王文与太监
王诚谋白太后,迎取襄王世子。十有一日,都御史萧维桢同百官问安于左顺门外,太监兴安自内出,曰:“若皆朝廷大臣,不能为社稷计,徒问安耶?”即日,维桢集御史议曰:“今日兴安之言,若皆达其意否?”众曰:“皇储一立,无他虑矣。”众还,道作封事草,会稿于朝,众谓:“上皇子宜复立。”惟王文意他有所属。陈循知文意,独不言。李贤以问萧,曰:“既退不可再。”文遂对众言曰:“今只请立东宫,安知朝廷之意在谁?”维桢因举笔曰:“我更一字。”乃更“早建元良”为“早择”。笑曰:“吾带亦欲更也。”疏进,有“候十七日御朝”之旨。
时武清侯石亨知景帝疾必不起,念请复立东宫,不知请太上皇复位,可得功赏。遂与都督张︷、太监曹吉祥以南城复辟谋,叩太常卿许彬,彬曰:“此社稷功也。彬老矣,无能为矣,盍图之徐元玉。”元玉,徐有贞字也。初名呈,以已已倡南迁议,朝廷鄙之,后更名有贞。亨、︷从其言,遂生来有贞家;有贞亦时时诣亨,人莫知也。
是月十四日,夜会有贞宅,有贞曰:“太上皇帝昔者出狩,非以游畋,为国家耳。况天下无离心,今天子置不问,乃纷纷外求何为也。如公所谋,南城亦知之乎?”亨、︷曰:“一日前已密达之。”有贞曰:“俟得审报乃可。”亨、︷去。
至十六日,既暮,复会有贞,曰:“得报矣,计将安出?”有贞乃升屋,览步干象,亟下,曰:“事在今夕,不可失。”遂相与密语,人不闻。而是时会有边吏报警,有贞曰:“宜乘此以备非常为名,纳兵入大内,谁不可者!”亨、︷然之。计定,仓皇出。有贞焚香祝天,与家人诀,曰:“事成社稷之利,不成门户之祸。归,人;不归,鬼矣。”遂与亨、︷往会吉祥及王骥、杨善、陈汝言,收诸门钥。夜四鼓,开长安门,纳兵千人,宿卫士惊愕不知所为。兵既入,有贞仍锁门,取钥投水窦中,曰:“万一内外夹攻,事去矣!”亨、︷亦惟有贞处分,莫知所为。时天色晦冥,亨惶惑,叩有贞曰:“事当济否?”有贞大言曰:“时至矣,勿退!”率众薄南宫,门锢不可启,扣之不应。俄闻城中隐隐开门声,有贞命众取巨木悬之,数十人举之撞门。又令勇士俞垣入,与外兵合毁垣,垣坏门启,亨、︷等入见。上皇烛下独出,呼亨、︷曰:“尔等何为?”众俯伏合辞云:“请陛下登位。”呼兵士举至,兵士惊惧,不能举,有贞等助挽之,掖上皇登以行。忽天色明霁,星月皎然。上皇顾问有贞等为谁,各自陈官职姓名。入大内,门者呵止之,上皇曰:“吾太上皇也。”门者不敢御。众掖升奉天殿,武士以瓜击有贞,上皇叱之,乃止。时黼座尚在殿隅,众推之使中,遂升座,鸣钟鼓,启诸门。
是日,百官入候景帝视朝。既入,见南城,暨殿上呼噪声,尚不知故。有贞号于众曰:“上皇复辟矣。”趣入贺,百官震戒,乃就班贺。上皇宣谕之,众始定。景帝闻钟鼓声,大惊,问左右曰:“于谦耶?”既知为上皇,连声曰:“好,好。”明日,上皇临朝,谓诸臣曰:“弟昨日食粥,颇无恙。”诏逮少保于谦、王文,学士陈循、萧、商辂,尚书俞士悦、江渊,都督范广,太监王诚、舒良、王勤、张玉下狱。命副都御史徐有贞以本官兼翰林院学士直内阁,典机务,寻晋兵部尚书,兼职如故。出前礼部郎中章纶于狱,擢礼部侍郎。上以纶建议复储,出之狱,喜叹良久,遂有是擢。
丁亥,杀少保兵部尚书于谦于市。先是,己巳城下之役,石亨功不如谦,而得侯爵,心鬼之,乃推谦功,诏予一子千户。谦固辞,且曰:“纵臣欲为子求官,自当乞
恩于君父,何必假手于石亨!”亨闻恚甚。亨从子彪贪暴,谦奏出之大同,亨益衔之。徐有贞者,常因谦求祭酒,景帝召谦,辟左右谕之曰:“有贞虽有才,然奸邪。”谦顿首退。有贞不知,亦恨谦。
方上之复辟也,有贞嗾言官以迎立外藩议,劾王文,且诬谦,下狱。所司勘之无验,金牌符檄见在禁中。有贞曰:“虽无显迹,意有之。”法司萧维桢等阿亨辈,乃以“意欲”二字成狱。文愤怒,目如炬,辩不已。谦顾笑曰:“辨生耶?无庸。彼不论事有无,直死我耳!”狱具,上犹豫未忍,曰:“于谦曾有功。”有贞直前曰:“不杀于谦,今日之事无名。”上意乃决,遂与王文及太监舒良、王诚、张永、王勤斩东市,妻子戍边徼。
谦有再造功。上北狩,廷臣间主和,谦辄曰:“社稷为重,君为轻。”以故也先抱空质,上得还,然谦祸机亦萌此矣。景帝尝赐谦甲第,谦顿首曰:“去病竖子,尚知此意,臣独何人,而敢饕此!”不许。乃置上前后所赐玺书、袍铠、弓剑、冠带之属于堂,而加封识,岁时一谨视。谦以国家多事,寓直房不归家。谦与中贵曹吉祥等共兵事,气陵之,故小人无不憾谦者。谦既死,籍其家,无余赀,萧然仅书籍耳。而正室锁钥甚固,则皆上赐也。谦死之日,阴霾翳天,行路嗟叹。吉祥麾下指挥朵耳者,以觞酬地而恸,吉祥恚朴之,明日复酬恸如故。天下无不冤之。都督范广勇而知义,为谦所任,亨恶之,并斩广。
论迎复功,封武清侯石亨为忠国公,都督张︷为太平侯,张︼为文安侯,都御史杨善为兴济伯。石彪封定远伯,充大同副总兵。以袁彬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夺大同总兵郭登定襄伯,以为南京都督佥事。召廖庄子定羌驿,赐还官。赠故御史锺同大理左寺丞,谥恭愍,荫其子入太学。
二月乙未朔,皇太后诰谕,废景泰帝仍为成阝王,归西宫,废皇后汪氏仍为成阝王妃。钦天监奏革除景泰年号,上曰:“朕心有所不忍,可仍旧书之。”成阝王薨,祭葬礼悉如亲王,谥曰戾。妃嫔唐氏等赐帛自尽,以徇葬。
命汪妃出居旧王府。先是,景帝即位,立妃为皇后,后无子,有二女,次妃杭氏生见济。景帝废立时,后泣谏以为不可。景帝竟立见济,而以杭氏为皇后。以后谏,故幽之宫中。至是,上以成阝王薨,欲令妃殉葬。大学士李贤曰:“汪妃虽立为后,即遭废弃,与两女度日,若令随去,情所不堪。况幼女无依,尤可矜悯。”上恻然曰:“卿言是。朕以为弟妇少,不宜存内,初不计其母子之命。”而皇太子雅知妃不欲废立意,事之甚恭,遂得出旧府。太子又时时护持之,悉得挟赀属外,二女育宫中如故,由是母子得全。
三月,封直内阁兵部尚书徐有贞为武功伯,兼华盖殿大学士,掌文渊阁事。初,于谦之狱,中外咸侧目有贞,而有贞意殊自得,请于石亨曰:“愿得冠侧注而从兄后。”石亨为言之上,上曰:“为我语有贞,但﹃力,不患不封也。”居旬日,亨复言,上乃下诏封之。岁支禄一千一百石,子孙世锦衣指挥使,赐貂蝉冠玉带。旬月之间,恩赐赫奕,与石亨、张︷埒。
夏四月,复立元子见深为皇太子。襄王瞻善来朝。先是,土木之变,王两上疏慰安皇太后,乞命皇太子居摄天位。急发府库,募勇敢之士,务图迎复。仍乞训谕成阝
王,尽心辅政。疏上,景帝已立八日矣。至是,得疏宫中,上览之感叹,手敕取王入朝,礼待甚隆。王辞归,上送至午门,王伏地不起,上曰:“叔父欲何言?”王顿首曰:“万方望治如饥渴,愿皇上省刑薄敛。”上拱手谢曰:“敬受教。”
六月,逮徐有贞下狱。曹吉祥、石亨憾有贞,嗾诸阉巧诋,数为险语触上,上殊不为动。锦衣官门达复劾其阿比,排陷石亨。诏执鞫之,降广东参政。既有以飞章谤国是者,其语复多侵亨、吉祥,于是复诉上谓有贞实主使。逮归置狱,穷极锻炼无所得,摘其诰词“缵禹神功”语,为所自草,大不敬,无人臣礼,当死。以雷震奉天门,宥为黔首,谪戍云南金齿。有贞去,而曹、石日益专横矣。
谷应泰曰:土木之变,司徒不戒,车驾蒙尘,九庙震惊,百官拔舍,国无长君,不几青城五国乎?成阝王膺统,丧君有君,天诱其衷,拥驾还国。当是时,新君有捉发之迎,故主效止郊之哭,弟兄握手,且喜且悲。夫苏、李相违,河梁恋别,声、椒偶值,异国班荆,矧在同气,又何能已!《棠棣》之诗,所为作也。弟又北面稽首,恭上玺绂;兄且自陈失德,不敢复事宗庙。以臣避君,弟不先兄,景能辞位,史著美谈。实则大宝已登,南向让三,西向让再,抑又何伤焉。至于菟裘营室,吾将老焉,千秋之后,愿属梁王。舍贤与子,如上皇何!废不复兴,如天下何!
而乃初闻返跸,不欲郊迎,旋入南宫,复止朝贺,势且焉登台授兵矣。不几贪天之位,应憎寡兄,实逼处此。继乃授旨廷臣,废深立济。忘余祭传札之言,贻德昭忧死之渐。君子谓成阝王末路,自同盗国,夺门之衅,身实召焉。
若上皇者,亦宜追悔前愆,不预国事。夫平王东迁,《春秋》贬之,降为王风。英宗身受祖宗重器,轻信宵小,被絷北庭,幸而脱还,亦已得罪祖宗矣。辟之阃外之吏,弃师而归,封疆之吏,委城而走。高帝之法,尚当引绳批根,况在至尊,短垣而自俞之乎!
即至景帝宾天,群臣力请,英宗亦宜开谕至诚,明予惭德,嗣王可辅,大统有人。玄宗出奔,灵武即位,道君北狩,康构称尊,父子兄弟之间,岂不克全无憾者与!而乃暮夜仓皇,驱车践位,逼景帝于弥留,假阉弁于翊戴。“夺门”二字,英皇不得正始,景皇不得正终。授受之祭,弟兄交失。而况升遐日月,史无明文,烛影斧声,不无疑案。以至革除帝号,加戮于谦。夫景受国有名,非少帝、昌邑之比,而谦功在社稷,岂产、禄、舞阳之徒乎!观其轸念■嫠,抚恩弱息,{艹豆}箕瓜蔓之涕,又何淫淫也。始知曹、石所谋不臧,小人贻误人国,刻薄寡恩如是哉!
独惜于谦者,百折不回于社稷无君之日,不能出一言于东宫易位之辰。处人骨肉,自古其难,汉留、唐邺所由擅美千载也。
卷三十六
○曹石之变
英宗正统六年春正月,以定西侯蒋贵为征蛮将军,太监曹吉祥监军,兵部尚书王骥提督军务,郎中侯、主事杨宁随军赞画,讨思任发。吉祥,栾州人,出王振门下。至是监军,号都督,多选降
丁骑射以从。此内臣总兵之始也。十二年春二月,以都督佥事石亨为左参将,守万全。亨,渭南人。伯父岩,宽河卫指挥佥事,无子,亨嗣。亨善骑射,有胆略,
方面丰躯,美髯及膝,提大刀轮舞如飞。每从征,挺刀先登,辄立奇功,累官都指挥使。侄彪亦骁勇,能挽强弓,善挥斧,以官舍从亨有功,授大同卫镇抚。是年,亨为都督佥事,彪亦为指挥使,从亨参谋。
十四年春正月,命太监曹吉祥监宁阳侯陈懋军,进讨邓茂七余党,悉平之。
七月,上北狩。八月,太后命成阝王权总国事,逮宣府总兵杨洪、万全,左参将石亨,系锦衣狱。九月,成阝王即皇帝位,出杨洪、石亨于狱,命亨总京营兵。
十月,也先犯京师,于谦、石亨分营城北。也先纵骑剽掠,焚三陵殿寝祭器,逼宣武门,南俞卢沟桥,散劫下邑。谦督军出德胜门,背城而战。时孙镗、范广皆小捷,而亨功为第一。
也先宵遁,亨复追击至定州清风店。敌惧,且出倒马关。亨使绐曰:“石将军行未至,来者皆假将军名耳。”敌以为然,皆反战,亨、彪合击之,大败,始知石将军在也,皆仓皇尽弃其羊马辎重,自紫荆关遁出。
当是时,亨、彪名震幕北矣。既论功,封亨武清伯,寻进侯。彪都督佥事,为大同左参将。景泰元年闰正月,命镇朔大将军石亨、都督范广率兵出大同、
宣府,寻召还。八月,石亨、杨洪率师分道出紫荆、居庸关。始立团营,以曹吉祥、刘永诚节制诸军,此内臣总京营之始也。三年春正月,普化可汗与也先仇杀,石亨请率兵出宣府、大同,
讨寇复仇。不许。天顺元年春正月,景帝不豫,会当郊,使石亨摄,召命于榻前。亨见帝委顿状,出与张︷、张︼谋,谓:“帝疾必不起,不若迎复上
皇。”阴约徐有贞结太监曹吉祥、蒋冕,内白皇太后,外为飞语,言于谦且与王文谋立襄世子为东宫。遂率其群从子弟家兵,与吉祥等夜叩南城,迎上皇复辟。乃谮于谦于上,杀之。论夺门功,又第一,进封忠国公。召彪大同,以为都督同知,充游击将军。其家人石宁等数十人,皆授指挥,千、百户。时吉祥已晋司礼监矣。侄钦封昭武伯,铎、铉、■皆都督。此内臣子弟封爵之始也。
三月,以户部侍郎陈汝言为兵部尚书。汝言附石亨,曹吉祥谋夺门,故亨荐用之。及理部事,益阿比,表里为奸,亨冒功升赏,不下四千余人,天下都司及边吏争趋之。
夏四月,石亨、张︼请尽罢各边省巡抚及提督军务等官,从之。
逮巡抚大同都御史年富下狱。上问李贤曰:“年富何如?”贤曰:“行事公廉,在彼能革宿弊。”上曰:“此必石彪惮富,不得遂其私耳。”贤曰:“陛下明见,真得其情。”由是富得致仕归田里。
削都御史王籍,安置江夏。石亨忌,嗾言官论其犯阙也。五月,石亨擅令守关军放归,徐有贞、李贤言于上,命别遣兵戍之。
御史杨劾太监曹吉祥、忠国公石亨夺民田,且言其怙宠擅权之罪。上顾徐有贞、李贤曰:“御史敢言如此,国家之福也。”曹吉祥在旁惭惧,已,盛怒,欲罪之,上不许。及亨出兵归,闻之怒,诉御史言不实,意贤、有贞主使,乃激吉祥曰:“今在内惟尔,在外惟我,贤等欲排陷,其意可知矣。”初,吉祥见亨冒滥恩赏,颇不平,恒讦其短。至是,闻亨言,势复合。
六月,彗孛见。御史张鹏、周斌交章劾石亨诸不法事,疏未上,给事中王铉知之,潜告亨。亨与曹吉祥驰诉上,谓“鹏乃已﹃凶竖张永犹子,今结御史为永报仇。”上震怒,御文华殿,悉收诸御史面诘之。斌执弹章,且诵且对,言亨事且有验。上曰:“事即实,汝曹何不早言之?”下锦衣狱,问讯濒死。
逮大学士徐有贞、学士李贤、都御史耿九畴下锦衣狱。初,有贞得首辅,欲立功名自异,稍与石亨左。李贤入阁力助之,知无不言,曹吉祥不能堪。会御史张鹏等既诏狱,给事中王铉、锦衣指挥门达乃上疏言:“九畴阿附有贞、贤,嗾御史排陷石亨。”吉祥复乘间顿首言:“臣等万死一生,迎复皇上,内阁必欲杀臣。”伏地哭不起。上从之,乃逮有贞等置于理。会京城大风雹,拔木坏屋,走正阳门下马牌于郊,吉祥门老树皆折,亨家水深数尺余。翼日,乃降有贞、贤参政,九畴右布政。张鹏、杨等从末减,戍边卫。既而上曰:“近日行事,惟有贞一人,李贤不可去。”命召还。
以赞善岳正直文渊阁。正以吏部尚书王翱荐,召见文华殿,特用之。正出赴阁,至左顺门,石亨、张︷自外入,愕然曰:“何以至此?”正不敢对。时亨、︷已不平,比入见,上曰:“今内阁朕自求得一人。”问为谁?上曰:“岳正。”亨、︷阳贺。上曰:“官卑奈何?”亨、︷因奏曰:“陛下升正亦甚易。但姑试之,果称职,未晚也。”上默然。
秋七月,有投匿名书指斥时政者。石亨、曹吉祥请上出榜,募能捕告者,赏以三品职。令内阁撰榜格。岳正言于上曰:“为政自有体,盗贼责兵部,奸宄责法司,岂有天子自出榜募购之理!”时吉祥在旁,请甚力,上徐曰:“正言是也。”已而亨等谮徐有贞怨望,谪戍金齿。
谪内阁赞善岳正为广东钦州同知。初,正入值文渊阁,上尝召问曰:“卿何以辅朕?”正曰:“今内臣武臣权过重。”上颔之。正退语曹钦、石彪,令谢兵归第。钦、彪走告吉祥,吉祥诣上,垂泣免冠请死,具道所由。上曰:“无之。”乃召正,责其漏言,正曰:“固也。臣观二家必有背叛之灭,即今无可按之诛。臣欲全君臣共难情,故令早自为计。”上不悦。会承天门灾,上命正草诏罪已,历陈奸邪蒙蔽状。亨见之怒,遂指为谤讪,营内批,有是谪。兵部尚书陈汝言者故恨正,复中以私事,戍肃州卫。
陈汝言阿曹吉祥意,取还征云、贵、两广降丁。九月,救左顺阍者,今后非有宣召,总兵官不得辄入。先是,石亨、张︷怙宠,干请无算。一日,率千户卢旺、彦敬
入侍文华殿,上问为谁?亨曰:“此臣腹心也。迎复功,二人居多。”立请擢二人锦衣指挥使。工部侍郎孙弘,亨乡人,以亨荐得官,复请以为尚书,上曰:“且使侍郎,再迁则尚书矣。”亨出曰:“一迁尚书何不可者,乃再迁耶!”其骄恣如此。上亦颇知亨,然念其功。间屏人语大学士李贤,贤对曰:“权不可下移,惟独断乃可。”既又与贤语及夺门功,贤对曰:“迎驾则可,‘夺门’二字岂可传示后世。陛下顺天应人,以复大位,门何必夺,且内府门宁当夺耶!当时亦有以此事邀臣者,臣辞不与。”上惊问故,贤对曰:“景皇帝不起,群臣自当表请陛下复位。此名正言顺,无可疑者,何至夺门。假事泄,此辈固不足惜,不审置陛下于何地?此辈藉陛下图富贵耳,岂有为一毫社稷之心哉。”上大悟,浸疏之。
十月,孛来近边求食,石亨请领兵巡边袭之,取宝玺,以李贤言,止不行。十一月,逮兵部尚书陈汝言下锦衣狱,籍其家。给事中高明等交章劾汝言“怙势乱法,赃私籍甚”,故逮之。上命所司陈籍汝言物
于大内庑下,召大臣入视,且曰:“景泰间,任于谦久,籍没无余物。汝言未期,得赂各若是耶!”时上怒甚,色变,石亨等皆亻免首。自是上渐悟谦冤,而恶亨等矣。
初,谦之死也,皇太后不及知,后为上备言迎立外藩之诬。上疑之,每诘亨、︷、吉祥等,皆对曰:“臣亦不知,徐有贞向臣言耳。”由是上深恶之。︷寻死。
二年春正月,三大营将石亨、曹钦言:“太仆亟徵诸卫马非便,请隶兵部。”太仆卿程信执奏言:“太仆身只专马政。高庙有旨,马数不令人知。今隶兵部,使马之登耗太仆不与闻。脱肘腋变生,马不备给,孰任其咎?”兵部惧,亦以为言,诏复其事归太仆。
夏四月,复设督镇巡抚官。初,石亨以文官提督军务,武臣不得逞,请罢之,边徼骚然,军无纪律。上谓李贤曰:“朕初复位时,奉迎之人皆以此为不便,今乃知其谬也。”
三年春正月,大同总兵石彪诬奏都御史李秉,坐除名。八月,定远侯石彪有罪下狱。彪之出镇大同也,御■磨儿山,斩把秃王,搴其衣甲旗帜,大败之三山墩,以功封定远伯,召还。
其明年,■屯贺兰山,又使彪往。彪与■战安边营,追至昌平墩,大败之马涧、半坡墩。转战六十余里,斩果力赤平章,擒获无算。又召还,进侯。彪至京,会北使入贡者见彪于朝,罗拜称“石王”,其威望如此。然性阴狡凶暴,在大同素侮总兵官。总兵官因彪尝奏城威宁海子,遂为流言,称彪有异志。上固疑彪,屡有功,屡召还。彪乃阴使大同千户杨斌等五十人诣阙,乞留为镇守。上知其诈,下彪狱,词连亨,上犹念亨功,宥之。惟罢其兵权,令以本籍归第。
四年春正月,彗星见,日晕。锦衣指挥逯杲上言:“石亨怨望,与其从孙石俊谋不轨。”上以章示群臣,遂下锦衣狱。初,亨见上稍疏斥,怀怨望。尝往来大同,顾紫荆关谓左右曰:
“若塞此关守之,据大同,京师何由得至。”一日,退朝归私第,语卢旺、彦敬曰:“吾所居官,皆尔等所欲为者。”旺、敬不知所谓,对曰:“旺、敬以公得至此,他何敢言。”亨曰:“陈桥之变,史不称其篡。尔能助吾,吾官非尔官乎。”旺、敬股栗,莫敢对。
会瞽人童先出妖书曰:“惟有石人不动。”劝亨举事。亨谓其党曰:“大同士马甲天下,吾抚之素厚,今石彪在彼可恃也。异日以彪代李文,佩镇朔将军印,专制大同,北塞紫荆关,东据临清,决高邮之堤,以绝饷道,京师可不战而困矣。”遂请以卢旺守里河。及孛来■延绥,上命亨往御之。先又力劝亨,亨曰:“为此不难,但天下都司,除代末周,待周,为之未晚也。”先曰:“时者,难得而易失。”亨不听,先私谓所亲曰:“此岂可与成大事者!”会彪败,上犹念亨功,置不问,罢其兵。而亨之谋渐急,事益露。其家人上变告亨谋反,逮治之,死狱中。斩彪于市,其党童先等俱坐死。
先是,上使工部为亨营宅,至三百余间。上登翔凤楼,恭顺侯瑾、抚宁侯永侍。上指宅顾问,永谢不知,瑾曰:“必王府耳。”上笑曰:“非也。”瑾顿首曰:“非王府孰敢!”上顾太监裴当曰:“人乃不敢言石亨!”亨生子弥月,上召见,摩其项曰:“虎儿也,善抚之,朕行与卿结婚姻。”取金锁系儿项,名曰“锁定侯”。盖讽云。
五年秋七月,太监曹吉祥及昭武伯曹钦反,杀恭顺侯吴瑾、都御史■深。怀宁伯孙镗、兵部尚书马■率兵讨平之,吉祥、钦俱伏诛。方石亨之败也,上命由亨冒功以进者,许自首革。吉祥念与亨
同功,亨败已且不得独完,因日犒诸降丁金帛,倚为腹心。诸降丁亦念已由吉祥冒功进,一旦不测,身且随后,相与为死党。吉祥之客有冯益者,钦一日问曰:“自古有宦官子弟为天子者耶?”益曰:“君家魏武,盖中官节之后。”钦大喜,出其妻行酒冯先生。由是阴畜异志,未发也。锦衣百户曹福来曾役钦家,常之外贸易。钦虑其泄,遣福来妻告福来病狂出走,锦衣指挥逯杲奏捕之。钦又遣家人亮追获福来,棰楚濒死。廷臣疏劾钦,上是之,出弹示钦,曰:“速改过,不悛,罪无赦!”而下谕廷臣守法,无有专纵似钦者。
先是,石彪得罪,上亦先谕群臣,钦以故大惧。又逯杲伺钦甚急。会是月孛来■甘、凉,上使怀宁伯孙镗统京军往征之,兵部尚书马■监其军,择庚子昧爽出师。于是钦与诸昆季、其党都督伯颜也先数十人谋曰:“县官持我急,不发,我为石彪续矣。”遂分勒死士番汉军五百人,约以是日末爽朝门开,则拥杀镗、■,夺门入。此时吉祥素所部禁兵,且可为内应。谋定,以其夕饮诸降丁酒,厚赠之。酒半,夜可二鼓,镗与恭顺侯瑾、广义伯琮方待漏朝房。都指挥完者秃亮从钦席上亡走,见瑾、琮告变。瑾、琮趋告镗,相与去匿他所,手作奏,投门罅闻上。上止开门,缒入吉祥,锁系之。钦不知也,与弟铉、■、铎率{米田}将伯颜也先至东长安门,门闭。钦知事泄,即召死士驰至逯杲门,杲方出,斩之,碎其尸。杲故吉祥党,被恩遇素厚,后为上伺钦,钦大恨。都御史■深亦善钦,既乃与言官疏劾之,钦亦以为恨,与铎驰入西朝房索深,斫深肩,破其身为两。时长安街中甲卒驰骤,入朝者以为征西军也。及讯知,各悸散去。大学士李贤待漏东朝房,钦复驰索之,户外之声汹汹。贤惊出,则甲而刃者数人,一人砍贤肩,伤耳,刃跗击贤背。少选,钦持逯杲头来,叱刃者,执贤手,曰:“今日直为此激变,非得已也,可为我草疏进上。”亡何,又执尚书王翱。贤乃就翱所索纸为草疏,同翱投入长安左门隙。门坚不启,钦火之,守卫军拆御河之岸砖以垒门。钦往来啸呼,拟贤刃者数,舍之驰去,又索马■不得,时已末爽矣。怀宁伯镗谓其子辅、︷曰:“若号于道,有狱贼反,获者得厚赏,征西军可集也。”已,稍集至二千人,甲兵具。镗曰:“不见长安门火耶!曹钦谋反。兵少,击杀者予金。”皆曰:“诺。”工部尚书赵荣被甲跃马奋呼市中,曰:“能杀贼者从我!”从者亦数百人。镗之东安门逐贼,钦退屯东华门。■接战,镗军锐甚,贼众披靡。自辰至午,击斩■,钦中流矢创巨,振策驰。恭顺侯瑾将五六骑出觇贼,猝与遇,力战死。钦还驻东大市街,相拒至酉。铉以百余骑往来驰突者三,官军环结自溃,镗执斩溃者以徇,发神臂弓以射之,遂追斩铉。镗子︷遇钦于道,奋砍中其膊,︷亦死。钦惧,率骑还攻朝阳门,不克,走安定、东直、齐化诸门,门尽闭,大雨,夜窜归。镗督兵与战,马■以精兵殿。会昌侯孙继宗兵又集,鏖战。军士奋呼而入,钦迫,投井死,铎见杀。遂屠其家,亲党同谋,一时尽死。捷闻,上以是夕御午门,下吉祥都察院狱,明日磔于市。且追磔钦、铎、■、铉,伯颜也先、冯益、汤序伏诛,余并流岭南。
有贺三老者,钦妻父也。见钦势盛,绝不与通。钦尝欲为求一官,力辞不可。钦败,姻党株连,三老获免。八月,进伯孙镗为怀宁侯,马■、王翱、李贤并加太子少保,
完者秃亮为都督,将士升赏有差。追封吴瑾梁国公,谥忠壮。赠■深少保,谥庄愍。以擒贼诏示天下,布宽恤,开言路。
时李贤奏言:“曹贼就擒,此非小变。宜诏天下,一切不急之务,悉予停罢。”又言:“自古治朝,未有不开言路者。惟奸邪之臣,恶其攻已,必欲塞之,以肆其非。”上曰:“此石亨、曹吉祥实为之,今宜列之于诏,使天下闻知。”
谷应泰曰:石亨、石彪骁勇善战,有陇西李氏之风。使之卧虎北陲,自当匹马不南矣。帝既北狩,也先再薄京师,陵寝崩摧,祭器灰烬,朔骑凭陵,目无中国。于谦督军九门,亨、彪转战甚力。德胜、安定、彰义、清风店、倒马关诸捷,军声复振。也先诸部恸哭出关,既惧且悔,乃拥还上皇,以结好中国,战之力也。
既而龙归兴庆,幕徙南庭。亨、彪窥伺君侧,逆知不起,合谋曹寺,取功夺门。李贤有言:“陛下应天顺人,门何必夺!”当前星已陨,震位久虚,圣敬方跻,干符夺算,上天垂象,盖可见矣。即在景帝凭,群臣忧惧,或心归沂邸,或意属襄藩。然而襄王自外入内,宪宗以子先父,则上皇之必能复辟,不待仰步干象而后决也。一旦挟万乘之尊,行侥幸之事,乘晦勒兵,登垣挟驾,万一谋臣不谨,成阝邸预知,曹、石之肉其足食乎?邀天之幸,私为己功,吉祥蒙狐、赵之勋,亨、彪受萧、曹之赏。功以幸成,福以满败。当其请官卿贰,建第长安,武安侯之除吏,窦都乡之沁园,曹、石此时,帝固已芒刺在背矣。
于时彪镇大同,亨守延绥,分控要害,屡斩名王。捷闻幕府,帝辄召还。帝既疑石,石遂自疑。妖言遽兴,同悲黄犬。向使石氏无夺门之功,亨、彪岂少通侯之赏,积劳汗马,以功名终,石氏子孙虽至今存可也。
吉祥无尺寸微劳,钦、铎、■、铉,蝉貂簪玉。稍加抑裁,辄生怨望,犯阙称兵,反形尤著。《易》著《负乘》,《诗》歌《相鼠》,身族诛灭,固其宜尔。嗟乎!方其论吉祥之功,曹钦身膺五等。未几论诛吉祥之功,怀宁又进列侯。高帝白马之盟,唐叔桐圭之赐,稍稍凌迟衰微矣。
英宗间关险阻,再御万几。祭则寡人,有同王振。至天顺五年,始下诏悔恨曹、石,君子以为不胜其悔也。
卷三十七
○汪直用事
宪宗成化十三年春正月,置西厂,命太监汪直讠刺外事。汪直者,大藤峡瑶种也。瑶贼平,直以幼男入禁中,为昭德宫内使,寻堂御马监事。年少黠谲,上宠之。
先是,妖人李子龙以左道惑众,内使鲍石、郑忠敬信之。夤缘入内府,时引至万岁山观望,谋不轨。锦衣官校发其事,伏诛。自是上锐意欲知外事,乃选锦衣官校善刺事者百余人别置厂于
灵济宫前,号西厂。永乐中,尽﹃建文诸臣,怀疑不自安,始设东厂主刺奸。至是,名西厂,以别东厂也。纵直出入,分命诸校,广刺督责,大政小事,方言巷语,悉采以闻。
二月,籍没福建都指挥杨业家。业少师荣曾孙也。居乡逃罪入京师。锦衣百户韦瑛故无赖,冒内官韦姓者从征延绥,升百户。至是,诣汪直报之,谓业家赀巨万,常杀人,将招纳亡命下海。直喜,发卒捕之。词连兵部主事杨仕伟、中书舍人董,俱下狱濒死。来竟毙,复遣瑛籍其家。
三月,左都御史李宾奏拟妄报妖言者坐斩。时西厂旗校以捕妖言图官赏。无籍者多为赝书诱愚民。行事者捕之,加以法外之刑,冤死相属,无敢言者,故宾奏之。
夏四月,汪直令韦瑛执左通政方贤、太医院判蒋宗武下西厂狱。礼部郎中乐章、行人张廷网使安南还,刑部郎中武清广西勘事还,浙江布政使刘福起复至京,汪直并令韦瑛执系之。御史黄本云南、贵州清军刷卷还,汪直令韦瑛搜得象笏一,执送锦衣卫,问为民。
五月,罢西厂。时汪直开西厂,罗织数起大狱,臣民悚怵大学士商辂疏言:“近日伺察太繁,政令太急,刑网太密,人情疑畏,汹汹不安。盖缘陛下委听断于汪直,而直又寄耳目于群小也。中外骚然,安保其无意外不测之变。往者曹钦之反,皆逯杲有以激之。一旦祸兴,卒难消弥。望陛下断自宸衷,革去西厂,罢汪直以全其身,诛韦瑛以正其罪。”疏入,上怒曰:“一内竖辄危天下乎!”太监怀恩传旨诘责甚厉,辂曰:“朝臣无大小,有罪皆请旨收问,直敢擅逮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北门锁钥,守备不可一日缺,直则一日擒械数人。南京祖宗根本重地,留守大臣,直辄收捕。诸近侍,直辄易置。直不黜,国家安得不危!”恩啮指而退,奏上,上立命去西厂。召怀恩数直罪责之,谪韦瑛戍宣府。
兵部尚书项忠削籍为民。初,汪直掌西厂,士大夫无与往还。左都御史王越因西征识韦瑛,遂深相结,日往伺直。吏部尚书尹偕诸卿贰欲诣直,属越为介。既见直,相率诸卿贰叩头出,直大悦。
一日,项忠途遇直。既过,觉之。追及,下舆谢,忠不为礼。寻辱忠于朝,复遣校卒直上堂,辞色甚厉,忠亦不为礼。而王越谋代忠,又毁短之。直以是衔忠,日掇拾其事,危甚。忠具疏倡九卿劾奏直,令武选郎中姚璧持赴署名,曰:“本项公所撰,当以兵部为首。”璧曰:“公六卿长也。”怒曰:“今日亦知六卿长乎?”即遣人报韦瑛,直愈怒,思有以中忠。
会千户吴绶者,先在楚军挠法,忠逐绶。绶从直营求书记,颇工文词。直喜,得授锦衣副千户。及西厂罢,上有时密召直察外间事,直因以吴绶能文事封进,遂命绶于镇抚司问刑。直乃嗾东厂官校,发江西都指挥刘江、指挥黄宾事诬构忠。给事中郭镗、御史冯附直,交论忠违法,忠廷辩慷慨不少屈。狱成,竟坐削籍。璧亦降调。璧,故尚书夔子也。
六月,以御史戴缙、王亿言,复西厂,命汪直仍刺事。缙言:“近年灾变氵存臻,未闻大臣进何贤,退何不肖。惟太监汪直厘奸剔弊,允合公论。而止以官校韦瑛张皇行事,遂革西厂。伏望推诚任人,命两京大臣自陈去留,断自圣衷。”上悦。时缙九年不迁,以觊进,故颂直。其自陈一事,尤直所喜,盖直常恶商辂、李宾难于施行也。亿言:“汪直所行,不独可为今日法,且可为万世法。”天下闻而唾之。
大学士商辂,尚书薛远、董方,左都御史李宾并致仕,以王越为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掌院事。时越附汪直,嗾御史冯瑾排诸大臣。辂既致仕,远等相继自陈去。
十一月,以御史冯为大理寺丞,戴缙为尚宝司少卿。缙寻擢佥都御史,王亿为湖广按察副使。十四年夏五月,汪直奏请武举设科,乡、会、殿试如进士例。